枪手的新娘-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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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肯齐家的男人足以把一个清醒的女人逼成酒鬼,她一边把继女放到床上,开始替她脱衣服,一边这么想道。真遗憾,如果他们更像安琪儿一些就好了。倒不是说安琪儿没有自己的主见──莉拉尤其记得一件天蓝色的衣服,那上面缀着时髦的鲜红色丝带──但是安琪儿谦和有礼,把坚定的意志包裹在温柔的外表下面,这就使别人容易接受得多。
安琪儿脑袋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莉拉在她床边逗留,端详着熟睡的孩子。这孩子的母亲怎么知道要给她起这么个名字?毕晓普曾说,他的第一妻子在分娩后不久就去世了。难道她当时打量新出生的女儿时,就看出了她的甜蜜可爱?或者,她给女儿取名安琪儿,是作为一个祝福,送给这个她知道自己无力照顾的孩子?
莉拉把手按在自己腹部。想到一个生命正在那里逐渐长大,她默默祈祷着,希望自己能够看到她的儿子或者女儿长大成|人。不过,现在没有理由操这份心。任何时候也不该操这份心。她必须相信,命运掌握在上帝手里,上帝会好好呵护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把门在身后微微带上。
她走进厨房的时候,加文刚刚把柴禾箱装满。她一眼看出,他抱进来的柴禾有大有小,搭配得当,其中还有许多引火物,使早上很容易把火生着。
“干得真漂亮,加文。谢谢你。”
她以为他会含混地应答一声,然后转身离开厨房。尽管她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已经开始对她产生信任──即便还谈不上好感,但他仍然不太愿意和她呆在一起。然而今天晚上,他却呆在厨房里迟迟不走,这令她感到十分意外。莉拉动手收拾桌子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但不管他心里转着什么念头,他似乎并不急于把它说出来。她提醒自己忍耐是一种美德,一边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由他去决定什么时候开口说话。
她从炉子里的贮水槽里倒出一些热水,注满一只洗碗盆。脏盘子不多,只需几分钟就能洗完。莉拉干着手里的活儿,一直敏感地意识到加文的存在。盘子洗乾净了,放在一边晾乾,而他仍然一声不吭,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她用一条柔软的亚麻毛巾擦干双手,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什么也没想。”
“什么也没想?”她怀疑地扬起一只眉毛。“你就是想看我洗盘子吗?”
他耸耸肩膀,眼睛盯着地面。莉拉看着他,深切地感觉到他是这么年幼。他的行为总是大大超过他的年龄,使人很容易忘记他还是个孩子。
“你在想什么,加文?”她温柔地问。
他又耸耸肩膀,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他倒说话了,但眼睛并没有看着她。“我看见他走了。”
“你父亲吗?”除了“他”以外,她还没有听见加文用别的称呼提及毕晓普。
“是啊。他显得很生气。”
“他也许确实有点……烦躁,”她勉强应付着。上帝,她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做母亲。她怎么对付这件事呢?她过去的经历没有教会她怎样对他说话。就她所知,她的父母彼此之间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如果加文问毕晓普为什么烦躁,她该如何回答?
“他还回来吗?”他的语气很轻松,但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却决不轻松。
“回来?你是说今晚?”
“以后永远。”
莉拉片刻之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过神来以后,她为加文居然以为毕晓普会一去不回而感到震惊。
“他当然要回来!你怎么会认为他不回来?”
他又是那样随意地耸耸肩膀,但她一眼看出他内心隐藏的恐惧。“他以前就没有回来。”
“以前?你是指他把你留给外公外婆?”
“是啊。妈妈怀着安琪儿时,他就把我们留在那儿。那时他就没有回来。”
莉拉凝视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怎么可以忽视加文的感觉?她是否只顾体会自己的恐惧和不安,而没有去注意他的心情?
“坐下来,加文。”她从桌子底下拖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示意加文也找一把椅子坐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做了。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僵硬,同时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你父亲今晚有点烦躁。我们为一些事情争执得很厉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一去不回。”
“你怎么知道?”
他这个赤裸裸的提问,显示了他内心深处的敏感和脆弱,使莉拉感到非常心痛。“因为他决不会就这样离开我们。我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回事。但我确实知道,他决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撇下我们三个──四个,”她加了一句,用手抚摸着腹部。“我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把你和你母亲留在圣路易斯,但我确信一定是有充份理由的。你有没有问过你的母亲?”
这是一个冒险的问题。因为就她所知,毕晓普的第一个妻子不会说她丈夫的任何好话。
“我问过一次。她说我不应该怪他离开我们──是她把他打发走的。她说他是个好男人,只是选错了人。我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紧跟着就哭了起来,我就没有再问别的。她说父亲不和我们在一起,都怪她自己不好。”
选错了人?也许,是选错了妻子?莉拉思忖着。她把这个念头搁在一边,留待以后再仔细思考。
“你不相信她的话?”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他又是那样故意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膀,好像他们谈论的话题对他并没有多少吸引力似的。
莉拉想办法来减轻加文害怕毕晓普永远消失的恐惧。“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你还记得你父亲为什么决定立刻把你和安琪儿接来,而不是让你们留在圣路易斯,等婴儿出世以后再说吗?”
加文耸了耸一只肩膀,眼睛盯着他俩之间的地板。“记得。”
“这是因为他认为你们不快乐,你记得吗?”
“这话是你说的。”显然,他还不愿意相信她。
“是你父亲说的,”她纠正他。“既然他这么关心你们,把你们接来和我们同住,还为我们置办了这座房子,他就不可能一走了之,把我们撇下,对不对?”
“我不知道。”加文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但她看得出来,他正在考虑她的话。
“你父亲是个出色的男人,加文。他有很强的责任心。你不必担心他会离开我们。”
“我猜是吧。”他局促地挪动脚步。“我可以回自己房间了吗?”
“当然。”莉拉发现加文显然忘记是他首先挑起话头的,这使她暗暗感到滑稽。“晚安。”
“晚安。”他“腾”地站起身来,好似出膛的炮弹。
“加文?”他刚走到门口,莉拉把他唤住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满不情愿的神情几乎写在脸上。“即使你父亲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会继续照顾你和安琪儿。你永远不必为此担忧。”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们?”他问道,同时吃惊地睁大眼睛。
“因为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照顾。”
站在门边的毕晓普悄悄往后退去。他又回来了,打定主意要给妻子定下规矩。结果,他正好碰上她在和加文谈话。他曾听别人说,偷听者永远不会听见别人说自己的好话。这话也许不假,但是,要获得新的角度观察事物,偷听无疑是一种十分保险的办法。
他悄悄移到门边的阴影里。他在夜晚的寒风中耸起双肩,眺望着远处夜空中隐约可见的漆黑的大山轮廓。大山上面,没有月亮的天空上闪烁着无数颗星星,它们像缀在黑丝绒上的钻石一样光芒四射。他依稀听见从巴黎那个方向传来某间客厅里的钢琴声,由于距离遥远,琴声变得非常细微,若有若无。近处,树林里一只狼在嗥叫,声音怅惘而孤独。
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照顾。莉拉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几个星期以前,她甚至还不知道他这两个孩子的存在。而且,自打他们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以后,加文至少没有做过什么讨她欢心的事情。然而她居然向男孩子提出,她要一直照顾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连他自己──孩子的亲身父亲,也很难给他这样的保证,毕晓普带着强烈的自责这样承认。他的母亲也做不到。伊莎贝尔连照顾自己都无能为力,更别说照顾她的孩子们了。
按理是不应该比较这两个女人的。伊莎贝尔有着月光一般苍白的头发,玲珑秀美,像一个精致、脆弱的瓷人儿。莉拉则是阳光和火焰。伊莎贝尔被生活吓得六神无主,而莉拉则敢于面对人生。从她在床上对他的反应,到她拒绝在辩论中妥协,她在每个方面都和伊莎贝尔形成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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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他的两个孩子放在了心里,把这座房子改造成了一个家,她抬起下巴,睁着明亮的眼睛,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挑战。她坚强而不失女性魁力,刚硬而不失温柔和蔼。也许,对于这样一个女人,是值得做出一些让步的。他慢慢离开房子,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向城里走去。他要进行晚上的最后一次巡逻。
莉拉把绣针穿进织物,灵巧地用拇指的指甲把小珠子推到合适的位置。针线活是她做得比较出色的女性事务。她唱起歌来吓得小狗嗷嗷乱叫,她弹起钢琴来毫无乐感,她在水彩画方面没有天赋,然而,凡是用到针线的活计,莉拉很快就会胜过别人,甚至连她母亲也自叹弗如。她母亲经常颇为自豪地对朋友们提起这点。
她对大多数针线活都很精通,但每当为了消遣时光而干活时,她一般喜欢在羊毛或丝绸上绣花。手里这块刺绣,她已经干了好几个月了,但最近几个星期没有多少时间弄它,嫁给毕晓普以后,就更是无暇顾及。这块饰布,上面用羊毛和彩珠描画出精致的涡形花纹和花卉图案,本来是打算装饰河道老宅的一个壁炉架的。她不清楚现在拿它派何用场。如果放在这屋里的朴素的壁炉架上,就显得太难看了。不过这是她以后操心的事。此时此刻,只要看到图案在她手下活生生地显现,就足以使她感到快慰。
后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打碎了她刚刚找到的不堪一击的宁静。毕晓普回家了。他当时那么粗暴地扬长而去,她还以为他会整夜呆在外面。她整个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手指紧紧捏住绣针。他走进客厅时,她把刺绣活儿放在膝盖上,抬起脸来。
“如果你饿的话,还有一些炖菜,”她说,决定不让他看出她是多么心神不宁。
“不用,谢谢你。”他已经在厨房里脱了帽子。现在,他抖落身上的外套,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他坐在高背椅里,把衣服搭在椅背上。他显得非常疲倦,她不很情愿地注意到这点。她不愿意看到他变得有了人情味儿。“孩子们都睡了吗?”
“睡了。安琪儿吃晚饭时就差点睡着了。加文也很快回屋去了。”
他点了点头。“他们好像已经安定下来了。”
“小孩子适应能力强,”莉拉用赞同的口吻说。“他们必须如此,因为小孩子全凭大人摆布。”
“我想是吧。”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她意外地发现这沉默并不令人感到尴尬。不管他离家时态度多么恶劣,现在他的情绪似乎变得温和了。他坐在椅子里,身于朝前倾着,臂肘撑在膝盖上,用那双犀利的蓝眼清盯视着她。
“我可以让你改变主意,”他开门见山地说。
莉拉用不着询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们先前的对话在她脑海里依然清晰。她感到热血一点点涌上面颊,却不肯垂下眼睑。“我知道你可以使我……有所回应。但这只能使情况变得更糟──我居然能够那样回应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
“许多夫妻结婚的时候并不认识,”他说。
“我想是的。”她低下头来,看着腿上的刺绣活儿,同时用手指轻轻抚摸一片树叶的暗影部份。她小心地斟词酌句,想使他明白她的感觉。“可是,我父母的婚姻是建立在情爱和信任的基础上的。幸好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时去世的,在我看来,如果他们先走了一个,另一个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我以前一直幻想自己的婚姻也是这样,幻想我会嫁给一个我所爱的人。”
“就像洛根的弟弟?当时你爱他吗?”毕晓普问,拿不准自己是否希望听到她的回答。
“我爱比利,”莉拉说,那不假思索的口吻令他感到不快。她依然低垂着头,继续说道:“当时你爱你的第一妻子吗?”
“伊莎贝尔?”毕晓普张口结舌,他没有料到自己的问题会转过来把他问住。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曾经爱过伊莎贝尔吗?“我想我是爱她的,”他慢吞吞地说。
“那么,你也许就能明白我内心的一些感觉了。我的要求并不过份──只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毕晓普没有说话,尽管他心里已经做出决定。该死,婚姻生活真是复杂,超出了任何人的估计。
“我不同意分开来住,”他说。莉拉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因为生气而闪闪发光。他举了举手,阻止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愤怒的话语。“我们同住一间屋,同睡一张床,但是我不会碰你。”
“你不会碰我?”莉拉疑惑地重复一遍。
“我会给你所需要的时间,”他说,突然间感到极度疲倦。
“多长时间?”她问,仍然被他的建议弄得一人雾水。
“等孩子出世以后,我们再商量。”
她又低头看着她的刺绣活儿,心里在考虑他的话。这当然不是她所希望的结果。与他同床共枕,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但是毫无疑问,这样的建议已经相当不错,许多男人还做不到呢。他完全可以行使他的权力,便求她把他当作不折不扣的丈夫接受下来。即使有些男人也许会同情一个少女的紧张心理,但看到她对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亲密关系表示出的淡漠、被动,一定也会感到不满;
“如果我们不准备……亲热,分开来住不是更简单吗?”她问他。
“不行。”
乾巴巴地一口否决,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莉拉恼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