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梦-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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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一愣,泄气地垂下头。
夏依馨穿了身浅紫色的夏裙,在阴沉的天色里并不触目,悠悠直至此刻才注意到她。她站在一盆翠竹下,没有撑伞,脸上湿漉漉一片,睫毛因为湿润更加纤长而浓黑,脸色那么苍白,她的悲哀是那么明显,轻颤的瘦弱身躯让人无端心怜,就连悠悠乍看过去,心上也是一紧。刚才程跃然是否看见了她这副模样?
他刚才的疏淡,是否因为不忍在已经痛苦如斯的夏依馨面前表现对她的眷恋?
醋意加上戒备,终于让悠悠狠下心。
回去的山路被雨洗刷得格外干净,夏依馨很识本分地跟在李云瞬和悠悠的身后,虽然他现在在竹海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但总还以下人自居,进退间卑微得十分刻意。
“依馨。”悠悠回头看了她一眼,也知道程跃然前脚走,她后脚就拿夏依馨开刀作没气度,但对夏依馨的心结今日看了她送别程跃然的眼神后格外沉重,多留她一刻也觉得十分刺心。她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竟连回到山庄都等不及,在路上就发了难。“师姐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你多日来也辛苦得很。”
李云瞬在前面听得真切,不由轻笑出声,看来小悠悠的醋坛今日是翻了个彻底。
“我已央云瞬师叔为你准备了一份不菲的嫁妆,并且替你选了一个不错的世家公子,你若没有异议,明日就下山去成都别院居住,选个满意的吉日,好好寻个归宿吧。”她凉凉地盯了前面李云瞬的背影一眼,“是不是啊,云瞬师叔。”
李云瞬呵呵一笑,“嗯,没错,我都已经准备妥当。成都乔家的二公子品貌出众,依馨配他,也算是佳偶天成。”
夏依馨脸色死白,头发被雨打湿贴在面颊两侧,更显凄楚。娇艳的粉唇此刻苍白失血,一双悲凄的黑眸更加触目,她失神地倒退一步,颤抖着连连摇头。哆嗦着双唇,那句“别赶我走”的呢喃虽然没有清楚地大声喊出来,那隐忍的轻语却更加让人心疼不已。
她突然加快脚步超过悠悠和李云瞬,直奔秋意居而去。
李云瞬微笑,脚步依然徐缓悠闲,“呦,我们悠悠好大雌威,看把这个无助孤女强迫的。”
第43章 送神不易
悠悠翻了翻眼,心里也有点儿难受,毕竟自己的确有恃强凌弱的嫌疑,嘴上却还不服:“她一定去求师祖留下她了,师祖肯定还是向着我的。”
李云瞬点头,口气戏谑,“那是当然的。”
悠悠被她的讽意刺得浑身难受,梗着脖子倒打一耙地嚷嚷:“都怪你,要不是你坏心留着这个祸害,用得着我来当这么个大恶人吗?”
“我坏心?我留她?”李云瞬哼笑,冷冷的讥讽不何刚才的玩笑口吻,“她眼里心里主人只有一个,还用我说是谁么?你的好相公,她的正牌主子,都没开口撵他,我瞎做什么主呢?”
悠悠一愣,心里狠狠一刺,李云瞬这句话算是正扎了她的痛处,她这么在意夏依馨不正困为程跃然的暧昧态度么?!他一面说对夏依馨毫无情意,一面又不彻底让她断了念想,他要是真想打发了夏依馨简直易如反掌,何至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她再傻也感觉得到,程跃然甚至默许夏依馨对师姐死缠烂打地贴上去橘園黃橘子服侍,让竹海欠下她这么份不大不小的人情。
山路上匆匆走来两个人,一个是竹海的引路小童,另一个高大壮实,正是前天被抓上山来的“劫匪后人”,被污为程跃然同党的胖子。看见他,悠悠的气更不顺些,冷了脸假装看不见他。
胖子瞧见李云瞬和悠悠也似乎很不买帐,迎面是来毫无退避让路之意,反而更加仰头挺胸,目中无人。小童恭敬地侧身止步,让两位少主过路,胖子也只能停步,他冷冷地仰头看天,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我是不会领情的!”
李云瞬好似没看见这个人似的,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径自走过,丫鬟也表情傲兀,目下无尘地为她恭敬地撑着伞飘然走过,那种无言的不屑让胖子十分难堪。
悠悠却忍不住哼了一声,就因为这个死胖子莫名其妙的恨意和毫无意义的报复让佑迦师叔误会了程跃然!怎么会有人当小偷以后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小偷这个词从心里冒出来后,她有些惶然地摇了摇头,她并不想把程跃然的父亲也称为小偷的。她恍惚间有点儿领悟了程跃然的痛苦,情和理搅和凌乱时的确让人苦恼。
李云瞬和悠悠走进竺连城起坐的小花厅时,夏依馨正默默低泣着跪在竺连城的榻边,想来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她到底有些傲气,不愿当着李云瞬和悠悠的面哀求竺连城留下自己。
李云瞬用手帕轻轻弹去肩和上的雨珠,笑而不语,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慢悠悠地品啜丫鬟刚送上的热茶,悠悠暗暗咬牙,看架势这位指望不上的师叔是铁了心袖手旁观了,瞟了瞟师祖的脸色,还是慈和而平静,看不出明显的挽留或者不舍之意,悠悠轻轻松了口气。
“师祖”悠悠眨了眨眼,怎么开头能显得更有气势一点儿呢?正犹豫,见竺连城抬手向她招了招,这么多年形成的撒娇习惯让她想也没想就自然地走过去坐上榻,乖巧地偎着竺连城。竺连城挑了下嘴角,悠悠嫁的实在有些太早,都作了妇人打扮却分明还是个孩子。
“师祖,我已经安排夏依馨和成都乔二公子定下亲事,这两天就让她下山去吧。”悠悠煞有介事地沉着小脸,说的斩钉截铁,却看得竺连城和李云瞬直想笑,可爱的悠悠实在不适今这么一副当家主母的嘴脸,还她安排夏依馨定亲呢,怎么都觉得还是小孩子家家的儿戏之语。
夏依馨平时恪守礼仪,此刻却好像豁出去了,立刻接口说:“依馨不愿意!依馨没有非分之想,只愿今生尽心竭力伺候大师终老。”决绝的口气把软趴趴的悠悠噎得一愣。
“你你的愿望还变得真快。”悠悠终于也爆了火气,瞥了夏依馨一眼,“刚开始你说要给程跃然当一辈子奴婢,这才几天?主人家又变成师祖了!你还是快下山去好好嫁个人家,省的变来变去,一把年纪没个着落。”
这话说的尖刻狠辣,让竺连城和李云瞬都有刮目相看之感,看来程跃然就是她的宝贝,谁来抢还真能激出几分厉害。
话让她说的太僵,夏依馨脸色死白,却讷讷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李云瞬笑着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地俏声说:“依馨,乔二公子家世人品断不至于辱没了你,有了竹海这个‘娘家’,任是谁也不敢小看你的。”
悠悠得到她的帮腔很是惊喜,连连点头,大力赞同李云瞬的话。
夏依馨咬着嘴唇,她当然知道悠悠和李云瞬早就打定主意撵她出竹海,多说无用,只含悲乞求地看着竺连城。悠悠坐在师祖身边瞧着,心也不由的软了,当恶人确实不容易,她又暗暗觉得夏依馨也很可怜。
竺连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依馨,女孩儿大了终究还是要嫁人的,你去吧。”
夏依馨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原本挺直的背脊突然颓唐无力,人也软软瘫坐在地,泪如雨下,轻声抽噎,却再不说一句哀求的话。这样一个娇弱美貌的少女如此无声悲哭,厅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侧开脸,不忍看她。悠悠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趁丈夫不在家,谋害妾室的恶妻。
李云瞬轻咳了一声,叫了两个丫鬟扶夏依馨出去,顺便帮她收拾行装,夏依馨简直是被那两个面带同情的丫鬟架着拖出去的。悠悠终于长舒一口气,烤得她焦灼不安的良心之火终于没那么猛烈了,她拍了拍胸口,顺过气,暗暗下决心将来
要多派人去养家看夏依馨,多送金银珠宝,给足她面子,对她好一些。
李云瞬瞟了如一眼,怪声怪气地笑着说:“哎呀,终于拔了肉中刻,希望”
故意坏坏她拉长了声调,“以后别有这样的刺了。”
悠悠被她笑得一肚子火,翻了她一眼,恨恨地说:“讨厌!”
李云瞬不理她,望着门外连绵如烟的雨丝自言自语:“夏依馨这位姑娘是请神
容易送神难”夏依馨所其备的忍耐和韧劲,就连她都自愧不如,更何况她和程跃然之间不应由她妄加揣侧的内情,仅凭她和悠悠哪怕是师父表了态,也未必就能了结。
细雨不休不歇地下了两天,阴沉的天气让所有人的心情也都更加窒闷。
悠悠在花厅里直转,坐都坐不下来了,每隔一会儿就问门外廊下的丫鬟:“走了没有?走了没有?”
开始丫鬟里还撑伞地去问院外的童子,差他往来打探,渐渐地都懈怠了,每次悠悠嚷嚷着问,她们总是有气无力地回答:“没走,还站在山下大门口。”
悠悠于是就更着急了一点儿,竺连城微有叹息,毕竟夏依馨尽心竭力伺候他一场,生出些感情,当着悠悠也不便表露,只是暗暗派了几个丫鬟轮流为她撑伞送水送饭。
李云瞬早就料到,有些好笑地瞧着如热锅上蚂蚁般的悠悠,并不劝她。明摆着,程跃然不说个狠话,斩断了夏依馨的痴念,按夏依馨那牛皮糖的脾气,定然是软硬不吃,挥之不去的。
挨到第三天,整个竹海的下人都觉得夏依馨实在可怜,平素极受宠爱的悠悠少主也感到背后的脊骨阵阵发凉,终于有人快步报进来,单薄的夏依馨晕过去病倒了。竺连城于心不忍,还是命人抬了回来,着人小心伺候养病。
悠悠明白,夏依馨这一病嫁人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再逼她,她又会故技重施。
“冤鬼!简直就是冤鬼!缠上了就不放!”悠悠气得趴在床上哭,李云瞬站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或许夏姑娘的坚持并非那么简单。
“好了悠悠,别哭了。”她坐在床边,,摸了摸悠悠的长发,“等跃然回来,一切自会有分晓。”
“他!”悠悠哭的小脸花了几道泪衣,咚地捶了一下床,“我最恨就是他!没事招惹这样的冤鬼做什么!”
李云瞬爱怜地拂着她的长发,这个可爱的女孩,她眼中的世界永远是那么简单的,作为竹海的门人却保持了纯挚之心,她实在很幸运,幸运的连她都有些羡慕。
第44章 雪后重逢
竹海只剩了云瞬师叔和师祖,悠悠反倒能潜心修习,几个月下来内功进境不小,入了冬竟然不觉得怎么寒冷。
往年竺连城的房间并不需点多少炭盆,今年特殊,倍受风邪折磨的竺大师似乎特别畏寒怕冷。悠悠把一块上好的竹息香扔进床头摆放的炭盆,瞬间清幽的香味便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弥漫开来,她用力嗅嗅,解了心上的一缕烦忧。
师祖怎么会老得如此之快!
她回头默默凝视神色倦怠,斜靠在靠枕上似睡非睡的竺连城,原本光洁如丝的一头白发变得暗黄枯槁,怎么梳理都显得有些乱蓬蓬,以往风神如仙的慈祥面孔上总带了三分飘逸七分忧雅,现在细细看去,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生出老人特有的斑块。这几个月来,师祖苍老了何止二十岁!那身谪仙风骨早被病魔折磨得如寻常恹恹待毙的风烛旁人。
夏依馨正在另一个小炭盆上煮水,时不时加几片新鲜的橘子皮进去,生怕太过干燥的空气让日渐虚弱的老人咳嗽不已。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悠悠的心头,这种令人窒息的焦虑让她觉得夏依馨的存在虽然刺眼,也再没心思横生枝节。
丫鬟端了滋补的灵芝粉冲成的汤剂进来,悠悠接过,坐在床沿上甜甜地唤一声“师祖”。竺连城无甚精神地睁开眼,看见悠悠手里的药,竟然皱起眉,露出不豫的神色。“师祖最乖了,喝了吧,对身体好的。”她不自觉她像哄小孩子一祥对往日敬若神明的师祖说话。从来都是她向师姐撒娇,因为师祖是她心中不倒的高山大川。眼前这个羸弱的老人却需要她的照顾和关怀,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让她在这番话说完怔忡间察觉却痛彻心肺。
“呀!下雪了。”悠悠接过竺连城喝光的空碗,惊喜地看着薄薄窗纱外丝丝团团飘落的轻雪。“入了冬师父和程跃然一定就快回来了,佑迦师叔也该回来了,给师祖配好了药,师祖的病就全好了。”她喃喃低语,眼神却飘忽了,她太盼太盼!师祖的病倒,让总是无忧无虑的她也感到肩上无形增加了很多负担,尽量多的为云瞬师叔分担烦劳,她讨厌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所以更加盼望师父、佑迦师叔和程跃然快些回来。
竺连城听了一笑,虚弱地倚在床头,病好?人活到他这个年纪,生死反倒不那么橘園黃橘子在乎,只是很多事放不下,牵肠挂肚自然就不够洒脱。他也看着窗外,不过是些隐约飘飞的影子,人生何尝不是一场虚幻的浮光掠影?到了这个时候,似乎更爱追忆年轻的时光,和师妹在一起学艺,陪侍在师父身边的日子是他如水墨画卷般看何清雅大气实则寡淡无味的人生里唯一一段色彩斑斓的岁月。
他竺连城的一生,侠名富贵都盛极一时,临到别去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孑然,他能带是什么呢?唯有那段短暂的回忆。
他从不和这几个年轻人说起自已这番减感悟,人生的悲喜岂是几句空泛的话语能够点破?必定亲自经过,才得其中滋味。只是一番沧桑变幻后,谁能如李菊源萧鸣宇般人性虽短却无遗憾,谁如他一样云淡风轻却虚无孤独,又有谁悔恨痛楚回首无门?人生命运能选择把握的不过只有自己。
李云瞬走进握子正听见悠悠这番话,她笑了笑,并不见得有多高兴,“你真说着了,佑迦已经返回中原,两三日内能可以到成都了。”
“真的?!”悠悠兴奋地跳起身,当初佑迦师叔黯然独自离开,她竟没能对他说一句道别的话,一直让她自责难过到今天。她一定要去接他!
“嗯。”李云瞬淡淡地点了下头,眼晴里复杂却漠然的神色让悠悠看不懂,她只
是觉得最近云瞬师叔一定很累,原本的那份聪慧戏谑都被无法掩饰的疲惫遮盖,连说话都不那么风趣了。也许是因为想念师父又好像还有其他烦心的事情。
没人呼应她的欣喜,悠悠愣愣的看着一屋子各想心事的人,就连夏依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