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迷蝶之秋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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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终有一天会被锯断,慕容昊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敏感时刻搞些不入流的小把戏,那样只会让人轻视,或者他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你认为楚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打断他的思索。
他故做惊讶的扬扬眉,狡猾的道:“怎么问我?你和他是青梅竹马,应该最了解他才对。”
我的眼珠直接翻上天,暗想,我要真了解他才见鬼呢!每次脑海中那声音提到慕容昊总是一语带过,从来不肯多谈,所以我这方面的知识也少的可怜,除了知道他是上代楚王的第三子,生母原是宫女,因为中宫无子,所以才坐上楚王之位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秋霁言似乎非常乐见我不耐烦的样子,欣赏了半天,才慢条斯理的道:“四年前,他还是不够成熟的小鬼,但这四年里,他的变化非常大,连我也摸不清。有时他可以忍人所不能忍,有时他又非常暴躁易怒,所以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眉头紧蹙,这样的人才真正可怕,如果他更理智些,或者完全疯狂,反而要好对付的多。
“算了,反正这些事一时片刻也想不明白,不想了。今天闲来无事,大哥陪我出去逛逛如何?”虽是问句,我却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自从来此,我从没正经逛过这被称为楚国骄傲的京城。起先是因为身份尴尬,不被允许出府,后来则忙于学习,没空出府。陪楚王读书的那段时间,虽然天天坐车往来于侯府与宫中,却光顾着想慕容昊的问题,没有闲情欣赏途中风景。
秋霁言作为哥哥无疑极为出色,他从来不会反对妹妹的请求。所以,我们坐上马车开始漫无目的在京城闲逛。
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喧闹的街市,熙来攘往的人群,我想大抵京城的样子都差不多,否则为什么我会在楚京找到些大清京城的影子。也许,我做为郭络罗格格的生命太过短暂,记忆里本就没有太多大清京城的印象,现在想来,当时除了那条出宫回家的平坦道路,我再也无法从记忆里搜刮到一丝一毫大清京城的影子。
可楚京我却实实在在的见过,从离城不远的山上俯览整个楚京,望着那些如蚂蚁般走来走去的人们,高矮不一的建筑,城中心巍峨的宫殿与城边阴暗的毛屋形成鲜明对比,映着护城河水如绢的波光,像在唤醒人的欲望。感觉我似乎置身于一个神秘而又不难捉摸的梦中,只要伸手就能得偿所愿。
前方突来的嘈杂打断我的冥想,探头望去,很多人在拼命往一边挤,似乎有什么热闹可看。
“他们在干什么?”我好奇的问。
秋霁言也探头望了望,再缩回头时脸色平淡,波澜不兴,一种早已见怪不怪的冷漠环绕四周,一如他优雅却无情的声音:“要不要去看看,今天是贩奴的日子。”
贩卖奴隶就如贩卖工具一般,这项生意无论在楚国还是别的国家都火热异常。主人对奴隶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奴隶的地位还不如一条狗,简直让我无法想象。
马车又往前走了片刻,直到看见不远处一座搭起的高台才停了下来。台下拥挤的人群摩肩接踵,台上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手握木棍指点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不住吆喝:“有没有人要?这么年轻的劳力只要十两银子,包您满意。”
我冷冷的望着台上张扬的大汉和两眼无神的少年,扭回头看了眼和我目光一样冰冷的秋霁言,道:“没趣,走吧。”
以前看书时,虽从里面看过关于贩奴的事情,但毕竟提的隐晦,只觉得楚国所谓的奴隶贩卖和清朝的买奴卖婢差不多,无非是穷人为求温饱到富家为奴,这时才明白其实是不同的。
清宫里的奴才虽然低贱,起码还有一定的人身自由;虽然麻木,却还是在眼中保留了最后一丝光,不似台上少年的完全绝望,像是已经死去多时,这样一个横尸走肉要之何用。
秋霁言的眼幽黯无边,嘴角始终勾着抹邪魅的笑纹。我们对视良久后,他低声说:“好。”像在应承我之前要走的话,又似乎在赞美我的无动于衷。
就在马车掉头时,少年已经被人买走,卖奴的中年男人又从台下提上一人,然后毫不怜惜的把那人扔在台上。
清脆的叮当声传来,让我以为是铃铛的响动,寻声望去却发现不过是被扔上台之人所带的手铐脚镣的声音。与此同时,我的视线被强烈的光晃过,几乎睁不开眼,稍侧了下头,才看清竟是台上奴隶那一头银色长发被阳光照耀,闪出强烈的光。
“大家快来看呀,稀有品种的奴隶,还很年轻。”中年男人一把抓住奴隶的长发,向上揪起,露出张还略微带着稚气的妖媚面容。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冰冷清澈的丹凤眼漠然地环视四周。明明此时他衣裳破旧,手脚俱带着镣铐,样子狼狈万分,但那双眼凝望四方的感觉却像帝王在巡视领土,孤高的威仪不容侵犯。
隐约中,似乎听到无数的抽气声,然后是长久的静默。众人仿佛被银发少年绝美到妖异的容颜震撼住了,台上台下落针可闻。
“等等。”我出声阻止要掉头的马车,兴致怏然的欣赏台上的表演。
中年男人开始拼命吆喝,希望能有人买走银发少年。但似乎这种发色和过于妖媚的容貌对楚国人来说太过诡异,台下议论的人不少,却没人肯出价买下。好不容易有个人开口,却又在银发少年如冰刃般的目光下退缩了。
又过了半天,中年男人喊的口干舌燥,银发少年的身价更是江河日下,到了区区一两银子的地步,可依旧无人响应。
“男生女相,又是银发,必是妖孽无疑。”搁着车板,我听到车夫如此咕哝。
中年男人越喊越气,又见银发少年冷淡的眼光似在嘲讽他的无能,不由气恼的一棍打在他肩头,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买下你这么个陪钱货。带你走了这么多地,楞是没一个人要。今天索性宰了你,也省得继续浪费老子的粮食。”说着便举棍乱打,棍影纷飞,风声呼呼,下手毫不容情,竟似是真要把少年立毙棍下。
银发少年因手脚都带着镣铐,行动不便,那显然受到长期虐待的瘦弱身体更是根本无力闪躲。中年男人的棍子一下下打到他身上,他却一声不吭,除了脸色愈加惨白外,眼中的孤高未曾撼动分毫。
看到这里,我忽然转头冲秋霁言道:“哥哥,我要买他。”
听了我的话,秋霁言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便伸手向怀里摸去,然后又把手伸出了车窗。
“啪!”
一声脆响后,本欲给银发少年当头一棍,彻底了结他生命的中年人突然边叫边挥棍连连后退,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猛推他般,最后干脆一跤跌倒在台边,险些失足从高台上摔下去。
台下众人大哗,中年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愤恨的挥着棍子大喊:“是谁戏弄老子?给老子出来!”
阳光下,那根被他挥舞的棍子上一点银芒不住闪动。
我诧异的望向收回手后面色如常的秋霁言,早听说他不但能文,而且善武。以前一起读书时,也见识过他出众的文采,但说到武功,我却不认为这样一个豪门公子能有多厉害的身手,顶多花拳绣腿,骗骗怀春少女。但今天,当我亲眼见证他用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掷出一锭银子把一名壮汉打得连连后退时,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武功的厉害。
“银子原来还可以这样用。”我低声感叹,随后提高声音,冲外面道:“钱已经付了,快交人。”
台上喊叫的中年人怔怔的停下乱挥的棍子,这才注意到一枚小小的银锭嵌入棍身,被阳光照耀得璀璨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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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在回府的路上,咯吱咯吱的车轮声似乎显示一切都和出府时没两样,只除了车中多出的满面防备之色的少年。
秋霁言连眼尾也不望角落的少年,平淡的问:“你买这种会伤人的野兽做什么?”
我看向少年那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样子,不禁低声笑了起来:“就是因为会伤人,才有趣啊!”少年的眼神虽然狠厉,却终究不敢真的扑上来,因为他之前已领教过秋霁言的厉害。当贩奴人满脸谄媚的把他像牵狗般牵到我们车前时,少年曾企图扑上来抓我,却被秋霁言一掌打倒在地,嘴角更是流下了点点腥红。
现在靠在角落的少年就像负伤的野兽,只能无意义的发出些威吓的吼声,却阻不住猎人的脚步。
我靠过去,不顾银发少年凶狠的神色,掏出手帕温柔的替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
他迷人的凤眼中有瞬间的呆滞,但随后则涌起更多的防备。我不以为意的笑笑,把手帕递到他眼前,和善的道:“要不要再擦擦?”
下一刻,我被双有力的手拽入个怀抱中,而手帕则被搂着我的人揪走,像扔垃圾般扔在银发少年的脚边。
秋霁言搂着我的手很紧,他的唇覆在我耳边,用暧昧的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一样的声音说:“注意你的身份。”
我笑眯眯的回搂住他,眼睛却仍旧不离少年左右,把嘴也凑到他耳边,以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我决定了,这个国家以后不需要奴隶。”
秋霁言的黑瞳越发深邃无边,他似乎全不意外我没头没脑的话,只是高深莫测的望着我:“你确定?”
“当然。”我的唇依旧贴在他耳边,用手指了指角落里的少年:“你看,下人还是像他这样会反抗比较有趣吧,如果各个都麻木不仁,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喜欢看他们想反抗,却又自知无力反抗的样子。”
奴隶的身份只会让这些人绝望,连兴起反抗的念头都成奢想,像行尸走肉般活着,毫无意义的活着,不如死去。
“有道理。”他的胸膛轻轻震动,愉悦的低笑声在车厢里传开。
第四章 没人能料事如神(下)
回到府里,我把银发少年扔给下人,让他去梳洗干净再来见我。他似乎还想挣扎,但秋霁言的一句话让其彻底安静:“你额上有奴隶的记号,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少年似乎屈服了,垂下头,默默的离开。
每个奴隶都会在额上烙印菱形记号,如果奴隶逃'跑,那么可以被任何发现的人当场格杀或者成为发现人的奴隶。
无论是在楚国,还是其他国家,奴隶都是不被算做人的。
当我边喝茶吃点心边和秋霁言下棋时,银发少年梳洗完毕,再度被带了上来。他的样貌焕然一新,干净清爽的下人服遮不住绝色的容颜,一头银发宛如秋夜月色凝结而成的湖水,波光潋滟。
当他轻盈的向我走来时,长发在身侧微微晃动,犹如群星闪烁,映衬着无双的容貌,却又让那些星星黯淡了。我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感觉即使一个轻微的声响都会亵渎这样的美丽。
但偏偏有人对此视而不见,我那所谓的哥哥仍旧拈起一颗棋子,掷地有声的落下。
“该你了。”他说。
我不满的瞪他一眼,抗议的话自动消音。因为转头时再度对上银发少年漆黑的眸,清澈而冷漠,隐隐带着骄傲,和那个人竟是出奇的相似。
“你多少岁?”等我发现时,这句话已问出口,再也收不回。
银发少年似乎没想到我会先问他这个问题,呆楞了一下,脸上浓重的防备之色也淡了几分,低声道:“十六。”
十六呀,我下意识的拿起茶杯轻啜,入口的茶水似乎比平日要苦很多。
来到这里已经四年,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也应该十六了吧?
这时才发现,有些事不是想放下,就可以完全放下,原来我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透过袅袅茶雾,我的目光有片刻迷离,仿佛追寻到幼年的影子,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人——胤禟表哥,在我死的那天向我保证绝对不会离开我,最后却把我遗弃在这个地方的大骗子。
但马上我便恢复了正常,神色自若的阻止有心人的窥视——秋霁言的眸光闪烁,嘴边的笑满是玩味,犹如戏耍老鼠的猫。
我毫不犹豫的瞪回去,不打算做他爪下的老鼠。买这个少年可不是因为他身上依稀有表哥的影子,同样似女子的妩媚,同样狭长的眼,同样冷漠的气质就算再有更多同样,他依旧永远不会是表哥,这一点我很清楚。
当年,胤禟表哥最先对哭泣的我伸出手,是我在紫禁城中仅有的一点温馨记忆之一。没人能替代他,没人能。
甩开久远的回忆,我漫不经心的问道:“想不想不当奴隶,过自由的生活?”
少年脸上本来渐淡的防备之色再度浓重,望向我的眼中更添几分狐疑。没人会无缘无故释放奴隶,在这里的任何国家,一日为奴终生为奴,除非有特别原因而得到主人许可,否则只有死亡,才能把他从奴隶的地位中解脱出来。
冲他安抚的笑笑,我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别这么紧张,我不会把你怎样。一年,只要这一年里,无论我安排任何事,你都能做到,那么一年后你就自由了。”想了想,我又补充道:“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事,即使我让你杀人,你也要替我办到。”
对面的秋霁言仿佛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只专注的盯着棋盘,像在冥思苦想下一步棋该落在哪里。
“我答应你。”少年毫不迟疑的回答。
我甜甜的笑:“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不喜欢先轻率的决定,又事后反悔的人。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答应了我,也许你根本就活不过这一年,或者你以后一生都要活在对这一年所做之事的忏悔中。”
“不需要考虑,无论任何事,我答应你。只要能自由,我愿意把这一年卖给恶鬼,即使因此而死,也无怨尤。”
我摆弄着手中的棋子,失笑道:“你这么说,好像我是恶鬼似的,不要担心,其实也不是太难的事,我相信对你来说轻而易举。既然你答应了,那么我再替你起个名字吧。反正只有一年,我不需要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从今天起你就叫‘阿星’。”
又交代了两句,我命他下去休息,先养好伤再说。一个注定只会在我生命里出现一年的人,没必要对他了解太多,那时,我是这么想的,却忘了这世上还有种叫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