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刷道长苦逼攻略-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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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托腮道:“大致上是因为我活的比较长吧。”
瓦片间的缝隙里漏了两三束模糊的月光下来,鹅毛似的雪花片已变成了伶仃柳絮,在月色中泛着幽幽的蓝。外面想是已云破天青、雪收风静,月华映着雪色倾泻进来,昏黑的屋子渐渐亮堂起来。
轻轻的鼾声响起在怀中,薄薄的浅浅的像是我曾养过的雪狮子饱满潮湿的鼻息声。不知道我死后它有没有绝食殉情。转念想到它已沉重得走不动的体形,我觉得它胖死殉情的可能性更大点。幸好它还有个神兽的名头,即便一无是处好歹还能摆摆造型做个吉祥物。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义庄里很安静,很适合我理清一下自己的思路。理了理后,我发现还阳后的道路用坎坷来形容都是在侮辱它。无父无母,无处可归,最主要的是对于认识我的人来说我已经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回不去了,我所能做的就是将过去的自己连同名字好好地埋葬在那处悬崖底下,尽职地做个已亡之人。
还不如做个鬼呢。我踩灭了灰烬里最后一点火光,热气穿透鞋底,暖烘烘的。脚踝莫名一疼,我的心剧烈一跳,撩开被刮得破破烂烂的裙子。从悬崖上落下,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我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我看到扎着碎石子血肉模糊的小腿时,仍忍不住寒了寒。或许是才还阳不久的缘故,身子对于痛觉并非那么敏锐,看起来惨不忍睹的伤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痛入骨。
小心地将蒜头挪到了灰堆旁的稻草上,他轻轻呓语了一句翻了个身又睡着。我捡了根细而尖的树枝,极轻地拨开翻出边的划口,挑去那些大粒的碎石,凝固的紫红血块被树枝戳开,新鲜的血液顺着小腿肚流了下来,和条蜿蜒的红蛇般。尸体多的地方容易生些嗜血的虫兽,墙角已发出窸窣爬行的声音来,我赶紧抓着袖子擦掉那些已滑落到脚面上的血。
那些灰黑的泥土也一同被擦了去,我看到了脚踝上红线一样缠绕的数道红痕时出了神。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没有滑顺的触感,没有璎珞撞在起的脆音,可那些痕迹却是真实存在的,那种绷紧的刺痛仿佛又深深勒了起来。六百年后的那场相遇,原来并不仅是一场梦
反复的死去活来,果然会让人脑子不太正常。
雪风拂下檐角的积雪,沙沙的落地声在寂静清冷的夜晚里很清晰,如轮回殿里高高烛火下时计,一点点地数过一刻刻。
抵在棺材角恍恍惚惚的我被一道婉柔飘渺的歌声所惊醒,女子的声音和揉在春风里的细雨般清凌凌的,可一细听骨头里就有种酥□痒的软泛了开。
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在没死过一次前我都尽力克制这种好奇心,至于现在就没那么多忌讳了。我看了眼熟睡的蒜头,轻手轻脚地拉开一线门闪了出去。
月上中天,野山梅披着浅蓝的月光,空风一过,清清冷冷地抖落一地暗香。
歌声越来越近,可皑皑白雪中并无半分人影,倒是两行一步一深的脚印节节逼近。那脚印秀致而纤小,是个女子的,她前行的方向很明确就是我身后的义庄。
深夜纵歌、行踪诡谲,这样的八成是个戾气绕身的厉鬼。厉鬼一现,必是要见红的。
那行脚印停在我半丈之外:“姑娘,既是同道中鬼为何挡我的道呢?”
六百年后你再说这句话比较妥当,现在嘛,现在
我低头看着一片洁净平整的雪地,回头再一看,一路而来雪地如平纸般工整无暇。斜开的半扇门里,影影绰绰见着自己抵在棺材角的身影
8第八卦
魂魄出窍这样的状况让我仅仅吃惊了一小下,随后便淡定了下来,生魂离体已久,带来的阴气与肉身暂时不和并不稀奇。
“既然大家都是鬼,又何必遮遮掩掩?”我向前飘了两步。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现了形。如蛇一样柔软灵动的青丝一缕缕散在湿冷的空气中,死气沉沉的青白脸颊上抹着艳红的脂粉,尖尖的五指里提着一个血红色布袋,沉沉地坠在玄色白边的长裾边。从她的鬼体来看,这是一个因难产而死的血糊鬼;从她这一身的丧服来看,并非是昭越本土出产的厉鬼,这还是一个跋山涉水而来的异乡厉鬼。
“黄天腊月正是鬼差夜行结案之时,夫人与这义庄里的人有何不得了的恩怨要在此时冒险行事?”若非义庄爷孙两保管了我的尸身,我还阳不见得如此顺利,总不至于眼睁睁地见了他们平白被害了性命。
她嫣红的眼角微微上撇,毫无生机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在这阳世徘徊已久,姑娘是我同类自然知道阴阳相克,再这样下去人间阳气迟早会腐蚀了我的魂魄。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找个身子附着罢了。”
我板着脸道:“你骗鬼。”
血糊鬼:“”
厉鬼是死者怨气所化成的大凶之物,报仇解恨是它们滞留在世上唯一的目的。这么心平气只求个替身的厉鬼就和剁了爪子从此吃草的豺狼一样,太违背自然规律这玩意了。
“姑娘这是不打算通融了?”女鬼黑少白多的眼睛里渐渐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我拖长了调子:“这个嘛也不是不能通融。只是这屋里有三人,不知道你要选哪个呢?”
“哪三人?”她冷冷问。
“一个垂髻之年的孩童。”
她攥了攥袋子,摇了下头。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她又摇了下头。
我淡淡道:“姑娘直说今夜来就是夺我肉身的便是了,这要我怎么给你通融?”
她泛着青气的脸颊微微一笑:“你不通融又如何?”
在阴间阅鬼无数,七七八八也了解厉鬼们的思路,那就是一条直线,不给就杀,倒很有人间帝皇杀伐果断的气魄。
一出手就是致人死命的狠招,长袖翻舞,鬼骨如戟。厉鬼的滔天怨气是她法术源源不断的支持,相比之效我就比较惨淡了,我此生最大的怨恨一是没吃饱二大概就是六百年后百般戏弄我的清玄君。可不幸的是今晚晚饭我吃的很饱,而我一想到与清玄君隔了六百年时差,什么怨气都没了
一来二去,我已落了下风显了败象。
当她宛如软剑的腰带直取我喉咙时,我开始构思要不干脆同归于尽算了。
她的手忽然一缩,纤影一闪,急如闪电地飘向了义庄里。
屋里蒜头正迷糊糊地坐起身,瞧了眼无知无觉的我,掀起被子往我身上盖去。
我怔了下,立即尾随女鬼之后跟了上去,眼见着她的手要穿透蒜头的身子落在我肉身之上。厉鬼身上煞气十足,寻常凡人碰了非死即病。
当机立断,我摸出袖子里的火折子,借着风头烧了起来,手一甩直直飞向了她手里的袋子。火折子是我做鬼吏点长生灯时留下的,年年岁岁里多少浸了些阎王的威压,那女鬼见着果真大惊失色地一个闪身避开了,那瞬间手里的布袋措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我趁势嗖地飘回了自己身子中。
她手里的血袋子落地刹那剧烈地颤动下后如爆仗一样炸裂开,血肉如雨四处横飞,我一个翻身将蒜头抱在身下。温凉的血点落在额头,我握着被角捂住他的眼睛:“就这样别动,等姐姐喊你的时候再动弹。”
血红袋子装的是血糊鬼难产的孩子尸体,凝聚着未出生的婴儿怨气,又长时间受着母亲枉死戾气的熏染,凡人碰了数日之内便消损而死。我用被子将蒜头包紧了些,扶着棺材爬了起来,屋中血迹斑斑、一片狼藉。
她似哭似笑地跪在血流遍布的地上,手里捧着些骨肉,嘴里哼着轻轻的童谣。这童谣非昭越民间的调子,于我却略有耳熟,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而此时也容不得我想就是了,越是看起来温和平静的女鬼便越是凶狠,手段便越残忍。少不得今夜一场恶战,只可惜我攒了六百年的修行一朝复生所剩无几,前一场打斗更耗了大半灵力。
“你既然主动舍弃了它,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我冷眼旁观道,刚才她那一躲面上虽是惊慌,但身形从容不迫,那袋子掉的也是恰到好处,即便我回了肉身也保不得自己。
她缓缓起身,直挺挺地立在血泊中,茫然地看了掌心残骸半晌,转身懵懵懂懂地往门口蹒跚而去。她走的极慢,像是拖着千斤重铁,一步一个血印。在门外时,她朝着东方跪了下去,悲声哭泣:“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舍得?”
雪过天晴,微启的天光从云缝里流出,远处村野里冲出了第一声鸡鸣。她垂着头,犹如寺中石像般一动不动地跪着,直到朝晖将她一寸寸焚成了青烟。
我呐呐地立了会,直到蒜头隔着被子扯了扯我的衣袖,他露出双黑眼圈甚浓的大眼睛同情地看着我:“姐姐,你一个人又打又说闹了一夜,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我:“”
少顷,蒜头被我踢到了门外溪水边清洗去了。一夜未见的老者从后堂转了出来,叼着烟杆在棺材上敲了敲了然道:“姑娘累着了吧。”
我无语了下,试探道:“难道您也能看到?”
老者背着手,吐了个烟圈:“和死人待久了,你们这些个东西多少也能见着。”
我点点头,捡起尚在燃着的火折子,突然反应过来动了动唇:“什么叫你们这些个东西?”
“”
义庄里的棺材多多少少地溅到了尸血,白日里还好,若到了晚上天一黑月亮一升,接着地气这些个死去无害的人们就会化做最低等的尸妖。没有理智没有思维,不能超度不能轮回,只会无穷尽地吞噬血肉。
我与大爷稍作商量,决定趁着午间日头正盛时一把火烧了义庄,索性做个干净的了断。蒜头对这个从小待大的地方很是不舍,烈焰朝天中白净脸蛋上两眼包着清澈的泪水,不依不饶地抓着我哭:“为什么要烧掉我们的家?”
“我们”这两个字让我的心动了动,蹲下身擦去他的鼻涕眼泪,平视着他:“蒜头,你长大了该去镇里读书了。你不是最喜欢敬德陛下吗?陛下登基那年说过‘有生之年,愿昭越之地,百姓皆可为家’。陛下虽然不在了,但你好好读书日后做了官,就可以替陛下完成这个心愿了。”
他眼圈红红的,最终呜咽着点头答应了。
我刮了刮他的鼻子,直起腰板与爷爷致了收殓我的谢,再然后就是告别了。很俗的一句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很想随他们一同生活在寻常巷陌中,过着日起月归的简单生活。
但前夜里发生的事已让我明白,山不就水水自来,我躲不开也罢至少可以不连累了别人。
蒜头的泪水又一次漫出了眼眶:“姐姐怎么要走了?”
爷爷抽了口烟说:“姐姐要去嫁人了。”
我:“”好吧,这也算是个美丽的谎言,我姑且成全了它
目送了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消失在土路的尽头,下午的阳光炙热的和把烧得正旺的烈火,烤得我微微晕眩。找了块浓荫下的岩石坐了下去,温凉手掌搭在额头上,干涸的血渍已被擦净,可婴尸的怨气却留了下来,眉心处冷得刺骨。现在的我就好像疫病的源头,撒播的戾气时时刻刻都能吸引来游荡在夜色下的孤魂野鬼。
我想了好几遍,觉着唯一可行的就是找个香火旺盛、仙气笼罩的庙宇道观暂且避一避,待寻到了法子解了这诅咒再另寻出路。好在我现在是个人了,要不然半步怕都踏不进去。
第一个想到就是我以前常去礼佛的太华寺,正因为常去所以马上就被我否决了。第二个是在阴间听说过的东海镜阁,传闻那阁主已修成地仙之身,常收养孤儿入阁做徒弟。唯一不便的就是,昭越处在内陆之中,与东海远去万里不说,中间还隔了个没事就要打两年仗的大乾,通关艰难。至于其他寺宇,多半是假托神仙之名骗香火钱的罢了。
再坐下去也坐不出个庙来,我本着瞎猫碰死耗子的心理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东边而去,不是说紫气东来么?
东打西藏地转悠了几日,我不得不停下脚步要总结一下。以前的生活环境让我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就是自己善于总结发现和突破。没办法,每当遇到问题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只会互相的人身攻击,每次攻击来攻击去的结果就是到点散伙大家吃饭。
与之不同的是,这次的我在枣林里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归纳之前的行程。在啃完一个青枣后,我吮了吮手指想,瞎猫之所以碰到死耗子那是因为它是瞎的。天意从来都是公允的,它让猫瞎了自也会给它生存下去的机会,所以它能碰到死耗子以果腹。
这么说难道我要先把自己搞瞎?我在自残与被别的鬼残之间摇摆不定
“姑娘,这是你落下的吗?”小巧的青玉麒麟忽然伸到了我的兜帽下。
垂眼看了看好像是我腰间别的那一只,再一摸果然没了,大约是刚才爬树摘枣子时落下的。不由感激地接过道:“大侠你真是一个好人。”
对方没在言语,刀光一闪,架在头顶的兜帽被劈成了两半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这是我遇到的第一批杀手,之所以判定他们是杀手,因为他们都穿着历来所有杀手的统一服饰,夜行衣。对于这一点,我曾和某个杀手组织的领导人深切探讨过。我认为对于杀手这种高风险高创收的职业来说,要用创新的眼光来看发展。你看暗器在改革进步,凶器在改革进步,为什么衣服却一直是黑色的呢?其实青色、蓝色、赭石色等等都可以胜任嘛,还为他们枯燥的生活增添了色彩情趣。
然后我又被人身攻击了
“你们还砍不砍?”对峙了会,我捧着把青枣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黑衣人们的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高,露出的那半截脸白如纸。
婆娑的树影森森作响,鬼泣狼嚎从山中四面八方刮来。月牙被拉进了片厚云里,视线略有些模糊,我慢哒哒地摸出火折子来点了开,幽蓝的荧火冒了出来,我好像听到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突然一片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