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 i-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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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卫武士们成群结队地冲下了城楼,将长枪并成一排,封锁了城门。他们中为首的百夫长提着修长的马刀,警惕地上前,以马刀指着为首的骑士:“没有大君的命令,夜里不准进出北都城!敢冲关的,可以就地处死!”两骑黑马从骑队中悄无声息地驰出,在百夫长来得及反应之前,战刀已经交叉锁住了他的脖子。两名武士各以一半身子遮挡住那个为首的骑士,一声也不吭。
双方艰难地僵持着,百夫长颤巍巍的退后几步,他的目光落在那两把森冷的战刀上,惊讶的发现刀锋竟然带着细微的锯齿,像是无数细碎的犬牙咬合在一起,勾着他脖子上的皮肉,生痛的。
“虎虎豹骑”他嘶哑的说。
整个草原,最善于用这种带齿战刀的是青阳的精英骑兵们,这种刀可以轻易的划开皮甲和敌人的身体。
“放下刀!”骑队中为首的人低低地喝了一声,他抖开遮住半张脸的黑色风帽,露出花白的头发和利刃般的眼睛。
两名武士撤回了交叉的马刀,拉着战马退后一步,静静地立在他身后。
“你认识我么?”为首的武士压低了声音,问首领。他直视百夫长,眼里那块白翳在黑夜里似乎隐隐的发着亮。
“大大君!”百夫长惊得要跪下。
“起来!”大君低低的喝止了他。
百夫长不敢出声,小步凑到大君的战马前。
“打开城门。还有,”大君压低了声音,“今夜没人出过城,你可什么都没看见,明白了么?”百夫长愣了一下,急忙应答:“是!”骑队无声地通过了城门。(百夫长)敬畏的跟在骑队后,把他们送了出去,他忽然发现,这群武士竟然没有打一根火把,而所有人的战马马蹄上都包裹着松软的羊皮。
大君挥手指向东南方,骑队跟在他的马后小跑起来。
“就是这里!”大君终于勒住了战马,挥动马鞭指了指脚下。
他们不知在草原上奔驰了多久,大合萨只觉得骑队去向东南方,而后折转向西,兜了一个不小的圈子。虎豹骑们纷纷下马,在周围展开了防御。他们都是精干的武士,警惕的引着角弓散开在周围的,三个四个的聚集成团,以防偷袭。
火堆点了起来,大君挥挥手,请大合萨和他一起坐下来烤火。
大君若有所思的沉默着,大合萨也不便去打断他的思索。他环顾周围,认不出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凹陷的地方,周围都是高起的草坡,静静的连风也没有。
“把你拉到这里来,很奇怪是不是?”大君忽然说。
“你以前倒是也经常做奇怪的事情。”大君笑笑:“沙翰,我记得我父亲和东陆风炎皇帝两次决战的时候,一直是你跟在他身边处理文书的,是不是?”大合萨点了点头:“是,都是快五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青阳部真正精通东陆文字的人并不多,大合萨就是其中之一,为了钻研星相典籍,他从小就在各族文字上下了大功夫。
“我听说东陆的大皇帝送信给父亲劝降,父亲只回了五个字,说是'战,唯死,不降。'”“钦达翰王的战书一直就是那么短,不过东陆大皇帝的劝降书信倒是也不长,我还记得是三十四个字,说是'人生苦短,兵者不祥,积尸百万,无非子民,为王者,纵于九幽下身受斧钺之刑,心能安乎?'这两封信东陆的学士都说是帝王手笔,风骨不同,但是都能教训子孙。”大君低叹了口气:“那么多年了,再没有草原上的英雄可以和东陆人面对面的交涉”他沉默下来。大合萨扭头看了看他静默的侧脸,心里忽的一亮:“东陆有人来!”大君举手制止了他。
27、星天的运转
“是的,有人来。只是来的不是一般人。”大君压低了声音,又摇了摇头。
大合萨看着他的眼睛,觉出了一分敬畏。他跟大君是从小的朋友,当初朔北部的骑兵攻破了北都的城门,成千上万的战马围着金帐奔驰,无数的火把投过来,几乎把大君和黄金帐篷一起化成火海,大君也照旧操着他的重剑,指挥仅存的伴当武士们死战。北陆的大君敬畏过谁?大合萨真的不知道,即使有过,也是逊王和钦达翰王那样历史上的英雄而已。
他在烟锅里扎扎实实的塞上一锅烟草,点燃吸了一口,捧给了大君:“吸一口?”大君沉默的接过去,用力吸了一口,袅袅的青烟从他鼻孔里滚了出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恢复了以往的神气。
“沙翰,你说什么才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世上最伟大的力量?”大合萨迟疑了一下,“那是盘鞑天神的右手吧?他左手握着劈开天地的斧头,右手握着可以杀死世上一切生命的宝剑,他双手握着斧头和宝剑转动,每转动一次,天地就诞生和毁灭一次。”“这些我还用你告诉我么?我们青阳的孩子,哪个没有听过盘鞑天神的故事可是那些人说是星星,那些人说,星天的运转才是一切的主宰,就是神也无法改变的。沙翰,你相信么?”“星天的运转?可是一切都在盘鞑天神的手”大合萨忽然止住了,侧耳向着背后。他听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那边奔了几步。声音终于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歌声在黑漆漆的夜空中飘着,伴着低声呜咽的什么乐器,像是笛子,可是笛子的声音却没有那么低沉,像是笙笳,可是笙茄又没有那么雄浑。
“来了!”大君也起身。
虎豹骑的武士们互相递了一下眼神,一齐上前,在大君和大合萨身前展开成半月的形状,缺口对着大君的方向,半拉开了手里的角弓。
(大合萨)摸了摸胸口的短刀。那是前代大合萨传下来的“熊刀”,据说里面宿有熊王的灵魂,是柄驱邪的圣刀,他日日配着,却很少去摸它。他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这歌声令他觉得不安,安静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危险。
“都静下来!”大君喝道。
大合萨用心去听那个男人的歌,却发觉他唱的一切自己都听不懂,可是偏偏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在哪里听过这种古玄的歌,仿佛从很古老的时代就一直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歌声和乐器的声音都近了,远远的听着也还罢了,可是声音越是接近,大合萨的心就绷得越紧。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分不清那些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东南西北,无处不是,像是四面八方无数人在吹奏,唱着古玄的歌。月光忽然投了下来,他抬头,看见黑云中裂开了口子,一轮圆满的月正悬在天空。沿着那道裂缝,整片整片的黑云裂开消散,星空也展现出来,满天都是清光。周围浩瀚无边的草原上,每根草叶上都反射着星月的冷光。
浩瀚无边的草原
他生在这片草原上,却是第一次觉得草原那么浩翰,令他不由得不敬畏。
大君按着他的重剑站在金帐外,一动不动的看着南方。他的目光恢复了锐利,还是北陆大君的锋芒。
他目光的方向,地平线泛着蓝白色的微光,微弱的光芒中升起了阴影。孤零零骏马的黑影在光芒中沉默的立着,它背上的主人高举着巨大的幡。他魁梧得有如巨神,披挂着满是棘刺的重铠,像是从古代的壁画中走出来。虽然只是个剪影,但是大合萨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居高临下的、帝王般的俯视。
更多的黑影缓缓升起,围聚在他的身边,每一个影子看起来都那么相似。战马们喷着滚滚的白气,武士们调整了队形。他们奔驰起来,风扬起他们乌黑的大氅,他们身上沉重的甲片互相撞击,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哗哗声,为首的一人高举着乌黑的幡,幡上的清冷的银光流动。
大合萨想要退后,却挪不开步子。他眼睛眨也不眨的迎着远来的骑队。他有些模糊的老眼竟然变得如此锐利,清楚地看见战马身上的肌肉跃动、看见马喷出的丝丝白气、看见武士们铁甲的甲片一起一落
无形的威压像是墙一样推到他的面前,他就要喘不过气来。
为首的武士高举起幡,停顿一下,猛地插进了泥土里。大地仿佛都震了一下,武士们翻身下马,默默的排成两队,中间留出了一条通道。
停了许久的呜咽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大合萨觉得胸口的压力忽的减轻了。那面巨大的黑幡忽然扬起,黑幡后站着黑衣的人,他手持着一件浑圆的陶器,满头的发丝是一色的银白。那是一个老人,高瘦、挺拔,披着和武士们一样的黑氅,黑得像是无边的夜色,立起的高领遮住了半张面孔。
虎豹骑的战士们也感到了同样可怕的压力,没有人下令,他们所有人已经拉满了弓,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整个阵型已经转成了反弯月,如果现在发箭,那么这支神秘的队伍将会被数十支羽箭钉死在月形的中心。
“收起你们的弓箭!退后,为我们的贵宾让出路来,”大君出声喝止。
“又相见了,山碧空先生,”他对着老人微微欠身行礼。
“感谢大君,我们来得晚了,”山碧空以蛮族的礼节按着胸口躬腰,“路上遇见了大群的麋鹿在河边取水,月光照在它们柔软的背脊上,满眼的望不到边,像是母亲的胸口。我贪图看草原的美景,迟了一步。”他抖开黑氅,大火堆边盘膝坐下。
大君拉了大合萨一把,两人也与老人对面坐下。
“信使前几天越过海峡,送来了我们陛下的亲笔书信,”山碧空伸手示意。
武士们中走出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他和山碧空一样没有穿铠甲,漆黑长袍上绣着金色的玫瑰花图案。他手里捧着深红色的漆盒,半跪在大君的面前,低头把盒子高高的呈了上去。大君揭开盒子,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只信封。
大君从信封里抽出的是一页金色的信笺。他在手里反复的摩挲了片刻,递给了大合萨:“沙翰,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大合萨捏住那张信笺的时候,微微吃惊了一下。那根本不是纸,而是一页薄薄的黄金,在月光下泛着乌金色的光。他强忍着惊诧小心的展开那份黄金的书信,叠合在一起的两页黄金分开,精致的东陆文字被人以极为精致的刻工,一个手掌大小的印章印在正中:“极天之高,极地之远,皇帝之信,威临九州。”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这是”“是真的么?”大君低声问。
“是真的”大合萨点了点头他终于抬起了头来:“我不会记错我年轻的时候看过风炎皇帝写给钦达翰王招降的信,就是印着这个印章。连那个缺口都是一模一样的,晁帝国覆灭的时候,末世的皇帝用镇国的石玺投掷大胤的开国皇帝,石印碎成了两半,后来以黄金箍好,可是这道痕迹永远也消不去。”山碧空微微点头:“这样博学的人,只能是沙翰大合萨吧?这封金书就是来自东陆天启城,胤朝大皇帝的国书。由皇帝陛下亲笔书写,少府工匠镌刻,印有我们大胤镇国之玺。我是大皇帝的信使。”“东陆皇帝的密使?”大合萨不敢相信自己所闻的一切。
“不单单是密使,”山碧空恭敬的说,“还是希望改变未来,为草原蛮族带来伟大兴旺的结盟使者?”“结盟?”“是的,沙翰,”大君说话了,“山碧空先生自称是东陆大皇帝的秘密钦使,他来的目的,是要以一个诸侯国的名义和我们青阳部订立盟约!”“我们还希望看见蛮族强大的铁骑出现在东陆的国土上,纵横驰骋!”“这不可能?”大合萨断然的说,“这样的说法我绝不相信。”
山碧空似乎早已经料到了他的反应,只是轻轻摇头:“在风炎皇帝的时代,当然不可能,但是在如今”他沉吟了片刻:“大君和大合萨都知道威武王赢无翳的事吧?封地在越州南蛮之地的离侯赢无翳一直是大皇帝陛下倚仗的忠臣,以前虽然也有种种不好的传闻,但是皇帝陛下念他屡次勤王,更为皇室剿灭过意图作乱的晋侯秋氏,所以一直都是褒赏有加。可是就在今年的四月,赢无翳带着五千雷骑兵仿佛天降一样出现在帝都的城下,控制了天启城,随后四万赤旅大军内外夹攻突破了帝都的屏障殇阳关。赢无翳已经彻底的暴露了阴谋贼子的面目,意图胁持皇帝,号令整个东陆。”大君和大合萨互相看了一眼,并不说话。
28、密罗幻术
“其实不必否认,不光是赢无翳,诸侯中不乏意图称霸的人。帝朝本身的势力已经衰弱了许多年,再也无法弹压他们了,赢无翳不起兵,也会有其他人起兵。如今皇室可以倚靠的诸侯,大概只剩下唐公百里氏,但是下唐国的兵力和其他诸侯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正是因此,我向皇帝陛下上书,希望突破多年来的限制,以下唐的名义和青阳结盟。有了蛮族铁骑的帮助,加上下唐的财力”大合萨还是摇头:“可是大皇帝不担心么?我们蛮族的铁骑踏上东陆的土地,不是东陆历朝最忌讳的事情么?”
山碧空幽幽的叹息一声:“也许我们将不得不与大君分享东陆的国土。但是与其看着作乱的诸侯把白氏皇族几十辈的基业毁掉,还不如让出部分给能够帮助我们的盟友。否则,十年之后,白氏是否能够保护自己的宗庙,都难说呢!更可怕的是”他的脸上也露出敬畏的神色,轻轻的按住胸口,仰望星空,起身默默的跪下,行了古老的礼节。
“更可怕的是,”他站起身来,“我们得到可怕的预言。这个世界将不再是我们东陆帝国可以主宰的,它就会割裂,强大的敌人来自北方,分去帝国的荣耀。夸父和羽民在我们东陆的强兵重甲下还不是威胁,那么这个敌人,只能是草原人。”“所以你们要主动把国土让出来?”大合萨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是的。”“这是笑话!”大合萨忽然高声说,“这是骗子的言论,什么人又可以预测到那么遥远未来的事情?我是青阳的大合萨,我也观看星辰去判断凶吉,山先生不要用虚无的命运来作为幌子!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山碧空还是微笑:“我知道大合萨会怀疑,是的。一般人是无法去预测遥远的将来的,可是大合萨不要小看了我们的力量。”他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