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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淡扫娥眉-第2部分

小说: 淡扫娥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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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清见她站稳才松开手,回答道:“夫人没有大碍,只是胎儿没保住罢了……你怎么才回来,快去见你母亲吧。”
  赵瑟松了口气,说:“多谢九叔,刚可真是急死人了,不知是怎么回事,碧玉又说不清楚。”
  合清微微皱眉,似乎不想多说,只是简单的回答道:“也是房里侍儿不会伺候。”说完就急着要走。
  赵瑟哪里肯相信会有这样简单。想着父亲这几天在将作署办公,并不再家,就算在自己也是一见就要害怕的,哪敢开口问。七叔虽然最疼自己,却是个素来什么事都要一问摇头三不知的主儿,算起来最好说话倒是这位九叔,这时怎还肯放他走。于是拉住合清的袖子,不肯放手。
  “瑟儿,还不去你母亲那儿问安。”
  “九叔怎么这时候还有心思出门。”赵瑟就当没听见合清的话,依旧问自己的。
  合清用两根手指敲着赵瑟的头说:“白天田庄收租出了点波折,打死了几个佃户,我得去看看。”
  赵瑟知道需要九叔亲自处理的必然不是小事,不好再胡闹,只得松开手,带着青玉和碧玉两个侍儿进去了。
  自然是直奔母亲的涵碧园,进门便觉得异常安静,平日里满园的侍儿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想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怕吵到母亲吧。待到屋前,却看见父亲的侍儿五寸站在房下伺候。赵瑟心中一紧,怕是父亲回府了。
  “拜见小姐”五寸施礼,声音压得很低。
  “我来给母亲请安。是父亲派你回来伺候的吗?”
  “小的是今日随候爷回府的……”
  “原来是父亲回府了……”看来今晚得熬夜看书了,赵瑟心里想。吩咐道:“还不去通报。”说着就要往屋里去,却被五寸拦住了。
  “小姐请留步,夫人已经歇下了。候爷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这样啊……赵瑟望着房中层层帷帐低垂,侍儿们又个个敛声屏气,知道今日是不便打搅母亲了,便带着青玉和碧玉出了母亲的碧涵园,回自已的冠云楼。
  赵瑟所居的冠云楼就在碧涵园后面,只隔着她父亲新川候日常起居的明瑟居。虽说今晚是不大可能,终究还是怕万一遇见父亲,不免要挨骂。赵瑟便宁可绕远,也不肯经明瑟居回去。
  从碧涵园前门出来,经过七叔居住的樨香轩时,见到轩中灯火通明,外边几十个仆从垂首侍立。一时好奇,便派了青玉过去瞧瞧。
  青玉凑过去,探头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夫人房中的八个一等侍儿,被剥去外衣,两两相对地跪在地上,互相掌嘴。管家拿着鞭子,围着八人踱来踱去,厉声喝骂:“使劲!都好好长长记性,这手和舌头都是干什么用的!”见稍有宽纵,便一顿皮鞭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青玉看八人发束散落,面目红肿,肩背之上洇出凌乱的鞭痕,显然已受罚多时,平日里清俊的模样一分也没有了。又望见七爷合元静静地坐在厅上喝茶,面无表情。厅下几十个壮仆拿着刑具站成一排,侍儿小厮们四周围着垂头恭立。
  青玉不敢造次,溜着墙边向前挪。正巧自已的哥哥青衣站在人群后面,便拉了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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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撇嘴答道:“还不是因为夫人小产……”又咬着青玉的耳朵道:“说是房里的小侍侍寝出的错,这不是生生找死吗?”
  “啊”青玉便呆住,半响才问:“那直接打死了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夫人不许的。”
  青玉点点头,房里人到底是不一样啊。听着管家的话奇怪,便问哥哥:“秦安老头那说什么呢,又是舌头又是手的?”
  青衣讶然望着青玉,责备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小姐眼见就要及笄了,你却连怎么伺候女人都不会!以后可怎么办?打算学他们的样吗?”
  青玉这才知道说得是闺房之事,红了脸不敢接话。
  青衣看他这副样子,只得软了口气道:“能作小姐身边的侍儿,那是多大的福气。你得好好珍惜,小心过几年岁数大了被遣出去,可有你哭的时候……这么着,晚上我叫个小厮儿给你送几本书,你好好学……”
  他们兄弟说话的时节,新川侯身边的七尺过来禀告:“侯爷说,这几个人夫人用惯了,一时都换了怕夫人觉得不便,不如先放着日后再处置也不迟。只是白天那两个贱奴不能轻饶,七爷只管重重责罚,只要不死人就成。”说完,侧身立在一旁。
  合元听了点点头,吩咐停手。管家秦安挥着鞭子赶着八人面向厅堂跪成一排。合元抚着茶碗问:“中午侍寝的是哪两个?”
  有两人膝行而出,浑身战栗着跪伏于地。
  “每人责打三十杖,遣出府吧”合元的声音冷冷地,让人心颤。
  这是意料之中的处置,然而,富贵人家的通房小侍一但被遣出内府,怕是就活不久了。终究不是死在伎馆就是死在军营,最顶顶幸运的,遇见主人格外慈悲,遣去了下面的庄园或场坊,也不过是多拖些时日罢了。
  这便是不死人了。四周的仆从们虽然觉得活该,却也有些可怜他们,在场的几个有些身份的大侍儿更是免不了兔死狐悲的哀叹,纷纷垂下头不忍再看。
  那两个小侍一听到“遣出府”三个字,其中一个立时昏了过去,另一个连连叩首,哭着哀求:“七爷打死小的吧,就让小人死在府里……”声音痛的几乎滴出血来。
  这当然是没有用的。
  十几个健仆听了吩咐扑过来,将两人拖到一尺来宽的刑凳上,分别按住手脚,堵住嘴巴,又撩起衣裾围在腰间,把亵裤褪到膝下,才取了三尺半长的刑杖一五一十地打下去。
  合元吩咐了管家秦安:“仔细挑几个人,明天送到夫人房里一并伺候。”又嘱咐了七尺留下监刑,莫要有人徇私打死两侍,便带着自己的一众侍儿小厮回房了。青衣顾不得弟弟青玉,连忙跟回去伺候。
  *
  赵瑟回到自己的冠云楼,房中另外两个侍儿翠玉和绿玉忙督促着侍奴小厮们伺候她梳洗换衣,忙了一阵才安静下来。绿玉奉了茶,把今日府里出的这件大事原原本本地禀告了一番,赵瑟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新川夫人有了身孕后,脾气暴躁,总要时常召几个通房小侍伺候才能好些。今日中午,新川夫人心中莫名烦闷,干脆召了两个平时最受宠爱的小侍进去侍寝。这两个蠢材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按主人孕期的规矩伺候,还照惯常的样子侍了寝。果然,没多久便出了事。
  赵瑟虽没及笄,却也知道这事恐怕不只错在两个小侍,但母亲总不会有不是,何况母亲房中之事她做女儿的终究不好插嘴,只好听听算了。
  用过饭,赵瑟斥退一众闲杂人等,只留下翠玉伺候自己看书。
  赵瑟拿着一本《格物》在书房耗到半夜,书翻了好几遍,字却一个都没看进去。又换了本《论语》看,更是频频神游太虚。书,是实在看不下去的了。赵瑟感觉胸中憋闷,像是有什么郁结在那儿,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翠玉很是乖巧,忙着把赵瑟平日喜爱的《诗选》《文选》《史鉴》之类的书找出来,赵瑟却不知为何越看他越讨厌,愈加不耐烦起来,终于忍不住抢过翠玉手里的书,甩在地上,骂道:“出去。”翠玉近身伺候赵瑟三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姐,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刚说了句“小姐别急”,就被一杯热茶泼在脸上,赵瑟又加了一个字,成了“滚出去”。翠玉哪里还敢说话,也不敢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苍白着脸退出书房。
  这是怎么了……其实赵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烦躁。因为母亲小产了吗?可母亲毕竟没有事啊!是因为父亲回府,明天要考自己功课吗?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没这样啊!是因为薛玉京快成亲了吗?嘁,我还巴不得她离我远点呢!那总不能是因为没见着谢十七吧?
  “谢十七……”赵瑟没有意识到自己吟出声来。心里不由地想,这名字起得可真好啊,比我的可强多啦,我呢,就应该叫赵三三……谢十七画出来的美人图不是叫七美图吗,我以后有学问了也写本书,就叫三字经……
  赵瑟的思绪就这样转到了谢十七身上,人也安静下来。她想到了谢十七的诗,谢十七的词,谢十七的文章,谢十七的音乐,谢十七的美人图和他那些仿佛流传了上千年的传说。
  “《两都杂记》?”对,就是这本书。赵瑟记得自己就是从这本书上第一次了知道谢十七。那年是十一岁,要不就是十二岁,反正是个春天,自己藏在母亲的书房的桌下偷看这本书,一翻就翻到《人物记?谢十七传》……那时候,阳光暖暖地透过窗子照下来,自己半边脸都是热的……那传写得可真好,自己都读出声来啦……被母亲抓到啦,到底只来得及看一遍,真的想哭呢……其实也没关系,看一遍就永远也忘不了啦……
  “谢十七者,翩翩浊世佳公子也”
  “公子生而富贵,母曰故丞相息国夫人谢蕴,父曰故大将军昌都侯奚第。稍长,美姿容,性明敏。先帝爱甚之,呼为谢郎。年十七,才名冠于两都,通诗文、晓经史、精音律、善丹青、通时事、好任侠,凡六艺百术,无所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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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今上即位,百官请立皇后。帝置酒宫中,视公子曰:‘万里江山,吾欲与谢郎共之。’公子击节而歌,歌罢,长揖而退,千呼不复回顾。帝顿足恨曰:‘吾家十世天子,富有四海,竟不得谢郎一顾焉。’然终不忍加罪。
  “宣华二年,徐国夫人子立为后,帝夜访息府,作美人图以献之。由是,云游八荒,步履不复入两都矣。”
  赵瑟本来只是低低地吟咏,越到后面越觉得胸中意气翻腾,诵到“千呼不复回顾”一句时,再也坐不住,竟站起来,边绕着屋子疾走边背诵。背了几遍,犹自觉得心中波涛汹涌,无处抒怀。索性铺开纸笔,研好香磨,一口气写了十几遍,最后,掷出笔去,才觉得畅快淋漓。
  “‘我本谪仙人……’也许,这样的男子才算得上男子吧!”赵瑟望着窗外渐渐发白的天空,耳中隐隐听到城外虎丘寺悠远绵长的晨钟声。
  天,就这么亮了。
  乡试
  赵瑟一宿没睡,难免头晕脚软,身体困顿;但母亲新病,父亲又刚回府,今天一早无论如何也要过去问安。只好先撑着不睡,等回来再一起补觉。幸好还有半个月便是天下三百六十州郡乡试之期,官学都散了馆,赵瑟不必上学,否则可真不知要上哪儿哭去了。
  趁碧玉领着几个侍奴给自己梳洗的时候,赵瑟靠着翠玉眯了一会儿,想着只养养神,却差点真睡过去。碧玉看她脸色有些发黄,便亲手调了脂粉细心为她妆扮。他这门手艺是受了名师调教的,很有些不凡,果然,赵瑟经他一番涂抹精神了许多,脸上几乎看不出熬夜的痕迹来。
  赵瑟见时间还早,唤了青玉和绿玉过来给自己推拿解乏。两人一阵捶捏,细细按摩了足有半个时辰,赵瑟这才觉得有了点精神,起身灌了几杯浓茶,带着翠玉和碧玉往母亲的涵碧园去了。
  涵碧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说得感伤些,便是昨夜的肃冷凄凉都化作了今晨的欣欣向荣。
  清晨这个时候,下奴们早就干完活计退下去了,涵碧园中只看见二三十个小厮四处忙碌着,见赵瑟进来,忙齐齐施礼退到一边。赵瑟远远地看着正房的门没开,料想母亲还没起身,便自已先在园中逛了起来。
  逛到房后,看见一簇修竹下有个十二三岁的小童正拿着扇子煎药。这小童看这面生,身上穿戴的倒是府里一等侍儿的服饰。赵瑟闲来无事,便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以前没见过?什么时候进涵碧园的?”
  小童正专心致志地煎药,冷不防被赵瑟下了一大跳。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说,手里的扇子也掉了,两只大眼睛乌溜溜地睁着,间或一眨,相当可爱。赵瑟看着忍不住笑起来。
  碧玉骂道:“还不回话,这是小姐。”
  那小童也是一时吓着了才没反应过来。其实新川侯府满共也就只有新川夫人和赵瑟两个女子,面前这个是还没及笄的少女,不用想也知道是府里的小姐。他连忙跪起来答道:“小人名叫夏草,上个月才被买进来,昨天晚上总管派来涵碧园伺候。以前从没见过小姐,小姐恕罪。”
  赵瑟对自己亲娘起名字的本事算是无语了。身边八个一等侍儿,起个好听的名字也不费什么事,偏要叫什么春叶、春草、夏叶、夏草、秋叶、秋草、冬叶、冬草,难听死了。难听也就算了,最让人发指的是,这些名字根本就不带换的。想来从自己记事起,母亲身边的侍儿也换了有三四拨,名字却一直是这八个,真是“铁打的名字,流水的侍儿”,未免也太图省事了吧。
  还记得小时候也曾和母亲说过,自己觉得该给侍儿起些漂亮的名字,用起来才舒服。母亲却摸着她的头说:“瑟儿,小时候觉的好的东西,长大了可不一定还觉得好……”现在想来,话里是有些哀愁味道的。
  先前的那个“夏草”昨晚遣出了,顶缺儿的正是这个小童,现在也叫夏草了。赵瑟看着这个夏草唇红齿白,声音清脆,着实玉雪可爱,遂兴致大发地和他聊起来。
  她问:“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呀?多大岁数啦?父母何方人氏?怎么被卖进来的?怎么才进府就做了一等侍儿?……”
  夏草乖乖地回答:“小人本名叫邢玉郎,过了今年八月满十三岁,父母就是城里百草堂的掌柜,只因月前母亲生了妹妹,家里挪转不开,便将小人还有弟弟秀郎卖了进来,管家说既然小的识得几味草药,人长得还算……俊……年纪也合适,就派来伺候夫人了。
  赵瑟听了这话还真的愣住了。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巧事,昨天刚喝了人家女儿的满月酒,今天就能使唤上人家儿子?昨天真是不该和薛玉京去凑热闹,八成|人家买酒的钱就是从自家账房手里接过去的呢。
  赵瑟没了兴致,只谈谈和夏草说了句:“我们还是有点缘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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