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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宦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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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记、乡长好!”孟谨行连忙跨前一步鞠躬行礼,“我叫孟谨行,毕业于燕大经济系,党员,按县委组织部的委派,向乡领导报到。”
  他说完双手将介绍信恭敬地放到办公桌上,垂手站在一边等候指示。
  四十一岁的何其丰眯眼打量孟谨行,脑子里一直在想眼前的年轻人能不能为我所用?
  坐在何其丰对面,一头花白头发的梁敬宗,目光有点肆无忌惮,直上直下地扫在孟谨行身上,烟雾一口口从他嘴里吐出来,呛得人喉咙发毛。
  “让明学先安排他住下,休息休息,工作的事,不急。”梁敬宗说这话时,看着何其丰,连正眼都没有瞧已经在自己边上坐下的姜庆春。
  何其丰点点头,摸起电话交代了一番。
  片刻,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何其丰指着来人对孟谨行说:“跟刘主任去吧,先休息一下,明天再熟悉情况。”
  孟谨行再度鞠躬,跟着党政办主任刘明学退了出来。
  姜庆春没有同时离开,而是自己点了支烟,看着梁敬宗问:“人也到了,该有个决定了,你们这小会结果是不是跟我传达一下?”
  何其丰嘿嘿干笑着说:“庆春就喜欢说笑!我们是在讨论观山村的事,头疼啊!”
  “哦?”姜庆春的脸颊抽了一下。
  梁敬宗掐了烟道:“小凤山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村长就一天没法选,很多工作安排不下去,你不头痛?”
  观山村原名姜家村,是一个以姜、梁两姓为主的村落,系长丰姜梁两姓的祖居地,三年前合并了邻近两个只剩数户人家的村子,才改名为观山村。
  年初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女大学生,先是承包了村里荒废许久的坟山,接着就开始动员各家迁坟,一来二去闹出不小的矛盾,不但引发了姜梁两家的宿怨,也激起了其他散姓人家的不满,整出一场不小的械斗,刚上任的新村长也在乱斗第二天意外死亡。
  自那天开始,观山村的矛盾被彻底激发,谁都不服谁,乡里领导又大都来自姜梁两家,因为观山村也闹得鸡飞狗跳、拍台拍桌。
  眼看再这么闹下去,也一定程度上影响自己在乡里的权威,梁敬宗不得不第一次走进何其丰的办公室寻找同盟,试图合力先把这场乱仗停下来,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收拾姜家。
  不管姜家兄弟在市县两级当多大的官、有多大势力,梁敬宗始终视自己为桑榆的老大,也坚信梁家在市县两级的影响力,足可抗衡姜家近年暴涨的权势。
  姜庆春闻言便道:“头痛也没办法!姜家人官当得再大,回去还是要听族长的话,你们让我去劝也是白搭。”
  梁敬宗干咳一声,朝何其丰使了个眼色。
  “干脆这样,”何其丰会意接道,“那个选调生不是没法安排吗?索性在党政办给他设个副主任的虚衔,去观山代一阵子村长。反正是驴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我们给他作了安排,也可以堵钟部长的嘴,省得她老说咱跟她顶牛,兴许还能暂时安抚观山各家的情绪。”
  姜庆春呆了一下,瞟着梁敬宗道:“敬宗要是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那好,就这么定了!”何其丰说,“回头在会上走走场,让明学抓紧把文发了,直接就让那个大学生去观山。”
  
  孟谨行看着落满灰尘的集体宿舍,还没想好从哪里着手打扫,就被叫回党政办。
  手捧着新鲜出炉的任命文件,看着桑榆乡党委、乡政府的大红印章,孟谨行愕然地望着刘明学,“主任,这是让我干哪样?”
  刘明学笑得很温和,极为耐心地向他解释,“临危受命嘛,副股级的副主任当然是对你的鼓励,目的是希望你现下把代村长先当好,解决小凤山的承包权、选出合适的村长!”
  临危受命?
  孟谨行虽然有疑虑,但想想这个副股级虽然算不得真正的干部级别,但好歹还搭了村长这个实权之位,就算是有了施展拳脚的舞台,管他“危”还是“不危”,既来之,则安之吧!


 第003章 矛盾源头

  晚上,乡政府在食堂设迎新宴,给党政办副主任孟谨行接风。
  何其丰与姜庆春均吃完全场,梁敬宗只是到了到场,孟谨行在一帮工作人员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大醉。
  凌晨渴醒,他找不到水喝,干脆翻出家里带来的白酒,又喝了小半两,不但胃里翻江倒海的烧灼感立时减轻,人也精神不少。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躺床上,思考父亲交给他的两道题目。
  孟清平作为政治上的失败者,向儿子推荐《敌戒》,其意义其实不言自明。
  孟谨行稍一细想,便能领会,父亲是要他记住,在官场,一个没有对手的官员,就缺少自我观照的镜子;没有斗争就失去锻炼成长的土壤;没有挑战就难以发展强大
  至于朋党问题,他理解父亲为什么提出来,但他心里始终没办法苟同,也不明白与自己目前的工作有什么关联。
  东方渐白,他索性起身到室外锻炼。
  桑榆乡的集体宿舍就在行政楼的后面,是一幢两层木结构小楼,因为干部大多为本地人,宿舍很多都空着,成为一些领导的午睡场所,孟谨行是这幢小楼仅有的几名正式住客之一。
  孟谨行刚摆开架势,何其丰也走了出来。
  “何书记早!”他主动打招呼。
  “早啊,小孟。”何其丰转过头来笑道,“年轻人打太极倒很少见!”
  “嘿嘿,读初中的时候跟我们班主任学的,后来一直就当强身健体用了。”
  “那也是练了很多年了。”何其丰若有所思地问,“你有没有体会过太极的精义?”
  “精义?”孟谨行还真没有想过,他一直只是按当年老师的指点练习,并没有更进一步的领悟。
  “不如我来说说,你看看有没有帮助?”何其丰亲切地询问。
  “书记指教,小子求之不得!”他连忙收势,洗耳恭听。
  何其丰道,“依我看啊,太极最擅长的就是以阴柔的外式采取闪避、借力,将内劲藏于外式之下,一旦躲过进攻,就立刻内劲外发,变被动为主动占据上风。希望我这想法对你有所帮助,去观山村后更要勤加练习啊!”
  孟谨行刚点了两下头,何其丰已经回了自己宿舍,久久没有出来。
  书记大人一大早指点自己太极精义,孟谨行怎么想都觉得此中有深义,但他一时又难以想明白其中的究竟,只好囫囵吞枣先默记下何其丰的话,等着哪天来个融会贯通。
  上班前,孟谨行将行李寄在传达室,回办公室见刘明学,看他还有没什么指示,刘明学未等他开口就说,“梁乡要见你!”
  孟谨行赶紧去乡长办公室,一进门就呆住了。
  梁敬宗的办公室四壁都贴了墙纸,低垂的吊顶中间挂着一盏硕大的水晶灯,一水的实木办公家具,豪华老板桌后面的真皮老板椅被擦得锃亮如新,奢华程度非书记办公室所能比拟。
  敬宗的嘴里叼着烟,焦黄的食指点了点自己对面的椅子。
  孟谨行问了好,端正地坐下来。
  梁敬宗道,“找你来是给你打打气!观山村在我们桑榆乡的份量不轻,又是第一个试点选举村长的村,新村长刚上任就出了事,县里领导都很重视。你这次过去,不仅要抓紧把小凤山承包权的问题妥善处理好,更要早日查明前任村长梁小山的死因,还观山村一片清朗的天空!”
  孟谨行暗暗吃惊。
  到桑榆后,突降一虚一实两顶官帽,让他因为小兴奋而忽略了“临危受命”的真实含义,徒然听说这中间还涉及一条人命,他才意识到飞来官帽沉甸甸的份量。
  “怎么,没信心?”梁敬宗对孟谨行没有立刻表态很不满意,“你可是省委给我们送来的燕大高材生,如果连基层最基本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梁敬宗话只说一半,就用颇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孟谨行。
  “乡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组织和领导的信任,尽全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孟谨行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也没有退的打算。
  别人嘴里的“危”,于他未尝不是机会。
  “嗯,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向我汇报。”
  梁敬宗说罢挥了挥手,结束了短暂的谈话,他要看看这个高材生到底有多高,是不是能领会他简短谈话中所透露的工作重点,以此确认此人到底是不是可造之材?
  孟谨行识趣地退了出来。
  党政办与乡长办公室只一墙之隔,此刻人已到齐,一片叽喳地议论新任命的副主任。
  “我以为燕大高材生一定高度近视,神色苍白,脸无三两肉!”一个有些娇柔的女声,“想不到长得还挺神气哦”
  “看你那点出息!”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燕大毕业、长得帅就了不起?到了桑榆的地头,就算他是条飞龙,也得老老实实趴下!”
  “那是,那是!”马上有个油腔滑调的男声恭维道,“有刘主任和畅哥在党政办,哪轮得到姓孟的外来娃子说话。”
  “城墙倒拐加碉堡。”又一个女声冷冷地说。
  “姜琴芳,劳资今天就是告诉你,在桑榆,就得我们梁家人说了算!”梁畅有点发狠,“你”
  他突然转脸看到门口的孟谨行,立刻恼怒地瞪了孟谨行一眼,仿佛刚才冲撞他的就是孟谨行。
  刘明学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这个时候抬起头来说:“琴芳,你陪孟副主任去观山吧,在观山选出正式的村长前,你就在那里配合工作。”
  “为什么是我呀?”姜琴芳不乐意地站起来。
  “那让我去吧!”娇柔的女声又响起,孟谨行想起昨晚这女孩的目光老在自己身上转。
  “刘爱娇,你凑什么热闹!”梁畅斜了刘爱娇一眼。
  “要你管!”刘爱娇不示弱。
  “吵啷个嘛!”刘明学终于不满地皱眉,“世锋,你开车送孟副主任和琴芳下去。”
  坐在门口一直抱着电话私语不停的矮胖青年,很不情愿地挂了电话,站起来嗡声嗡气地冲孟谨行道:“我在车上等你们。”
  孟谨行知道这名司机叫姜世峰,昨天就是由他陪姜庆春把自己接到桑榆的,晚上吃饭时更是满场飞,很有点领导开心果的味道。
  他当即冲姜世峰点点头,又问姜琴芳:“我的行李就在传达室,小姜你要不要取东西?”
  “她家就在观山,直接可以走。”刘爱娇抢着说。
  “那我们直接走了,主任。”
  孟谨行跟刘明学打了个招呼,和姜琴芳一起步出办公室,梁畅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啷个东西,大学生多了不起撒?连再见都不会说,不乐教!”
  刘爱娇很快追出来,递给孟谨行一个bp机和一个号码,说是刘主任让给的,便于工作联系。
  
  男人烟酒不分家。
  孟谨行上车扔给姜世峰一盒利群,俩人一下就热络起来。
  姜世峰极健谈。
  他告诉孟谨行,他与姜琴芳是远房堂兄妹,家都在观山;党政办现在连孟谨行一共七人,说话油腔滑调的是梁学军——梁敬宗的专职司机,昨晚没参加迎新;另外还有一位叫穆添的信访干事,自从观山村出事后就一直在那里蹲点。
  “那你是何书记的‘书记’喽?”孟谨行玩笑着问姜世峰。
  “我是人民公仆,为大众服务。”姜世峰说着呵呵直笑,“咱们桑榆,除了梁老大,谁敢配专职‘书记’?”
  孟谨行转而说,“好像咱们这儿姓姜的挺多啊,姜书记也是你们亲戚吧?”
  “对头。”姜琴芳终于也忍不住插嘴,“梁家人以为还是几十年前,啥子都他们说了算。他们也不想想,申城的常务副市长是哪个?长丰县委副书记又是哪个?梁老大?哼!不是我背后塌人,要不是仗着当年抗洪救过县委郑书记,副市长汪实秋又是梁家养子,哪个现在还真把他当老大?党领导政权,他在党内也不过是副书记嘛!”
  姜琴芳一顿牢骚,让孟谨行暗暗惊讶,想不到乡里一小小的办事员对官级这么门清,关键还胆子大,敢当着新来的副主任嚼乡长舌根子。
  “咱们的副市长、县委书记也是姜家亲戚?”他追问道。
  “副市长佑才叔、县委德才叔,那都是琴芳的亲叔!”姜世峰一脸骄傲,仿佛说的是他亲叔。
  难怪。
  孟谨行立刻明白姜琴芳为什么不怕自己把她的话传开去了。
  看来,姜家人都不简单。
  就眼前这俩,虽然不是什么领导,也看不上姜家的对头,却又懂得斗争中的平衡,显见在观山,姜梁之争深入人心。
  他忽然明白父亲提及朋党时问社会根源的用意了,究其根本是这个国家数千年形成的宗法社会体系,并没有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完全消失。
  而眼下困扰桑榆乡的,就是基层常见的,最简单,恰恰也是最复杂的宗族派系问题,姜梁两族则是桑榆矛盾的源头。
  “孟主任,”姜世峰这时突然把车停了下来,目光瞟向孟谨行,“看上去情况不妙啊!”
  孟谨行闻言,转眼向窗外望去,不由暗暗叫苦。


 第004章 文武兼济

  五菱停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处于一座小山北面的空地。
  空地不大,却挤满了手握砍刀、锄头等各类农具的村民,吵嚷声不绝于耳。
  坐在后座的姜琴芳问孟谨行:“孟主任,是下去处理呢,还是先去村委?”
  孟谨行从最初的紧张中醒过神来,“这些都是观山的村民?”
  琴芳与姜世峰同时答道。
  “上任村长因为什么出事的?”孟谨行又问。
  他很后悔,刚刚路上没有先了解这个问题,觉得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说是为迁坟拉架受伤不治死的。”姜世峰说得轻描淡写,“估计这回还是为迁坟事在吵,小凤山的承包权一天不定,观山村就一天不能太平。”
  难怪刘明学说自己是临危受命,孟谨行暗道,这是让自己也把脑袋挂裤裆里啊!
  他想问迁坟的原因,但目光所及,村民中有了骚动,如果再不下去调停,斗殴估计又在眼前。
  他一把推开车门道:“世峰跟我一起去吧,小姜马上找电话跟乡里汇报情况。”
  姜世峰跟在孟谨行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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