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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挪威的森林-第26部分

小说: 挪威的森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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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如果现实世界中有这种解围之神。那就轻松了。当你免得进退维谷时,神从上头翩翩降临,替你处理一切。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总之,这就是〃演剧史〃,我们在大学里通常就是念这些东西。〃
  我在说话期间,阿绿的父亲一言不发地茫然看看我。我无法从他的眼神会重复几十次或几百次呢?我不由脱口而出:〃这是个宁静、和平、孤烛的星期日。〃星期天。我不必上发条鞭策自己。翌日星期四,上午有堂体育课,我在五十公尺的泳池里来回游了几趟。做过激烈运动的关系,心情舒畅了些。食欲也有了。我到定食餐厅吃了一顿分量很够的午餐,正要走去文学院固书馆查点资料时.在路上和小林绿不期而遇。她跟一名戴眼镜的瘦小女孩在一起,见到我就迳自走过来。
  〃上哪儿去?〃她问我。
  〃图书馆。〃我说。
  〃别去那种地方,跟我一起吃午饭如何?〃
  〃刚刚吃过了。〃
  〃有啥关系?再吃一遍嘛。〃
  结果,我和阿绿走进附近的咖啡室,她吃咖哩,我喝咖啡。她在白色长袖衬衫上面穿一件织了鱼固案的黄|色毛线西装背心,戴一条细细的金项链和狄斯尼手表。然后津津有味地吃咖哩,喝了三杯白开水。
  〃最近几天你不在东京是下是?我打过几次电话给你哦。〃阿绿说。
  〃是否有什么要事?〃
  〃没什么要事。只是打打看而已。〃
  〃嗯哼。〃我说。
  〃你的〃嗯哼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仅仅是随声附和而已。〃我说。〃怎样?最近有没有发生火灾?〃
  〃唔,那次相当有趣咧。受害者不多,比较上烟很多,又有现场靶,好玩得很。〃阿绿说看。又咕噜咕噜地喝水。然后舒一口气,目下转睛地看我的睑。〃喂,渡边,怎么啦?你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而且眼睛没有焦点哦。〃
  〃刚刚旅行回来,有点疲倦罢了。没什么事。〃

()
  〃你的睑好像见过幽灵似的!〃
  〃嗯哼。〃我说。
  〃喂,下午有没有课?
  〃德文课和宗教学。〃
  〃可以溜掉不上吗?〃
  〃德文课不可能。今天要考试。〃
  〃几点结束?〃
  〃两点。〃
  〃那么,下课后和我出城一起喝酒如何?〃
  〃白天下午两点钟喝酒?〃
  〃偶尔有什么关系嘛。你的睑色呆得好厉害,跟我一起喝酒提提神吧:我也想陪你喝酒振作精神呀。不懂吗?只要直觉够好,即使什么也不知道也能通过大学考试的呀。我的直觉很好哦。从下面三个答案选一个对的之类,我一下子就猜中了。〃
  〃我的直觉下如你的好,所以需要学习有糸统的思考方式,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那些东西会有用处吗?〃
  〃在处理某种事情上会比较容易吧!〃我说。
  〃譬如怎样的情形?〃
  〃譬如形而上的思考,或学习多种语言的时候。〃
  〃那又怎样帮得上忙呢?〃
  〃那就因人而异了。对某些人有用处,对某些人没有用处。不过,那些始终训练而已,有无用处则是次要问题。就如我一开始所说的。〃
  〃嗯哼。〃阿绿似乎很佩服似的,牵住我的手继续走下坡路。〃你很拿手向人解释哪。〃
  〃是吗?〃
  〃对呀。因我过去向许多人问过英语的假定句有何用处,从未有人那样清楚的向我说明的。甚至英语老师也没有。人家对于我这个问题,不是表示搞不清楚就是生气,或者嘲笑我。谁也不肯好好告诉我。倘若那时有人像你这样好好解释给我听的话,说不定我会对假定句产生与趣哪。〃
  〃哼哼。〃我说。
  〃你有读过《资本论》那本书吗?〃阿绿问。
  〃读过,当然没有全部看完,就跟大部分人一样。〃
  〃你理解吗?〃
  〃有些地方可以理解,有些不理解。若要正确地读懂《资本H臣》,就需要先学习一套思考系统了。当然整体来说,我想我大致上可以理解马克斯主义的。〃
  〃对于一名不太接触那方面的书籍的大学新生,你想她会理解《资本论》吗?〃
  〃那是不可能的。〃我说。
  〃我刚进大学时,参加了民谣研究的社团。因为我想唱歌嘛。原来那里全是舞神弄鬼的冒牌货,现在想起来也不寒而栗。我一加入,他们就叫我读马克斯。叫我回去先从第几页读到第几页,还有民谣必须跟社会和激进主义相关之类的演讲。没法子,我只好回家拚命读马克斯。可是我根本读不懂,比假定句更难懂啊。我读了三页就放弃了。然后,在隔过的聚会上,我说我读了,可是一点也不懂。从此他们就当我是傻瓜,说我没有问题触觉,缺乏社会性。开玩笑!只是表示不能理解文章内容罢了,你觉不觉得他们太过分?〃
  〃嗯哼。〃我说。

()
  〃讨论时就更过分了。每个人摆出很懂的表情,使用艰深语句说话,因为听下懂,我就问了。奋如所谓帝国主义式剥削是什么?跟东印度公司有何关系?〃所谓粉碎产学协同联盟,是指大学毕业后不准到公司就职吗?〃但是没有人向我解释。而且还生气了。你能相信这些吗?〃
  〃相信。〃
  〃他们说:〃你连这些都不懂,算什么?你在想些什么过日子的呀p.〃于是就这样完了。可不是吗?我本来就不很聪明嘛。我是平民呀。不过,支撑这个世界的就是平民,被剥削的也不就是平民罗。向平民贾弄听不懂的词句叫什么革命?什么叫改革社会?我也想改善社会呀。若是有人真的被剥削,我也认为必须设法阻止呀。所以更加要问了。对不对?〃
  〃对呀。〃
  〃当时我就想,这些全是伪善冒骗的人。他们适当地贾弄堂皇的言词而自鸣得意。让新来的女生大表钦佩,其赏心里只想著把手塞进女生裙内那回事。等到升上大四了,赶紧把头发剪短,准备毕业后进三菱公司、TBs电视台、IBM电脑或富士银行做事,娶个从未读过马克斯的漂亮太太、替孩子接个文雅又讲究的名字。什么叫粉碎产学协同联盟?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啦。其他新生也很过分。大家其实听不懂,却都装看很憧的表情无缘无故地傻笑。事后就对我说,你真傻,即便不懂,只要拚命点头称是就行了嘛。嘿,还有更气人的事,想不想听?〃
  〃想。〃
  〃某日,我们要出席一次半夜的政冶集会,他们叫女生们每个做好二十个宵夜用的饭团带来。开玩笑:那样岂不是彻底的性别歧视?不过,我也不想整天兴风作浪惹事生非,于是什么也不说,乖乖的做好二十个饭团,里头放了酸梅干和包上紫菜。你知道他们事后怎么说吗?小床绿的敬团只有酸悔干,没加别的小菜咧。其他女孩约有鲑鱼、鳕鱼子,附带煎蛋哪。太混蛋了,我气得讲不出话来,高谈革命大业那夥人,居然为吃宵夜的饭□斤斤计较,算什么?有紫菜有悔干还不够上等吗?试想想印度那些饥饿的小孩看看。〃
  我笑了。〃后来那个社团怎样了?〃
  〃六月我就退出啦。因我实在太气了。〃阿绿说。〃这些大学的家伙几乎都是伪善的人。大家都怕被人知道自己不懂什么而不得不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于是大家看同样的书,卖弄同样的台词。听约翰科特连的唱片,看帕索连尼的电影,一起受感动。难道这就是革命?〃
  〃怎么说呢?我没实际见过革命,不敢表示意见。〃
  〃如果这就叫做革命的话,我可不要什么革命了。否则我一定因为饭团里只放梅干的理由被枪毙,你也一样,因为充分理解假定句的理由被枪毙:〃
  〃可能的事。〃我说。
  〃我有自知之明哦。我是平民。不管发不发生革命,平民只能在不像样的地方苟且偷生下去。革命是什么?只不过换过一个官府名称罢了。可是那些人根本不懂这些。他们只会卖弄无意义的高言大志。你见过□务局的官员吗?〃
  〃没有〃〃
  〃我倒见过好几次。冒冒失失地闯进家里来逞威风说:〃什么?只有一本帐簿?你家生意做得不错嘛。这是真的经费?收据拿给我看,收据呢?〃我们悄悄躲在屋角不敢作声,到了吃饭时间,叫人把上等的寿司送上门来。不过,我父亲从来不曾逃税哦。真的。他是那种旧脑筋的老派生意人嘛。尽避如此,那些□务员还在唠唠叨叼地发牢骚咧。说什么收入是不是太少了。开玩笑:收入少是因为赚不到钱呀。听到他们的话,我真恨死了,我想大声斥责他们说,请你们到更有钱的人那□去好了:哎,倘若发生革命,你想悦务员的态度会不会改变:〃
  〃颇值得怀疑。〃
  〃所以我不信革命了。我只相信爱情。〃
  〃和平:〃我说。
  〃和平。〃阿绿也说。
  〃对了,我们要往哪□去?〃我问。
  〃医院。家父入院了,今天一整天我都要陪他。今天轮到我。〃
  〃你父亲?〃我大吃一斗。〃你父亲不是去了乌拉圭么?〃
  〃那是谎话。〃阿绿若无其事地说。〃他老早就吵著要去乌拉圭,可是怎能去嘛。其实他连东京的郊外都去不了。〃
  〃他的病情怎样?〃
  〃坦白说一句,时间问题而已。〃
  我们默默无言地迈步往前。
  〃他的肩和家母一样,所以我很清楚。脑□瘤。你相信吗?家母在两年前死去。就是这种病。现在轮到家父患恼瘤。〃
  星期日的关系,大学附属医□里闹哄哄的,挤满探病的客人和病情较轻的病人。弥漫看医院特有的味道。消毒药水、探病花束、棉被的气味混为一体,笼罩整个医院,护士踏看喀吱喀吱的鞋音在室内跑来跑去。
  阿绿的父亲躺在双人病房靠门的床上。他的睡姿令人想起负了重伤的小动物。运身无力地侧身横卧,插了针管的左腕无力地伸直,身体一动也不动。他是个瘦小的男人,看上去给人一种还会更瘦更小的印象。头上□看白棚带,苍白的手臂上有许多注射或吊水针孔留下的痕迹。他用半睁开的眼睛呆然望看空间的某一点,当我进去时,他稍微转动一下充血的红眼睛看看我们,看了十杪左右,又把柔弱的视线转回空间的某一点。
  看到那样的眼睛,就能理解这人不久于人世了。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生命力,只能找到一个生命的微弱痕迹。就像一间所有家具已被搬走的旧房子,只有等候解体的命运一样。干涸的嘴唇边上长满杂草般的稀疏胡子,令我惊讶于一个如此失去生命活力的男人,居然还有胡子照常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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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绿向另一个躺在靠窗床位的中年胖子说〃午安〃。对方似乎不能开口似的,仅仅微笑点头示意。他咳了两三声,喝了几日放在枕边的开水,然后蠕动看身体躺卧下来望窗外。窗外可以见到电灯柱和电线,此外什么也没有,天空里连云也看不见。
  〃爸爸,怎样?好不好?〃阿绿对看父亲的耳洞说,就像在试麦克风的说话方式。〃今天觉得怎样?〃
  父亲徐徐蠕动蓍嘴唇说:〃不好。〃不是说话,而是把喉咙深处的干燥空气□出来而已。〃头。〃他说。
  〃头痛吗?〃阿线问。
  〃嗯。〃父亲说。看样子。他无法说出四个音节以上的句子。
  〃没法子呀。刚刚做完手术,当然隔了。可怜,再忍耐忍耐吧。〃阿绿说。〃渡边,我的朋友。〃
  我说:〃您好,〃他半开嘴唇,又合起。
  〃坐这儿吧。〃阿绿指一指□脚边的圆形塑胶椅。我依言坐下。阿绿喂父亲喝了一点水瓶里的水,问他想不想吃水果或果冻。她父亲说:〃不要。〃阿绿又说:〃不吃点东西不行呀:〃他答说:〃吃过了。〃
  床边百张兼放东西的心餐桌,水瓶、茶杯、碟子和小时钟就摆在上面。阿绿从下面放看的人纸袋中拿出换洗的睡衣、内衣裤和其他零零□□的物件出来整理,然后收进门边的壁柜中。纸袋底下装看病人吃的食物。两只西柚、一些果冻和三条黄瓜。
  〃黄瓜?〃阿绿发出惊呷声。这里会有黄瓜?姐姐到底在想什么呀。我猜不透。我在电话里告诉她要买的是这个那个,可没说要买黄瓜呀。〃
  〃会不会把〃奇异果〃听成是黄瓜?〃我尝试说。
  阿绿啪地弄飨指头。〃不错,我的确是托她买奇异果的。可是用脑想一想不就知道了?怎能叫病人啃黄瓜嘛。爸爸,想不想吃黄瓜?〃
  〃不要。〃父亲说。
  阿绿坐在床头,把许多项琐碎碎的事情一一告诉父亲。例如电视昼面不清楚,叫人修理了:住在高井户的姑妈过几天来探望他;以及药局的宫协先生骑摩托车跌倒之类。对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父亲只是哩嗯声应她而已。
  〃爸爸,真的什么也不想吃?〃
  〃不要。〃父亲回答。
  〃渡边,要不要吃西柚?〃
  〃不要。〃我也这样回答。
  过了不久,阿绿邀我去电视室,坐在那里的沙发上抽一根烟。电视室里还有一个穿睡衣的病人,也在抽著烟看政冶讨论会之类的节目。
  〃哎,那边那个拿手杖的老伯,从刚才起就不停地看我的腿。那个穿蓝色睡衣戴眼镜的老伯啊。〃阿绿开心地说。
  〃当然会看了。你穿那种裙子.大家一定会看的。〃
  〃不是好事吗?反正大家无聊嘛,偶尔看看年轻女孩的腿也不错,兴奋起来,说不定提早复原咧。〃
  〃希望不会有反效果。〃我说。
  阿绿一直注视着袅袅上升的烟雾。
  〃关于家父的事,〃阿绿说。〃他可不是坏人。虽然有时说话过分得人气忿。不过基本上是个老实人,而且真心爱我母亲。他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到今天,尽避性格软弱,没有生意头脑,人缘也不好,但是比起周围那些满口谎言,处事圆滑。投机取巧的家伙,他算非常正经的了。我也是说了就干到底的性格,所以时常跟他吵架。不过,使绝不是坏人。〃
  阿绿彷佛从路边捡起什么似地拿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我的手一半在她的裙子上,其余一半在她的大腿上。她注视我片刻。
  〃渡边,虽然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但你能否和我在这儿多一会儿?〃
  〃我到五点都没事,可以一直陪你。〃我说。〃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而且我没其他事好做。〃
  〃星期日,你通常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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