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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人格裂变的姑娘-第23部分

小说: 人格裂变的姑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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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靠背椅上的囚犯大了一些,能够爬行时,曾想报复她母亲。西碧尔本来在日光室的地下玩,看到海蒂离家去商店,便爬到起居室,爬到钢琴上,把一张张琴谱撒了一地。海蒂回家后,发现西碧尔安安静静地坐在日光室里,便始终没有怀疑西碧尔。 
  那孩子还有其他办法回击。她正在学步时被她母亲绊倒,便不肯再学走路。她坐在地板上出溜。其实,她早在十个月大时便发育过早地说了她第一句话:“爸爸,把牲口棚的门关上。”但西碧尔直到两岁半才迟迟学会走路。 
  在人生之初,要报复她母亲还是比较容易的,因为,哪怕在牢笼里也有朋友。海蒂在分娩以后得了忧郁症,无法照料孩子,所以在那婴儿生后六个星期内,担负起照看孩子的重任的,是她的祖母。后来那婴儿得了中耳炎,海蒂受不了那哭声,再次丢下了母亲的职责。于是祖母又来帮助威拉德照看孩子。那婴儿趴在威拉德肩上时,那只坏耳朵恰好对着热炉灶,耳朵便出脓而不痛了。她祖母又走了。她母亲又回来了。而那婴儿把耳朵不痛这件事跟她父亲联系到一起。 
  当西碧尔两岁半的时候,祖母得了中风,海蒂花时间去侍候,家里找了女仆普里西拉来照看孩子。西碧尔爱普里西拉,仅次于爱她祖母。有一天,西碧尔对普里西拉说“我爱你。”海蒂无意中听到这话,便说:“你也爱妈妈,是吗?” 
  西碧尔转身看见正在擦拭哈维兰瓷器的海蒂,便搂着海蒂的脖子说是。海蒂将西碧尔一把推开,说:“噢,别这样,你已经不小啦。” 
  普里西拉觉得多塞特夫人已经生那孩子的气,便朝西碧尔张开臂膀。西碧尔奔过去抓住普里西拉的手。普里西拉说西碧尔能帮她忙,能帮她抹灰,她俩要一起准备午餐,西碧尔有了普里西拉,便感到不需要自己的母亲了。 
  但等到西碧尔又长大一些时,她母亲便稳稳地接管了那孩子,她祖母和普里西拉的两段插曲终结了,镇压的阶段已经开始。西碧尔已被管制得不能哭,不能对别人申诉,否则便要受惩罚。她把一切都咽下肚去。西碧尔知道不能反抗,因为一反抗就更要受罚。 
  可是,心里还跃动的,是对新体验和对创造力的迷恋。但象画那些红脚绿尾小鸡的创造力,却常常引起母女之间的激烈冲突。 
  西碧尔四岁的时候,一天下午,她从杂志上剪下一个人脸,贴在锡纸上,还粘上几根红绳。她为自己的创造感到欣喜,便跑到厨房把它显示给她母亲。“我想我曾嘱咐你别在屋里奔跑,”海蒂一边说,一边把平锅放上炉灶。 
  “我很对不起,”西碧尔说。 
  “对了,你应该道歉,”海蒂说。 
  “瞧,母亲,”西碧尔举起她的手工。 
  “我现在没有时间看,”海蒂说。“我很忙,你看不见我忙吗?” 
  “你看我做了一个什么东西。这是为我们的圣诞树做的。” 
  “只是杂志上的图,加上一些锡纸,”海蒂冷笑。 
  “我觉得挺漂亮,”西碧尔说,“我要把它挂在树上。” 
  “好啦,我很忙,”海蒂说。 
  于是,西碧尔把它挂在起居室钢琴旁的圣诞树上。她望着这被她母亲所轻视而自己十分自豪的手工。“母亲,你来看一看,”她回到厨房去叫海蒂。 
  “我没有时间。” 
  “来嘛。” 
  突然,海蒂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盯着西碧尔。“我发了话以后,你没有去把那玩意儿挂在树上吧?”海蒂问道。 
  西碧尔恨不得在她母亲瞧见以前把它拿下来。但她母亲已经站在树旁叫她:“你马上到这儿把它从树上拿下来。” 
  西碧尔站着不动。 
  “你听见没有?” 
  “我立刻就拿下来,”西碧尔答应道。 
  “你不是说‘立刻’吗?”海蒂的嗓音刺耳。 
  西碧尔落入圈套,进退两难了。如果她服从,她就得到树边去,海蒂正站在那里准备揍她。如果西碧尔不去,她就会由于不服从挨揍。西碧尔决定用前一种办法。她一把扯下那手工,躲开她母亲,便往门口奔去。海蒂在后面追。西碧尔跑得更快。她母亲恐吓道:“你又在屋里奔跑啦。”这喊声在到处轰响。西碧尔不知道自己该跑呢,还是该停。如果停下,她母亲会为那圣诞节装饰品而打她。如果继续奔跑,她母亲又会为她奔跑而打她。圈套已做得天衣无缝了。 
  西碧尔脚步一停,右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 
  这是糟糕的日子,但也有好日子。象弗勒德一家来访的那一天,就是好日子。当弗勒德一家——珀尔、鲁思、阿尔文和她们的母亲,坐在雪车里离去时,西碧尔站在门廊台阶上挥手告别。雪车远去,西碧尔走进屋。那天下午,她在日光室地板上同比她大一点的鲁思和珀尔玩,她多高兴啊。她只有三岁半,但她们同她玩,教了她许多事。珀尔还使西碧尔的玩偶贝蒂·卢走起来。 
  西碧尔手里还抱着贝蒂·卢,走进日光室。海蒂跟上来说:“扔下那玩偶,我要脱掉你那羊毛衫。” 
  但西碧尔不愿扔下玩偶,这天下午多妙呀,她学会了许多东西。她已经学会怎样使贝蒂·卢走路。 
  “我想给你看看贝蒂·卢怎么走路。”西碧尔告诉她母亲。 
  “我没有时间,”海蒂生气了。“我得给爸爸准备晚饭。你马上给我扔下玩偶,我要脱你的羊毛衫。” 
  她母亲给她脱羊毛衫时,西碧尔说:“我喜欢珀尔。她真好玩。” 
  “我没有时间。”她母亲一边回答,一边把羊毛衫挂在厨房里的衣钩上。 
  西碧尔跟着母亲走出日光室,走进厨房,还想讲这天下午的事。她母亲开始准备晚餐。她正从碗橱里拿出几个锅时,那匆促挂在钩上的蓝羊毛衫落到地下。“我一转身背着你,你就出事,”她母亲说,“你干吗把羊毛衫拽下来?你为什么不能放规矩点?你为什么非得那么坏?你这可恶的丫头。” 
  她母亲捡起羊毛衫,反来复去地检查了一番。“弄脏了。”她用医生下诊断的口气声明道。“母亲永远把你弄得干干净净,而你只会糟蹋,” 
  西碧尔觉得她母亲用屈曲的指节一次次地使劲打她的一边脑袋。然后,她母亲把她往一张小红椅中一推。这时,她祖母下楼来找她和她母亲说话。她母亲说:“祖母,请你不要走近西碧尔。她正在受罚。”她祖母就没有走近。 
  那把小红椅的对面,是一只壁炉上的钟。西碧尔太小,不会看钟,但她知道长针指哪里,短针指哪里。现在,长计指着12,短针指着5。 
  “现在是五点整,”她母亲说。 
  今天下午多美妙呀,西碧尔一动也不敢动地坐在小红椅中想着。我有那么多好玩的事,遗憾的是阿尔文不能同我们一起玩,因为我们在摆弄玩偶,而他是个男孩。他被我们排斥在外,这多不好呀。” 
  她母亲对弗勒德一家很不错。她给她们许多东西:给弗勒德夫人吃的东西,给珀尔一副露指长手套,给阿尔文一条儿童护腿套裤,她母亲还给她们两套游戏器具,这些游戏器具西碧尔从来没有玩过,也没有机会来玩。 
  她看了看钟。那短针现在指着6。她就告诉母亲。 
  “我没有问你呀,”她母亲尖刻地说道。“为了这一点,你还要多呆五分钟,你这个脏丫头。你把羊毛衫弄脏了,你还有一张脏嘴。” 
  “我做错了什么了?”西碧尔问道。 
  “你自己做的啊,你自己明白。”她母亲回答。“我要罚你,叫你变好。” 
  西碧尔不愿意想她自己,想她自己坐在小红椅上,瞅着钟。但她常常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她一想自己,就立刻设法去想别的事。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坏,你这坏丫头?”她母亲问道。 
  这个“你”字把西碧尔弄得糊涂,“坏”字又把她弄得疑疑惑惑,她觉得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坏事。 
  西碧尔没有把这天关于蓝羊毛衫的事跟任何人说,但这个思法憋在她喉咙里,使她嗓子好痛。 
  还有一件关于玻璃珠的事,西碧尔也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一串五色缤纷的玻璃珠,就象一道彩虹一样,十分美丽,而且十分古老,是荷兰制造的,由海蒂的母亲传给女儿的。海蒂又转送自己的女儿。西碧尔喜欢拽着它,含进嘴里,用舌头舔它。一天下午,穿玻璃珠子的棉线断了,珠子在起居室地毯上撒得到处都是。三岁的西碧尔急着想在她母亲看到以前尽快把珠子捡起来。但西碧尔还没有捡拾干净,海蒂就一把抓住了她,并把一粒珠子塞进孩子的鼻子,西碧尔觉得自己快憋死了。海蒂这才着急,但怎么也弄不出来。 
  海蒂害怕了。“快,我们去找奎诺奈斯大夫。” 
  奎诺奈斯医生把玻璃珠子取了出来。但在母女二人离去以前,医生问道:“多塞特夫人,这玻璃珠怎么进去的?” 
  “噢,”海蒂·多塞特答道,“你知道孩子是怎么回事。他们总是把东西放进鼻子和耳朵里去。” 
  到了晚上,海蒂告诉威拉德关于女儿和玻璃珠的事。“我们得教她更加当心,”母亲告诉父亲,“教育她指责她恳求她影响她④,我们作押韵的诗吧。” 
  威拉德同意这话。西碧尔一句话也没有告诉奎诺奈斯医生,一句话也没有告诉她父亲。 
  另一个意外事件,西碧尔也忍气吞声地保持沉默。它发生在一天下午,在那小麦围栏里。那时,西碧尔才四岁半。海蒂带西碧尔到那里去玩。天正下雨。 
  母女二人从威拉德的木器行的折叠梯爬到店铺顶层的小麦围栏。海蒂说:“我爱你,佩吉。”然后,这位母亲把孩子往小麦中一放,就走了,还把梯子折叠到天花板里去了。 
  西碧尔被小麦围住,觉得窒息,感到自己快要死了。过了一会儿,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在那儿吗,西碧尔?”她忽然听出父亲的嗓音。然后,威拉德站在她身旁,弯腰把她轻轻拉了出来,带她下楼。她母亲正在木器行里等着。 
  “西碧尔怎么跑到小麦围栏里去了?”威拉德问他妻子。“她会被憋死的。” 
  “准是弗洛伊德干的。”她母亲谎话连篇,张口就来。“这个卑贱的孩子。镇里和教堂里有了他才倒霉哩。我们得把这恶棍赶出去。” 
  威拉德立刻去找弗洛伊德。西碧尔和海蒂径自回家。威拉德回家后告诉母女二人:弗洛伊德说“没有啊,我没有这么干呀。你为什么怀疑我呢?” 
  “弗洛伊德专门会说谎,”她母亲轻蔑地说。 
  威拉德不知如何是好,便问西碧尔怎么跑到小麦围栏里去的。西碧尔的眼光遇到了她母亲的眼光。她沉默不语。 
  “我不希望你再去那里。”威拉德教训女儿。“幸亏我因下雨而回家早。幸亏我到店铺里去。那张梯子有点不对头的样子,所以我爬上去看一看。” 
  正如西碧尔对那纽扣钩和玻璃珠一言不发那样,她对刚才发生的事也一言不发。 
  早在西碧尔才两岁时,一天晚上,她父亲问她,“你的眼睛怎么又紫又肿呢?”她也是什么都没有讲。她不让父亲知道她母亲一脚踢开那孩子正在玩的积木时踢中了她的眼睛,而且还用拳头猛打那孩子的嘴,那里正有一颗乳牙在生长。 
  这些无法分割的事件表明:西碧尔的童年时代是在监禁室和拷打室里度过的。在从药铺回来的路上,有关的记忆又一次来折磨西碧尔。 
  可是,记忆的折磨有时能被撇过一边。一年级小学生西碧尔喜欢上学,交朋友,还曾在放学后去访问她的同学兼朋友劳里·汤普森的家。 
  劳里的母亲是一个热情而开朗的胖女人。她站在门廊台阶上迎接劳里和西碧尔,先拦腰抱了抱劳里,然后对西碧尔莞尔一笑,便领那两孩子进屋。牛奶和新鲜的苹果馅饼正等着她俩哩。 
  在汤普森家,一切都那样宁静,但那时七岁的西碧尔可以肯定汤普森夫人在自己离去以后就会立即对劳里做什么可怕的事,正如其他所有的母亲一样。 
  西碧尔的母亲拆磨西碧尔,使她害怕。而西碧尔自己无能为力。更糟糕的是:西碧尔还不敢请别人来干预。 
  西碧尔爱祖母,但只要她母亲说“祖母,别走近西碧尔,她正在受罚,”她祖母就不来干预。西碧尔在下楼梯时被她母亲绊倒,摔了下去。她祖母闻声来问是怎么回事,她母亲回答:“你知道孩子们动作多笨拙,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她祖母也没有来干预。 
  她父亲同样没有来干预。难道他没有看见那纽扣钩、那脱了臼的肩膀。劈裂的喉头、烧伤的手、发紫的眼睛、肿胀的嘴唇、鼻中的玻璃珠,还有那小麦围栏吗?难道他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但她父亲不肯来弄明白。 
  每当西碧尔哭起来时,她母亲总是说:“有人来了怎么办?”西碧尔怨恨她祖母和父亲不来干预,也怨恨那永远不来的邻居,怨恨那老是呆在楼上而不知楼下发生何事的多塞特祖父,也怨恨奎诺奈斯医生,他一次次看到多塞特小孩受到伤害但不去问个究竟。后来,西碧尔还怨恨她的几位老师,他们常常问她出了什么事,但从来没有认真查一查原因。西碧尔特别喜爱她七年级老师马撒·布雷赫特,因为她可以跟这位老师谈心。但西碧尔也对这位老师感到失望,因为,老师虽然好象觉得西碧尔的母亲很古怪(也许还发疯),但也没有出面干预。后来,西碧尔在学院读书时,护士厄普代克小姐尽管似乎有所了解,但还是把她送回家来受折磨。 
  西碧尔为这些人不来救援而感到忧伤,但并不责怪那位行凶作恶的人。有过错的是纽扣钩、灌肠头或其他行凶工具。可是,那行凶者,由于是她母亲,是她不仅要俯首听命,而且要尊敬和爱的人,所以是不受责备的。大约二十年以后,当海蒂在堪萨斯城在临终前说“我真不应该在你还是个孩子时对你那样生气”时,西碧尔不仅不觉得这“生气”二字实在过于轻描淡写,甚至去回忆一下母亲怎样“生气”也感到自己似乎有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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