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宝鉴上-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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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子玉看得害羞起来,低了头。
琴言把身子一歪,斜靠着炕几,一手托着香腮,娇声媚气的道:“梅少爷,大年初六那天,你在楼上看我唱戏的不是?”
子玉把头点一点。又道:“你晓得我想念你的心事么?”子玉把头摇一遥琴言道:“那瑶琴的灯谜,是你猜着的么?”
子玉又把头点一点。又道:“好心思,你可晓得度香的主意么?”
子玉又把头摇一遥琴言用一个指头,将子玉的额拾起来,道:“我听得宝珠说,你背地里很问我,我很感你的情。今日见了面,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为什么倒生分起来?”子玉被他盘问得没法,只得勉强的道:“玉侬,我听说你性气甚是高傲,所以我敬你。为什么到京几天,就迷了本性呢?”琴言道:“原来你不理我,是看我不起,怪不得这样不瞅不睬的,只是可惜我白费了一番心。”说着脸上起了一层红晕,眼波向子玉一转,恰好眼光对着眼光,子玉把眼一低,脸上也红红的,心里十分不快。琴言惺松松两眼,乘势把香肩一侧,那脸直贴到子玉的脸上来,子玉将身一偏,琴言就靠在子玉怀里,嗤嗤的笑。子玉已有了气,把他推开,站了起来,只得说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你这么样,竟把我当个狎邪人看待了。”
琴言笑道:“你既然爱我,你今日却又远我。若彼此相爱,自然有情,怎么又是这样的。若要口不交谈,身不相接,就算彼此有心,即想死了也不能明白。我道你是聪明人,原来还是糊糊涂涂的。”子玉气得难忍,即说道:“声色之奉;本非正人。但以之消遣闲情,尚不失为君子。若不争上流,务求下品,乡党自好者尚且不为。我素以此鄙人,且以自戒,岂肯忍心害理,荡检逾闲。你虽身列优伶,尚可以色艺致名。何取于淫贱为乐,我真不识此心为何心。起初我以你为高情逸致,落落难合,颇有仰攀之意。今若此,不特你白费了心,我亦深悔用情之误。
魏聘才之赞扬,固不足信,只可惜徐度香爱博而情不专,推以人之馅媚奉承为乐,未免纨裤习气。其实焉能□我?”
说着,气忿忿的要开镜屏出去,那晓得摸不着消息,任你推送,只是不开。
正急的无可如何,只听得镜屏里轻轻的一响,子云、次贤、宝珠都在镜屏之外,迎面笑盈盈的走进来,那琴言一影就不见了,把个子玉吓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得子云笑道:“好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失敬,失敬!就是骂我徐度香太挖苦些。”子玉一回转头来,那知众人都在镜屏对面套间之内。子玉与次贤见了礼,即向子云告辞道:“今日出门忘了一件要事,只好改日再来奉扰。”子云笑道:“庾香兄,必是因适才唐突,见怪小弟。里间屋内酒席已经摆好,请用一杯,容小弟负荆请罪。”
次贤道:“小弟才来,正拟畅谈衷曲,足下拂然欲去,是怪我奉陪得迟了。”宝珠一手拉着子玉进套间屋内,道:“你且再看看你的意中人,不要哭坏了他。”子玉见一人背坐着在那里哭泣,只道就是刚才的那个琴言。因想他既知哭泣,尚能悔过,意欲于酒席中间,慢慢的用言语感化他。那晓得他倒转过脸来,用手帕擦擦眼泪,看着子玉道:“庾香,你的心我知道了。”子玉听这声音似乎不是琴言,仔细一看,只觉神采奕奕,丽若天仙,这才是那天车中所遇,戏上所见的这个人。子玉这一惊。倒象有暗昧之事被人撞见了似的,心里突突的止不住乱跳,觉得有万种柔情,一腔心事.却一字也说不出来。发怔了半晌,猛听得有人说道:“主人在那里送酒了。”子玉如醉方醒的走上去还了礼,却忘了回敬。宝珠递了一杯酒来,方才想起把酒送在自己坐的对面。次贤道:“足下是客,那有代主人送酒之理。”子玉始知错了坐位,只好将错就错的送了一杯,定了神,又替主人把盏。子云再三谦让,便道:“这杯酒我代庾香兄转敬一人。”就摆在子玉肩下道:“玉侬,你坐到这里来。”琴言只得依了,斟了一杯酒送在子云面前。又与宝珠斟了酒,然后入席。天色已暮,点上灯来。子玉道:“今日之事甚奇,方才难道是梦境迷离。”说得合席都笑,琴言向来不肯轻易一笑,听了这句话,也不觉齿粲起来。那美目流波光景,令人真个消魂,不要说子玉从没有见过,就是子云与他盘桓了将及一月,也是破题儿第一回【txtbbs 《TXT论坛》论坛 收藏精品小说】。知他巧笑,是为着子玉。未免爱极生妒。所喜宝珠的丰姿意态,也赶得上琴言。更见子玉温文尔雅,与琴言并坐,却是一对玉人,转又羡而忘妒。这里子玉重把琴言细看,觉日间所见的琴言,眉虽修而不妩,目虽美而不秀,色虽洁而不清,面貌虽有些像,而神色体态迥然不同。猜不透是一是二,遂越想越成疑团,却又不便问他们。
酒过数巡,次贤道:“庾香兄,今日可曾见那瑶琴上镌的字么?”子玉道:“我倒忘了道谢,铁笔古心,的是名手。但此灯谜也还易打,度香先生所说为玉侬而设,究竟不知其故?”
子云指着琴言道:“弟是为他看我制灯谜时,喜诵‘落花’、‘微雨’两句。又因他名字是琴,所以借此为彩,原是要替他卜个生平知己。可巧是吾兄猜着,不枉弟一番作合之心。”子玉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当为玉侬珍重藏之。”琴言面有豫色。宝珠见了,将唐诗改了一字念道:“寻常一样琴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子云、次贤同声赞道:“琴字改得好。”
子玉看琴言颜色微愠,知是宝珠以他名字为戏,便道:“若非瑶卿胸有智珠,不能改得如此敏妙。”子云等还道是寻常赞语,惟有琴言深感子玉之情,替他报复了这个琴字。次贤道:“今日玉侬,何以一言不发?”子云道:“他本来像息夫人似的,将来静宜可将那‘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替他写一副对子。”子玉只管点头。宝珠道:“他是只会作梦,那里会说话?”琴言瞅了宝珠一眼。
子玉想道:“这分明与前见的一些不同,难道竟是两个人。”
子云见子玉、琴言两意相投的光景,便道:“庾香兄不是有事么?为什么不打发人回去,我们可以畅饮。”子玉支吾道:“虽有小事,迟到明日尚却不妨。足下好客,可惜前日同来的一班好友都不在此。”子云道:“他们是常来的,不妨另日再叙。”子玉道:“此外尚有个卓然高品。”子云道:“我也认识。”琴言道:“这个名字倒起得别致。”子云举杯照子玉道:“难得玉侬开了金口,我们当浮一大白。”子玉饮毕,又照了次贤,也饮干了。
宝珠道:“我们今日何不以玉侬说话为令,他说一句话,我们合席饮一杯。”子云笑道:“这令很新,就是这样。”子玉道:“说一句话,合席饮一杯酒,这个令未免酒太多。他和谁说,谁饮一杯不好么?”琴言点头。宝珠道:“这个恐怕有弊。”于云道:“不妨,就吃醉了,我有醒酒丸。”于是大家依允。
琴言问子云道:“是什么醒酒丸?这丸叫什么名字?”子云一一说了,共是两杯。琴言问次贤道:“今日为什么回来得这样迟?”次贤道:“替人做媒,回来迟了。”也饮一杯。琴言把子玉看了一看,都不言语,回转头来问子云道:“这园梅花共有多少株?”宝珠咳嗽一声,子云道:“约有二千株。”
该是一杯。
宝珠过来,替子云斟了,就便向子云耳边说了一句。琴言道:“你们改令,是要罚十杯。”子玉道:“没有人改的。”
宝珠过来要与子玉斟酒,琴言把子玉的杯子拿了道:“我又没有和他说话,为什么要给他酒吃呢?”宝珠道:“他和你说话也是一样。”琴言道:“这个我不依。”子玉倒不好意思道:“我原是想酒吃罢了,吃一杯罢。”琴言道;“你要吃,用他的杯子。”宝珠要来取琴言的酒杯,琴言早巳抢在手内藏了,宝珠没法,只得另取一只酒杯斟了酒,送到于玉面前。子玉正要伸手去取,琴言用左手盖着酒,只不许饮。大家看这只手,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宛然玉笋一般。任你铁石心肠,也怦怦欲动。
子云虽曾经握过,此时也只能艳羡而已。子玉忆起日间那个琴言的手,又粗又黑,始知必非一人。宝珠心生一计,便道:“你们大家看他的纤纤女手作什么?”琴言把手一缩,宝珠随即取了这杯酒,送在子玉手内。琴言向子玉道:“这杯酒你偏不要吃。”子玉答应。子云道:“玉侬你该替我作主人,敬客一杯才是。”宝珠接口道:“况这个令,那头一句话,就不算向庾香说的,难道这句话也是和别人说的不成?”琴言想了一想,这话有理,只得一笑。
子玉饮完酒,便问宝珠道:“方才这个玉侬,到底是谁?”
宝珠笑道:“这个要问你的玉侬。”子云笑着唤道:“玉龄!你再来给梅少爷瞧瞧。”只见里面套间内走出一个人来,却是头里那个假琴言,垂手正色,侍立在子云身旁。这假琴言是华公子家八龄班内的一个,名字叫玉龄,本是子云家人,送给华公子。因其面貌有些相像,所以叫回应用。这就是子云移花接木之计。
子玉一见,颇难为情,始恍然知初见那个琴言,实在是假的,疑团尽释。子云道:“我是要试试庾香的眼力,所以刻画无盐,唐突西子。今果被识透,足见高明。”就令玉龄取了两个大玉杯来道:“你代我敬梅少爷一杯。”玉龄斟了,送与子玉。子玉接着道:“酒已多了,天也不早了,我们用饭罢。”
子云道:“吾兄若不饮这杯酒,是真怪小弟了。玉龄你替我喝一杯,代我陪罪。”玉龄果将那一杯也斟了,大大的饮了一口。
宝珠给他几片春橘过酒,又饮了两口方才饮完。子玉没法,只得一口气饮了一半,吃了些水果。琴言又挤了些春橘水在酒内,然后慢慢的饮干。
子玉今日初会琴言,天姿国色已经心醉。又饮这一大杯,虽说酒落欢肠,究竟饮已过量,觉得眼前花花绿绿的,支持不祝子云不敢再敬。大家吃饭,洗漱毕,子玉便要告辞。倒是琴言恐怕他醉了不受用,向子云要了一服仙桃益寿丸,泡制好了,吹得不甚热,给子玉服了。不多一会,子玉心里十分清爽,又把琴言饱看了一番,虽彼此衷曲不能在人前细剖,却已心许目成,意在不言之表了。子玉令云儿抱了瑶琴,向子云、次贤道了谢出来。琴言悄悄的问后会之期,子玉心里觉得十分难受,勉强的道:“稍有空闲,即当相聚。”大家送到上车地方,大有依依不舍之意,一直望他车子出了园门,宝珠、琴言也各上车回去。欲知后事,再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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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三佳人妙语翻新 交婢女戏言受责
话说徐子云送子玉出园之后,与萧次贤谈了一会,即便回宅。子云的住宅也离园不远,就在对面,还是他曾祖老太爷住的相府,府中极其宽大。现在父母、兄嫂都不在京祝此宅内仅子云夫妇二人,其余都是家人。子云与他夫人讲起琴言、子玉的事来,又羡慕他们缱绻的情致。袁氏夫人微笑,即问道:“这些相公对了你们怎样的光景,到底有甚好处?”予云笑道:“这些人你都见过,也听过他们的戏,难道还说不好?”袁夫人道:“我见他们唱戏时,也不过摹拟那闺阁的模样。至于下妆时,也还生得清清秀秀。若要说他是无价的至宝,我就不知。据我看来,似乎还不及我这几个丫头。”子云道:“你们眼里看着,自然是女孩子好。但我们在外边酒席上,断不能带着女孩子,便有伤雅道。这些相公的好处,好在面有女容,身无女体,可以娱目,又可以制心,使人有欢乐而无欲念。这不是两全其美么?”袁夫人笑道:“说却说得冠冕。”子云也笑道:“我是心口如一的,生平总没有说过违心话。”袁夫人道:“就算你如此,难道你那些朋友也是这样么?”子云道:“他们若不是这样,就与我冰炭不入了。方才我不是说那梅庾香,教玉龄略说了两句戏话,他就气得什么似的,连我都骂起来,这不是可以相信的么?况那几个孩子也不喜人与他戏谑的。”
说了一会闲话,袁夫人说起明日是华夫人生日,且系二十岁正寿,是必要去走一走的。子云道:“自然该去,且你去年生日他也过来,还送了好些东西,我们也备几样玩好送他。”一宵无话。
次早袁夫人检出了十样玩好,都是重价之珍,开了一个单子是:“琼瑶玉连环七宝钗翠羽扇珊瑚搔头镂金博山炉青瑶玉琴珍沉水香瑟柱奇楠香串玛瑙印章”先着人送去。遂于十二红丫鬟中带了红雪,红□、红香、红玉、红薇、红雯六个,都是盈盈十五,窈窕多姿,识字能书,工诗善绣。伺候夫人晓妆已毕,红雪道:“今日天气寒冷,似有雪意,须多带几件衣服。”
便向大毛衣服内,检出一件天蓝缎绣金紫貂鼠披风,红缎绣金天马皮蟒裙,玉玎,珠璎珞索。格外又带了一个大红绵包袱,包了两三件衣裳。一切花钿珍饰,用个锦匣装了。六红也打扮停当,上了香车,外面家人骑上了马,往华府来。
且说那华公子年方二十一岁,其容貌虽见于魏聘才之目,性情述于富三之口,究未得其详。这华公子气焰虽豪,性情却极纯粹。不过在那起居服食上,享用些富贵豪华之福。养尊处优,不喜酬应。骑射既精,词赋更妙。也曾千卷罗胸,不难七步随口。这华夫人母家姓苏,父名臣泰,也是功臣之后,世袭列侯,现任兵部尚书。并无嗣子,只生二女:长名浣香,次名浣兰,皆生得华容绝代,每于花下闲行,有百蝶随舞。精于诗词音律,书画琴棋,各臻微妙。外间有两句口号说道:“不愿得龙宫十斛珠,只愿’一见侯门大小苏。”这浣香十八岁上嫁了华光宿,真是瑶琴玉瑟,鱼水和谐,说不尽咏月吟风,闺房潇洒。又有十个美婢,名字都有一个珠子,宝珠、明珠、爱珠、花珠、荷珠、蕊珠、掌珠、珍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