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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九州·缥缈录 iii-第4部分

小说: 九州·缥缈录 iii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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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然大怒,抢过盅子,喝令姬野站在自己的身后下注。说来也奇怪,她一上手,盘面的风向立刻就变了。羽然也不说让姬野赌大还是赌小,不过姬野每次犹豫着把赌注投下去,开出来十有八九是他胜。姬野连战连胜,渐渐也变得威风凛凛,金铢砸下去威猛有声。方起召他们却只能看见自己盘面上的赌注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划过去,最后几个人不得不再掏出钱来凑,让最善赌的方起召再博一把。

  这时候羽然按定了盅子,姬野把全部的金铢都押在“大”上,方起召没的选,全部押在“小”上。

  两个下注的人隔着一尺距离,眼睛通红互相瞪着。这时候已经是赌一把运气,再无什么战术可言,胜则全胜,败则方起召他们只怕真的要把裤子也留下了。

  “稳了!”姬野大声道。

  “稳了!”方起召咬牙切齿。这些人里面他家业最大,也出钱最多,可是如今输到囊空如洗,纵然他得父亲的宠爱,这次却是偷了家里的钱出来,分文不剩地回去,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羽然得意洋洋,盈盈一笑,轻描淡写地揭了盅。方起召探过头去,眼前一片漆黑,几乎就要昏倒在当场。像是故意要气他似的,三枚骰子一色的六点,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

  “裤子留下来!裤子留下来!”羽然拍着手,又笑又跳,“你桌面上那点钱,还不够一半的呢。本姑娘今天开恩,你脱下裤子骑马回去,我们就两清!”

  姬野对于方起召脱不脱裤子倒是没有兴趣,脱下军服的外袍,把两只袖口各打了一个死结,一把一把地把金铢往里塞,提起来,也是鼓囔囔的两小袋。

  “喝一年的酒都不是问题了。”他掂着金铢,对吕归尘道。

  吕归尘却不欣喜,看着方起召脸色涨红如猪肝,焦急地扯羽然的袖子:“好了好了,饶他们一次,也不必赶尽杀绝。”

  “不饶!”羽然一甩袖子,噘着嘴,“好玩嘛!”

  “好玩”吕归尘心里苦笑,他觉得自己怕是一辈子不能明白这个姑娘到底心里都装着什么了。

  方起召一巴掌拍在桌上,用尽了全身力量,像是要吃人似的环顾姬野他们三人。

  姬野略退了一步,以手按住桌沿。他没有带枪,便以桌子为防御,他有自信若是方起召输红了眼要动手,绝对不会轻易在他手上讨到便宜。他参军几年了,和方起召他们打到头破血流不是一次两次,可是姬野一个人对几个人十几个人,这些年下来却还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方起召缓缓地把手挪开,桌上留下了一粒深碧色的翠璜,那枚璜极小,不过羽然手掌的一半,可是中央却有一点幽深的碧绿,仿佛整个璜上的翠色都是从那一点上流淌出来的。

  “龙血翠!带眼的!这桌上的金铢,十倍都买不起!”方起召已经输红了眼,他最后押上的是他母亲死前留给他的饰物,这时候这件东西都不惜放上赌桌。

  “老子便宜你们!再赌一次!赌输了!这个归你们!”他喘息着。

  羽然的眼睛像是被那片翠点亮了,她盯着翠呆了一会儿,蹦了起来:“那一言为定!”

  “慢着!别只想着占便宜!你们输了怎么办?”方起召阴阴地看着姬野。

  姬野丝毫不退让,逼视过去。他感觉到了杀机和敌意,目光一瞬间变得冷冰冰的,声音也寒了:“你说怎么办?”

  方起召阴阴地一笑,指着羽然:“你们输了,这个女人跟我们走!”

  “你他妈的放屁!”姬野一拍桌子,猛地咬牙,颊边肌肉凸起,仿佛可以咬裂生铁。

  吕归尘拉了羽然的手,小退一步。他带刀出宫,此时默不作声地扣住刀锷。

  “赌了!”羽然举手,“不过要带走可就一晚上啊,明天早晨要好端端地还回来。我们尘主子和姬大公子不是什么善人,你可不要得罪了他们!”

  方起召愣了一下,目光撩了羽然一下:“放心,就一晚上,明天一早好端端地送回来!我包你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可不是你说的。”羽然吐了吐舌头,比了一个鬼脸过去。

  她跳上桌子,一屁股歪坐在那里,一手按定盅子:“姬野,把我们的赌注都押上去!”

  姬野冷着脸,没有动。他知道羽然这个性子,但是他也知道方起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方起召九岁就在青楼里和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混在一起,在女人身上大把大把地花钱。他在众人中颇有威望便是因为他乐意出钱请同僚们看艳舞喝花酒。

  “我们赢了,金铢归你和阿苏勒,翠玉可要归我!”羽然在姬野肩膀上大大咧咧拍了一巴掌,“乖乖的,听我的令,没错!”

  姬野不再说什么了,把金铢都推了过去。他所认识的羽然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女孩,他们一起奔跑在月下,因为扯塌了别人的大棚子。吕归尘和姬野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松开扣紧刀锷的手。

  骰子在盅子里滚动,两方都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一切听不见看不见似的,满世界就只有这一个盅子。

  羽然“啪”地一按盅子,骰子声哑然。

  “下好离手下好离手!一局定生死,要钱的为钱死,要玉的为玉死,要姑娘的为姑娘死,别犹豫了!下稳,我可就开了!”羽然大喊。

  “稳了!”姬野大喊。

  “稳了!”方起召大喊。

  姬野还是押大,方起召还是押小。

  羽然一揭盅,双臂一举,咯咯地笑了起来。盅子里,齐唰唰的三个六点,依然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

  “得不到的终得不到啊!”羽然伸手就去抓那枚翠璜。

  “慢着!”雷云正柯大吼一声。

  羽然愣住了。

  雷云正柯一把夺过羽然手里的盅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手指在盅子底下轻轻一扣!盅子底下那块半寸厚的红木板居然微微地一弹,上面的三粒骰子都翻了一个身。

  “出千!你们出千!”叶正鸿跳了起来。

  “出千!你们他妈的想死啊!敢出千!”方起召如同死地逢生,声音大得像是打雷。

  羽然一闪身,从桌上蹦了下去。

  她的把戏被识破了,虽然方起召雷云正柯他们未必明白羽然是怎么出千的,但是盅子下的木板可以被扣动,无疑是有鬼。其实羽然不过是耍了一个很小的把戏,她不是人类,却是一个羽人,她的听力敏锐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骰子在盅底木板上滑动和停止瞬间的声音她都可以分辨。她并非第一次来这家赌坊,甚至和老板还有一些交情,她说来这里赌的时候就有十足的把握。她换了薄底的盅子,若是听出来是自己赢,便不动,若是对方赢,就轻轻一扣,局面就颠倒过来。

  可是方起召的目光却只在羽然的耳垂面颊和胸口边游荡,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乖巧高贵的女孩却是一个出千的好手。

  此时局面揭破,对面四个人阴着脸,一齐逼上一步。

  “出千?出千算什么?无千不为赌!别以为本姑娘心地善良不耍赖!”羽然大喝了一声,却是“嗖”地就退了出去,穿过布帘,转瞬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方起召他们还在发愣,姬野飞起一脚踢翻了桌子。在桌子翻倒之前,他动作如同闪电,把桌子上满包的金铢抢过来扛在肩头就跑。吕归尘持刀和四个人对峙了极短的瞬间,作势要逼上一步,方起召他们刚要闪避,吕归尘也是飞速地退了出去。

  月光下,三条影子先后从亮着灯的小赌坊里冲了出来,奔向三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分开跑!分开跑!”姬野的声音在夜色中穿行。

  也不知是第多少次,南淮城里人见人嫌的这三个少男少女又一次开始逃命,像是一场排演过无数次的大戏重新上演。



  下唐国,南淮城中。

  八月二十八,已是初秋时节。秋风渐起,街市两侧的草木上已泛起苍苍的秋色。更夫一声声梆子传来,倍添秋愁。

  拓跋将军府,简朴的中堂上,主客双方遥遥对坐,并不说话。烟草燃烧的青烟袅袅腾起,一身黑袍的客人抽着烟杆,目光却逗留在院中的槿树上。

  “离国赤旅雷骑,乃是天下的雄兵,息将军已经准备好了?”主人打破沉默。

  “国主赐下金符铁马印,传令出征。一国之主,出言如山,事到如今已难挽回,息某只希望不负国主的托付,得胜归来。”

  “息将军是国主的股肱重臣,国主下诏,难道不曾和息将军商议?”

 “剑印和诏书由朱匣火漆封缄,宫中内侍直送舍下,我连国主的面都不曾见。”

  堂中沉默良久,客人缓缓吐出一口青烟。

  “难道除了你我二人,下唐国还有人能左右军务?”主人抬起褐色的眼睛,直视来客。

  “这不是臣子该问的问题。既然出仕于诸侯,就只有奉诏讨逆。拓跋将军应该明白我的处境。”客人淡淡地回应。

  主人沉思良久,点了点头:“两万人马,拓跋在三日内调拨完毕,粮秣车仗也如息将军所要的数目。若没有其他事,请恕拓跋要送客了。”

  “好!”客人一扣桌面,起身出门。

  直到他已经踏出中堂,站在一轮将满的明月之下,又听见背后传来主人低低的声音:“能令国主下诏出征的人,不是你我,只能是”

  “有些话,未必要说出口。”客人径直出门去了。

  主人独自端坐在堂中,看着客人留下的一盏清茶。满满的杯盏,客人一口也未饮。

  下唐国中人尽皆知,武殿都指挥息衍和上将军拓跋山月不合,拓跋将军府和息衍的赐宅“有风塘”相隔两街之遥,可是一对名将老死不相往来。今夜息衍忽然单身到访,拓跋山月惊讶不安,安排在中堂见客,却对息衍的来意不明。不过息衍离去前一句低语,拓拔山月隐隐地知道了对方的担心。看来局面微妙的时候,这两个对手也并非没有一致的利益。

  但是拓拔将军府的茶,息衍还是一口未饮。

  长久以来,拓跋山月总有一种感觉,他和这个行事为人波澜不惊的对手间,是被一种强烈的仇恨隔开的。息衍那双常含笑意的眼睛和拓拔山月相对的时候,就忽然地变了。

  变得不像息衍自己。


 息衍款步踏出将军府,门侧的阴影中立刻闪出了戎装矫健的影子。年轻人锋利的眼睛环顾四周,急匆匆地贴近息衍耳边:“叔父,如何?”

  “什么如何?”息衍漫不经心地回应侄儿,“无事。”

  息辕微微松了一口气。两位名将在下唐共事十二年,竟没有一次单独相对。虽然息辕也不明白两人到底有什么隔阂,但是他是息衍的侄儿,不加思索地就把拓跋山月当作了敌人。今夜息衍忽然不带随从拜访拓跋山月,息辕如临大敌,不但全身武装潜身在府外等候,而且秘密地传令息衍帐下亲兵一百人,携带硬弓躲在一条街以外等待号令。但凡有一点异动,他对空放出飞火,就要杀进拓跋将军府刀枪见血。不过此时息衍连根头发也不少,息辕也不会贸然将准备好的大阵仗亮出来给叔父看。

 “杀人,上将以谋,中将以策,下将以战。”

 这是息衍常挂在嘴边的话。身藏兵刃形迹鬼祟,似乎连下将的行径都不如,若是说出来,少不得受叔父的训斥。息辕也有自知之明。不过只要保住叔父无事,他倒并不顾忌颜面。

 将军府外是宽阔平整的大道,横贯南北,直通宫禁。此时夜深人静,行人已经绝迹,只有鸿胪寺一驾挂着红灯的马车缓缓走过。月光洒在被行人鞋底磨光的青石路面上,别有一番清冷。明月挂在高塔的檐下,垂柳拂过马车的顶篷。

 息衍牵着马缰,忽然对侄儿道:“我们走走回去吧。”

 息辕尚未回答,息辕已经放开缓步,背着手踱上了步道。叔侄两人不言不语,走在霁月清风之中,息辕看着叔父一袭宽袍的背影,觉得今夜息衍的神情中淡淡的有些萧索。

 走了许久,息辕壮着胆子问道:“叔父,您和拓跋将军”

 息衍愣了一下,微微一笑,笑容又慢慢褪去。他放眼看向远处清江池的水面,默然良久:“息辕,你上过阵没有?”

“没有。”息辕摇头。他看得出息衍是在出神,他自幼就跟随叔父,还没有亲临战场,这些事情没有人比息衍更清楚,本不必再问的。

“国主一封诏书,身为武士,就要上阵杀人,”息衍看着侄儿,“你说,是对?是错?”

 息辕愣了许久,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对,点了点头。他本意是自己不知道,可是担心被息衍误解,于是又摇又点,一番摇头晃脑。他言辞钝拙,一点也不像叔父,所以经常如此尴尬。

 息衍看着,摇头而笑:“上阵杀人,过马一刀,你还不知道对手的名字,人就已经死了。你是尽忠尽责,可是那人的亲人,却会恨你一世。”

“那,是错了?”

 “若是错,”息衍悠悠地道,“那从我教你剑术的那天开始,我们都已经错了”

 一阵疾烈的马蹄声撕破寂静,似乎是几匹快马互相追逐,从后面急速地逼近。如此深夜,还有人敢在都城的大街上放马奔驰,息辕猛地警觉起来,一按腰间的重剑,闪身靠在马后。息衍所传的剑术长于步战,息辕剑术也颇精深,来的若是敌人,只要躲在马后闪过突刺,息辕自信可以独对三名以上的骑兵。

  息衍却依旧背着手,只是调转目光,看向快马驰来的方向。那乘鸿胪寺的车马本来正跟在他们叔侄背后漫步,此时却忽然有五匹健马出现在车后。借着月光,马背上的骑士们手中握着长达八尺的长杆,其中四骑一起抖动长杆,攻向那个骑黑马的人。四骑的配合极其巧妙,散开在黑马的四角。四根长杆有的攒刺,有的平挥,带起低沉的风声,封锁了对手周身所有的空间。

  而黑马背上的武士,竟然是空手。

  他猛地翻身仰在马鞍上,闪过两根长杆,随后刺到的一根长杆从他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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