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第6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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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莉莉安娜缩起肩膀,崩溃地啜泣,“姑姑死了,现在又——”
“陛下死了!?怎么会!”韦罗尼卡风度全无,失声大叫。
但她还是很快控制住自己。瞥了眼四周,环住莉莉安娜颤抖的双肩,艰难地润了润嗓,压低声音道:“什什么时候?确定吗?”说着,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庆幸下着雨。
“嗯,早上,大概七点多。我感到额头很痛,然后就接到光神的启示,告诉我姑姑去世了,我是下任神女。”肩上温暖有力的触感给了莉莉安娜一丝细微的支持,压抑悲伤,勉强顺畅地说完。
韦罗尼卡抬手,撩起她被水濡湿的前发,一个金色徽记映如眼帘。
“愿至高神赐福我君,赐福所有牺牲的我城英魂。”韦罗尼卡退开两步,一手握剑平举胸前,庄重地念诵悼词,随即抬起头,用一种体谅中带着坚定的眼神凝视对方,“莉莉安娜殿下,今后您和诺因殿下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您一定要坚强。”
“我做不到!”莉莉安娜无助地掩面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什么也不懂!我我明白你的建议是正确的,可是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这样叫我怎么有脸面对我的子民?”
“殿下”韦罗尼卡正要上前劝慰,一道强烈的白光将她弹开。
她惊讶地睁大眼,只见莉莉安娜也一脸茫然失措,全身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强光。
《真是个爱哭的小姑娘,完全没有长进。》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脑中响起,低沉平稳,略带沙哑的磁性,如同风琴的鸣动震荡着每一根神经。紧接着,是压倒性的强大意志,瞬间剥夺了莉莉安娜的意识。
映在韦罗尼卡眼中的景象,却是忧伤和彷徨从她脸上褪去,j□j出内在的力量,仿佛破浪而出的礁石,那样漠然无情又坚毅不拔的神情。
“马上召集所有人。”她举起左手,似乎在做什么前置工作般,划出闪光的线条,漫不经心却不容反驳地道,“排得越紧越好。”
女将军冷汗涔涔,在寒风中发抖,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她,扼住了疑惑。这种恐惧就像面对未知的威胁,面对危险的黑暗,就像凡人面对神一样!
不由自主地,她转身跑向营地,因而没看到银发少女腰间的手镜剧烈颤动,涌出一团光雾,勾勒出女性修长窈窕的形体:宛如波浪的秀发,水晶雕刻般精致的容颜。
《席恩!》
魔王狂怒地大喊,紫瞳溢满深不见底的仇恨,《你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出现!》
“哦,莉,好久不见。”魔法神轻松的语气像招呼老朋友,并迅速想通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你也看中这具身体?运气真好,第二胎就中奖。”想当初他来者不拒生了一堆小孩,却没个合用的,背运啊!
《我要杀了你!》菲莉西亚杀气腾腾地冲向他,还没靠近就被弹回镜子。席恩惊噫了一声,诧异地端详胸前发光的胸针,伸手一抹就读取了残留在上面的讯息,微微扬唇。
好吧,就给莉一个方便,毕竟还用得着她,虽然她目前的火候也远远不够。
这边的变故已惊动士兵和百姓,很快人群就围拢过来,按照指示紧紧挤在一起。前排的人看见莉莉安娜额心的神印,惊喜地欢呼,敬畏之情立刻扩散开去。人人屏息静气,等待“神女”展现神迹。
韦罗尼卡却满心不安,她本来以为是神明附体,可是那个表情怎么看也不像女人。就算光神降临,光神也是女的吧!
无暇关注她,席恩全神贯注地聚集转移法阵所需的能量。若非有自然条件,即便他也无法一次送走那么多人。
“苍天的泪水唤醒不灭的地火,风与地的共鸣讴歌看不见的旋律,时光与空间交集,巨轮与钥匙密合,以吾之体为媒,以吾之魂为引,开启大门,展现自然的奇迹”
随着充满韵律感的古老咒文,银发少女脚下荡开炫目的魔法光芒,纵横铺展,描绘出湛蓝的图案,她身上升起耀眼的亮金色火焰,直冲天际。高举的双手先是聚起一线微光,接着被潮水般注入的魔力膨胀成一颗巨大的光球,身后白浪滚滚,整个湖泊的水像烧开似的沸腾,卷起千层雪,遮天盖地地压下!
当潮水退去,原本拥挤的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枚白金胸针孤零零地躺在泥泞里,散发出淡紫色的光晕。
赶路的大军猛然停步,震惊地瞪视眼前的异像:洪水从天而降,像一条连接天地的雄伟瀑布。还没等这波冲击平复,里面又冒出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精兵团团长沙里西恩低呼。几个魔法师歇斯底里地叫道:“传送魔法!水域连接!不!这是不可能的!”
“莉莉安娜!”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妹妹。诺因跳下马,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轻轻摇晃,“莉莉安娜,醒醒。”
“嗯”莉莉安娜勉强睁开眼,一时头晕眼花,只觉全身虚脱无力,当她看清孪生兄长焦急关切的面容,两眼难以置信地瞪大,“哥哥!?”
“太好了,你没事。”诺因长舒一口气,这些天他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差点疯了。
顾不得亲人为何会突然出现,莉莉安娜扑进他怀里,用尽全力抱住,放声大哭:“哥哥,姑姑她姑姑她”
本来要拍抚她背部的手颤抖了一下,轻柔地落在她湿淋淋的银发上,中城城主失去血色的脸被无色的帘幕罩住,没有露出半点情感,只有黑发下的紫眸像烈火中的钢一般,闪着炽红的光。
※ ※ ※
“你说什么?”
胜利的美酒还未开封,当晚的庆功宴上,攻克王都、正式并吞了东境的伊维尔伦军就接到一个等同战败的噩耗——金色死神伊芙?比拿阵亡!
在场的将官统统化成盐柱呆立当地,其中最面无人色,最僵硬的就是上首的东城城主。
他冰蓝色的双眼一片空白,身子有轻微的摇晃,一旁的冰宿和帕西斯甚至怀疑他要倒下去了。但是金发的征服者并没有倒下去,撑住了自己,一边调整散乱的呼吸,一边试图从激烈的心跳声和耳鸣中恢复自制。又过了约莫半分钟,他才挤出平板的声音:“再说一遍,具体的。”
“伊芙将军战死了,大人。”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哽咽着,和他一样强忍着悲痛,断断续续地叙述。
原本战事一切顺利,瓦解了西境南部林地的战力后,东城军在伊芙的指挥下毫不恋战地撤退,预定和接应的南城军会合,退守布置好的防线。然而次日,伊芙却一病不起,连带拖累大军的行进,被奉命收复失地的苍穹军团追上,爆发了惨烈的遭遇战。就是这一仗,让金色死神撒手人寰。
罗兰不知道他的爱将,他的义弟本来就没多久好活,也不知道神器'静默之镰'会消耗持有者的生命,更不知道席恩偷偷加深了这一影响,他只能抓住现实的碎片。
“伊芙将军抱病出战,大家都掩护他,可是可是”传令兵咽了口口水,偷瞄关怀地扶着主君的光复王,“敌军的统帅居然像士兵一样冲锋,和他打起来”
同时想到这个没常识的统帅是谁,罗兰眯起的眼闪过杀意,帕西斯无颜以对地别过头。
“他们没打多久,肖那个人像察觉了什么,收起镰刀往后退,问伊芙将军是不是受伤了。这时狄格副将扶住将军,命令大家把他围起来。然后飞过来一把斧头,将军用镰刀柄挡,没挡住”
“夹击吗?”罗兰打断,嘴角浮起残戾的冷笑。每个目睹的人都打了个寒噤,深深低下头。可怜的传令兵几乎缩成一团,胆战心惊地道:“不不,他他好象只是解围。狄格副将说,那是个矮人。”
“矮人!”水晶杯重重砸上地面,葡萄酒如鲜血泼出,映着凌乱的碎片,嘲讽般刺痛罗兰的双目,平息了他的怒气,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矮人,很好。”
再开口时,他的声调恢复了往日的镇定,隐隐透出冷酷:“不用告诉我他的名字了,我会把世上所有的矮人送去和伊芙陪葬。”
“是的。”传令兵的音量几不可闻。帕西斯暗暗抚胸,庆幸有个靶子让徒弟发泄,不然震怒的雷霆会打在肖恩头上。
“伊芙的遗体呢?”罗兰的双手因痛苦而紧握,滚过舌尖的单词令他感觉像被一把烧红的尖刀戳过。
“在路上。”传令兵第一次挺直背,郑重地道,“大人,您放心,大家拼死也会保护将军的遗体。”
罗兰无声地点点头,顿了顿,用一种被抽干力气的语调道:“宴会停止,原地悼念三分钟,各干各的事。”
语毕,他转身离去。
在昏暗的房间独坐了一会儿,罗兰起身拉下灯罩,让魔法光球淡淡的白光倾泻一室。
丢下酒红色的天鹅绒厚布,他走回书桌,边走边整理思绪。身为一城之主,不,如今是三城之主,魔导国实际上的半个国王,他没有太多时间悲伤,更不能在部下面前流泪,独处时可以,但他哭不出来。
刚才心绪不宁,一些重要的事都没完成,比如询问伤亡情况,聆听其他部队的报告,尤其是负责追击残敌的两支队伍。
伊芙一死,势必有人接替他的位子。副将狄格是个好人选,只是威望不足以服众,才干和实绩也略有欠缺,更适合辅佐,安排一名老将比较恰当。
可是当他坐下来,提起笔,手却颤抖得握不住,伊芙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回荡:他扎成马尾的灿金色长发,幽蓝的大眼,沉稳温暖的笑靥,童年的相识共处,多年的默默跟随,陪伴支持
羽毛笔一再掉落,罗兰不得不放弃,伸向墨水瓶旁边的金铃。
只摇了一下,门就被一只白皙的柔荑打开,茶发少女静静走进,墨绿色的双眸漾着柔和的光,冰清玉润的嗓音犹如清泉洗过伤口:“我想你需要我的帮助。”
“是的。”罗兰苦笑,苍白的唇抿了抿,宛如一个决定的挣扎,“帮我写封信,给晴雪郡的威司特。”
他眼中悲哀的黯痕渐渐沉淀,化为沉郁的水蓝,像是藏着蓝色珊瑚礁的深海。
※ ※ ※
凌晨,棕发青年自动苏醒,只见阳光被帐篷门布的缝隙切成狭窄均匀的光斑,一条一条金黄诱人。多像烤得喷香,刚出炉的长条面包啊,他开始浮想联翩。
年轻的副官一进来就看出这个流口水的家伙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佩剑,狠狠丢向那只塞满食物的脑袋瓜。
“哇啊!”肖恩惨叫一声滚下床,揉着后脑勺咕哝,“很痛耶,亚法。”
“痛死最好。”苍穹军团实质的指挥官双手环胸,可爱的娃娃脸冷得掉渣。他也只能通过殴打上司撒气了,不然他真的要不敬地责骂已故的摄政王陛下,为什么把这么只米虫丢给他!?
皮厚肉硬的肖恩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亚法,总是板着脸不好哦,会提前老化。”对方冷眼一瞄,他马上噤若寒蝉。
“来,站到这边。”亚法威严地指着地面。肖恩耷拉着头依令行事。
“背诵军团长守则第一条。”
“不不能冲到前面。”
“嗯?”
“待乖乖待在队伍里。”肖恩快哭了,感觉又回到被徒弟们管制的岁月。呜呜呜~~~他好歹命!
“嗯。”亚法满意地哼了声,瞥见他空荡荡的皮带,绿眸又不悦地眯起,“那你说说你遵守了没有?还有剑!身为一个战士,时刻携带武器是最基本的常识!哪怕你能召唤那些元素武器。也该佩把剑备用!”
“可是,很讨厌嘛。”肖恩抿嘴,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涌出厌烦的情绪,“那个金发的将军已经受伤了,不,应该是生病了,我还和她打,害她死掉”
“当时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
“那还是个小女孩啊!”肖恩忍无可忍地叫起来。亚法一拍额头:“金色死神是男的,阁下。”朝张口结舌的上司强调地点点头,他加重语气,眼里射出冷酷的光:“他也二十八岁了,是罗兰城主最得力的将领。你和佛利特先生立了大功,是我军的英雄。”肖恩又沉默下来,满脸厌恶地转过头。
好吧,好吧。我不是早知道了。他根本不想打仗,也不想杀人。横竖有希莉丝军团长在,他就会干下去。
亚法暗暗叹息,避开敏感话题,柔声道:“好了,去洗把脸,把自己弄得像个人样,还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肖恩走出两步,不安地停下。亚法的神色黯淡下来,沉重地道:“摄政王陛下去世了。”
肖恩呆若木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他眼中开始有泪水凝聚,扑簌簌掉下来。
亚法不快地皱了皱眉,掏出自己的手帕丢到他脸上:“擦掉!男人怎么可以哭!”
“士兵们也不会想看到一个哭鼻子的长官。”走到帐边,他冷冷丢下一句。
肖恩没有用手帕,横臂擦拭,又羞愧又尴尬。
拉克西丝其实和他没有多深的交情,她生前他还很怕她,但并不真的讨厌。他分得出真正的恶意和恶作剧的区别,那个女性是那种越喜欢越爱欺负的类型,她的性格也是和他投契的明快昂扬。
所以此刻,肖恩由衷为她的死悲伤,越想越难过。
他从小就是这样,心一痛就会哭,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哭鬼。
不期然地想起他的双胞胎哥哥,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席恩哭过。据他们的母亲说,他连出生时都是没有声音的,当他的爸爸轻拍他的背,才吐出一声微弱的咳嗽。
每当被病痛折磨,他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高烧失去意识。清醒时,他会直直盯着天花板,凝神让自己不昏倒,沉默而坚忍。
床边看着他的弟弟反而哭得淅沥哗啦,像替他流泪一样,怎么也无法停止。
心被剜掉一半,肖恩怔怔注视自己的手,再次感到那血淋淋的痛。突然想到的可能更令他浑身打颤,从头冷到脚。
如果那些年席恩也没有哭
眼泪倒流回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