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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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惯这一条路,认为毒蛇猛兽和林中的深沟大壑都可以用人力应付,独这成群成阵的幺幺细虫和那沿途疏密相问、形式相同、千百里方圆走不完的大树,比什么都厉害,所以中途大家任多饥渴,也要咬着牙齿,一口气赶到这里才能饮食,谁也不敢中途停顿,吃东西更没那大胆子了。我也知道那一面月光正照,下面有水有花,风景最好。
无奈左右两条都是猛兽来路,树干离地不到两丈,悬床挂在上面,吃月光一照,万一被兽群看出,往上飞扑,围攻不去,岂不凶多吉少!虽然我们带有火枪,森林中的树木都是千百年以上,休看青枝绿叶,照样可以点燃,尤其是那壮大的枯木和有油质的古树,沾点火星,燃烧起来,全林立刻被燃,数十百里全成火海,谁也休想活命,因此悬床全都挂在这面高处。
“我们来过多次,往来时刻和食宿之地均有一定。本来应该早到,今日我见时候业已错过。想在途中耽搁些时,将那半夜以前的几起兽群避开,中间抽空把悬床挂好,再打吃的主意,放心得多,偏拿不准行路时刻。方才命人窥探,看出月色刚上中天,还有个把时辰兽群才来,虽然晚了一点,到底比较赶前错后要好得多,所以那样高兴。
“这里每日由日落黄昏起,直到次日天明以前,至少有六七群种类各不相同的野兽来此饮水,在这一面看不出来,你们到那有花的土坡旁边,就看出满地脚印和终年不干的水渍了。它们在湖中饮水游泳,玩上一阵,有的当时走去,有的便在里面吼啸打滚,分班前来。每群各不相混,偶然争斗起来,只管由水里打到岸上,互相冲突,血流满地,林内外的野草均被践踏蹂躏,那一片花草却是从未见它糟蹋。先不明白什么道理,后经寨主夫妇细心考查,才知那些花看似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实则那是一种奇怪的毒藤,共只两三本,盘成一片,花叶汁水均有奇毒,藤上还生着好些毒钩。多好酒量,只将那花采来一朵,闻上片刻,人便醉倒,身软如棉,至少要隔一天才醒。想必野兽知它厉害,一向避道而行,不敢挨近。
“你们想已饥渴疲倦,好在床已挂好,下有索梯,树上也有索桥,好些地方均通来往,也可坐在索轿藤兜里面,最低之处离地也有三四丈,并还可以走到里面树干上去。
最妙是别处树上都不免有虫蛇之类,惟独环湖一片树林,始终不曾见到一点影子。据寨主说,也是毒藤十样锦的原故。人在上面,夜里必有奇景可看,只请不要高声说笑便了。
这类兽群多少不等,仿佛它们互相约好一样,尤其半夜来的那两群猛兽最是好看。时已不早,请上去吧!”
三人闻言。才知就里,因自己所带食物,已在未到菜花寨以前送了山人,天气炎热,除那硬得和石头差不多的光饼而外,余者都是一些熏腊腌菜,没有熟物,走时,主人送了一篮,已被吊向别的树上,以为吊的人弄错,腹中早就饥渴。见他悬床旁边只挂着一葫芦热开水,惟恐上下不便,路清正想和头目说,想要取下,隐闻森林中远远骚动之声。
还未开口,头目忽然惊道:“兽群来了,你们快上!今夜月光尚早,后半夜的兽群还没有到时候,如何来得这早?”边说边发号令,取出牛角,刚吹得一两声,手下众山民已全惊动,丢了未拿完的东西,飞一般纷纷抢往树上援去,只两头目关心三人安危,还不肯上,正在连声催促。
三人一听有警,这八十个壮士,本来早有一半援上树去,下余四五十人,当时一阵大乱。因那大树虽是又高又直,离地两丈以上方见枝叶,但因靠近湖边,前面没有树木遮隔,多少年来,均受后面同类挤轧,多半前倾,树干虽直,下半部却是斜的,极容易上,立处月光不照,光景阴晦,树后与森林相连,更是黑暗,如其隐身树后,就是兽群赶来,决看不见藏身之处,隐藏上下也极容易。凭自己兄妹的本领,当时上去,决来得及。骚动之声虽甚猛烈,相隔尚远,哪知这类东西的厉害!本来还想看清何物,然后施展轻功,踏树而上,一面取出兵刃暗器,暗中戒备。后见二头目神态惶急,余人均已抢上树去,他两人还守在旁边,刚听内中一个连声急呼:“这东西好似这里以前不曾来过,初次相遇,一定厉害。快些上树,千万大意不得!”左侧树上有几个壮士业早上树,因见三人还在观望,似想保护,又相继拿了兵器纵将下来,余人也在树上各据树干,扬起手中枪矛镖弩,注定下面,神情紧张已极。
双珠心慈面软,人又谨细,本来也想看清何物再上树去,一见众人辞色这等惊慌,心中一动,暗忖:“这些护送的人,都是千中选一的壮士,久惯来此采荒,往来森林已有多年,个个力大身轻,以他们的经验本领,都不应该这样胆小,为何这等慌张?莫要真个厉害,他们虽然强幢多力,到底不会武艺,只凭二味蛮勇。如今相继赶下,他们对于寨主之命奉若神明,忠勇异常,莫为保护我们送了性命,如何对得起人?”念头一转,立告双玉、路清:“急速上树,凭高下望也是一样。”说罢,把气一提,施展轻功,连手也未放落,便先绕往树后,踏着树干,飞驰而上。
那树虽然前倾,仍是又滑又陡。双珠走在上面,如履平地,转眼到达。路清、双玉也忙跟踪一同走上,见那悬床非但制作精巧,并还连在一起,打开之后,变成三个六七尺长,两尺多宽,内中恰容一人的皮兜,两头撑有铁棍,边上用褡绊连住,上面一个皮罩,可以随意起落开合。卧时将罩盖好,把口一收,只左右上下近头之处,各有半尺多长蒙有坚韧细纱的小窗和射箭掷镖可以开关的小洞,通体没有一毫空隙,人卧在内,四方八面均可看到,将盖打开,把内里小木板一架,便可坐起,另一半还可盛放饮食之物,端的又灵巧又方便,设想更是周到,外表是深青灰色,四面临时挂上一点树叶野草,休说野兽,便是生人也看不出来。
这时三人用的饮食,连同主人所送各种药品,已全放在里面,二人坐定之后,路清方想:人说这类野人无什知识,今日一见,简直不对。就说哈瓜布夫妇聪明心巧,这些合用之物均他制成,何以手下壮十也是这样周到,非但忠勇机警,动作轻快,一路走来,无论何事,也都周到谨细?如将他们的奇装异服和面上花纹装束去掉,还不是和汉人一样?只更忠实,又能吃苦耐劳,可见人的智力十九相同,全靠境地和有人教导才能发挥。
虽然也有特出群流的英雄才智之士,但是极少,而这类人又非善于用人和众人结为一体不能成就他的事业,假使所结合的人都是蠢材废物,休说结合不上,他也无所用之。他再孤立起来,至多惊世炫俗轰上一时,过后必完,与人无干,人也不去想他,更谈不到建功立业了。心中寻思,正想告知双玉,忽听惊呼之声,往下一看。
原来那两头目貌虽丑野,心却纯良,忠诚勇敢,见三人相继上树,心中一宽,本要跟踪往自己所居树上抢去,忽见内有几个同伴和他们一样心细,老早听出兽群甚多,来势猛恶,不是小可,知道这类猛兽大群出发,和潮水一样,决非人力所能抵御,听去似在一面,其实,它在林中乱蹿,并不一定,就许四方八面乱冲过来,万一突然冲到,稍有疏忽,休想活命。惟恐三人受了伤害,相继纵落,本意保护。不料三人生得那么文秀,本领这等好法,大出意料,心中高兴,忘了危机瞬息,竟忍不住喊起好来。有几个业已跟踪,各往自己树上援去,剩下两个看出了神,离树又远一点,仰望指说,竟忘上去。
二头目闻声警觉,刚将手连挥,低声喝止,猛一回顾,瞥见还有两人未上,林中奔腾之声业已邻近,不禁大惊,忙即大声疾呼。那两人刚刚警觉,相继援上,内一头目只顾招呼同伴,忘了自己处境危险,见同伴三人先后上树,方始转身。头刚一偏,说时迟那时快!人还不曾纵起,迎头瞥见树后森林中,有大串蓝色星光,其大如拳,随同林木疏密隐现,蜿蜒飞驰而来,晃眼满林都是,并还不止一处,箭一般朝林外蹿到。原来那大群野兽,正由西面林木较稀之处,奔腾跳跃,潮涌而来。为数太多,兽蹄踏地之声震动山野,越来越近,西南这面为数最少,蹄声已为所掩。
那头目全神贯注西面兽群来路,不曾留意身后,等到看出猛兽凶睛放光,再想逃避,业已无及。总算人尚机警,见势不佳,连忙贴着树干,想由树前往上援去,刚爬上不过丈许,兽群来势特快,业由林中蹿了出来。那东西马首独角,形似犀牛,从头到尾竟有丈许长短,猛恶异常,其急如风,内有两只,竟由树旁擦过。这时形势已是危急万分,那东西只要把头一偏,被它看见树上的人,便难活命。
那头目是个中年勇士,还未成年便随众人入林采荒,经验最多,认出那东西的厉害,知其发起性来,一纵就是一两丈高,两三丈远,比虎豹狮子还要厉害,稍微被它瞥见一眼,便是腹破肠流,死于非命。见此来势和为数之多,未免心慌,手忙脚乱,偏生所援的树就在三人侧面,树身最高,本是一株整的,年深月久,中裂为二,离地丈许,忽然向前伸出,夭矫如龙,前半又倾斜得厉害。头目原想借树遮避,免被看见,到了树上再往上援,人便凌空,又非被发现不可,落下来更是送死,于是成了上下两难。这还不说,最讨厌是手中拿着一支梭镖,先忘放落,丢将下去更恐惊动兽群,连别人也难免于受累。
稍一迟疑,肩上所插刀剑忽被树干挂了下去,树又太粗,手拿兵器,业已无法抱紧,而那附身之处恰是一片快要脱落的树皮,一时心慌情急,打算翻到树干上去,用力太猛,哧的一声,连人带三尺多方圆一片树皮,一同坠将下来。
这时人又援上好些,离地约有二丈,林中冲出来的兽群,已有七八只正由树旁树下经过,往前驰去,后面的为数更多。人落下来,必踏在猛兽身上,当时撕成粉碎,万无生理。端的一发千钧,生死呼吸,危险到了极点。
十五、凉心动魄的一幕
因那头目为人甚好,同来壮士对他均极敬爱,见此危险,同声惊呼,又是一阵大乱。
三人在上面看得逼真,方觉要糟,忽见下落,不禁大惊,路清忙将暗器拿起,准备死里求生,救他一下。忽听众声欢呼,人已凌空飞起,径由两只大兽背股上,往自己这面荡秋千一般凌空飞将过来。
原来双珠人最机警,因防途中遇险,万一之用,将平日所练的套索,和双玉每人带上一副挂在腰间,上树以后,立在悬床之内,刚刚取下,要和妹子谈那方才所想的道理。
一听众人惊呼,低头一看,瞥见猛兽成群由林中冲出,往湖边驰去,西面奔腾骚动之声越发震耳。头目刚慌不迭援向树上,不知怎的手忙脚乱,仿佛进退两难之状,暗忖:
“树干前伸,此人再往上去,非被猛兽看见不可,岂不危险!”心中一惊,手随心动,当时抄起套索,连口也未开,便朝前面甩去。本意是想帮他一把,使其翻上树干,不料无意之中救了头目性命。
原来双珠姊妹从小就爱练武,非但磨着南洲,听一样学一样,并还想出种种主意。
为了万花谷崖高谷深,南洲见她姊妹年轻貌美,性刚疾恶,胆子又大,恐其惹事,又不许其出谷一步。彼时轻功尚差,便练了两副套索,用以上下危崖、闲眺游玩或是看江赏月,日子一久,熟能生巧,越练越精。偶在无意之中偷偷翻崖,去往隔山荒野之中打猎,套到一只山羊,由此悟出许多道理,不满两年,业已练得得心应手,百发百中。后拜异人为师,又经高明指点,在索套后面附有一枚钢环,越发合用,远近收发,全可由心运用,手法巧妙已极。发时方想:“此人形势危急,幸而靠外一面,树干离地有好几丈,他那一株伸出向前,离地又高,如在林中,树密枝多,这套索决用不上。”念头微动,套索已和长蛇一般飞将过去,事前不曾料到人会下落,只差寸许便要脱空。
幸那头目人甚机警,百忙中把手一伸,恰巧抓住。双珠更是手疾眼快,心思灵巧,就势双手并用,施展全力往回一抖,紧跟着回手往上一甩,头目再就势用力抛了手中梭镖,双手抓紧往外一振,往前一蹿,跟着双手倒换,接连两三把,人重索轻,相隔又有三丈多远近,离地却只一丈二三,本应随索下坠,全仗双珠手法灵巧,力气又大,这么沉重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竟和人鱼一样,朝三人树上斜飞过去。飞起时,脚底正有两只大兽并肩冲过,人兽相隔才只一两尺,差一点便落在兽背之上,滚将下来,不是激发野性撕成粉碎,便被踏成肉泥,稍差分毫也难活命,等到双玉想起去取腰间套索相继发将出去,人己脱险。
头目当然惊魂皆颤,方觉两耳风生,心胆皆寒,双玉套索也恰飞到。因双珠收势太急,又是巧劲,人未下落,反随那一抖之势斜飞上去。双珠恐其飞过了头,撞在树枝上面,仍不免于受伤,正忙着收那套索。双玉一下扑空,见人已被乃姊救起,斜抛上去,立时运用手法,看准来势,猛力一抖,急收回来,索套恰由脚后套紧,拦腰套住。姊妹二人一同下手,接连七八把,将人拖近悬床前面三四尺,然后把手微松,使其下垂,荡了两荡,再拉将上去。为了用力大猛,加上四个人的重量,震得上面树干轧轧乱响,悬床也连晃了好几晃,把人拉上,方始停住。仰望上面挂悬床的树干,有好几处最细的,也比人身还粗,吊的又是藤和麻经特制的绳索,坚韧非常,决不会断,才放了心。
三人立在离地三四丈的悬床之上,就凭两根长的索套,在危机一发之中,把这样一个壮汉,由大群猛兽爪牙之下,空中飞人,救将上来。当时形势自是惊险已极,看得远近树上的众山民俱都目瞪口呆,反倒止了声息,安静下来。
这时,下面兽群越来越多,黑压压业己散布开一大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