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小宫女-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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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去了,比如窦族一直坚信汉景帝的母亲窦太后就是窦家一分支清河郡里走出去的家人子。
虽然士族在唐已式微,窦氏仍凭着良好的出身和姿容当上了德妃,并将她身上世代沉淀所蕴着的那一份智慧传承给她的下一代。众多皇孙中,武后只对李隆基一人特加宠异之,可见这隆基孩子在娘胎里时多么会挑基因,继承的大部分都是精华,天之宠儿啊!
这天半下午,惠风和畅,杨絮和柳絮一齐纷飞在鹤翔殿外。窦德妃在儿子居处和蔼亲切地召见了从他儿子荷包里掏走不少颗金豆子的小宫女石榴。
李隆基特别叮嘱石榴给他母妃特制些合胃口的糕点,要宜人又不腻的。石榴在他的小厨房里挑挑拣拣,最后只选了几枚皱巴巴的果子装碟。
德妃含笑允石榴讲一讲为何不挑新鲜的樱桃当材料。
“……这种果子在司膳坊的名册上叫做益母子,性酸味清香,长在在西突厥和吐蕃的交界处,过了吐谷浑便不能开花结果了,只有小片山地可以种植,因此南诏国和迦摩缕波国特别珍视,每年都将第一批益母子作为贡品进献给吐蕃赞普,赞普常常转赠我朝。”
石榴端着一碟柠檬向德妃讲解:“吃腻了甜点,以此物作饮品可开胃。挤汁和入面中做点心也很好,可惜益母子数量有限,无法达成。”
爱一行,干一行,石榴爱她所从事的行当,跟着哑师傅学习也格外用心,每读一本进贡记录册子,就能长一次知识。此时面对窦德妃,聊起奇珍异果来游刃有余。
“因其极酸,配菜又易由酸转苦,司膳坊历来只储藏,很少拿去食用。其实益母子分为青黄两种,青果子并非未熟之色。黄色的益母子香味较浓,储过一段时间,瓤的滋味就弱了。青色的益母子香味较淡,即使外皮萎皱,切开之后仍可泡水。娘娘请试试这枚黄色的益母子。”青柠檬太酸了,还是别推荐给德妃比较好。
德妃叫人按照石榴的说法,将益母子切半,挤几滴到碗中,加上蜂蜜调成一杯益母子蜂蜜水,掩袖尝了一口,果然令人舌上生津,余香满口。她笑着颔首,示意石榴上前来。
“本宫以为做蛋糕的宫人是位经验老到的坑饪,听隆基说到不是坑饪是小宫女‘十六’时,本宫还当他指十六岁的宫人,已是赞叹玲珑心思了。及至讲明此石榴非十六,亲眼见了你说得头头是道,才肯相信。”
德妃赏了她一串珊瑚项饰和绢花,笑对李隆基说:“太后昔日令上官婉儿任诏命时,婉儿才十四岁。普天下那些读书数十载才考上探花榜眼进士的男人们,谁能想到锦绣诏文皆出自未及笄的女子之手。如今石榴比婉儿还小,照本宫看,她到了十四岁,说不定也能当上司膳一职。”
李隆基紧挨他母亲坐着,听到母亲夸奖石榴还赐东西,拖着德妃的手不依:“母亲好偏心,分明是孩儿知人善用,怎变成她一人的好处了。那个烤蛋糕的炉子还是孩儿的主意呢。”
“都好,都好。去跟你父皇讨口谕吧。”德妃目送儿子出了殿门,才把石榴拉到身边,很和气地拍拍她的手,问她还需要些什么。
石榴摇头谢恩。德妃饮了半盅益母子蜂蜜水,叹道:“益母子酸,以蜜调。你既然懂得这个道理,就多喝几杯蜜水去冲淡那些辛酸的事吧。本宫育有金仙、玉真两位公主,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遇人不淑,唱起‘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这样的调子。”
“婢子明白,不曾为寿春郡王的事情伤神,娘娘是位好母亲,公主们都能觅到好夫婿的。”石榴打心底感激这个细腻温柔的德妃安慰自己,反正在别人看来,她是被李宪始乱终弃了。
“明白就好。隆基说你还会唱民间小调?来哼一支解解闷吧。”德妃握着琉璃盏,小口啜着蜜色益母子水,益母子,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石榴清了清嗓子,刚要唱她的桃花朵朵开,门外来报团儿求见。
“请她进来。”德妃放下杯子,脸上神色又恢复到初见时的恭顺模样。
石榴侍立一旁,不住拿眼去瞅走进来的宫人团儿。波涛胸涌啊……团儿看上去二十出头,跟许多宫人一样,个子不高,微微发胖,翻领衣裳,领口开得极低,腰身又束得偏上,愈发使两团白肉露得触目惊心。
“德妃娘娘,太后诏。”
“有劳了,本宫即刻就去。”
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宫人。石榴又看着那位胸前揣着俩大白兔乱颤的奔放宫人团儿跟在窦德妃后面摆仪仗出去了。她这才到偏殿找了小槐子一起往司膳坊搬铺盖。
“小槐子,你见过太后吗?”
“见过,又没见过。”小槐子为难答道。
“喂,这话怎么说的。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哪有既见又没见的说法。”
“我见过太后身边的女官摆着雉扇驾到,然后我们就都跪下了,只见到一地的裙角和云头鞋。”想了想,的确是一地裙摆,他哪敢抬头看。
“就一回?太后胖不?鞋子有多大?”石榴不满意,竭力想让小槐子再挖掘一两块印象碎片,好拼接她脑中的武后,应该有五六十岁了吧?一定很富态。
小槐子挠挠头,承诺他会去找长生殿一起当值的老公公和老宫女们打听打听。
紫宸殿中,一排排宫官肃静而立。
武后正在批阅奏折,时不时叫婉儿替她拟出华美些的措辞誊到诏令上。
“德妃已候在外面了。”团儿进来复命,看了看婉儿的眼色,自觉将殿中诸人都带了下去。
婉儿服侍武后从案前立起,她自己也退出去了。这是德妃和太后的婆媳时间,以前的儿媳妇们,也是这样与太后独处的,恭顺地捧着各式补品进去,待上一会儿,再含着笑或忧心忡忡地离开,连婉儿都不能入内近身待命。
婉儿蹙眉,日子过得真快,大儿媳妇裴氏妃、二儿媳妇房氏妃、 三儿媳妇赵氏妃和韦氏妃,眨眼间,被唤来紫宸殿尽孝心的次序,就轮到了四儿媳妇窦氏妃。
天道有常
窦德妃进殿前,默默解下衣带所系的数枚雕花玉玲珑球,与腕上金钏一起塞给上官婉儿。黄金有价玉无价,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后刚才在批阅奏折,德妃娘娘请进吧。”上官婉儿亦不推辞,有价的无价的都托付给了她,她自然会为德妃锦上添花。比方说待会儿替德妃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以及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事态无可挽回时,帮她讨个痛快的归西鸠酒。
三儿媳妇赵妃被无辜迁怒死于非命就是前车之鉴,德妃可不想在天上默默注视着她的儿女们。
看到上官婉儿点头指了指发髻之后,窦德妃才接过宫人新调的羹汤,捧着托盘向层层帷幕之后走去。上次被太后叫进来,还是皇上登基之前的事。太后细细嘱了她许多话。这次恐怕是为了验收成果吧。
来不及多想,龙涎香的气味已经飘入鼻中。太后正站在薰炉旁拨弄这些被海水浸泡了百年以上的白色香块,精神很不错。
“您的头发还是那么浓密。”窦德妃把银钵放到一边,小心按照上官婉儿的提示,挑了关于头发的话题作为开场。
“浓密有什么用,没人看了。早晚会变成并州冬天里的霜。”太后由窦德妃虚扶着,停在窗前。
窦德妃暗忖,夸头发没见太后高兴,那么上官婉儿所指定是发簪了。她略侧目看了看太后的首饰,新制的,很眼熟。德妃【炫】恍【书】然【网】大悟,及时转移了话题:“头发浓密,是您圣体安康的最好征兆。臣妾曾见过一些命妇,刚过了知天命的年岁,头发稀少得连玉搔头都挂不住。您不但可以挽起高高的发髻,还能佩戴凤钗十二支之多,仪容就如同佛龛里供着的菩萨般庄严。”
太后喜欢被尊为弥勒佛转世,德妃轻轻地绕了个弯来表达了这个意思。
“窦氏,哀家没看错你,钗子就是哀家叫人按普贤菩萨女相上头的纹样新打的,以示虔诚礼佛。”太后果然露出些笑容,看着外面的流云,对德妃说:“叫你来,是问问皇上最近心性如何。他还是不敢从哀家手中拿走驾驽天下的权力?”
“皇上他只想一心孝敬您,从无那样的念头。臣妾提起过数次,皇上……皇上不愿。”德妃恭顺地低着头。
“他不愿,你去想办法让他愿!”
“哀家掌权太久,粗算起来,也有三十余载。昔日养的看门狗,一年一年借着哀家积起势来,都快被养成利齿老虎了。皇上如果还不肯接过去试着挫一挫虎牙,将来一定坐不稳江山。”太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窦德妃身上:“哀家绝不允许龙椅和疆域版图有任何闪失。”
德妃忙屈膝跪下:“臣妾惶恐,有负您的重托,万死难辞其咎。”
“免了,起来吧。你和刘氏再去劝劝他,若还是办不到,哀家会出手的。” 太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窦氏:“扶风窦姓白出了那么多皇后了?听闻扶风多豪士,派人到族里选几个来,好好辅佐皇上。别学韦氏那个小家子样,封来封去,封了一堆没用的废物。”
“太后恕罪,皇上他、他真的是无意于政务。”德妃每次看到李旦发呆,心里都替他难受。作为太后最小的一个儿子,上面的哥哥里又有李弘李贤两位优秀出众的,李旦从小就没想过当皇帝的事。结果大哥死了,二哥死了,三哥贬了,剩下李旦无奈坐了九五之尊的位置,既不谙帝王之术,又生性纯良,叫他如何去压制那些嚣张的武家新贵……
太后叹道:“我的儿子,我清楚。过上几年,也就历练出来了。你们两个用心做他的左右手,哀家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说罢叫窦德妃附耳上来,低声说:“如果皇上这次仍不肯扭转心意,哀家会择日改元登基称帝。”
德妃咬紧嘴唇。闻所未闻的事情……,太后一介女子要称帝……该如何回答?!
“你不必惊慌,我若称帝,必有数地举兵反之。只要皇上站出来挥挥旗子,就能干干净净地一举除掉含元殿前不该有的荒草了。作为母亲,我会派人马归入他麾下。作为先帝的未亡人,哀家得考校他有没有能力挥剑斩草。”
德妃颤声问:“若皇上不愿站出来挥旗子呢?”
“不配做我的儿子。”太后语气极淡。
因为我不仅仅是一位母亲,我还是天下人的皇太后。你不敢放手去做天下人的皇上,便不配做我的儿子,不配。她在心中默默向神明祈祷,希望这次可以成功逼出李旦的血性来。
窦德妃走出紫宸殿时,中衣已经被汗水湿透,紧贴着身子,整个人像伤了风寒发热时那样,轻飘飘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她能劝动皇上吗?看太后的意思,分明是要皇上先在朝堂战胜她的党羽去亲政。如果皇上不能办到,或者不愿去亲政,那么她就要借用外力来使他被迫迅速积蓄自己的势力,同时趁着战事,光明正大地除去他和她都不需要的官员。
然后,这万里疆土,就被重新洗得山青水绿了。
敢拿天下来育成最后一个儿子的铁腕女人。
“若不成呢?”窦德妃喃喃问着自己。“若不成,她有把握控制得住时局么?”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让窦德妃离开前都忘记了去亲手奉给太后一盅新调的蜜水,忘记告诉她,那盏中盛着的,叫做“益母子”。忘了提醒她,“益母子”虽好,味却极酸,须以蜜调。
这样一场声势浩大又反纲逆常的覆手**之势,是否真能“益母子”……
窦德妃所担忧的事情,终于在她和刘皇后一起苦劝了李旦数月之后,按部就班地发生了。太后使中书令上表要求还政于皇上李旦,李旦固辞不受。太后又让监察御史诟陷上了那份表章的中书令入狱,李旦不闻不问。
于是太后果断地启动了她的终极计划,授意武家子侄造起种种声势,琢出一块“瑞石”刻上“圣母临人,永昌帝业”作为宝物。武氏新贵恨不得像螃蟹一样长出八条腿来忙这些事情,然后,等改了朝换了代,他们就真的可以变成螃蟹,肆意横行了。
窦德妃很隐晦地向族中政治经验比较 (炫)丰(书)富(网) 的老人讲了讲自己所担忧的:蚌鹤相争,恐渔翁得利。
她害怕太后女流之辈在遍地揭竿的情况下控制不住局面,而李旦又不像是个冲锋陷阵指挥人马扫平天下的人。这样,江山岂不是会被有心之人趁机取得?不怕李旦输,就怕太后也输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窦家和刘家迅速搜罗并送来了一批人,有善用兵的,有善游说的,有武功高强的。还有几个善用刑的,极合太后心意,他们后来被朝臣们称作“酷吏”。
一切都在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太后冷眼旁观,早早安排好了自己和武系子侄们的去处,一面催促皇后和德妃继续劝说皇上,一面着手布置两边的力量,调的调,升的升,铺路的铺路,只等那些老学究们给皇上讲透兵法,只等那些李系将军们磨亮了刀箭。
太后决定在正月里登基。
宫中到处流传着各种有关于太后圣母神皇要女主天下的最新天象,但这并没有妨碍宫人们按部就班的生活。
前面朝堂点兵布将各自为营的时候,后面宫廷里的岁月也流水般悄然淌走。石榴和姐妹们一起长高了,系诃子时需要小心地扯紧带子来护住日渐隆起的小胸脯。万幸,身材没有因厨娘的身份而变胖走样……
她最近忙着跟哑师傅一起日日不停地制作蜜饯,因为她们的蜜饯也被武三思选定,成为众多道具里的一种。武三思想要搞出潮水般的祥瑞,民间全国各地都祥瑞了,宫里当然不能放松。
比方说,具体到石榴的工作上,象征平安的苹果要整个拿蜜酒浸住,不可以削开。但十来坛子里必须得放一个烫出弥勒佛图形的苹果。酿苹果稍酿得入了些许滋味,就派发到宫中各处包括大臣们议事的偏殿,供人随意食用,以达到“弥勒出平安”的视觉效果和舆论效果。
太后是弥勒佛转世嘛,这高帽多少年前就有人给她戴上了。弥勒佛和平安同时出现,多么祥瑞!
这些花样是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