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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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你找人守在黑屋子外面,不满一周,别让她出来。对了,把翠翠也关进去。这主仆俩都不让人省心。”指节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司徒阗!”燕喃轻轻地开口阻拦道,“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你这样是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阮阿玲与她根本就没有关系。人人都自顾不暇,她又何苦为了其他女人说话?
“燕喃,跟你没有关系。你回房间吧。”司徒阗对着燕喃,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表情————只是像是苦笑。
“是我叫她来用早饭的。司徒阗,这怎么跟我没有关系?。”燕喃皱眉道。
“燕喃,你不懂。”他好像忽然老了十岁。“你不会懂的。”他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背影萧条。却见无限的苍凉悲戚滋味。
“先生啊先生!先生啊!!我知道先生恨我,可是你这个,这个狗奴才,却也敢欺压在我的头上吗?”阮阿玲一见司徒阗离开,立刻恢复了嚣张的本性。她今日穿着的是宝蓝色花色窄袖衣袍,上身紧束,更显得婀娜多姿,下摆舒展,开衩至腰际,里边却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裤————燕喃以前在画报上看到过,这是越南女子的传统服装,她穿着别有一番风味,倒比旗袍动人。
只是她的表情狰狞,却把这服装的含蓄大方气质破坏殆尽。
“阮太太!哼!我是奴才,可是,”张妈当然也不甘示弱,“请你也永远都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你的出身,我不会忘,这府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忘,连先生都不会忘。你怎么穿着打扮都没有用。”
“我,我,我,是夫人!”
“来人啊,”张妈哈哈笑起来,“快把夫人送进黑屋子里。”几个壮汉涌入,也不管阮阿玲的挣扎,把她往外拖去。那宝蓝色的长袍在挣扎中被掀开,几个壮汉也不去管她。
“她也真把自己当夫人!”张妈还在愤愤不平。“若不是她,府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先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还要装可怜!”转头望见燕喃,立刻噤声,尴尬地笑了笑道,“小姐。”
小姐?
“小姐?我可当不起。”燕喃叹息,“我终归是个客人罢了,你们府里有什么事情,也烧不到我的身上来。我见着阮夫人为人可憎,可也实在可怜————但是跟我毫无关系。你们爱怎样便怎样,我现在想回到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吃中饭了来叫我。”
“小姐难道不好奇?小姐难道不关心先生吗?”张妈叫住了燕喃,燕喃回头嫣然一笑道:“我若问了这是非曲直,你可愿意告诉我?”
“这?”张妈明显有些吞吐。
“那我问了做什么?何况,我真的不好奇,也不关心。阮夫人是很可怜,我很后悔叫她来吃早饭。我得到的教训是,你们要浪费是你们的事。你们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小姐,哎,小姐!”燕喃不顾张妈在身后的呼唤,径自上楼。这老妈妈也真是的。
他们都高看了燕喃。
曾经的燕喃也是骄傲明媚的,可是五年的经历过去了,纵使那个“她”活过,也死了。
。
《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时报》上面都用特大的标题报告着越南战争的进展。
燕喃的英语,曾经颇为不错,父亲年轻时是留过洋的,耳濡目染的,也学得了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只是看地道的英文报纸,到底还是有些吃力————她的英语再好,也在16岁那年中断了。那几年动乱之中,英文被打上所谓的“资本主义”的标签,只有跟李俟哲两人独处的时候,才偷偷地交谈几句。
一边翻着字典,一边吃力地念着,China,American,Vietnam一个词语的多种含义,词性的活用报纸上面提到了美国的反战情绪日益高涨,也提到了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从报纸上看自己身边发生着的或发生过的事情,心情激荡,久久不能萦回。
看了一会儿,到底乏了。对于燕喃来说,前途是一片茫茫的黑夜。她曾经在黑暗的泥塘里跋涉了五年,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一点黎明的曙光,可是司徒阗是个靠谱的人吗?
但是司徒阗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一个单身的女孩子,要去端盘子还是当舞女?
她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一个乱世里面,乌鹊也要择梁木而栖息。中国大陆,还是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越南南北方之间,越南战争也正酣。她要去一个不计较她的过往,给她以光明未来的乐土————要如何抵达?
可恨的是司徒阗,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这年头,哪里是他感时花溅泪的时候?还种花?纵使他培育出了世上最为珍奇的花儿又如何?谁颁发给他奖章吗?
越南战争中,南越军队节节败退。虽然阮文绍有美国的支持,可是随之美国国内的反战情绪日益高涨,越南共和国的前途着实堪忧。而胡志明领导下的北越,同时受到苏联和中国的鼎力支持呵呵,若是南越覆灭了,她又该如何?
或是在战乱中死了;若是不死,这里又变成另一个中国,她又该如何?
她必须自救!
正巧张妈上来叫她吃午饭,燕喃问道:“司徒阗呢?”
“先生说今天没有胃口。”
“他在哪儿?”
张妈看到燕喃那么着急司徒阗,眼睛里面都是笑意,“先生在花房里哎,小姐,你等等啊,你知道花房在哪里吗?”
一路狂奔,见着人就问路,幸好司徒府再大也不是皇宫,燕喃走得气喘吁吁,终于看到远处一个玻璃房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时候阳光耀眼,燕喃一路奔来,虽然气息紊乱,但心思却静了下来。她这样上前,说什么?
司徒阗,你醒醒吧,从儿女情长里面醒过来吧,南越很有可能快要覆亡了,你好好为我打算吧?
或是,司徒阗,你这个神经病,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当什么痴情种?
还是,司徒阗,即使你要消沉,好歹也教我点应对的办法,我可不要跟你死了!
她这样巴巴地寻了他,能改变什么?他若有心,不用她说,早已经做好南越战败的准备;他若无心,她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第七章
燕喃慢慢地走近玻璃花房,正在踌躇,却见他打开门,靠在门上微笑:“怎么还不进来?”
他笑容温和,声音醇厚:“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司徒阗!”
“嘘,不要说话。你看,”他引着燕喃进来,只见那姹紫嫣红开遍,最中间的,是蜷曲着红艳艳的花瓣一如矜贵的少女一般的“玛格丽塔皇后”,“这些花是不是开得很好?”
阳光温凉,被玻璃屋顶折射成一个个的小光斑,在花瓣上浮动。
红色的玫瑰,金色的郁金香,白色的栀子,紫色的罗兰,都一齐盛放开得极盛也极艳,燕喃并不爱这些花的粉的,却也不禁动容:“都是名贵的品种。你让它们在这个季节开放,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我还愿意为你种出‘台湾莉莉’,燕喃,只要你愿意”
“司徒阗!”
司徒阗却不顾燕喃的焦躁,径自说下去:“这些年,我一直在种‘玛格丽塔皇后’。浇水、锄草、捉虫,样样事都亲力亲为,可是种出来之后,你不喜欢。其实我也不喜欢。”叹一口气,居然拿起一把钳子蹲在玫瑰旁边,观察起叶子来。
“司徒阗!”
“燕喃,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好久。我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可是你来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在黑夜里面一个人徘徊了燕喃”
燕喃再也忍受不了,大喝一声:“司徒阗!你今年几岁了?!”
他的叹息全被她打断,好久才回答:“燕喃,你嫌弃我年纪已大?”
“这不是年纪的问题啊,司徒阗,这种时候了,谁还有心思情情爱爱?胡志明都快打到西贡来了,你就躲在花房里面?司徒阗,我跟你不一样。我要活下去,还要漂亮地活下去。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做什么的,我都要学些东西傍身。贩毒?还是偷运军火?你就是拐卖人口的我也跟你做,我燕喃不求你保全,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绝对不要坐以待毙!”
我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的指甲都嵌到了肉里。
他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看燕喃,眼睛里全是笑意,“燕喃,你不相信我会保护好你?”
他站起身来,阴影笼罩在燕喃的身上,却带了温暖的气息,“你对我没有信心。可是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你忘记了我们的十年之约了吗?”
十年之约?
“可是”
“嘘————”他浅笑,“别吵着花儿们了。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你也要相信我。我知道你先前的生活令你很没有安全感,没有令你走出来,是我的错。”
燕喃蹙眉道:“我只要你给我上进的机会就好。我不需要你的保全,我自己能够保护自己。如果失败了,也是我自己无能,怨不得你。”
司徒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燕喃一把打断,“你是一个奇怪的男人。你明明不喜欢我,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有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女人,你却冷淡她、虐待她;明明身份非富即贵,却极少与人来往。你这个人,不是好主子,也不是好丈夫。应该也不是个好人。所以你别在我的身上花心思。”
司徒阗笑着听她一字一顿地说完,“我燕喃要是那么容易被骗,就白白活了二十一年。”
“喂,小丫头片子,你不过二十一,我的岁数都是你的两倍了。”
“那又如何?司徒阗,你收收心吧,我就是不相信你。我答应了你的十年之约,又恰好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才留在这里听你唠叨的。你最好也别把我给弄烦了。说吧,什么时候带我熟悉工作?”
“你忘记了你要报恩了?”
“哼!”回答他的是重重的一声冷笑。
“燕喃,你确定不相信我的真心?好吧,乖,跟我来书房,我们来谈谈你的工作事宜。你不用走那么快”
正是干季快结束,雨季将要来临的时节,碧空如洗,空气里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只见走在前面的女孩子身穿一条桃色短裙,一件雪纺上衣,映衬得肌肤赛雪,走路迅疾如风。后面的中年男人身着短袖的白衬衫,工装裤,虽是闲庭漫步,又一直逗女孩子说话,但是表情中隐隐带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要变天了。
。
书房里。
“什么?你要我当你的秘书?”燕喃一脸的不情愿。双目圆睁得如同虎目一般。
“秘书有什么不好?”他从桌上拿起景泰蓝的茶壶,倒了一杯茉莉香片给燕喃,“我很少在组织里面,你是我的秘书,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老大。”
说得倒好听!
“那你若是在呢?”
“那你就陪在我的身边咯。”
“我不要!司徒阗,我要真正学点东西。秘书就是打杂的,人人都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我客气,可是实在学不到什么。”
司徒阗细细品味着手中的茶水,“那你要做什么?”
燕喃被他这一句问倒,他又穷追猛打道:“你能做什么?”
“我能够”
她能够做什么呢?种橡胶?种地?说一点点的英语,会跳一点点的芭蕾舞,会谈一点点的钢琴,擅长武术。良久,她才回答:“我身手不错。”
“所以,你想当保镖?”
他“啪——”地一声,扔下了一叠报表。“你猜得没错,我就是贩毒的。”
燕喃心中的猜测果然成真,心中却狂跳不止。心中知道毒贩实在是走在刀尖上的职业,做这一行,也等于把自己的良心给全盘抛弃————她双手颤抖地拾起报表,上面鸦片、可卡因、白粉等字样触目惊心。但是燕喃早就有心理准备,过了几秒也便平复下来,轻声道:“我帮你运货也挺好的。”
司徒阗摇头道:“你以前的经历,比起贩毒来真是小儿科。我不会让你去运货,太危险了,简直把脑袋栓在了裤腰带上。”
“我”
“听话,燕喃!”燕喃不语。
“你就乖乖当我的秘书,等你熟悉了运作流程,倒也可以自己提枪玩一玩。现在的你知道过关有什么样的检查,要怎样才能洗脱嫌疑吗?何况你对枪支械药并不熟,运货的人,随时都要应付着政府那边和其他势力的械斗啊。”他狠狠地喝了一口茶。燕喃见着,他脸上的表情与平日里大不相同,也知道这不是玩笑的事情。她最终还是点点头。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你先把这些资料全背熟了,一点错都不能犯!还有,好好学习英语;你可以不熟悉越南语,但是你必须要有地道的英语,以后有大把的机会要跟外国人打交道;这些基础都打好了,我就带你认识人。你清楚了吗?”他指着书房里面的一柜子的案卷,皱眉轻道。
那案卷密密麻麻,挤满了一个柜子。即使她每一天废寝忘食地看,要全部看完,少说也得几个月。但燕喃性子里的倔强都出来了,微微一笑道:“没有问题。那我可以带它们走吗?”
“不行。”
燕喃笑道:“行,那以后这书房归我用了。”
“那是自然,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燕喃没有想到,第二天她早早地起床进了书房,却发现司徒阗早就在那里。
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你怎么不去种花?”
“我有公事要处理。”
这本来就是他的书房,虽然好吧,燕喃也便忍着,可是这之后的每一天,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书房,却见到司徒阗早在书房里坐着。她去吃饭,他便也走;她回来继续看案卷,他便也跟着回来。他说有公事吧,可是没有见他干过正事,一天到晚拿着一本《阅微草堂笔记》读着,一本正经的样子,真令人以为在进行什么了不得的学术研究。
燕喃终于爆发道:“司徒阗,你不需要给你的‘玛格丽塔皇后’浇水、除草吗?”
“燕喃。”司徒阗轻笑,“你既然不喜欢那花,我也不喜欢,我种着干什么。”
“你???”燕喃一肚子的火,“你不是说这书房归我了吗?”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