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赋-第4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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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这场世纪之乱似乎与这里绝缘,照样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浮屠众生们依然醉生梦死。
这间酒吧的胭脂风尘味有点重,那些服务员个个都是燕瘦环肥,衣着暴露,浓妆艳抹,无论走到哪都吸引着每一头牲口的眼球。而在群魔乱舞的人群中,一个满脸绯红一嘴酒气双眼朦胧水雾春意的年轻女人左手拎着一瓶黑啤,右手两根手指夹着一根香烟,就这样步履不太稳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
尽管在吧场里,人挨着人面贴着面的情景俯拾皆是,但谁也不敢趁机去揩这个年轻女人的油。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年轻女人就是这间酒吧的掌控者,和胜和大佬赵阿南的亲妹,赵晓曼。
赵晓曼摇摇晃晃地准备到吧场二层的办公室,那双媚眼对每一个擦身而过的雄性放电,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水性杨花。不过,你别误会,这只是她游戏人生的一部分戏路而已,如果你真当真了,觉着自己踩狗屎运被她看上,而主动过去挑逗,那你就是宋丹丹说的,没事找抽型,轻则被她煽巴掌,重则吃她手下的一顿拳打脚踢,总之苦不堪言。
熟悉赵晓曼的人都知道,她对男人可不是来者不拒,其实挑剔得很,在体育界混熟了,对过于阳刚的肌肉男也没兴趣,感觉跟大猩猩是近亲,一想到和这类人肌肤之亲就浑身鸡皮疙瘩;在娱乐圈见多了脂粉气的男生,但又太斯文太阴柔太娘,对他们没多少好感;在商业界随处可见所谓的**丝精英,闷得一塌糊涂,做个爱也没激情,送上门都不收。
眼光高耸入云的赵晓曼漫不经心地向右边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停住,再望向右边。
那一桌坐着一个很奇怪的男人,说他奇怪,并不是说他外型,他发型很简单也很干爽,平头,脸庞没有让谁啧啧称叹的鬼斧神工,神情也不离经叛道搞怪出奇,长得虽然不是特别养眼,但却总有飘然出尘的干净感,还有就是一笑起来,比赵晓曼认识的异性多了点看似温顺其实狡黠的刁钻。
之所以说他奇怪,是因为他来酒吧,竟然没点酒,面前只是一杯苏打水,正默默地抽着烟。
“帅哥,一个人坐着,不觉得闷吗?”赵晓曼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浮起一抹勾人的媚笑。
那个奇怪男人刚抽完一根烟,看见一个大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竟只在烟灰缸掐灭,没动静。
“姐姐陪你坐会儿,聊会儿天好不好?”赵晓曼满嘴酒气道,她对自己的样貌和身材都是相当自信的,私底下常对人说自己要去参选港姐,冠军就没其他人的份,而她的确很时尚,很潮,一身名牌,一头大波浪卷发,一双妖媚欲滴的大眼睛,一抹娇艳烈火红唇,哪个男人见了不怦然心动?
“我可没钱给。”那个奇怪男人摊了摊手道。
“呵呵,你可真有趣,在这个地方,向来只是我给钱男人,从来没男人敢给钱我。”赵晓曼捂嘴而笑,她喝了口酒,将酒瓶胡乱一丢,不远处的一名服务员非常忌惮这个没酒品的时尚女人,快速跑过来,安静地捡起酒瓶没敢说话,然后走开。赵晓曼慵懒地朝天喷了口烟,说道,“来酒吧,不喝酒,好像不合常理吧?你要没钱,姐请你喝一杯。”
“我听说,泡酒吧的男人是找刺激的,而女人,多半是受过刺激,是吗?”奇怪男人笑问道。
“你跟姐姐上去二层,我就告诉你,我是不是受过刺激。”赵晓曼凑到奇怪男人的耳边,热气直接喷在他耳朵上,弄得他有点痒痒的感觉,赵晓曼笑得更糜烂了一些,得寸进尺地伸出涂满猩红指甲油的玉手,在他那张干净的脸上摸了一把,媚眼如丝笑道,“这张脸,不知蛊惑了多少女人啊,不知道姐姐今晚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奇怪男人不露痕迹地瞥了眼这个疯癫骚媚女人,点燃了第二根烟,笑道:“你能出多少钱?”
“这个场子我话事,你以后来统统免费,只要你让姐姐舒服。”赵晓曼说了句极端荤馅言语。
奇怪男人笑容愈发玩味,轻描淡写挡开她在胸口揩油的手,轻声道:“这个价钱太低了。”
赵晓曼皱皱眉头,没来得及跟他扯皮,就听见尖叫声四起,那些还在舞池中央嗑着药享受着迷离虚幻的群魔抱头鼠窜,音乐也停止了,酒吧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赵晓曼这时酒劲醒了大半,掐灭烟,撇下就快要到手的小白脸,起身向几个肌肉发达的小弟招手,匆匆赶过去,满脸的怒容,尖声道:“老娘正在泡男人,哪个不开眼的竟敢在这时候捣乱?”
话音刚落,她就赫然看见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解决那几个小弟,占领了酒吧。
“兄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里是和胜和的地盘,别进错庙拆错了神。”赵晓曼冷声道。
“我刚才进门时,看了门牌号,没进错庙,也没拆错神。”一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笑道。
“混哪路的?”赵晓曼眯着眼睛问道。
“公子党。”那个长得俊雅无比的男人轻声道,手里的一把古朴折扇在悠悠转着。
赵晓曼一震,恐惧感逐渐笼上心头,公子党怎么会跑到这里找麻烦?她迅速拿出手机打电话。
“想打给你哥赵阿南吧?”拿着古朴折扇的男人妖媚笑道。
赵晓曼又是一惊。
“不用打了,他不会接你电话的,我手机有张他的照片,你可以看一下。”折扇男人轻声道。
赵晓曼战战兢兢接过手机,定睛一看,霎时六神无主,因为照片里的赵阿南被一枪爆头。
“为什么?!”赵晓曼哭着嘶吼道。
“别问我,问他。”折扇男人指了指她身后。
赵晓曼回过头去一瞧,刚才快被她泡到手的那个奇怪男人正笑眯眯地站在五米远的地方。
“你是谁?!”赵晓曼惊愕道,泪水决了堤似的不断往外涌。
“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那个奇怪男人朝她露出一个差点令她目眩的灿烂笑容。
“你就是那个公子党的大公子?!”赵晓曼目瞪口呆道。
萧云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以后这个场子我话事,你来统统免费,只要你让弟弟我舒服。”
第四十章 鲁若愚
在香港旺角,有一条并不起眼的狭长街道,却保持了二十多年的风光,名字叫砵兰街。
1970年代,香港色情行业起步,在这条街上踩下了深深的一脚。每当夜幕降临,霓虹闪烁,亮起的红黄灯箱释放出城市的欲望,本港小姐、北姑、俄罗斯女孩,应有尽有,价格不一。姑娘们扑着厚厚的粉底,酥胸半露,各怀心事。黑帮电影中那些老大、混混、妓女、嫖客间的故事,就在这条街上展开,而香港警界最著名的“有组织犯罪及三合会调查科(俗称O记)”最初亦诞生于此。
这条繁华的街道,曾是和胜和底下最赚钱的一棵摇钱树,但今晚,却倒了八辈子霉,遭了殃。
新义安的人马像一群蝗虫掠过稻田一样,疯狂涌进来烧杀抢掠,灯箱破碎,招牌砸烂,人仰马翻,尖声怪叫,霎时就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幸好,这群魔鬼在占领了这条街区之后,只分出一小部分人看守着,其他大队人马又辗转异地,这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只有零星的火光在几处着火点冒出来,黑烟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浓密了。街面上除了滩滩未干的血迹外,还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鞋子,应该是人们在逃难的时候慌乱遗落的。
在这条刚刚被尽情蹂躏过的砵兰街尽头,有一家远近闻名的仁仁麻将馆,鲁若愚最早的产业。
此刻,这家麻将馆已经被新义安的人马砸了个稀巴烂,落了满地的麻将,所幸的是里面那些无辜的员工并没有收到伤害,他们大多数都是附近的街坊,在新义安的大队人马撤退之后,只留了四个喽罗在门口看着。那些员工不想再生是非,询问过那四个看守能不能关门后,就默默地落闸,打扫起屋子来,一脸的落寞。
这家麻将馆的地下室平常用来堆放杂物,一般都是黑灯瞎火的,可现在却反常地亮着一盏灯。
昔日风光无限的和胜和教父鲁若愚就躲在这里,像一只担惊受怕的老鼠,心神不宁,很憔悴。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
鲁若愚是在下令让小妖从雍福会撤退之后,就开始打道回府的,到了半路却骇然听到新义安加入了这场动乱,立即让人改变行进路线,来到了砵兰街的仁仁麻将馆后门,让韩福跟着自己,然后叫司机照样开回自己的别墅。当他走下奔驰车的时候,麻雀馆大门还打开的,他跟韩福从后门悄无声息地下到了地下室,很快,新义安的人马就杀到了,上头一片兵荒马乱。
“韩福,给谭启荣发短信了吗?”鲁若愚坐在一个货箱上,低着头,语气显得病怏怏的。
“发了,他说正在路上。”韩福恭敬站着,就算所有人都背叛鲁若愚,他还是会忠心耿耿的。
“嗯。”鲁若愚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老爷,您真的打算要走到这一步吗?”韩福忧虑道。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后路可走吗?”鲁若愚抬起头,冰冷地睨了他一眼。
“如果真的把所有内幕都捅出去,那整个香港黑社会都会遭灭顶之灾啊。”韩福心有不忍道。
“这是萧云和向花强逼我的,既然他们联手对付我,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鲁若愚阴狠道。
韩福不敢再多言,颤栗着站在一旁,心里头五味杂陈。
自己的主人要把他所掌握的三大社团的所有内幕都交给警方,这么极端的做法,是福还是祸?
唉,谁能说得清呢?
鲁若愚这个香港黑道传奇人物的一生都充满了戏剧性,若是刨根问底,可以立著出书了。
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是1949年,那一年,他是广东佛山一户殷富地主家1岁大的小少爷,而韩福当年才十岁,是鲁家一个下人的儿子。兵荒马乱的年月,土地革命中地主命运悲惨的故事不断从北方传来,恐慌笼罩着这个南方大家庭。这一年,懵懂无知的鲁若愚跟随父母离开大陆,成了80万逃港流民中的一员。
彼时的香港,正从港口转到工业城市型,劳动力奇缺。
此后20年,大陆的每一次动荡,都会造成大量人口的涌入,这些难民就成为了最低贱廉价的劳动力,浇筑起这座日益庞大的工业巨城。少年鲁若愚是在香港新界的贫民区长大、入学,父亲期冀他有朝一日成为社会精英,而目不识丁的韩福则甘愿留在他身边当一个鞍前马后的跟班。鲁若愚至今仍念念不忘,小学三年级,他从全班第48名奋斗到第3名,父亲老泪纵横。之后他的成绩持续优秀,还在少年唱诗团担任团长。
初中二年级,是鲁若愚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这一年,在亲戚的资助下,鲁若愚转到了一间英文学校在这块殖民地,一口流利的英语是挤进上层社会必须的门票。在那所学校,从第一天哑巴式的自我介绍开始,鲁若愚就感到了强烈的失落,几乎听不懂课,也不敢开口讲话,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像透明人,无人嘲笑,也无人问津”。
于是,这位未来的地下皇帝开始用打架这种残暴的方式,唤起他人注意。
当时,自小就跟着佛山武术世家学武的鲁若愚很快就在学校的大架小架中脱颖而出,声名远播,很快就跟了一个和胜和的大佬,行话叫“挂蓝灯笼”。鲁若愚蓄起了长发,不久就收到第一个砍人的指令。他带着4个少年,手持长刀,去抢夺一个赌档。他还清楚记得,一路上一直听到自己强劲的心跳声,感到它简直就要跳出来了,可当举刀追砍过去,紧张与不安瞬间消失。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砍人就成了家常便饭。
与其他任一枭雄相似的是,鲁若愚成为传奇的道路也不是一帆风顺,而是充满崎岖。
在他17岁的时候,是他人生的第三个转折点,因为这一年,他有了第一个小孩,为了给妻子和孩子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他在名声渐起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了退出和胜和。从那开始,他断断续续打起工来,捡保龄球,进塑胶厂、制衣厂,最终升到了师傅的职位。然而大师傅间也有勾心斗角,他所在的派系长年受压制,上升路途渺茫。
在七十年代的一个晚上,10号台风刮过香港。快到而立之年的鲁若愚刚上完夜班,长期劳碌的他头发已经是黑白相间了,站在高处望向公园,万物凄凉,感觉人生就像草木一样,台风一过,之前再勃勃生机,也被摧残得支离破碎,遂作诗一首:狂风雨过又天晴,眼前景物感凋零。草木难奈纵横雨,人生何堪冷暖情。
自此,重出江湖。
“你行不行啊?”仁仁麻雀馆的老板打量着当时只有27岁的鲁若愚。
1975年,这里是全港第二大麻雀馆,也几乎是最乱的场子,哪一路牛鬼蛇神都敢来干一票。
鲁若愚惴惴不安,此前他打劫失败、十赌九输,已经没多少资本可以炫耀。
他告诉自己,惟有豁出去搏出位,才能找到立足之地,这也是他人生的第四个转折点。
于是,他鼓起勇气,平静地对老板说道:“装上电动门,给我买30把砍刀。”
老板答应了,说只要能镇住场面,就给他每月7500港币薪水,一天一围台饭和一条香烟。
对手是被称为“大圈仔”的广东青年。大陆当时还处在“特殊时期”的动荡中,“大圈仔”历经红卫兵武斗洗礼,游离于上山下乡潮流之外,成帮结派到香港勒索打劫,跟香港黑帮火并,然后大摇大摆地逃返大陆,气焰嚣张。鲁若愚还记得,很长一段时间,“大圈仔”是《新知》杂志里最凶悍的主角,在仁仁麻雀馆,他们勒索老板、踢场惹事,本地黑帮都不愿招惹他们。
但鲁若愚知道,这是自己出人头地一鸣惊人的天赐良机,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7天之后,和“大圈仔”的战争降临。鲁若愚特意在那晚拜了关二哥,当“大圈仔”向往常那样趾高气扬地进到麻将馆后,鲁若愚立即关上电动门,二话不说,带着小弟们乱砍一通,麻雀馆的地上血流成河。
老板躲在里屋通过摄像机观看,出来后满脸畅快,当即掏出一大叠港币让他们去桑拿挥霍。
从此之后,鲁若愚这三个字在香港黑社会一炮打响,成为了最出风头的人物。
很快,鲁若愚人生的第五个转折点就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