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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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局长的话有很大的感染力和煽动性,邻桌有人喊着为“地火行动”干杯,酒宴掀起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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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厅,在台阶上海建设说:“我不能陪你去长岭市了。”
“为什么?”陈副市长惊讶。
“局里有事,我必须立马返回。”海建设加重了必须两个字的语气。
陈副市长睁大眼睛望海建设,说:“好吧,那我自己去吧。”他说完叫上秘书,去了长岭市。
海建设依靠后座椅上一路呈闭目养神姿势,司机从后视镜观察他们的局长,尽可能平稳驾驶,以免打扰局长休息。
海建设没喝多少酒,按他的酒量,中午的酒只能算毛毛雨,连潮土都没接上。他的心里有事,没心思喝酒,突然改变主意不陪陈副市长去会面“土匪”,也是因为心里那件事。
海建设想什么让他想好了,从省城到盘山要走上四个小时的路程,轿车上有四个小时清静时间,慢慢地去想自己要想的事情。
刘宝库热锅上蚂蚁似地在鬼脸砬子煤矿矿长办公室来回踱步,不时看眼白色电话机旁边的红色电话机,他焦躁地等着一个回电,一道命令。
卐井出事,已经发现死了人,他一下乱了方寸,即便是自己知道怎么做,也不能擅自行动。木偶或傀儡矿长的地位,决定了他遇事必须请示上一级,这是一个铁的程序。两年来,他一丝不苟地照程序走。如此他并无怨言,人生如梦,刘宝库是这个词汇的体现者,爹妈死得早,身上身下无一个兄弟姐妹。先当警察,后浪迹街头,坐只矮凳,敲着竹片,给人看相说命,张扬是常客,请他算过自己能不能当上科长。
“形厚神安,气清声畅。项大额隆,眼明眉阔。”刘宝库望着张扬,故弄玄虚,说,“五形敦厚形丰足,地阁方平耳伏垂,口带钟音瓮中响……”
“何意?”张扬听不懂,问。
“你此乃富相,做官没问题,时间在半年之内。”刘宝库说。
信口胡言,竟然蒙正了,三个月当上科长的张扬来面谢大师刘宝库。第二次是算他能否发财,刘宝库写一个字,叠好送他,叮嘱:七日后月圆时看。张扬七日后展开纸,是一个火字。
“火?”张扬琢磨,火,令自己发财的是火,指的是什么?绞尽脑汁,终于弄明白,火,指的是煤。后来,他真的发在煤上,至今仍然发煤财。后来,张扬来请刘宝库当矿长。
当拥有千万资产的鬼脸砬子煤矿的矿长,用受宠若惊都不足以说明刘宝库的心情,他懵然,连连说:“梦,做梦。”
“你当矿长!”张扬说的很肯定。
刘宝库还是不信,试探性地说:“你不会是和谁打赌吧?”
“打赌?”
“打赌!”
“打赌干吗?”张扬觉得他说得很怪,“让你当矿长打什么赌?”
刘宝库说出一部外国电影的名字:百万英镑。张扬才明白,说:“没有什么富翁打赌,让当这个矿长的原因种种,暂时不能告诉你,你也不必急于知道,到该你知道的时候,肯定告诉你。”
天上掉下来磨盘大的馅饼,刘宝库这辈子吃不完。管它素馅荤馅海鲜馅,张开口造(吃)吧!
张扬说有一个铁的程序必须遵循,鼠标不可乱点。他说:“矿上的大事情必须请示报告给我。”
第二章隐藏罪恶(4)
“哦,我明白了,你是真正的矿长。”刘宝库恍然大悟。
“不,我不是。”张扬否认。
“你是。”
“这么对你说吧,我是你的上线……”
“像传销。”
“是单线联系。”
“和美国中情局差不多。”
“算啦,你就别形容了。”张扬终于不耐烦了,说,“好好当你的矿长。”
聪明的刘宝库也知趣,不再问,摇身一变当上管几百人的矿长,总是天大的好事。不过,刘宝库没少在这件蹊跷的事上动脑筋。几个词汇还是试衣服一样朝自己身上比量过——垂帘听政,木偶,傀儡,比较贴切是傀儡。于是他翻词典,查后才知自己文化有多浅,木偶和傀儡都是木头人,大嫂就是娘们儿,一回事嘛!不过,用傀儡组成的词,如傀儡政府、傀儡皇帝可以满足虚荣心的。
刘宝库是鬼脸砬子煤矿的皇帝,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几百人归他管,女工程师,女出纳员,最满意的是女秘书,猫叫声的这位女秘书学历满高,自说是博士后呢。
住在依山傍水的别墅里,坐宝马车,身边有美女伴陪,傀儡有时也是很舒服。他有横竖比理论,其中生活竖比,比自己的过去,流浪街头算命,如今呢……舒服,快舒服死啦!不知世界上有没有舒服死的人,如果没有,就申请吉尼斯。
当然,刘宝库也有悚惧的时候。
和林子里的猫头鹰叫一样使刘宝库悚然是老板,这个当下极普遍应用,甚至有些泛滥的老板,刘宝库听来感觉就大不相同。就像商家随便称顾客是上帝一样,谁是谁的上帝啊?
老板在刘宝库这里回归本色,或者说还其真面目。一个躲在幕后操纵自己的人,两年里由扬哥——张扬传达老板的指令,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直是这样。
突发的透水的事故,刘宝库束手无策,傀儡就是等待人来操纵。差不多十几个小时过去,老板始终没发来指令,他心能不急吗?傍晚来临,他抓起红色电话:“怎么样,扬哥?”
“没消息。”
“追,再追呀!”
“你是吓懵啦,还是傻啦咋地?老板让等着就等着!”张扬责怪,“老板是随便追问的吗?”
8
一块巨大石头突然落下来,两个正在扒石头的矿工被砸成肉饼。老庄带头往出扒人,压在胖子身上的石头有千斤重,搬开不容易,也不能这样瞧着四肢露在外边的胖子就这么的压着。
“他死了吧?”郭德学问。
“恁大块石头压着还不死,除非他会奇功什么的。”老庄说,“怎么的也得把他抠出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头压着,不能见死不救啊!”
“是啊,真的见死啦,救出来也是死的。”
“死的也得救,他是个人,不是小猫小狗可以不管它。”老庄说。
巨石挪开了,胖子成了一张皮紧贴地面,很像屠宰后的牛皮晾晒在石头上。
长脸矿工死相更惨,整个人给折叠了,头贴在脚上,是人常说的那种两头扣一头。
老庄打开一个折叠纸箱似的,把长脸身体放平。
面对挨摆的两具尸体,郭德学不知如何告别,问:“给他们磕头吗?”
“都是一个槽子吃食的兄弟,行个礼就成。不过,行礼时你得念叨,在早刽子手临刑前都要叨念两句……”
“那我说什么?”郭德学行了三个礼,不知说什么。
“随便说吧,都是兄弟。”老庄说。
黑暗中,兜齿儿蹲在一块很小的岩石上哭泣。同村的两人给石头砸死,他吓坏啦。大水正漫上岩石,用不多大工夫,岩石将被淹没。
老庄看到了危险,要紧的是劝他离开岩石:“你快过来兜齿儿,岩石上不安全。”
兜齿儿像似听不懂老庄的话,只是哭。
“水太急了,冲得动石头,连你也要给冲走。”老庄迅速脱下上衣,扯成条系成绳,抛过去,说,“抓住!”
兜齿儿是拒绝营救,还是真的吓傻啦?他纹丝不动。
“抓呀!你快抓住!”郭德学也在喊叫。
老庄见劝说无效,想出一个办法,说:“胖子不是答应你,把他的女人给你睡几宿吗?”
第二章隐藏罪恶(5)
奇迹发生了,兜齿儿抬起头来,说:“他骗我,谁肯把自己的女人给别人睡啊!”
搭上话就有门,老庄延长兜齿儿感兴趣的话题:“胖子的女人白不白?”
“白,精面粉似的。”兜齿儿说。
“白好呀……胖子死啦,你去找她呀!”老庄趁机说,“抓住绳子!”
为一个白精面粉似的女人,兜齿儿突然间想活了,去抓老庄抛过来的绳子,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浪头打过来,兜齿儿手梢刚触到绳子,身子一仄,落入水流中,瞬间被冲走。
“唉,二十几岁的年龄,真可惜。”老庄叹道。
“托生一次爷们,没碰过女人……”郭德学替人遗憾。
现在,逃生的路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扒开前面的石头是唯一逃生出路,本来有五个人来挖,进度还快一些,两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
“咱们俩匀乎、匀乎劲干。”老庄说话的气力有些不足。
“庄师傅,你……”
“哦,没什么。”老庄隐瞒实情。
老庄的脸变了形,是饿的,也是疼的。由于饥饿,胃疼得厉害。
“你歇着,我来挖。”郭德学说。
老庄在一块岩石上躺下来,他说:“你也过来直直腰吧。”
“我能坚持,挖一会儿。”郭德学硬撑着。
“别硬拼了,攒攒劲再干。”老庄说。
郭德学爬上岩石,躺在老庄身边。
“关了矿灯,省省电。”老庄问,“你有女人吗?”
“有。”郭德学说,“有两个。”
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绝境之中讲女人实属高明之举。老庄的胃疼忽然减轻了许多。他说:“你有两个女人,一胖一瘦?”
“不,一死一活。”
“噢?”
“一个炕上,一个墙上。”郭德学说。
老庄糊涂了,怎么个炕上墙上?一死一活通常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炕上不难理解,郭德学家睡火炕,炕和床一个意思。那墙上怎么讲?
“我把白菜的骨灰抹在墙上。”郭德学说,“我俩经常说话。”
白菜是一个女人的名字,白菜是郭德学的女人。女人叫白菜,肯定有故事。在偏僻的农村,白用在女人身上,例如小白鞋,大白梨,那这个女人就有故事了。白菜,日常食用的极其普通的蔬菜,用它形容女人,水灵灵,脆生生。
郭德学的女人叫白菜,与他的特别才华有关。
桂花村人公认郭德学是才子,赞赏:“郭德学真有才!”
才子是有些绝活,郭德学的绝活是吟民谣。他文化不高,是“田夫野竖”,可你说哪方面的民谣,他张口就来。例如说酒鬼:“酒是汽流水,醉人先醉腿,嘴里说胡话,眼睛活见鬼。”又如数九:“一九二九,在家死守;三九四九,棍打不朽;五九六九……”
“小白菜。”妻子铺好被褥说,说民谣成了他们夫妻就寝前的必修课,她不听一段民谣就不睡觉。
“不说了,今晚累啦。”有时他也腻歪,不愿意说。
“好,你不说,行,别进我被窝。”妻子使出杀手锏。
进不得她的被窝睡不着觉,这样威胁很有效。他说:“给你说小白菜。”
小白菜,
遍地黄,
两三岁上没了娘,
跟着爹爹还好过,
就怕爹爹娶后娘……
妻子听民谣竟然能听落泪,又瘦又小的白菜勾起她的辛酸往事,自己就是一棵命运多舛的小白菜。
“我是棵小白菜!”妻子说。
从此就管妻子叫白菜。
白菜在一个夏天忽然枯萎,先是眼睛黄,后是全身黄,不久就死去了。乡下不准土葬,火化后郭德学抱回妻子骨灰,做出了令人瞠目举动:将妻子骨灰和成泥,抹屋挂了墙里子。
在郭德学心里,白菜生长在墙壁上。
每晚,他都和墙壁说话,和白菜说话:“铺好被褥了,我给你说民谣……那什么,你不愿听这首,我换一首。哎,我得进你的被窝,让我进去。”
老庄一声沉重的叹息。
“白菜天天长在墙上,灯花来啦。”郭德学说。
第二章隐藏罪恶(6)
“我猜着了,灯花是你说的炕上妻子。”老庄说。他挣扎起来,准备干活儿。“灯花,与民谣不搭界吧?”
“搭界。”郭德学扭亮矿灯,“她姓宋,原来也不叫灯花,我吟了那首验月份的蒸灯歌她才改的名。”
正二三月水没腰,
四月灯碗刚发潮,
五干六湿七八焦,
九月十月干裂瓢,
五谷丰登家家乐,
冬月腊水勿须瞧。
流行东北农村的“蒸面灯”、“蒸十二月灯”,《关东文化大辞典》载:农历正月十五晚,以荞面或黄豆面掺适量水和好,分十二份,捏成上端直径寸余的圆形油灯碗,灯身柱形而细,底部略大而圆,每灯碗口缘上捏出一至十二个锯齿状的花牙,以别月份。再于每碗内置黄豆一粒,同入锅蒸之,揭锅时看各月份灯碗中豆粒膨胀程度推测该月份气候。膨胀大则寓降水多,少则寓降水少,适中则寓风调雨顺。在揭锅时还要唱蒸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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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庄对这一风俗知晓,小时候随大人们做过。爹是地道的庄稼人,验气候征兆特别认真。蒸灯歌他听来倍觉亲切。
“她的生日是正月十五晚上,就让我叫她灯花。”郭德学说。
9
“透水!透水!”刘宝库惊喊起来。
身边的许俏俏急忙拉开灯,见他一脸大汗,先惊诧,后大笑起来。
刘宝库清醒过来,见许俏俏瞧着自己笑,问:“笑什么?”
侧着身的许俏俏把一对被解放,而挺拔的东西塞回睡衣里,说:“你们男人是有意思,床上的话也能马上梦到。”
一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不过没完全放下,担心梦中喊了不该喊的东西,而泄露机密。他试探地问:“我都说些什么?”
“真出息你,透水!嘻,人家刚刚创造的新词儿,你在梦里就给用上了。”许俏俏娇嗔地说。
“喔,说明我太爱你。”刘宝库遮掩过去,为了让她更深信不疑他的话,伸手将她塞回睡衣的东西掏出来,拉向自己的嘴巴,亲它一下。
“哟!”她轻声惊叫。
“怎么?”
“它激动啦!”
别墅再次响起猫一样叫,一个小时的此起彼伏的叫,即使假的,装出的,也够辛苦的,猫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