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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意图-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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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是坏表,留在单位或家里要占地方,他要拎走,不会有谁在意。可杨主席并没将坏表扔掉,而是拿到自己办公室,偷偷拆开摆弄起来。水表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只要细心,三两下就能修好,再刷上漆,看上去又成了一块新表。下次单位或职工家里水表坏了,杨主席就拿着修理过并刷上漆的表去换装,然后开张与商店里的新表等价的发票,让单位或职工拿钱。一个水表虽然只有四五十元的价格,可一年下来,单位和职工家里总要换装十几个水表,杨主席不出一分钱的成本,却用这种变旧为新和以新换旧的方式循环滚动,轻轻松松揩到上千元的油水。
  杨主席不肯退二线,其实就是恋着这么一些好处。
  这天卓小梅敲门时,杨主席手中那只旧水表的漆还只刷到一半,兴致浓得很,所以不想让人打扰。直到卓小梅自报了家门,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在门上拍得咚咚作响,他才将水表塞到装工会资料的木柜子里面,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开了门。
  还没进门,卓小梅就闻到了强烈的油漆味。可她先不点破杨主席,故意说道:“杨主席你屋里不是藏着女人吧,半天不来开门?”杨主席有些尴尬,说:“卓园长真会开玩笑,我这样不中用的老男人,哪个女人会喜欢?”卓小梅笑道:“别谦虚嘛,我就听园里的老师们说起过,主席夫人都有些怕你,说你黄忠人老刀不老,厉害着哩。”杨主席嘿嘿一笑,说:“领导过奖了。我若是黄忠,那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
  突现转机(10)
  卓小梅知道,杨主席不会不明白她来找他的目的,开两句玩笑,是想让他放松警惕,消解一些对抗情绪。不过卓小梅觉得这还不够,还得压压他的心性,于是说:“既然不藏女人,你半天才开门,那又是在干什么?”
  杨主席搓搓双手,说:“我还能干什么?无非是整理工会档案,做做市工会催了几次的工会报表。年纪大了,精力差多了,在那些墨黑的汉字和数字上盯上一阵,眼皮就开始打架,不小心睡死过去,你在外面敲门,我也没听见。”
  这个借口编得还算圆满,靠窗的办公桌上就真的摊着一份工会报表,虽然上面已经蒙着一层薄薄灰尘,也不知几个世纪没碰过了。卓小梅的目光只在报表上稍作停留,便吸了两下鼻翼,明知故问道:“屋里好像有股什么气味,好刺鼻的。”杨主席掩饰道:“卓园长您的鼻子真长,我在屋里待半天了,怎么却没闻到什么气味呢?”卓小梅说:“你是待久了,适应了。这叫做入鲍鱼之市,久而不闻其臭。”杨主席讨好道:“卓园长的话太文雅,我这没文化的粗人哪听得懂?”
  卓小梅不再理会他,东张西望起来,还在屋子里绕起了圈子。杨主席紧张地盯住卓小梅,见她的脚尖朝墙边的木柜子方向迈去,不由自主跟过去站到木柜子前,想用身子挡住她,不让她靠近。卓小梅站住了,望着窗外,说:“杨主席,你这个主席是个正科级吧?”杨主席说:“卓园长也拿我开心。您这个一园之长才是正科,我一个工会主席怎么敢是正科呢?”卓小梅说:“是吗?我记不清了,你还收着事务局的任命文件么?给我看看。”
  那份文件可是杨主席的命根子,他能不收着么?只见他满脸是笑地说道:“卓园长怎么想起要看那个文件了?是不是要给我加工资?”嘴里说着,两只脚已经抬高了,几下迈向办公桌,打开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
  卓小梅趁机走到墙边,打开木柜子,将那只漆了一半的旧水表拎到手上,说:“杨主席原来在漆水表,你真是多才多艺。只是这种油漆太刺鼻了,下次得换种质量好些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给班上和园里职工换的水表,都是这么漆出来的吧?”
  杨主席已找到那份文件。回头瞥见卓小梅手上的旧水表,多少有些不自在,说:“卓园长又开玩笑了,班上和职工家里的水表都是全新的,我哪里漆得出来?”
  卓小梅走近杨主席的办公桌,说:“我家里的水表也快坏了,你赶快漆好,给我换上吧。”杨主席说:“园长家里怎么能用这种破表?这是我一位亲戚家的,用水的时候倒着转,不用水的时候顺着转,特意请我修修,顺便刷层漆。”卓小梅说:“那好啊,给我家里装上这种水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龙头,好转出负数来,让自来水公司倒贴钱给我。”杨主席说:“卓园长真风趣。”
  卓小梅当然不是到工会办来讨论水表的,将手里的水表搁到办公桌上,拿过杨主席那纸任命文件,瞧了两眼,说:“原来杨主席确实是副科级,我是怕你是正科级,我也是正科级,没资格找你谈话。”
  杨主席自然听得出卓小梅话里的话,说:“我说曾副园长没资格找我谈话,其实是气她的。她的话也来得太陡了点,一张嘴就要我退二线,也不说说原因。”卓小梅说:“原因很简单,维都市委组织部有明文规定,年满五十二的副科级干部一刀切,都要离岗休息。”杨主席说:“可机关幼儿园的职工并不是公务员呀。”
  卓小梅有些不耐烦了,脸色一跌,说:“杨主席跟你明说了吧,让你退二线完全是对你本人好。早有人将你举报到上面,有关部门已跟我打过两次招呼,准备下来查你,是我说尽了好话,才把他们挡住,暂时没下来。”
  杨主席将信将疑,说:“卓园长您别吓我,我一个工会主席能有什么问题,值得有关部门这么关心?”卓小梅说:“我也知道你没有了不得的大问题,要有也是些芝麻大点的小事情,与那些实权在握的大小贪官相比,什么也不是。不过你是明白人,如今有些事是当不得真的,一旦当起真来,芝麻可成西瓜,相反不当真的话,西瓜也可成芝麻。维都有句俗话,莫打入孔的蛇,你趁退二线的年龄已到,赶快退下去,有关部门想来查你,我再给他们说说好话,他们也许觉得查一个退二线的副科级干部没有多大意思,自然就会放弃的。好吧,我不跟你多说,你要想清楚哟,如果你觉得自己干净得洗过洗洁精一样,不怕有关部门下来查你,你就不要退二线。”
  说完,卓小梅出了工会办,任杨主席傻在桌前,半天回不过神来。
  卓小梅暗觉好笑。其实事先她并没想到要吓唬杨主席,是闻到他办公室里的油漆味,突然想出这个手段的。卓小梅知道用这样的小手段对付其他人没用,对付杨主席还能见些效。杨主席是那种心细若丝又首鼠两端的男人,何况确实占过园里不少小便宜,而且财务室还收着历年的报账凭证,他开具的假发票什么的,翻开凭证就能轻松找到。那当然经不起细究,假发票不是票贩子非法印制出来的,就是供货人虚开的,只要拿到税务局去,跟税票存根联一对照,就会弄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只是平时大家都忙,又不想得罪人,没谁这么较真过。
  突现转机(11)
  卓小梅不用猜,也知道杨主席自己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第二天一上班,卓小梅叫来会计董春燕,要她到银行去取些钱来,好到教育局去拿省示范幼儿园的牌子。董春燕问取多少,卓小梅想了想,说:“就三千块吧。”董春燕说:“这种牌子,是要挂在大门口的,不可能镶金贴银吧,我看要不了这么多。”卓小梅说:“这我知道。可人家给你弄了个多少有些价值的牌子回来,我们总不能交点成本费,扛着牌子就走人吧?”董春燕觉得也是,到财务室拿上支票,去了银行。
  半个小时左右董春燕就回来了,两人兴冲冲地赶到教育局,走进幼教科。
  马科长正在桌旁打电话,见了卓小梅和董春燕,摆摆手,示意她们沙发上坐。很快打完电话,过来跟两位握手,说:“动作蛮快的嘛。本来想给你们把牌子送过去的,只是近段不知哪来的这么多杂事,走不开,只好劳驾你们了。”卓小梅说:“马科这么说,叫我们惭愧了。省示范幼儿园的牌子也不是想挂就挂得上的,园里仅仅送了几份材料,你们就不声不响地给办了下来,我们跑过来取一下牌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闲话几句,马科长走进里间办公室,抱出一块闪闪发光的牌子。不过再发光,也看得出那是铜制的。有一种说法,叫做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其实发光的并非一定是金子,相反有时不是金子,发出来的光比金子还强烈,还要吸引眼球。不过金子终归是金子,铜终归是铜,金光高贵富丽,有品位,铜光低俗浅薄,表面尽管浮华,却难掩本质上的粗鄙,明眼人一看便知。仿佛女人,如果天生丽质,淡妆浓抹总相宜,否则资质太差,脂粉施得再厚,打扮得再珠光宝气,也毫无用处,因为至今还没人生产出某种特殊饰物和脂粉,能将骨子里的俗气都盖得住。
  这块表面发着金光却难掩低俗的铜牌茶几般大小,用隶书虚张声势地镶着“省示范幼儿园”几个字,很是醒目。下面还有一行教育厅颁发的小号字。马科长得意地说:“别看这是铜制的牌子,它的分量却不轻哟。”
  卓小梅自然听得出,马科长说的分量并不是重量。因此接过铜牌时,卓小梅由衷地感激马科长,连说了几声谢谢。马科长说:“不用谢,这也是我们幼教科的工作职责嘛。”
  董春燕还算机灵,赶紧从卓小梅怀里抱过牌子,搁到墙边。卓小梅的目光还在牌子上逗留了一小会儿,这才掉头问马科长:“这样高级的铜牌,要不少钱吧?”马科长说:“不少也不多。我们科里已给你们代交了,省厅开了发票的。”掏出钥匙,打开抽屉,很快从里面拿出一纸发票。卓小梅上前从马科长手上将发票接过来。
  一瞧,顿时傻了眼。
  只见发票下方金额大写栏里,端端正正写着壹万伍仟元的字样。卓小梅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将发票凑近点,重新审视过,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地写着这个数字。
  一万五无非就是一万五,如果放在别的有权有势的单位,也就是三四顿饭的开支,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幼儿园既无权也无势,没地方去赚一分钱外水,发一分钱横财。幼儿园是一个纯服务性质的公益事业单位,除财政拨点职工人头费之外,一个孩子每学期交上千余元学费,除去孩子自身消费掉的伙食和日用开支,园里还得适当添置些设备,进行起码的维护,最后也就所剩无几,换句话说,一万五相当于招收七八十个孩子的收入余额。想想看,一把屎一把尿将七八十个孩子服侍一个学期,老师和保育员要付出多少心血和劳动?何况这只是一块薄薄的铜做的牌子,成本费顶多也就三五十元的样子。当然也得承认“省示范幼儿园”几个字值些钱,可幼儿园毕竟不是一般性质的商品,有了响亮的牌子,产品就身价倍增。要知道孩子是家长们身上掉下来的骨血,他们并不在乎你是不是示范幼儿园,最看重的是老师和保育员对孩子的实实在在的优质服务。否则一切免谈,什么经济效益也好,社会效益也好,都是空话。
  马科长虽然说不上火眼金睛,却也精通世故,卓小梅那点摆不上桌面的小心眼,怎逃得过她锐利的目光?她笑望着卓小梅,理解地说:“我也知道这么一块牌子,一万五确实贵了点。不过这是教育厅定的收费标准,我们可没赚你们一分钱,实实在在给厅里打过去一万五,财务室可是有账摆在那里的,我还可以陪你们去查账。”
  这当然是马科长说着玩儿的,并非真让卓小梅去查她的账。教育局虽然不是机关幼儿园的行政主管部门,却也是业务指导部门,说是机关幼儿园的上级一点没错。身处下级单位,卓小梅如果也去查上级部门的账,那她不是哪根神经生得不是地方,就是今天早上吃错了什么药。她不是外国人,也没出过国,外国的事情她不甚了了,但咱们这个具有五千文明史的泱泱大国,她究竟生于斯,长于斯,有些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不吃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走路?就说这查账吧,上级查下级的账是应该的正常的天经地义的,比如省里查市里的账,市里查县里的账,比如市委市政府查单位的账,单位查科室的账,比如领导查干部的账,干部查群众的账,确实是稀松平常之事。却从没听说过下级也去查上级的账的理,比如群众查干部的账,干部查领导的账,比如科室查单位的账,单位查政府市委的账,比如县里查市里的账,市里查省里的账。别说真让下级去查上级,就是胆敢起这样的意念,动这样的心思的人,恐怕都很难找得出来,除非他是天外来客,没食过人间烟火,或是弱智,大脑发育不健全。
  突现转机(12)
  卓小梅因为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些荒诞不经的念头,将自己实实地吓了一跳,真怀疑自己哪里出了故障。她当然不好自认是天外来客或弱智,只能在马科长前面自我批评道:“如果我连上级领导都信不过,还要查账,我这不是太没政治觉悟了?”马科长笑道:“言重了,言重了,我看还不至于达到政治觉悟这样的高度吧?”
  因为多年从事幼教工作,马科长跟卓小梅他们没少打交道,彼此还算谈得来,没有过什么过节。马科长也就不想隐瞒真相,实话告诉卓小梅,这确实是省教育厅的一种创收手段。最近教育厅办了个经济实体,诸如广告制作呀,教材教辅资料印刷呀,凡是要经他们手的,什么都搞,说是多种经营。这些牌子就是他们那个实体制作出来的。全省那么多学校,今天这里揭牌,明天那里达标,这么可观的收入不抓到手里,谁过意得去?
  马科长还补充道,省厅也真是生财有道,其实下面的人对他们这种做法也是有些想法的,没少提宝贵意见。可光有想法,没有办法,最后还得服从他们的做法。人家毕竟是上级嘛,下级都是在上级的正确领导之下开展工作的,不服从他们的做法,行得通吗?
  马科长兜了底,卓小梅倒无话可说了。这叫理解万岁,谁都不容易嘛。只怪自己见识短浅,没带足该带的钱。忙吩咐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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