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殇-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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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殿内只有宁素素,盼亭,月柔三人,月柔却是不避盼亭,当下也不犹豫,取出了那块药帕,将念语当日所说之言一一道出。
“姑姑恐怕是高估了我的能力了吧。”宁素素摇头拒绝。
“听说前几日有不少大臣上书奏请皇上立黛婕妤为后……”月柔轻轻道了一句,旁人听了只道是她想助《炫》宁素素登上后位,只是宁素素《书》是何等样人,立时便听出《网》她的话外之音来。
“姑姑请说。”
“想来贵人也已猜到因着祖制,皇上并不想立柳絮为后,淑妃与世无争,怕是压制不住后宫,汀嫔娘娘是外人,更是不必说的了,皇上前几日又驳了自民间选妃的折子,如此一来,这后位隐隐已是非贵人莫属了。”
“那倒要承姑姑吉言了。”宁素素微微一笑,掩过了面上吃惊之色。
月柔眼含深意地看了宁素素一眼,道:“恐怕贵人心中并不觉得月柔说的是吉言吧?”
宁素素变了脸色,凝重了起来:“确如姑姑所说,我若为后,家父便势必要让出相位……”
“圣祖废范相之后,范氏一门何如?”
“若是皇上未曾废后,虽不比嘉朔年间权倾天下,只是故旧门生不尽,并无衰败之迹。”
“贵人是想宁氏一门倾覆,还是如范氏一门这般呢?”
宁素素默然,楚澈勤于政事,如今羽翼渐丰,决不能任宁相独揽相权,遍插门生,想到此,她不由冷笑:“如此说来,我惟有步皇贵妃之后尘了。”
月柔并不惊讶她知晓念语借死逃出后宫一事,反而道:“到时战乱一起,宁相一派门生可敌得过应大人一方的将士?”
宁素素这才愣住,确实,一旦战事起了,兵荒马乱,楚澈有的是借口慢慢铲除宁相之人,在顾将与宁相之间夹了这么些年,还能建立起自己的羽翼,对于权谋,他已很是精通了,有些时候,要的并不是真凭实据,一句流言便可将人拉下马来。
“想来贵人心中应已有了主意,月柔不敢相扰。”话毕,月柔又是行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至于那块药帕,自然是留了下来。
也知宁素素怔坐了多久,待到金乌西移,她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既然他要一个借口去堵众臣之口,我便助他。”
“小姐!”盼亭见她眼神空洞,毫无生气,紧张地唤了一声。
“我没事,你先下去,我想静一静。”
盼亭知晓她性子执拗,并不与她争执,只好退了出去。而这一静,便是静了一整夜。
【玉梯横绝月如钩(七)】
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苏陌颜立于船头,望着奔腾不息的江水缓缓而道。
一旁的顾念语早已换了宫裙,改以寻常人家的装束,只是眉宇间的气度依旧难掩:“江水奔流,我倒觉得还是太白的‘千里江陵一日还’更贴切一些。”
经过几日相处,苏陌颜对念语的敌意已无初见时那样深切了,只是今日看她云淡风轻,心中仍觉有些不平:“大周皇帝英气勃勃,慕容致远才情卓绝,可叹此二人在顾小姐心中不过流水落花,陌颜真是自叹不如。”
念语被她说的一滞,皇后已废,听说近几日不断有大臣上书奏请楚澈立柳絮为后,不知他会如何决断,思绪便岔了开去,正在这时,诸葛峤亭举了一封信出来,道:“大周皇帝下了旨,立宁相之女为后,大典在三日后举行。”
苏陌颜有些意:“怎么不是柳絮?”
诸葛峤亭深深看了念语眼,道:“这恐怕要问顾小姐了。”
念语勉强一:“诸葛公子真是说笑,念语离宫日久,这立后一事,怕是鞭长莫及。”说罢,便想转身回船舱,此时一个浪涛打来,船身有些微晃,念语脚步一个趔趄,险些便要摔倒,幸好诸葛峤亭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念语立时将手抽了回来,心头却觉一阵恶心,几欲作呕。
诸葛峤亭见她面色不对,问道:“顾姐可是觉得有何不适?”
念语深深吐纳几次,平了脸色道:“念语自小长于内陆,甚少坐船,因此才觉有些不适,稍作歇息便好,诸葛公子不必担心。”说罢便径直回了船舱。
诸亭看着她地背影若有所思。
回了房语关了门内起伏不定。月信已有一月没来。算算日子。她很清楚地明白刻正有一个小生命在她体内孕育长大。诸葛峤亭何等样人。拖得越久便越瞒不住好。江陵已近在眼前。江陵守备应也已收到父亲地信。总算可以略略松一口气。
稍定了定心便想到了上京城地事。立宁素素为后。照着规矩。宁相便要退出朝堂。只不知宁相是否肯坐以待毙了。若是宁相不肯只怕又是一阵暗流汹涌。如此想着地心便又揪了起来。
自随苏陌颜出京后。父亲虽时常来信她却知。信上所写之事不过掩人耳目定蜀人之心罢了。在京郊别院收到地那几封信才是紧要所在。只是一想到父亲要行如此凶险之事。她地心便又揪了起来……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小姐。该用午膳了。”
念语起身开了门。待那丫鬟布完菜之后。念语有些愕然。一碗炖得雪白地鲫鱼汤。一碗乌鸡糯米粥并几个清淡地小菜。那丫鬟想是看出念语地惊讶。道:“这些菜是诸葛公子吩咐地。”
念语微叹,果然还是瞒不过他,道:“替我谢过诸葛公子。”略想了想,她拦了那丫鬟,道:“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吧。”
“不知午膳可还对顾小姐的胃口?”念语推门而入的时候,诸葛峤亭正在宣纸上写些什么。
“有劳诸葛公子费心。”念语走近至前,见他写的是狂草,豪迈:肆之间又有几许飘渺之意,宛若“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再细看,写的乃是李白《将进酒》名篇,念语缓缓吟了一遍,笑道:“诸葛公子倒的确有几分太白的不羁之风。”
“信手之作,见笑了。”诸葛峤亭薄唇勾出一丝笑意,顺手卷起宣纸,掷出了窗外,那纸瞬时便与江水融为一体。
念语见桌上有酒,行至窗前,倾入江中:“只有一篇将进酒,未免有些不足,不若祭以美酒,许还能惹太白心喜。”
“的确是峤亭思虑不周。”诸葛峤亭纵声大笑。
“是诸葛公子过谦了,”念语回头,直视诸葛峤亭,道,“公子心细如尘,念语望尘莫及。”
“顾小姐多虑了,与其想峤亭有何不轨之心,还不如想着如何瞒过京中那位以及……”
念语沉吟,确如诸葛峤亭所言,如今才月余,自然显不出身形来,只是时日一长,终还是瞒不过去的,倘若是女生也还罢了,若是个男胎……情势已然如此复杂,再添一个皇子,这漩涡只会越来越深,京中的楚澈,不管他知晓与否,恐怕恐怕也是鞭长莫及了吧。
“她居然有了。”宁素素远眺凤寰宫,檐牙高啄,光影琉璃,“清贵人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太医说恐怕是这几日了。”
“告诉太医,务必让她再多挨几日,之后的,不
,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奴婢记下了,”盼亭顿了一顿,又道,“小姐,皇上后日会去太庙。”
炫?“知道了,不过是依着规矩罢了。”宁素素面上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书?盼亭低头退下,宁素素这才转了目光,望向另一座宫殿,心中暗自祈祷,愿清流能诞下一个皇子。
网?三日之期转瞬即过,宁素素着了衣,戴上凤冠,一步一步向站在高堂之上的楚澈走去,这副场景她想过无数次,只是在她的想象中,自己应该是雀跃的,幸福的,带着憧憬的,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一步一步似立于刀尖,每走一步,那刺痛便增加一分。
待她走近,楚澈缓伸出了手,她一时有些迟,指尖微颤,终于还是轻轻将手放了上去,之后,礼官说的那些她已记不清,她自己所说的也全无记忆,全身所有的感觉都聚集在了左手上,他的手温厚宽大,细密的龙涎自那只手传到了她的身上,让她一时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一众妃嫔在外求见。”
“知道了。”宁素此刻已换上了阙翟衣,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还有些出神,过了一会才道,“贤妃?”
“黛婕被皇上封了贤妃,是五日的事了。”
宁素素这才想起来,不轻笑,是了,五日前正是她拿着那块药帕去见楚澈的时候,初见药帕,他有些惘然,静静看了好{炫&书&网久,才对她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那药帕真假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澈需要一个由头去堵那悠悠之口,不必真的拿了药帕出去,只要有些流言传出便可,做皇后的,贤德端量不过是一个好听一些的说法,重要的是不能妒忌,果然流言传出之后,昔日那些提议立柳絮的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只是却也没有人敢说立宁素素为后。
直到楚立柳絮为贤妃,群臣这才醒悟过来,那唐家恐怕要成新贵了,一时间,朝堂上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宁相势力虽然盘根错节,但是终究不是只手遮天,底下不少官员明面上虽然没有摆出与宁相分离的样子来,但私底下也已开始与唐家有些来往。
一想起方才朝堂上百官群臣向自己下跪,山呼千岁的情景,宁素素觉得有些头疼,不耐的挥手道:“叫她们都回宫不想见她们。”
盼亭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道:“娘娘?皇上那里……”
宁素素冷笑一声,道:“皇上不过想要一个借口除去爹罢了,我爹一日占着相位,他便一日不会废我。”
盼亭有些无奈,只得应声下去,却又被宁素素叫住,道:“去跟她们说,就说皇上晚上要来,本宫一时抽不出时间见她们。”
这么一句话传出来,淑妃与柳絮面色淡淡,朝着空空的凤位施了一礼便下去了,底下那些妃嫔的面色自然是有些不好看。
楚澈有些头疼地看着换上深衣正对着铜镜缓缓解发的宁素素,道:“梓童,听说你今日未受妃嫔朝拜?”
宁素素面色不动:“臣妾初登后位,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想着少说少错,因此才遣了她们回去,皇上不回因此怪罪臣妾吧?”说到此,宁素素转了身子,温婉一笑。
“素素,朕从未想过要将你逼至这一步……”楚澈拿过她手中的梳子,轻轻为她梳发。
宁素素觉得有些恨起他来,就在她决意要断了这份情的时候,他怀着歉意而来,如此温柔地对她,轻易击溃她心中的防线,他已有多久没有唤过她“素素”了?
遥遥传来的更鼓声近了又近,而后又慢慢远去。
这凤寰宫静得有些沉闷。
宁素素看着铜镜中的楚澈,楚澈看着铜镜中的宁素素,梳子依旧安静地穿过她的发丝。宁素素忽而觉得有些清冷,正想开口,却听楚澈道:“时候不早了,歇了近这半月,你怕是没得闲了。”
宁素素叫来盼亭,一众侍女拥上,替帝后宽衣,宁素素见她们忙个不停,却是一丝声音也未发出来,心中那抹冷意更甚。放下帘子,她缓缓躺在楚澈边上,楚澈伸手搂过她,她便朝他的方向缩了缩。
“素素,你可是觉得冷?”
“臣妾只是觉得有些安静,静的有些可怕。”
“素素,这个宫里,从来都没有安静过。”楚澈的声音有些低沉,他拉过她的手焐在胸前,道:“有朕在,睡吧。”
【人去暗度流光(一)】
语立于船头,任由江风吹得衣裙烈烈,江陵已然在望人声传来
“小心受了风。”诸葛峤亭冲她一笑,轻声提醒。
念语略微往里站了站,感激笑道:“这些日子,有劳诸葛公子了。”
“顾小姐不必如此客气,”不知是否因为江陵已近,大事将至,诸葛峤亭难得收了笑,面上微有寒意,“峤亭一向相信儿女是女人最大的弱点,于这一点上,顾小姐也不例外。”
念语叹息,道:“蒙诸葛公子提醒,念语必定牢记在心。”
“顾小姐难道就想找个清静之地,与腹中孩儿安度余生?”
“难道诸葛公子就不想抽而去,寻那佳人?”
此言一出,便只余江水滔滔而过之声。
“顾小姐,船就要靠岸了。”侍从走上前来。
一个鬟取了她昨日整好的包裹,递了过来,念语接过,站在船上远看,已是遥遥认出了来接她的人。
船靠着岸缓停了下来。她终于踏上了阔别已久地土地。深吸一口气。正欲向前来接她之人走去时。却听得一个熟悉地声音响起:“尘颜!尘颜!”
念语心中一惊。回头看那葛峤亭。他脸上又挂上了一切尽在掌握中般地微笑:“虽说荆州有故旧。但顾小姐毕竟孤身一人。秦公子前来。总能多个人照应。或者。顾小姐还能拿来做个幌子。”
“多谢诸葛公子。”
话音刚落。秦引章已赶至她面前。一脸灿烂:“尘颜。终于赶上了。我还担心……”这时才发觉诸葛峤亭正含笑站在念语身后。抱拳憨厚一笑道:“多谢诸葛公子提醒。”
“不过举手之劳。峤亭还有事在身能多做逗留。便送至此吧。”
念语有些惊讶。江陵守备派来地人就在不远处。她原本以为诸葛峤亭至少会逗留几日地。像是看出念语心中所。诸葛峤亭笑道:“既然已做了约定。峤亭便信得过顾小姐。”
“既如此,念语也不留诸葛公子了,望一路顺风。”
“顾小姐也保重。”
“峤亭已有多久未曾如此怜香惜玉了?”一回到船上,苏陌颜带了一丝笑意问道。
“我不过是在她身上看见另一个自己罢了。”
撂下这一句话葛峤亭便径自回房去了,只留苏陌颜一人在原地,远远看着江陵城,眼神里有些许低落。
“顾小姐,在下梁松罗大人之命在此等候,轿子已备好这边走。”来人抱拳行礼之后,便在前带路,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扑面而来的军旅之风,让念语顿觉亲切之感。
“有劳了。只是念语初至江陵想看看此处的风土人情,坐在轿子里不免有些闷了。”
“码头至罗大人府邸还有不少的路……”梁松看着念语略显单薄的身子由皱了眉。
一旁的秦引章也觉有些不妥,虽然身为男子是家中姐妹怀孕时也曾听过初初有孕时,不能多做走动之言要劝,却被念语抢了先:“梁大人能被罗叔派出来接我,想来对我的身份也是略知一二的吧?也是,念语毕竟一介弱女子,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