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凶猛-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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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秦念见白琅沉着脸一言不发,心中益发慌了。她知晓,一个人若是愤怒不满之时,咆哮嘶吼出来反而容易平静。而这样一个沉默的郎君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呢?
“他是谁。”白琅的口气浑不似询问:“齐校尉么,是也不是?”
秦念原本正为他扎系腰间银饰的革带,手不由一颤。原来白琅也打听过那个人么?
“是大概是。”
“趋炎附势的东西。”白琅抿着唇,只说了这一句,便向秦念道:“走,去那打脊的孽障那里。”
秦念一把汗提着,哪儿敢不应,只得推门共白琅一起往白瑶那里去。心中一万个巴不得白瑶去做点儿什么,千万莫要被白琅堵个正着。
☆、第54章 责罚
饶是秦念这般盼望,真到了白瑶那一处时,她却仍在屋内。
见得白琅进门,她一霎便站了起来。秦念站在白琅身后,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能看出白瑶的畏惧。
她的面色青灰,咬着嘴唇,立起身,一步一步向后退。白琅也不甚着急,白瑶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然而房间之内也便只有那么大的地方,白瑶退到了墙根,便一步不能移动了。
秦念手心里都是汗,她张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白琅平素里都是个温和的人,只是此刻的他,即便不穿甲胄,仍旧一身煞气,还是那万马军中纵横杀灭的白无常。
白琅终于站在了白瑶面前,白瑶颤着口唇,轻轻地喊了一声“阿兄”。那羽毛一般轻软的一声尚不曾落地,白琅便一耳光打在了她脸上。
白瑶没有惨叫,却是秦念尖叫了一声。她是极少见到男子掌掴女人的,在母家时,父兄自然不会如此待她,便是嫁了广平王那个混蛋,他打她的那一掌也没有如此沉。
白瑶被白琅那一下狠狠地抽得跌在了一边,头额撞在一边儿的案几上,案几一晃,上头放着的瓷瓶猛然一晃,却终于没有掉下来。
这实在已然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此刻的白瑶,已然让白琅那一掌打得口鼻出血,左脸高高肿起,模样狼狈至极。倘若再挨一瓶子,怕是没什么活路了。
然而便是这样,白琅仍是一步步走向白瑶,声音极为平静,道:“站起来。”
白瑶想来自小都怕白琅,便是成了这副模样,依旧挣扎着要起身。然而偏是不能,仿佛头晕得很。秦念着实看不下去了,几步向前扶住了白瑶,道:“郎君,您何必急着打她!何不先将话问明白”
“你让开。”白琅道。
他们进门之时并不曾叫婢子们退让,是而这边闹开,婢子们里早有人跑去和李氏报信了。秦念看在眼中,有意不拦,然而便是那些婢子跑得再快,只怕远水也救不得近渴。
秦念叫白琅这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却是咬定了牙齿半点儿不退。
白瑶的身子软软地靠在她怀里头。秦念并不是有多喜欢这莽撞的小娘子,但此刻,她若是放弃白瑶,只怕盛怒之下的白琅真能将她生生打死。
“阿嫂”白瑶的声音细若蚊鸣,开口便是一股子浓浓的血腥气,伴着落泪的哽咽:“阿嫂我,只是头晕,无妨的。阿兄他”
“你是她亲兄长。”秦念不由自主将白瑶搂得更紧些,道:“郎君,你真要打死她么?女娃儿年幼不懂事,你教导了也便是了,多大的祸事也未见得天塌下来”
“现下教导,可还有用?”白琅怒道。
“可打她也已然没有用了啊,除非你索性要了她性命,否则那孩儿便在她腹中啊!”白瑶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秦念身上,手紧紧攥着秦念的胳膊,仿佛这一点依托能拯救她一般,直拖得秦念腿都发软,几乎站不住:“郎君,郎君,她同我说,原本她也只想尽一时的缘分的,结果闹出这样的事儿,难道她想要有这小孽障么”
白琅这一回却是连她的颜面都不留了,喝一句“闭嘴”,秦念一惊,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她与白琅成亲数月之间,原以为自己已然摸透了他秉性,此刻却只觉得他陌生之至。
然而他这一声喝令却仿佛压住了自己的火气,深吸一口气,便向秦念道:“你扶她去坐着罢。我不打她了。”
秦念听得这一句,当真如蒙大赦,立时半拖半拉将白瑶扶了坐在榻边。这一会子也顾不得什么垂腿坐不雅了,她一手搀着白瑶,一手忙摸出丝帕,替她将脸上的眼泪和血迹擦干,柔声道:“别怕,你看,阿兄还是疼爱你的。”
白瑶张了张口,她唇瓣被牙齿咬破,然而流血到底不多,可鼻中流血却始终止不住。须臾时间,秦念手中的帕子已然血迹斑斑,而白瑶的血尤淅沥落在她裙上。
秦念着实是慌了,一意唤婢子取冰与新帕来,而白瑶倚在她肩头上,泪水也流个不停。婢子们奔忙,房中一片嘈乱,而她要极细心地听,才能听到白瑶口唇微动时说出的话。
她说:“阿嫂,我真的不想活了,你叫阿兄把我打死罢。我这样肮脏的人,给家族丢了颜面,出身也卑微”
“闭嘴!”这一回,却是秦念喝令白瑶,帕子脏了,她给白瑶擦泪时便将未干的血迹擦在她脸上,让白瑶的脸愈发不堪看:“你死了,你阿娘便失了唯一的骨肉,你阿兄也要因此获罪,连着我也过不好,你说你感激我回护你,你就用毁了我郎君的法子来报答我?”
“我活着也要连累兄嫂”白瑶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了,闭了口眼。血混杂着泪水一道流下,直看得秦念心慌。
“你随我出来。”白琅默然看了许久,此刻却突然出言。秦念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觉得心头松快了不少。此刻的白琅,已然不再是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了,与寻常温文尔雅的他还是一般的,刚刚那一巴掌险些抽昏了白瑶的人,似乎并不是他。
秦念依言将白瑶交给了婢子们,细细嘱咐好生看好她,待她血止了便服侍她歇下,定然不要让她寻死觅活。如是啰嗦再三,方跟着白琅出去。
白琅在廊上站住,见她跟过来,方叹息一声,道:“我后悔了。”
“什么?”秦念微微仰着头,望他道:“郎君,您方才真吓死我了。先前,您也这样打阿瑶的么?她那么怕你!”
“我便是打她,也没教好她。”白琅苦笑一声:“早知道她做出这般糊涂事儿,我不若当初便同她说个清楚。若她执意要嫁,今后吃苦也不损了家中名声。”
“郎君如何知晓阿瑶嫁了那齐校尉就一定要吃苦的呢?”秦念道:“难说也是一对璧人儿,阿瑶那么欢喜他,若是真成了,一定会放下身段好生做个娘子的。”
“他不成。”白琅摇头道:“我当日从边军初入鹰扬卫,便听闻了此人容色绝佳,但为人处世,令人不齿。他一个良民出身的儿郎子,年纪轻轻做得正八品上,这最近几次提拔还都是无功而拔擢,你如何看?”
“他若没有为官的阿爷又或者亲戚,如何能寻得了上头的门路?”秦念道。
“他有那张脸。”白琅道:“你大抵不曾亲眼见过他,他容颜当真是宛若美女。”
秦念骇然,道:“难不成他郎君!你”
白琅冷冷一笑:“是了,这名声远播十二卫,只是我刚刚回来,又不乐意说这些有的没的,可叫我自己的阿妹着了道去!”
秦念默然良久,她此刻方知晓白琅那股恨不能杀人的愤怒究竟是哪儿来的,待她终于能开口,说出的却也不过四个字:“当真作呕。”
“我能怎么办呢,阿念。”白琅看着她,道:“事已如此,我该怎么办?你说,用药将那孩儿流了去如何?”
“若是郎君执意这般,大概也不是不可,只是,用药太过危险,若是出了纰漏”秦念支吾道:“再者,那也是条性命啊。便是那孩儿的阿爷如何不堪,他也是你的亲甥儿。要他去死,太也作孽。”
“”白琅默然,他看着很有些疲惫,终于低声道:“要么,叫阿瑶躲着,将这孩儿生下来吧。便是交给谁收养着也好。”
“交给谁?如何去说?”秦念道:“今后阿瑶又要怎么办今日闹出这么大一场,若是这名声传出去了,今后谁敢娶阿瑶呢?那孩子可不是个猫狗,朝外头一丢便有人捡走的。若是将他送了个不好的人家”
“她自己做下的事,还要我去寻人好安置她和那贱种么?”白琅仿佛又上了火,道:“我丢不起那份颜面!若是嫁了人死了夫君回来也便罢了,尚未议亲,便做下了私相授受的事儿!你想想,谁敢要这样的娘子?”
秦念实在也无法答。究竟白琅是白瑶血亲的兄长,他便是再恼怒白瑶,也得给她这一辈子算妥当了。而她,她只能想着不要让他打伤了白瑶,不要让白瑶饮药流胎她却没想过,若是孩儿生下来,白瑶和孩儿的一辈子该如何。
而白琅的字字句句,说的皆是坦白踏实。世事确是如此,同样不是处子之身且有了子嗣,若是再嫁女,还是很有人愿意迎娶的,若是未嫁女,哪儿有男子敢问?白瑶这性子脾气身份,若是在外郡旁道,好歹还算的个官宦人家出身,有的是人愿意求娶,然而放在京中,本来便连寻一门真真门当户对的亲事都难。
秦念不由叹道:“若是没那孩儿,一切都还好说。传言再如何难听,男子那边终究没有证据要么,我去寻一个差不离的亲眷,寻那般妇人无所出的,假认作是他们的子嗣,待阿瑶生产了便抱过去?这般也不致叫孩儿落到下贱人手中。令下人们封了口,或许或许还能寻个差不多的亲事。”
“你家中有这般不讲究的亲眷?”白琅只道。
秦念登时无言,她家还当真寻不出这样的亲戚来。秦氏裴氏皆是高门富贵,家中正房娘子生不出来,那么郎君纳个妾也生得出来,谁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娃儿呢?
“再不然,生下来便抱给佛寺或者观院,就说说是女婢和外头的小厮生养的”秦念小声道:“出家人慈悲,大概不会坐视不管”
她话音未落,走廊尽头匆匆来了个人,满面的惊慌,不是李氏却又是哪个?李氏自然也见得了白琅秦念二人,到得跟前便急匆匆道:“郎君,阿瑶她她怎么了?我听说,她惹您大怒”
秦念实是不知如何和李氏说,但见白琅面无表情,道:“庶母不知晓自己马上要做外祖母了么?”
“什么?”李氏一怔,脸色大变,道:“阿瑶她怎的做出这般事儿来?”
“拼却一生休,尽君今日欢。”秦念低声道:“庶母,这俚歌粗俗,然而,大概还真有痴情的女儿,愿意做出这样的事儿呢”
李氏脸面发青,身子摇摇欲坠,还好后头跟着的婢子扶着她,方才不曾跌倒。她胸口起伏益发剧烈,颤声道:“阿瑶这小畜生!她她这孽障!催人命的!她做这样的事!我死了都没脸去见郎君的爷娘!可,娘子,阿瑶她她是自己愿意的?又或者是出门游耍时为人所强?若不是她自己低贱”
“若是有人敢强迫于她,我定叫那人灰飞烟灭。”白琅的声音沉沉的,道:“但若是她自己甘愿的,庶母这事儿,她自己需承当。白家有不少小娘子,今后我膝下亦会有,我不愿我的骨肉因了她这般糊涂事而寻不到好人家!”
☆、第55章 心虚
李氏在一边哭得吚吚呜呜,简直叫人头疼,而白琅站着,既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秦念便觉得,自己实实不想与他们两个再站在一处了。
后宅之中的事儿,是她的。别人可以哭,可以折腾,但是善后,谁都不会插一手来帮她。
“郎君先回去歇息吧。”她道:“这边我来处置便是。庶母也不必过去了,您若是去了,同阿瑶说什么都极不合适。”
李氏正哭得投入,听闻秦念这一句,先止了哽咽,方看向她,犹疑道:“阿瑶她她现下是何样情形?”
“目下是歇下了,早上闹了一场,只怕她那里也乱的很。庶母若是要去,待得今日午后罢。”秦念道。
她已然将话明说至此,李氏便是再如何想去探望白瑶,也不敢公然违拗当家主母的意思,只能泪眼汪汪道一句多劳娘子,便带着她的婢子要走。秦念看着,忽然想到一出,唤一句:“庶母?”
李氏忙停下脚步,望向她,大抵是以为秦念转了主意,许她去见白瑶。却不料秦念只道:“庶母回去也管好您的下人,不要让他们嚼舌根子。阿瑶做这等荒唐事的消息若是传出府中,郎君再如何想帮她隐瞒,都再没有办法。”
李氏拿着帕子抹着眼泪,嗫嚅着应了方离开。秦念见白琅仍是出神的模样,便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道:“郎君先回我房中歇着去?目下不论今后如何处置,一定不能叫消息传出去,阿瑶那边,总要她静下心来才是,免得伤了身子。”
“你知道,那便去吧。”白琅面色稍霁,虽然仍旧是满满的无奈:“多劳娘子。”
秦念心中亦是暗叹一声。这府中和秦念最没有关系的人便是她了,然而无论是李氏还是白琅,都不能替她分担料理这一桩丑事。
她返回白瑶房中时,白瑶的血已然止住了,正倚着榻屏,双目无神地望着前头。而婢子们正忙着擦洗地上的血迹,见她进来,一个个便停了手上活计,垂手立在了一边儿。
秦念看着一心在场,便道:“叫今儿早上所有见得郎君打瑶娘的人都进来。”
一心忙不迭去了,白瑶方低声抽噎道:“阿嫂!”
“别哭了。”秦念将先前一心换给她的一条帕子又递给了白瑶,这一条帕子的质地自然没有她自己那被弄污的手帕好,此刻却算的物归原主——她可没有拿着被别人抹满了涕泪的东西的习惯。
白瑶接了帕子,擦擦泪,方道:“阿兄是不是很恼怒?他,他要我如何处置”
“他自然要恼怒的,但我过阵子再与你说。”秦念见得一心已然将白瑶这边儿伺候的人召唤得差不离了,便草草住了与白瑶的说话,立起身转向一众下人,道:“你们今日早上,可看见了什么没有?”
那些个女婢们面面相觑,俱无人答话。终于,一心大着胆子道:“什么都不曾见。”
秦念点了点头,道:“那么,也一定不会有人白日里做梦,说些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