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夜未央-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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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当年,我们几个在一起哈哈大笑的景象,仿佛已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这样的日子,以后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心里一阵酸楚,也只有苦笑着摇头。
台怀镇镇北有一峰,人称灵鹫峰,亦名菩萨顶。是五台山最出名的一座峰,山上还有一座灵鹫寺。(貌似金庸所写的《天龙八部》中天山童姥的灵鹫宫就是这里?)听说康熙每次来五台山都会住在灵鹫寺内,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我记得以前看《鹿顶记》的时候,韦小宝就是在五台山出家做的和尚,传说康熙的爸爸顺治帝就是出家于此,康熙多次巡五台,实是为来看望父亲。现在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完全是胡说八道了。康熙巡五台,只是为参拜佛祖,乞求上天保佑大清江山万年永固罢了。
当我置身在五台山中时,才终于被眼前的美景所震住了。恐怕三百年后再来游览的话,经过人为的污染,也没有如今的这翻景色了。眼前的一切果真如书中所写,是
“五峰中立,千障环开。曲屈窈窕,锁千道之长溪。叠翠回岚,幕百重之峻岭。岿巍敦厚,他山莫比,故有大人状焉。其间,鸣泉历历,万壑奔飞。嘉木森森,千峦弥布。幽涵神物,蓄泄云龙。萦纡盘据,无非梵行之栖。隐显环匝,尽是真人之宅。虽寒风劲冽,瑞草争芳。积雪夏飞,名花竞发。白云凝布,在万里之澄江。杲日将升,见一陂之大海。此其常境也。”
在这样的景致熏陶下,再加上香烟缈缈的佛寺,人也显得云淡风轻了起来。
夜晚,不想过早的睡觉,一个人在周围走走,多呼吸些这山中的灵气。忽闻一阵优美的古筝琴音传来,踏着声音寻去,竟是十三在一处小亭阁中拨着弦。我笑着走了过去,他见到我,也笑了笑,手却停了下来。“怎么不弹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弹琴这么好听!”我走过去坐下来,看着他道。
他一笑,却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酒壶开始喝酒。我见他情绪有些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摇摇头,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今日与二哥争执了一下,被他说了几句。”“为什么?”我问道。
他又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兵部那些事儿,他非要安插几个人进去,那都是些什么……我自是不乐意,就与他争执了起来。他竟说什么我变心了,开始帮着外人一起对付他。我真是……”他低下头,没再说话。
又是太子!我不禁开始可怜起他们来,这五台山中如斯美景,他们也无心去欣赏,总是被这些国事纷争所缠绕,人也开朗不起来。
“十三爷,你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话吗?”我问他道。
他抬头看了看我,喃喃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点点头:“对!就是这句话!无论你还会遇到什么,都想想这句话就行了。”
他低头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笑道:“熙臻,也只有你这个时候还会这样安慰我了!”我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你还有四爷呢!”
我原本只是想安慰安慰他,没想到一提四爷,他愣了一下,璇及又换上了那种暧昧的笑容望着我。我脸刹时一红,嚷着:“你要再这样,你看我以后还跟不跟你说话了!”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哪样了?我不就笑了一下嘛!好好——”他见我扭头要走,站起来一把拉住我:“不笑了,不笑了还不成?”
我丢了个白眼给他,又坐了下来。“哎!”他指了指放在一边的琴,“好{炫&书&网久没听你唱歌了,那天在皇阿玛的御辇之外又听的不真切,你来弹唱一曲吧!”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再过几年,他也要被圈禁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和他这样坐着聊天,也罢!我坐到琴前,怔怔地低着头发呆,弹什么呢?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啊——啊——啊——”
这是陆游与唐婉而人所做的《钗头凤》,他二人是一对情投意和的恩爱夫妻,却被陆游的母亲硬生生的拆散,逼着唐婉改嫁,又逼陆游再娶。多年后,陆游游沈园时,遇见唐婉夫妇,唐婉安排酒肴,聊表对陆游的抚慰之情。陆游见人感事,心中感触很深,遂乘醉吟赋这首词,信笔题于园壁之上。几年之后唐婉看见这首诗,心中万分难过,便也提诗一首相答,表明情谊永在。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故事,也是我最爱的宋词之一。后人将这两首诗穿插在一起,一阕陆游一阕唐婉,作成歌词,并谱了一曲哀怨动人的曲子,低低地传唱。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这首歌,大概也正中我心中的那份怨恨愁苦而又难以言状的凄楚心情吧。再美好的爱情,也只能这样天各一方,遥遥相望。琴音未断,眼泪已止不住流下。
十三的醉意已经很深,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怔怔地叹了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接着趴在了石桌上,埋下了头。我看着他,轻拭了脸上的泪,叹了一口气。
清殇·夜未央'下卷'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四
一阵幽幽的叹息之声从暗处传来,四阿哥沿着台阶走上来,站在我的面前。静了一会儿,他笑着说:“佛门乃清净之地,你们竟在这儿饮酒作乐。”
我摇摇头:“饮酒是饮酒了,可是这作乐就有些牵强了。”
他挑着眉,坐了下来,看了看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的十三,问道:“你们喝了多少?竟然能把他喝趴下来?”我也走过来,笑着说:“我哪有那个本事把拼命十三郎喝倒!我来之前,他已经喝了很多了。”转脸看了看地上的空酒瓶,无奈地耸耸肩。
四阿哥皱着眉说:“明日还要陪皇阿玛听禅,喝成这样,真是……”我低着头道:“十三爷一向很有分寸,若非真的遇到内心郁闷之事,也不会这样借酒消愁的。”
他看了看我,顿了顿说:“那你呢?为何弹唱这曲悲怨的《钗头凤》?”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先头的几杯酒已经隐隐有些上头,烧的脸颊绯红,微微有些晕眩的感觉。他叹了一口气,又说:“你竟是不能向对十三弟那样,对我敞开心扉么?”
我摇着头说:“不一样!我与十三爷脾性相投,是知己,是伙伴,是朋友,那是不一样的!”话音刚落,我立刻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我在说什么呢!什么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当十三是知己,那当四阿哥是什么?
果然,我听到他一声轻笑,问道:“如何不一样法?”我咬着自己的下唇,没有回答。是啊,我也很想问自己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下来,我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思,也未尝没有因此而心乱过,可我当他是什么呢?他在我心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
静了好一会,我才局促地开口说道:“你……你不了解!”“那你可愿意让我去了解?”他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像是从山谷之中幽幽传来的一般。
我一时间慌了神,站起来,背对着他,快走两步,停在廊檐边,喃喃地说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没想过……”久久,久久,身后一边寂静,偶有两声虫鸣,也能让人惊吓起来。身子周围渐渐热了起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脑后,伴着幽幽的檀香味儿,团团环住了我。
两只有力的臂膀将我揽在了怀里,“那从今日开始,你就好好想想吧!”低喃的耳语,仿佛只有我一人可以听见。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我心中的潜意识,又或许是这样的气氛太过浪漫美好,让人不忍心去破坏,我闭着眼睛,头抵在他的胸前,没有拒绝。
也许,根本不容许我拒绝吧?那是一句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仿佛很笃定,很胸有成足一般。我吓得一下子跳离他的怀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垂下两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觉醒来,身子觉得很重,脑袋昏昏的不是很清楚,似乎昨晚上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是什么呢?啊……我听见琴声,然后看到十三,喝了几杯,弹了首曲子,十三喝醉了,接着……我猛地抬起头,脑袋一下子清醒地炸开,四阿哥!他要我好好想想……想什么呢?我恍惚地在床上坐着,脑子不由自主地转着。
离开了八阿哥,仿佛我已经失去了在这里生活的意义,我还能去哪里?回也回不去了,前途又是一片渺茫。心中漾过一些酸楚,是啊,我是谁呢?现代的那个甄臻也没有了,历史上又完全找不到纳喇熙臻的记载,我成了一个漂浮不定、没有实体的灵魂,在这大清朝的上空晃来晃去。摇摇头,苦笑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脸让我清醒。
一场苦恋,早已让我心力憔悴,飞鹅扑火般换来的却只不过是政治需要的感情,幸而这个身体才不过二十出头,唯今之计,只有在这里好好地生存下去,既然前途未卜,那为何不就索性往最大的赢家那里靠去?
我是知道历史的,知道八爷党的结局,我原想陪他同生共死,谱一曲爱情的历史篇章,如今却事与愿违。情既已断,为何还不趁早离开?难道还真想逆天而行吗?我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可是,我无私付出的时候,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洗漱好出门,还未来得及去康熙那里,就看见十三雄赳赳地向我走过来。我张大嘴巴看着他,这是人吗?昨晚喝成那样,一大早就神清气爽起来了!他一把拉过我,走到暗处,那副神叨叨的表情立刻退去,有些迷糊着问:“我昨晚怎么回去的?”
我愣了一下,即刻就反应过来,弯下腰,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跟他摇手。他更迷糊了,问道:“你笑什么?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回去的?”
我直起腰来,笑着斜他一眼:“去问你四哥!我还要赶着伺候万岁爷起身,不跟你鬼扯了!”说罢,我转身往前走,心情一下子变的大好。前脚刚为康熙洗漱好,十三后脚就跟进来请安了。康熙还乐呵呵地问他今儿怎么这么早,我站在康熙身后,死咬着嘴唇憋笑,十三讪讪地陪了个笑脸,暗暗地瞪了我一眼。
康熙在寺中小住几日之后,浏览了一下五台山其余的风景,又参拜了其它几个寺庙,便起程回京了。这趟旅程实在是让我觉得很短,还没玩够,就又要回去了。晚上关着门,透着窗户看着皎洁的月亮,心中很是不舍离开这样的仙境。
身边的墙突然笃笃响了起来,我笑着回敲两声,不一会,巧儿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我以为你睡了呢!”她笑着走到我床前,我摇摇头:“睡不着!”
她坐下来,叹道:“我也是!这儿真美,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一程我总在想着,要是能在这儿住下,该有多好!”我笑着推了她一把:“瞎说,这儿可都是和尚!莫非你想绞了头发做尼姑?”
她苦笑了一声道:“这也未尝不好,求个心平气和安度余生。”我愣愣地看了看她,说道:“你才多大,就想着安度余生了?”
“两年之后……我就要被放出宫了。”她垂下头,有些落寞地说道。我一时间有些发怔,她是康熙三十九年选宫女时进的宫,我比她晚一年,那再过三年,我不是也要……她抬头看了看我,我微微一笑道:“是啊,没想到,都这么③üww。сōm快了!你……恩,你可有打算?”
她又将眼睛垂了下去,僵硬地摇了摇头,我心头一酸,难道太子也不肯娶她?也许太子也是利用她伺候在康熙身旁之便,给自己的前途铺路?如今见她快要到年龄,便出耳反耳了?
我伸手搂住她,有些呜咽地说道:“巧儿姐,你出宫之后,等着我,一年以后我就来找你,和你相依为命去!”她拍了拍我的手:“妹妹你是个有福的人,阿玛、哥哥都是大官,又深得万岁爷的喜爱,怎好与我相比?你日后定是会大富大贵、享尽荣华的。”
“大富大贵又如何?享尽荣华又如何?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这宫中所谓飞上枝头成凤凰的女人,又何止一个两个?可是真正快乐的,又有几个呢?”
她叹了一口气:“妹妹是洒脱之人,可惜……这世上之事,总是事与愿违的。”
我静静闭了一会儿眼睛,突然笑着开口道:“巧儿姐,除了京城,你还去过哪里?”“我去过哪里,你能不知道?我不过就比你早进宫一年,跟着万岁爷南巡、西巡、还有北上热河、现在又来了五台山。就这些了,还能再有哪里?”她奇怪地答道。
我笑着说:“你去过四川吗?”“四川?那么远,当然没去过!”
“四川有个地方,住着九个藏家的寨子,叫做九寨沟。那儿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了。那儿有无尽绵延着的山,山上覆盖着浓浓的冰雪,太阳升起的时候,冰上反射出最绚烂的颜色,美丽的不像是在人间!那的水,都是有生命的,有的像镜子,有的像琥珀,有的像孔雀,呼吸天地之气吞吐日月精华,一切都蓬勃着生命的昂扬。那儿还有瀑布,大的,小的,有的像天河,有的像珍珠盘,汹涌澎湃,焕发着激情。还有那些淳朴的藏民,戴着美丽的藏银饰品,献上哈达,围着火沟唱着,跳着,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我越说越动情,完全沉浸在回忆当中,巧儿也听呆了,喃喃地问着:“真有那么美好的地方么?”我点点头:“是呀!在那里,一切的烦恼都没有了!每天都是感动和欢乐!巧儿姐,如果咱们都能被放出宫去,我们就一起去那里生活好不好?”我拉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说。
她看着我,眼里像是要落下泪来,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强忍着,她点点头,恩了一声。我笑着又搂住了她,心头掠过一丝悲哀。大概不会有这样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