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殇-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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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宫女在前头掌了灯,那烛光闪烁,只堪堪照出前方不过一尺的距离,只因楚澈说过,月光清冷,烛光乃是暖色,若是烛火太盛,未免坏了这月景,幸得今日云层不厚,那月光毫无阻挡地照亮了这花园的角角落落。
正缓步行进间,忽闻到一阵烧纸之味,而后便有戚戚的哭泣声传来,楚澈不由眉头一皱,这私自祭奠历来为后宫禁忌之事,今日居然有人敢在乾清宫内如此大胆,竟是将他这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了吗?
循着气味和声音走去,豁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穿素地女子,他更觉恼火,不由喝道:“是何人如此大胆?”
那人闻言后背一缩,颤着身子转了身来,一见竟是楚澈,那泪流得更凶,止不住磕头道:“奴婢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清流?”借着月色看清了那少女的脸,眉头微蹙,双瞳盈盈,泪湿罗裳,想要止泪,却又难以自禁,肩膀微微**,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楚澈不由叹了口气,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宫规,只是……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你祭奠地是何人?”佳人泪眼盈盈,偏偏月色又是如此柔和,竟叫他狠不下心来严词责备。
清流缓缓抬了头,眼眸流转,那晶莹地泪花映着清光闪入了楚澈的眼:“今日,是冕哥哥的生祭,奴婢,奴婢望月感怀,想起过往种种,不忍见他孤身一人,是以才学那古人焚诗缅怀一番。”
说得愁肠百结,叫人心也慢慢软了下来,楚澈亲自上前扶起了她,拿过她手中那些未及焚烧地诗稿,见上头写着:“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你念过书?”
“皇上,并不是每个女子生下来便是做下人的命的,奴婢幼时也尝认过字,学过诗,琴棋书画一类,爹娘也曾请了西席来教,本不过是为搏个才女的名声,只是这人总大不过命去……”说到后来,仿佛她自己也知失言一般,渐渐低了声音。
这低语听得楚澈难免心中滑过些微感伤之意,入她这种蝼蚁小民怎强得过朝廷一纸文书,若是她未入宫,想来现在也已是寻一良人嫁了,说不定有了一儿半女了,这么想着,更觉肩上的担子沉了几分。忽然一阵莫名的凉风吹来,带来了几丝薄薄的香气环绕他身,那香气清清淡淡的,但却又像在勾引着他一般,只引得他深深呼吸想再更真切地问一次那香味,那小腹中慢慢觉得有一股温热之气涌了上来,他忍不住又大吸了一口气,那股热意便愈加明显,而后,他便好似跌入一个满是桃香地梦境不知自己再做些什么,在意识彻底沦陷前的那一刻,他只听到一句轻唤:“皇上……”声音甜甜糯糯的,直听得他舒爽无比……
【月中霜里斗婵娟(七)】
从一片混沌中渐渐清醒过来,初醒之时便觉得腰肢酸软无比,那股清香早已消逝无踪,只留下那甜得发腻的味道证明昨晚乾清宫的那香艳之夜,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哭泣声,楚澈慢慢睁开眼睛,而后又缓缓摇了摇头,才觉得清明了些,坐起了身,揉了揉额头之后才发现那阵哭声的来源——是清流。
正想说些什么,一低头便看到床单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再看清流的依旧着了昨日的那一身素白,双手合十,面朝西方,喃喃低泣,偶尔传来一个人的名字:冕哥哥。听到这个楚澈不觉有些恼意,昨夜也不知怎了,鬼使神差的竟然将清流抱上了龙床,难道真是月色扰人心?
正想着便有宫女捧了朝服等一应物事进来,还好,虽是一夜颠鸾倒凤,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没误了上朝的时辰。听到身后的动静,清流急忙揩了眼泪,转过身来,行礼道:“奴婢不知皇上醒来,未做准备,还请皇上责罚。”
楚澈漱了口,擦了把脸,将手伸进朝服的袖中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老是哭哭啼啼的,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正经,传下去,晋为常在吧。”
清流那原本悲戚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但语气还是淡淡的:“清流谢皇上恩典。”
楚澈看一眼低头跪在地上的清流,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那一身白得有些刺眼地素衣还是咽了回去。迈步出了殿上朝去了,走了几步,又觉有些不对,于是对身后地周德福道:“眼下这后宫中有哪处是适合她去的?”
周德福略想了想道:“听闻清常在头一个去找的是汀嫔娘娘,那麟趾宫萦碧殿尚还空着,不知皇上的意思……”
“嗯,便是那萦碧殿了。”
“那落红……”
楚澈也不在意,随口道:“这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下朝之后替朕告诉靖祺一声,说是念语想他了,叫他进宫一趟,也不必准备些什么,下完朝去便是了。”
因了楚澈大开方便之门,顾靖祺虽然心中不解,却也是顺顺利利地入到了霁月殿内,兄妹二人细细谈了起来。
待念语将所发生之事巨细靡遗一一说完之后,顾靖祺才明白了为何她要匆匆求了楚澈见一面的缘故了。沉思半晌之后,他不由失笑道:“你这丫头可真是糊涂了,此事若是拿到台面上来可不比藏着掖着好办多了?”
念语一愣。几番思前想后之后才明白靖祺的意思,的确,若是这事一直瞒了众人,要想偷偷地“拿”掉孩子而不引起楚澈的怀疑确是难事,但若是众人皆知,依后宫地明争暗斗来看,哪怕没人下手,也可以摆出一副别人下手的姿态来。只是念语一时为情所困,只想着“小产”之后楚澈的心情,顾虑重重所以才想不到而已。
“此事说来简单,要真是做起来只怕也是困难重重,起码太医院那处得有信得过的人。”
顾靖祺神色复杂地看了念语一眼,那目光在她的小腹处蜻蜓点水地一擦而过:“当真是没有孩儿么?”
念语苦涩地摇了摇头,指尖滑过边沿。==一圈又一圈。道:“自从初次侍寝以来,太后每旬便会送一丸药来。虽说我每次不过含一会儿吐掉,那月信也是照着月柔的报上去的,但对身体总归是有益无害的,真要想怀孕也不是易事。”
顾靖祺闻言紧紧攥住了袖口,那手放了又松,如是反复几次后才道:“若是真的,那岂不是……”
“二哥你是男人家,这女儿家有孕一事,你说地有怎么做得数?”她“啪”地一声盖上盖子,“若真是有孕,那我也不知这孩子来得是不是时候了,若是此刻有个信得过的太医能从旁照看是再好不过的了。”
“太医院有个叫梁幼白地,爹爹年轻时路见不平救过他的妻子,与我顾家也算有旧,而且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你也知道爹的脾气,这梁幼白几次想要报恩,都没寻着机会,改日我替你传个口信便是了。”
“哥哥莫忘了探清他每月是哪几日当差的,这样我行事也好方便一些。”
兄妹二人如是又商量过一回之后这才散了,顾靖祺前脚刚走,楚澈便到了。
念语才刚听到小太监的通报之声,便看到一个香色的衣影落在了自己身前,伸手扶自己起身。
楚澈换了朝服,着了香色团龙灵芝纹的便服,眉眼间光华流转,更显得芝兰玉树。
“朕听闻靖祺刚走,怎样,心中可好受些了?”楚澈也不让她见礼,伸手扶住了她,急急问道。
不是没有过动摇,亦不是没有过对慕容致远地内疚,只是从古而今,女儿家的心事都不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如今既有如此男子对她情意拳拳,她自当知足了。
“二哥劝了念语许久,还笑话妾被皇上关的久了,以往那些气概啊,胆识啊都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轻轻靠在他身上,若他只是个寻常男子,那些气概,胆识她又要来何用?有那么一个肩膀可以倚靠便已足够,只是他是九五之尊,他身后会有更多的女子,光有那份气魄怎能支撑她走下去?
楚澈搂着她入到殿内,笑言:“如此说来,还是朕的不是了?”
“只盼着皇上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莫要治二哥一个目无君上的罪名!”二人说笑间,正好碰上皇后身边地莲心来送那宫妃们地夏季常服,念语眼眸一转,计上心头,在月柔接过莲心递的衣物地一刹,干呕了起来,一时竟把楚澈惊得手足无措,念语笑笑道:“皇上也真是大惊小怪,不过是害喜罢了……”
话还未完,脸色却是一变,那莲心是安奉仪的侄女,也算是皇后的近侍了,看到这一幕,竟也有些微微的失神,只是楚澈在旁,不敢表露出什么罢了。
楚澈见念语发觉刚才失言,又是懊悔又是担心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怜爱地拍拍她的肩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朕。”说罢,又对莲心道:“回去告诉皇后,就说是嫔有孕,让她看着办就是了。”
莲心低头应下便退了出去。如此一来,念语“怀孕”一事便算是昭告天下了,她这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
果然,才过晌午,便有各种赏赐分沓而来,因了太后私下里用尽手段不愿让念语怀孕,因此太后对这事也是存了几分疑心的,于是打了“安胎”的名义,遣了太医院正来把脉,却不料到那医正亦觉得念语是真的怀孕。
连念语自己都是唬了一跳,若她当真有孕,那么这条消息的泄露无疑是将自己与孩子送到了别人刀下,只是事已至此,却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几日之后,那顾靖祺便将那消息带了进来,那梁太医报恩心切,应下了此事,当差是在每月逢三五那几日,擅长的亦是妇科一脉。
隔日便是十五,念语寻了个由头便将梁太医召到了霁月殿,梁太医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亦是面露疑色,虽说念语那脉象却是怀孕的滑脉无疑,但是观其面色,闻其声息却又有些不似,一时也难下定论,只好说再等一月看看,念语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妄下论断,幸好这头三月里肚子还不明显,总算还有个余地,只是晚间传来的晋封消息又让她更加不安了一些,听闻若不是太后极力阻止,那楚澈竟然想将她封妃!
或许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出了冷宫之后,她便一路扶摇直上,从一个才人摇身便成了正四品的容华。
念语随手翻建着各种赏赐,但凡是与吃的有关,便通通命月柔记档入库,又特意每样都取了一些送去给梁太医验看,指不定一月之后便用得上了。
好不容易将收妥了一切物事后,便听闻住在偏殿的云美人郑碧云求见,念语不由怔了一怔,这郑碧云一向深居简出,虽说是与念语同居翊坤宫,却也难得来几次,今日来见大抵也是来恭贺一番的,本欲回绝了的,但是想在毕竟是同在一宫的,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传了她进来。那郑碧云一入了霁月殿,神色便有些惶惶然,吞吞吐吐,无味地说过几句贺喜之词之后竟再扯不出旁的话来,念语看出她有话对自己说,便遣了殿内众人下去,只余她们二人,却不料那郑碧云竟是直直跪了下来……
【月中霜里斗婵娟(八)】
“碧云一时鬼迷了心窍,铸下大错,特来向容华娘娘请罪!”说罢,那郑碧云低头便磕了起来,笃笃笃的声音回荡在这空空的殿里显得分外刺耳与诡异,不消一会儿,517Ζ光洁的额头上已隐隐渗出血丝来。转载自
念语心中虽惊,只装作慌乱的样子,急急扶起她道:“云妹妹做的什么错事竟值得这般死磕,快快起来,要是毁了脸,可如何是好。”
被她这么一提醒,那郑碧云才想起在这宫里头,脸是第一要事,于是停了磕头,抽泣道:“碧云犯的是死罪,恐怕是难逃一死了。”
“美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是非曲直自有皇上圣断,如此哭哭啼啼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反倒是落了下乘,若你还信得过我,便告诉我罢,能帮得上忙的,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便是了。”
将郑碧云扶到椅上坐下,念语也不回那上位,就着坐在了她旁边,宽慰了几句之后,那云美人才抽抽搭搭地说了起来。
“碧云虽然也算出身官宦,但是若论到家世出身是万万及不上娘娘的,因此从娘娘入宫那一日,便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存了攀高枝的念头,安分守己地度过日子便罢了。”
念语知道她说的是实话,郑碧云入宫伊始便封了个常在,一日楚澈在御花园喝得有些多了,因此才宠幸了她,一场乱性所为之后,将她抛在了脑后,后宫那些管事的也是个捧高踩低的。也没人去提醒楚澈,因此竟也没晋位分,只是如此也让她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听到这里,念语也不打断她,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郑碧云偷偷觑了眼念语,手中地帕子绞得更紧了些,深深吸了口气之后才又继续往下道:“还请恕碧云妄言,娘娘初初搬来霁月殿的时候。奴婢还有些担心,但后来发现娘娘虽出身大户,但性子却是极好的,因此也就慢慢放下心来,只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只是事事难料,也是我一时痴心妄想,看着皇上对娘娘虽是疏远,但是那日宴上皇上的眼神,碧云却是看得真真的。那是一个男人看着心爱女人的那种怜爱之意,我被那股酸意冲昏了头脑,心中不甘,竟也起了争斗的心思,还请娘娘恕罪。”说着便又要跪下去。
念语这次也不扶她,拿杯盖错了杯沿道:“这宫里头本就是这样的,你存了那份心思也不算得什么,你且起来继续往下讲罢。”听到这里,她心中已隐隐有了计较,也不说破。等着碧云继续说下去。
郑碧云斜签了身子道:“娘娘大量。那日有个叫芙儿的宫女拿了几盒膏药过来,我本也不识地,只是她一出手便是德妃娘娘的那支四凤流苏,因此我也不敢怠慢了,只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心中的猜想既被证实了,念语少不得松了一口气。是以也未对郑碧云疾言厉色。这样想来,她这霁月殿中大概还算是干净的了。
“回娘娘,是竹喧烫了婉贵人之后的事。”
念语心中暗忖,那后妃带入宫内的东西都要搜捡过,因此被德妃知道她有碧烟清玉膏也不是难事,只是那德妃竟是算得如此之准,猜到了她必会送碧烟清玉膏么?
郑碧云见她低头不语,猜到她在想些什么。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