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做回单亲妈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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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璜无言以对,只得罢休。大概不齿族人的无情无义,对这个侄孙女也有几分真心爱惜,也觉得周家女儿的嫁妆全由常家置办失了面子,在扬州城外买了个中等田庄给玉婕添妆,又让夫人留下,代表周家主持婚礼。
世上多有愿意锦上添花的人。余家四房,佩兰同父异母的哥哥,听说周璜买了个庄子给玉婕添妆,也送了个庄子。出嫁那日,和嫡妻两个早早到场,摆足了舅舅舅母的排场。
这就是玉婕手中那两个庄子的来历。至于那三个铺面,却是段世昌的聘礼。常烁自己不好收,也不肯给周家那些人,就让玉婕自己收着。三个铺面都是段世昌拿着开铺子,每年却要向玉婕交一笔租金。这大概也是常烁用以牵制段世昌的一步棋。
有现役徽州知府夫人主持,当地的大小官员自然要来随礼喝酒。和常家周家余家有关系的富商大户,少不得跟风。段世昌今非昔比,冲着他来的人也不少。于是乎,段世昌和周玉婕的婚礼办得比当初娶玉娥还要排场热闹,贺客如云,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玉婕也算嫁得风光。
玉婕以平妻之礼嫁给段世昌,说是将来段府的正室夫人。段世昌的能力一时之间还不足以另外开府,也不好意思立刻另立门户。玉婕仍住在常府,陪伴姨夫和表姐,还住在原来的小楼,周围还是那些人,下人对她的称呼还是“表小姐”。她成了姐夫的另一个妻子,除此以外,一切照旧。这份熟悉,这份不变,令玉婕安心。
娶到玉婕,段世昌心存感激,果然对常家父女开诚布公了很多,减少了很多应酬,尽可能地回家陪伴妻儿,与玉娥相敬如宾,对玉婕疼惜宠爱,对两个儿子有求必应。
然而,好景仍是不长。玉娥小儿子夭折,虽说预料之中,还是让人难过。年事已高,身体不好的常烁受的打击最重,拖了两年,在不安中去了。
常烁身后,段世昌成了常府家主。玉娥为了表示尊重,命下人称呼段世昌“大爷”之余,不再称她为“大小姐”,而是唤“奶奶”。这么一来,玉婕的称呼就有些尴尬。常府毕竟只能有一位当家奶奶。
还是玉婕自己说:“不管在哪里,姐姐跟前,我总是小的。”
于是,玉婕就被称作“姨奶奶”,以示低玉娥一头,生生从“平妻”降成了二房。
段世昌自己的生意做大了,每年收入不比常家诸多产业差。人脉和势力也不逊于当日的常烁。在盐帮,段世昌的威望和势力远远超过其他帮主义子,隐隐操纵着不少事务,可以和两位盐帮太子分庭抗礼。而他才二十多岁,来日方长。
段世昌买下紧邻的一大一小两个宅院,筹建完全属于他的“段府”。听管事说将来的段府会比常府还要大,玉婕忧多于喜。
玉娥的笑容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差。就在大人们各怀心事,各有打算的时候,玉娥的长子不慎感染时疫,病死了。常家最后的继承人,常烁和瑛兰最后一点血脉,断送了。玉娥一病不起,终日自责,以泪洗面。
段府落成,玉婕却没法立刻搬过去,终日忙于照顾病人,疏忽中流产了第一个孩子。
玉娥卧病。玉婕强打精神代理家务,服侍玉娥,顾不上她们的丈夫。玉婕身边的大丫头红蔷瞅准机会,爬上段世昌的床,等玉婕发现时,已经有了身孕。从不曾高声说话的玉婕勃然大怒,与段世昌吵了一架,将红蔷贬去洗衣。红蔷却找了个机会,跪到玉娥床前,控诉玉婕嫉妒,请求玉娥为她做主。
玉娥挨了当头一棒,吐血晕厥,苏醒后找来段世昌,要在常氏家族内挑选身体康健,资质好,父母缘浅的男孩过继给常烁为嗣。
也许心怀愧疚,也许常家的财产已经不在他眼中,段世昌同意了,并以他一向的精干老练,尽快办成。
见到过继的幼弟,看着所有的仪式完成,玉娥灯枯油尽,哀求玉婕答应代为看顾幼弟,使他平安长大,重振常家,撒手而去。
办完玉娥的丧事,带着悲伤惶恐,玉婕搬到了段府,却发现这里已经住了位怀孕的月姨奶奶。身为家主的段世昌没有发话,在月姨奶奶手下过活了些日子的段府下人自然不认她为主母,常府跟过来的那些人也不好改口,玉婕因而不明不白地从说好的段府正室夫人变成了周姨奶奶。周家余家有人为她鸣不平,被段世昌一句“为发妻守义三年”挡了回去。
没有段府当家奶奶的名分,却要担负段府女主人的责任,玉婕不但管理家务,还要安排宴客,出门交际,周旋于诰命贵妇富家奶奶之间。“姨奶奶”本不能参与那种场合,然而,这城里大户人家当家奶奶有几个不知道当年那场轰动的婚礼?有几个不是在玉婕未嫁时就认得她?有几个不知道她是举人之女,以平妻之礼嫁给段世昌?又有几个不知道只等段世昌一句话,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段府正牌女主人?
扬州城的夫人奶奶们接纳了玉婕。然而,一个称呼的差异,毕竟令她低人一头,不得不处处陪着小心,不得不忍受很多嘲讽讥笑,不得不投曲意奉承。为了几年的夫妻之情,为了玉娥的临终嘱托,玉婕一直默默忍受,直到忍来丈夫坐视一个身份低下的女人陷害她嘲弄她,直到忍来最信任的心腹丫头背后温柔一刀,直到忍来那一致命跤让她的魂魄不知所终。
回顾一遍玉婕的家世身世,好似读完一部长篇巨作的悲情,张歆胸口憋闷,深深陷在哀伤和酸楚中,许久不能回神。
这么多死亡!这么多意外!这么多伤痛!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活得如意!
纵然身份高贵,纵然手握财富,纵有心机智慧,纵有美貌才情,女人的命运仍摆脱不了“艰难委屈”。福寿双全只是一个美好而遥不可及的梦!
作为旁观者,张歆可以体会每个人的辛酸不得已,哀叹上天捉弄命运无情。有时候,在她看来,事情本可有另外的走向,结果本可不那么糟,一旦细细体会,又觉得对于那些人,几乎是命定的不可改变的。
张歆不是个自寻烦恼的人,更不会伤花悲月,从小的科学教育使她头脑简单,思维一根筋三段论,面上和气,私心里总要分个因果对错。这一回却是越想越糊涂。总觉得有些人有些事错了,又说不清那些人那些事到底怎么错了。也许,在命运的漩涡里,再不甘再有能力,也只能眼睁睁地被吸进那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玉婕(上)
“二更天了,主子还不睡么?”白芍手持蜡烛,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张歆这才发现周围一团漆黑。刘嬷嬷回家去了。张歆专注于/炫/书/网/整理之前打听到的情报,沉迷于玉婕身世和相关故事,魂不守舍,晚饭喝了碗粥就撂下,不知不觉中走进了玉婕的绣房,一直坐到现在。
之前的玉婕喜欢刺绣,喜欢安静,没事时常爱独自呆在绣房,白芍早就习惯了。她心思单纯,却懂规矩,看出主子有心事,也不多问。刺绣费眼,玉婕极少在夜里做活,绣房里更是不用火烛。白芍只远远出声发问。
张歆还没摆脱看多悲剧以后的情绪,胸口有点堵,脑子里一团兴奋,并无睡意。只是这黑灯瞎火的,也没事干,况且她不睡下,白芍也不能睡。反正是胡思乱想,不如躺到床上去出神。
钻进薰暖的丝绸被子,深深吸进两口淡淡的茉莉花香,缓缓叹出一口气。还是活着好!
玉婕的物质生活还是很不错的。身边又有真心关心她的人,受到良好的教育。嫁的这个丈夫,张歆是看不上眼,可也得承认比起很多男人,还可以了。比起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人,玉婕还算幸运的,怎么就一下想不开,要往死路上走呢?
走了多少趟的路,就那么两级的台阶,就能恰好撞倒额角,摔个半死不活,在张歆看来,不可思议,不觉认定玉婕是故意的。
玉婕这样年轻漂亮,温柔典雅的女孩,手上还拽着大把遗产和家私,放在现代,就算离婚,追求者也会大把,弄得好不等段世昌开始冷落她,挖墙脚的就出现了。放着这么好的条件和资源,过得那么委曲求全,没有存在感,张歆都替她憋屈。
玉婕最大的错,就是同意嫁给自己的姐夫。虽说寄人篱下,常老爷子是个好长辈,并不想委屈她,她爹死得早,可也是个举人,有功名的,若不是玉婕同意,没人能逼她。
也不是没其他机会。比如,吴家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开医馆的,家世比不上做过官的常家,富裕也比不上盐商的段府,可清白干净。从张歆现代人的眼光看,象玉婕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孩儿,还是嫁给古板方正一些的职业人士好。她对吴望淮的印象很好,连带地,看高吴氏一门,可惜没能在玉婕未嫁时穿过来,帮她择个好夫婿。
这讲究从一而终的时代。唉,玉婕,你怎么就嫁给自己姐夫了呢?因为玉娥辖着恩情求你?以姐妹之情打动了你?你不明白,再好的感情,女人可以轮着穿一套衣服,可以共用一只口红,却不可能和平共享一个男人。你答应嫁给她的丈夫,就是选择去做她对手,敌人。玉娥一时感激你,却在长久的后来,无数的日夜嫉妒你,怨恨自己。
你恐怕是明白的,明白玉娥的悲伤消沉里有自己的一份原因,所以才放弃尊严,隐忍退让。想要报恩,却害了恩人姐姐,你心里的苦又有谁明白?
又或者,你答应玉娥的请求,只是希望能留在常府。常家以外的世界让你害怕?
朦胧中,身边人影晃动,嘈杂喧闹,有人破口对骂,有人嘤嘤哭泣,有人哀声求情,有人大声训斥。嘭,什么碎了?嘶,什么破了?
这回是梦,还是她又穿越了?穿到了战场?还是土匪打劫的现场?
张歆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很弱很无力,惊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冷得浑身战抖,心中充满恐惧。
一件带着体温的斗篷轻轻落到她身上,裹住她颤栗不已的小小身子。
一只温暖的手抚摸她的头顶。随着一声叹息,有人说:“别害怕!闭上眼,别让这些人的丑态污了你的眼。”
她没有依言闭眼,而是看向头顶声音传来的方向。
微拧的浓眉,积蓄着怒气的大眼,刚直的鼻梁,坚毅的嘴角。竟是段世昌,不过是年轻版,二十来岁的样子。从这个角度看去,高大英武,如同天神。
他开口说了什么,喧嚣渐渐沉淀。她的眼前黑了过去。
四周重新明亮起来,她看见一片的白,好半天才明白是被一个全身缟素的女子搂在怀中。
女子呜咽抽泣了一阵,缓缓止住悲声,抚着她的脸,郑重地说:“玉婕,你父亲祖母俱已不在,你弟弟也没了。我们娘俩已是无家可归。好在你姨夫是个好人,已经答应抚养你。你明日就随你表姐和姐夫去扬州。到了姨母家,要记得乖巧听话,听姨夫的话,也要听你表姐和姐夫的话。将来,要报答他们的恩德。”
她张嘴,吐出稚嫩的声音,含着不安:“娘的话,我记住了。娘,你呢?你不同我去么?”
女子悲伤地摇头:“娘不能同你去。娘是个不祥的人,一出世就害了自己的爹娘,嫁到周家又连累了你爹和你奶奶。大伯母辛苦拉扯我,我不能尽孝报恩,反累得她操心又病倒。你恨娘无情也罢,娘已经没有力气——娘要留在余家,侍奉你外伯祖母。”
场景又变了。她跪在一座新坟前,呆呆的,望着相邻并立的两块墓碑。
熟悉的温暖,还是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玉婕,时候不早。再给你爹娘磕个头吧。”
眼泪哗地流了出来。爹娘都死了,祖母和弟弟也没了,她无家可归了。娘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去呢?为什么留下她一个?让她怎么办呢?
熟悉的叹息,那人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拍打她的背:“玉婕,别哭!别怕!你还有姨夫姐姐姐夫呢,你的家在扬州。跟我回家吧。”
扬州,常府。常老爷看着她连叹好几气:“你娘,唉,是个有骨气的!你先回去歇歇。陈夫子三天后到,到时候,我带你过去行拜师礼。”
一个少妇走近,拉起她的手,俯身看着她,声音温柔:“定了后日在大明寺做法事,为外祖母和姨母一家祈福。妹妹陪我同去,可好?”
年轻的段世昌示意跟着的小厮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对少妇笑道:“不知道妹妹喜欢玩什么,我让重阳端午七夕到集市上买了些小孩儿家的玩意,让妹妹瞧个新鲜吧。”
她长大了,坐在窗前,皱眉望着绣了一半的梅花,不大满意。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红蔷,红蔷,表小姐在么?”
坐在她身边脚踏上,也在做针线活的苏叶抿嘴笑道:“红蔷,重阳叫你呢,还不快去。”
她丢下绣绷子,忍着笑,扬声道:“红蔷,去告诉他,找你就找你,别老拿我做筏子。小心我恼了,到姐姐那里告你们私通曲款,偏不让你们如意。”
红蔷容貌明艳,羞红了脸越发显得动人,丢下鸟食,跺脚辩白:“他来自是替大爷传话,找表小姐有事,哪里是找我?不信我去问他。”
红蔷摔帘子出去,少顷捧着两个卷轴进来,脸上有些失落:“大爷寻了两幅画来,给表小姐。”
“什么画?”她好奇地走过去,放到桌上打开。两幅都是梅花,那幅红梅还罢了,那幅墨梅——“啊,是王元章的《墨梅图》!姐夫哪里寻来的?”她又惊又喜。
重阳在门外听见,答道:“大爷听说表小姐在绣梅花,苦于不得神韵,就想着若能得幅好画,表小姐照着绣起来,大概容易些。听说夏家老太爷身前倾家荡产收集的字画里,就有一幅王冕的《墨梅图》。原想着他家老太爷不在了,家业也凋零了,兴许会卖。谁知当家的夏老爷还真是夏老太爷的亲儿子,任大爷说破嘴皮,也不肯卖。好说歹说,才答应借一个月。那幅红梅,是凑巧见到,大爷觉得有些意思,比不得王冕大家,在时下,也算好的了。虽然说的一个月,大爷说,表小姐只管慢慢绣,到时候再同夏老爷说说,多延一两个月便是。”
她心中满满都是欢喜感动:“多谢姐夫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