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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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军背水一战。
“退下!全部退下!”我朝着御林军失声大喊,樱若还在刺客手中,若是御林军刺客发难,刺客恼恨之下,樱若定是凶多吉少。
双方对峙的须曳,韶王俊美的面容微沉,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是将手中佩剑抛出,从背后逼近那名挟制住樱若的黑衣刺客,那名刺客既然习武,亦是敏捷之人,感到身后有利刃之寒意逼近,一把将樱若抓过挡在他身前。
我双眸惊瞪,却听见那刺客惨叫一声,“噗通”倒地时,每个人都看到他脚踝处鲜血迸流。原来千钧一发之际,韶王抛出的剑势刻意压低,直直地削向那人的脚踝,而那人把樱若挡在胸前已是错了主意。
随着那人坠地的力道,樱若亦是被他重重地掼倒在地上,一时间就涟哭声都昕不到了
“樱若!”我霎时心神大乱,顾不得仪态,跌撞着朝樱若跑去。我跪在地上,将那个小小的孩子颤栗地抱在怀中,她浑身沾满灰土,眼种惊恐万分,哪有平日里半分古灵精怪的样子,最可怕的是,头顶上竟然破开一个血窟窿,汨汨地朝外面淌血,她的面庞惨白如蜡,口中低呜,想是疼痛无比,竟是哭都哭不出一声。
我愈加心痛如刀剜,猛然感觉笼在身前阴影一深,腥风袭面。那名被韶王一剑砍中脚踝的刺客,料不到是心智如此坚毅之人,在受到重创之下,居然还能再有还手之力。
刹那间,一簇阴戾之气从心底某个深处汹涌而出,其势如野马脱缰。我眸中寒芒显现,如同被嗜血的幽魅附身,我一把抓起那把佩剑,出剑的瞬间,冷芒如电,那一出手,就是直逼要穴,就是再无转圜,就是要凌厉地夺取那人的性命。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一袭温婉柔弱的外表之下,居然隐藏着这般的戾气。就像危急关头使出的武功一样,从来不为我所知。但是它的存在,却是如同镌刻在骨髓深处的痕迹,纵然光阴荏苒,铭心之印,腐骨之纹,依然难以磨灭。
“颜颜。”我感到一个人影掠到身后,温若清漪的声音擦过耳畔,令人感觉恍惚的不真实。他迅疾出手,扣住了我执剑的手腕,力道被迫卸去,我一松手,那柄剑就“哐当”落地。
“你……”我一时急恼语塞。
正欲突袭得手的刺客,见我弃了兵刃,一击之下,势在必得,如野兽般狭细的眼睛,更是凶芒益盛。
眼看着我和韶王就要迎上他这一剑,韶王双手护住我,单凭足尖踢起那柄落地的佩剑,他星眸微眯,瞧准一个角度,在剑柄处飞踢,再继朝上,剑锋灌足力道,势如破竹,正好地刺入那人的咽喉。
“别看。”轻声呢喃,如白虹饮涧,晴雪飞滩
我尚是来不及惊愕,整个人都被侧身压倒,就这样被他兜头兜脑地护在身下。利剑入喉时逼溅而出的鲜血,湿湿热热地尽数喷洒在他身上,而我却是一点都未曾沾染到。
一种被全心全意保护着的感觉,霎时就淹没了我所有的思维。是他为我杀了那个人,也是他为我挡下了全部的血污,我脑海中骤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就像是拨云见月的清明,虚邈若镜中花,溟漾若水中月,在那瞬间无数碎影破裂,又重合,渐渐地衔接成完整的画面。
十六岁那年,在含芳殿中,婉吟郡主因和亲一事与我心存怨结,她激怒攻心之下,抓起桌上盛满嫣红颜料的瓷碟,就朝劈头盖脸地砸来。是他挡在我面前,我记得那时,红色的颜料全泼了出来,在他银白的衣袍上染得星星点点,嫣红如血。
他是如皓月朗风般的少年,高华如月,清傲如风,不染世尘。却是在那刻,毅然站在她面前,无怨无悔地为她挡下血污。
冬雪翳翳的异邦,幽深如蛇腔的北奴行宫,他拖着重伤之躯,拂风穿雪地而来。而我却是冷言冷语地挑衅,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杀人。他那时的容色明静如恒,轻轻浅握我的手,用洁白的袖口将其上的血迹拭去,仅是语调恬和地说着,有些事,我无法阻止你,但是愿意替你去做。
满枝簇拥的花被打散,胭脂红的花瓣纷飞若雨。面对她时,他眼中难言的隐痛,在宁静眷恋的面庞下,被不着痕迹地隐藏着,只因为愿意替她背负一生的罪孽。
“你是……”我转过头,怔怔地看向他。一个名字在唇齿间百转千回,呼之欲出之际,却是凝结在了舌尖。
第四十六章 颜倾天下 碧箫吹断玉芙蓉5
雪芙殿惊现刺客一事,在雷厉风行的镇压下,很快就平息下去。眼前这宴桌倾颓,杯盏破碎,断肢残骸,尸身横陈,还有满池雪色芙蓉,皎然出尘如仙家至境,亦是遭到血污的玷染。
在行剌中,那些惊惧过度的高氏宗眷,暂时都被扶到雪芙殿众多的偏殿中休息,御医随即奉命入宫,为其请脉诊治。宫人们手脚利索地收拾正殿中的狼藉,压抑无声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我此刻在另一处偏殿中,奕槿和后宫嫔妃一干人等都在。劫后余生,却不见半分喜悦,俱是各怀心思,沉默无言。殿中的气氛有些窒息,尽管偏殿中四周窗户洞开,水而清风徐徐,还是觉得心口发闷,让人想起湿意深重、倦热难舒的盛夏薄暮,那种从心底滋生出来的闷就黏黏地贴在心壁上,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灵犀站得离众人极远,好像那一场近在眼前的刀光剑影,与她全然无关。脸上一脉澄静淡漠的神情,映着身后摇曳生姿的雪色芙蓉,令人恍然生出错觉,觉得她就是神仙洞府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紫嫣却是眸色含忧地看向我,三殿下依偎在她身边似乎有话想说,而她露出些许厌烦,将三殿下塞到乳母怀中。
我低首,感到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渐渐地走近我。
“颜颜,你会武功。”奕槿的口气淡淡,听不出丝毫喜怒在里面,他示意让我靠近些,我如同一根木桩,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奕槿自行伸手将我拽过去,发问时喉音微沉,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朕一点都不知道。”
我依然还是低首的姿势,根本看都不看他。
“朕记得你以前根本不懂武功。”奕槿的眼锋扫向紫嫣,他素来温煦和雅,此刻却冷漠得让人心生一丝悚然,“慧妃,你说是么?”
紫嫣泠然一惊,镇定神色道:“姐姐……以前确实不懂武功。”她刻意在“以前”二字上落重了语调,勉强笑着,委婉道:“但是姐姐离开帝都多年,或许……”
“朕在意的不是这个!”奕槿面容湛青含怒,他怫然出声,冷冷地打断了紫嫣的话。紫嫣脸色发白,暗自垂首,在旁侧恭身而立,未再说下去,众嫔妃见到连慧妃都受到训斥,愈加是一个个屏神敛息,噤若寒蝉。
我缓缓侧过脸,去看紫嫣,心知她是想为我辩解,却是无奈说不上话。
“颜颜,朕要你看着朕!”奕槿用两指捏住我的下颚,迫使我看着他,抬头时,正好对上他一双明澈的黑眸,漾漾汤汤如数丈深涧,黑不见底的瞳仁隐着一星微邈的光亮,“你说,你今日为何要冲出去救樱若!”
我的心头仿佛被砰然一击,紧紧咬着下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有……你……朕如此柔弱的宸妃,居然能杀了一个人?”奕槿的语调冷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他使劲扳住我两侧的脸,他力道极大,我感觉脸被卡得有些生痛,却是挣脱不得。只见他眼神犀利如电,两道炽灼的目光刺在我脸上来回逡巡,那般异样的神情如是不认得我一般,三年的朝夕相对,当他看到依然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眉目,他似乎又略略地松了口气。
他松手将我放开,我感到身上的钳制一解除,就下意识地后退两步,险些站不稳身子。奕槿用手臂扶住我,被剑鞘撞击的肩膀还是隐隐作痛,已经痛到手臂都抬不起来,他碰到我肩膀的力道极轻,于我而言却是剧痛难当,我却是强行忍着不出声。
奕槿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淡薄的怜惜,怅恨道:“朕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女子杀人,更何况是你!”
我感到太阳穴的位置在“突突”直跳,他恨声说出的这句话,如同槌子般一下一下敲击在我的心上。
偏殿气氛霎时冷凝,现在尚在八月,暑气溽热,然而这偏殿中人,个个像是身处冰窖般,直觉得周身寒意阴重,皆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骤然间,不知是谁出声,低低地支吾道:“反正那人也是刺客,罪大恶极,宸妃杀了就杀了……”
“混账!”奕槿登时瞠目怒喝,他对待后宫妃嫔一贯宽容温和,何时有过这般的疾言厉色。他掌底用劲压住我,我感到他箍住我的手掌在微微打颤,像是要将他此刻内心的愤怒和震骇尽数传递给我,从齿缝间阴恻恻地逼出几个字,道:“就算那人该死,也不应是由宸妃去杀!”
我斜目瞥过说话的人,见到是个陌生的女子,身穿樱子红如意云纹衫,容貌不见得几分出色,看服饰位阶亦是平平,此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壁地磕头如捣蒜,吓得泣不成声。
奕槿看都未看她一眼,衣袍间氤着冲淡的龙涎香气息,密不透风地笼盖住我全身,他如是唏嘘道:“颜颜,你拿剑刺进那人胸膛的时候,当真是一分都未犹豫。还有,在雪芙殿外,若不是七弟打落了你手中的剑,你岂不是连那人也要杀了?”
他为我动怒,为我发落其他嫔妃,可是我,自始至终,一直自闭在无人可近的冷漠围墙之中,就是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侧脸,薄削的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还有一丝彻骨的冰凉,轻轻地覆上我的眼睑,喃喃道:“为什么你的眼神会变得那样凌厉、狠绝,简直出乎朕的意料。出手就要一剑毙命,毫不留情。这样的你是朕未曾见过的,朕都感觉好像不认识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唇际染着无奈的笑意,而限睛却仿佛罩着一层溟濛的雾气,他的目光分寸不移地凝胶在我身上,像是在看我,但是眸心分明的一缕涣散,却更像是透过我的脸,在看某个不为我所知的朦胧事物。
当着众人惊异无比的面孔,奕槿一把将我拖到怀中,双臂如铁,铺头盖脸地牢牢地扣住,潮热的呼吸蓬蓬地喷在我的脸颊,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动作极缓,像是生怕遗漏般,细心地勾勒出我脸上每一处轮廓,轻呓道:“颜颜,这张脸还是一分都未变过,依然是十六岁时的模样。但是你,还是不是朕以前认识的那个十六岁的少女?”
我喉咙发紧,轻轻一哂,却是苦笑道:“皇上问得真奇 怪{炫;书;网,纵然容颜不老,年纪怎会还是十六岁。”
“是不一样了,毕竟我们曾经分开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奕槿眼底隐约泛起秋霜寒重的神色,话锋冷然一转,“但是颜颜,你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事?!”
我笑意漠然,记得不久之前,我也是这般逼问他。当一切华丽的谎言,被端雩的三言两语挑破,最初的那刻,我如同失去理智地朝他大喊大叫,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反正我对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你大可以来骗我。现在想来直觉得心腑抽得发寒,原来,我们之间早就走到无言以对的地步了。
正当这时,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走进来一名侍女,诺诺地回禀道:“回皇上,太医已到韵淑郡主那里去了,郡主好像伤得很重,但不知道眼下情况如何。”
我霍然一惊,霎时间心中沥沥拉拉地冲得唯剩下一个念头,樱若伤势颇重!毫无预兆地,我挣开奕槿的手臂,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朝着殿外跑去。
奕槿一时抓不住我,面庞上瞬间笼上一层阴暗的愠怒之色,手掌“格格”地紧握成拳,厉声呵斥道:“颜颜,你回来!”
他想要冲上前制止我,却是被一个人挡住,我听到似乎是浊公公的声音,他急迫道:“皇上,恕老奴斗胆,宸妃娘娘的事可以晚点再追究,眼下追查刺客方是当务之急。”
我顾不上身后,心中只晓得要快些到樱若那里去。听见清脆的儿啼声,我近乎是衣衫挟风地跑进一扇殿门,看到里面的情形,我不由一时愣住。
樱若此时被抱在庞徵云怀中,头顶的伤口鲜血半凝,还有些许血丝慢慢地渗出。大概是极疼痛的缘故,她放声大哭,扯心撕肺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鼻尖皱蹙着,手脚乱舞。
庞徵云神情忧急,秀婉的脸庞上沁出细密的汗,几缕细碎的鬓发贴着侧脸。她坐在椅子上,手中颤颤地拿着一方白帕子,为樱若拭去脸颊上的血迹,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樱若。但樱若还是疼得不住乱动,一刻都安份不得,庞徵云差点就抱不住她。
围满了乳母和嬷嬷.韶王亦在,他看着樱若,俊美的面容上露出焦虑之色。
一名身形矮胖,着三品松绿官服的太医,眯着眼,仔细察看了樱若的伤口,轻轻一嘘,“回王爷、王妃,据老臣看来,郡主头上的伤口极浅,二位放宽心,郡主断无性命之虞,还有伤口藏在头发里,日后不会损及容貌。”
听到太医这样说,韶王和王妃皆是神色一松,心头巨石落地。
太医从容地在药箱中拿出伤药,洁净绷带,及一把小剪子,他道:“需要将额前的头发剪去些,老臣才方便给郡主上药,请王妃万万要压住郡主,莫让郡主乱动。”
庞徵云唯唯地应了,樱若拼命地摇着头,顾自嘶声哭闹着,就是不肯让太医碰到她。
太医那时急得脑门一个劲地冒汗,拿着剪子却是不敢下手,唯恐一个不慎伤到樱若。旁边的几名嬷嬷见状,都簇拥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樱若摁得动弹不得。
四五个臃肿的人影,将樱若小小的身体完全挡住,缝隙间看到一星半点她身上的红绫薄衫。上药时,樱若或许是痛到忍耐不住,两只手爪死死地攥着庞徵云的衣襟。
那般的情景,让我看得揪心,就像是有谁撒了一把粗糙的木屑在心上,狠狠地来回的磋磨。
我静静杵在原地,拢着满身这个夏末时分,猛烈如沸的日光,我感觉整个身心,仿佛沉沦在无尽的沸水中蒸腾煎熬。此时此刻,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