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传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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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羽俯身看时,心下突然一阵抽紧,却见那些死尸的手上都是带的同一般兵器——铁爪,墨绿色尺余长的铁爪!这些人或是死于拳掌,或是被点中死穴而亡。从手法上看得出是上官迟的招式路数,显然上官迟不但到过这里,还与这些人发生过一场恶战。可此时他的人呢?看看这满地的死尸,众人不由都各自心惊。
有人突然嘶喊一声,道:“大哥——”人也应声哭倒在地。众人又吃了一惊,却见前面不远处一根石柱的背面隐隐露出一角衣襟,一名上官迟的属下正对着石柱悲泣。上官迟的属下都纷纷抢过去看,一看之下也不由悲声大作!
公孙羽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没有过去看,也不必看了。他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久久不能挪动,一声声悲痛的哭喊在他耳边回绕着,让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昨夜的举杯同酌,多少年的风雨相顾,却没想到今日已成永别!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他这一死无异于是代自己所受!原来他日前出去的那几天并非为了找寻白清清,却是在寻找这个人,这个一直潜藏在暗中的人。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一个手下,已然是抱了必死之心。可以想象在他下定决心来对付这个人时,他的心里该是多么的恐惧!
大哥,你好糊涂啊!
上官迟的脸上却还带着一丝快意的微笑,仿佛直到临死时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做了一件让自己觉得自豪的事。他死了,一只墨绿色的铁爪从他心口透过,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身后的石柱上。
“冥灵鬼爪!这是你们飞雪教封藏多年的冥灵鬼爪!”有人嘶声喊道。
的确是“冥灵鬼爪”,那墨绿色的铁爪,据说是用一种特制的见血封喉的剧毒浸制而成,而这种兵刃的制法与练法秘籍都是藏在西冥山紫煞洞中的,在江湖中只有关于它的神秘传说而已。公孙羽心下一阵苦涩,他自然知道这“冥灵鬼爪”的秘籍早在当年白羽楼覆灭时就已被人乘乱盗走了。飞雪教立派时,大乱方定,为不致引起非议,他的师父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也是直到临终时才暗中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公孙羽没有解释,他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上官迟的一干属下眼里都似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瞪视着公孙羽,若不是飞教众弟子也已各自戒备,他们只怕已经冲上去动手了。
公孙羽情知无幸,长叹道:“飞雪教弟子听令,退出地室!”
飞雪教众弟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此时误会已深,上官迟的属下随时可能哗变,如何你却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公孙羽厉声道:“退出去!”
没有人敢违抗教主之命,当下那十三师弟已带头退了出去,众弟子也都随之出去。待飞雪教弟子都走尽了,公孙羽才长叹道:“若非因我,上官兄也不致如此下场,你们为他报仇吧!”
这些人名义上虽是上官迟的属下,实却都与其情同手足,上官迟之死让他们悲愤莫名,此时听公孙羽之言已无异于承认了自己是杀害上官迟的元凶,当下便有人欲要拨剑动手。
却听另一个声音冷冷道:“我听人说,上官迟的手下都是他当年在白羽楼时的生死之交,个个都是在江湖上独挡一面,响当当的汉子。今日一见,不想却是这样一群无用的废物!却不知他在九泉下如何得以瞑目?”
众人借着火光抬眼去看时,见那说话的正是先时在东石山上遇到的少年宫成飞。
宫成飞冷冷地接道:“若真的是公孙羽杀了上官迟,以他飞雪教的势力若要除掉你们几个岂非易如反掌?还由得你们来报仇雪恨?”他想起了当日在醉心湖上也有人曾用冥灵鬼爪去追杀白清清,后来却是被玄刀门的人把自己抓去了,便知此间事大有蹊跷,接着道:“你们怎么见得,会使冥灵鬼爪的人就一定是飞雪教的人?”
众人听得这话有些道理,适才也是悲痛心切没去想那太多,此时想想,于并派一事,上官迟是一力支持飞雪教的,公孙羽若在此时杀了上官迟岂非是自寻败路?前几日上官迟出来寻人,他们也都随同,想到上官迟确曾在此间多番查探过,从那之后便神色慌张地回了庄,再与今日之事一想,果然是有些原委的。
众人正未做理会处,忽听外面有人高喊一声:“什么人!”喊声落时,一阵激厉的兵刃交击声传了进来!
正文 第十五章 再话别离
众人从密道抢出来时,堂上已经一片混乱,有二三十名飞雪教的弟子正在与人激斗。他们再定睛一看,不由更吃了一惊,却见与他们相斗的赫然也是飞雪教的弟子!
飞雪教弟子怎么会自相残杀起来?
公孙羽也吃惊不小,要知这些人都是石秋为他精挑细选的,武功自不必论,对自己的忠诚那都是毫无疑问的。再看相斗的人中,十三师弟带领一边,十六师弟和十七师弟带领另一边,两边都自斗得卖力,余下没有插上手的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飞雪教中,公孙羽身为教主,已不必入排行论辈份,上一代与他师父同辈的那些开山元老们都已不在了,是以与他同辈的弟子现已算是第一代弟子。第一代弟子总共不过百十人,而其中排行在前二十人之内的都是飞雪教的顶梁之柱,如今连这三人竟都起了内变,却叫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公孙羽厉声大喝道:“住手!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只这一声喝叱,相斗的众人已看到了刚从地室里爬出来的公孙羽。他们呼叱一声各自收剑,人也不退后,就地便向公孙羽跪拜了下去。当先那十三师弟已急声开口道:“教主饶罪,我等担心教主你”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遂转口道:“都是弟子自作主张,弟子愿领责罚!”他显然是个不善言辩的人,只这几句话抢着说来,全把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他身侧那十六师弟与十七师弟也都抢着为众人辨白。
众人这才明白,却是飞雪教众弟子迫于公孙羽之命退出地室后,情急之下才生得此计。假借众人相斗以引地室里众人出来,欲再求护驾。
公孙羽左右看了看,果见众人都没有受伤的,才暗自松了口气,也明白了他们的一番苦心。凝立良久,不觉悲从中来,木然道:“都起来吧!”说完,两行泪已流下来。他似不愿被众人看见,自提步向门外走了出去。
风还没有停,雨也还是那般似下非下。但风却似乎更冷了,雨也更加冰凉。凄冷的风和冰凉的雨全不留情的吹打在他本已湿透了的衣襟上,他那本就瘦弱的身躯在这凄风苦雨的吹打下更加竟显得孤独憔悴。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独自走到树下解了马缰——
上马,狂奔!
他仿佛是在逃避,逃避这不安的人世,逃避这场倥偬的生,逃避这凄苦的一切。也许只有在那飞驰的马背上,在这凄风苦雨肆无忌惮地吹打着自己时,他才能够暂时地避开内心里那撕裂般的痛苦与挣扎。
宫成飞赶回到山洞时天色已见晚,雨总算停了,风却未止,风也还是潮湿的。
这些日子里白清清的伤势已大见好转,她虽没能学来鲁敬那绝世的医术,但就疗伤之法也还是颇为出色的。她开的药方,宫成飞去北边不远处的小镇上抓药。那些药材都是很贵重的,他把毛驴子也卖掉了,银子才勉强够用。
想想这些年来的穷困潦倒,宫成飞突然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卑。自从师父死后,他便浪迹在这江湖之中。无论是在东瀛还是在中土,很多时候,只为了一顿饭一杯酒,他就要去忍受别人的侮辱与嘲弄。他是孤独的,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朋友。他也曾听人说起过朋友的意义,他更渴望朋友。
他忘不了上官迟的那一杯酒。朋友,有时只是在那孤独时的一杯酒,在那失意时的一个尊重。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上官迟已经是自己朋友——自己在这个世上的第一个朋友!
其实,在一个人最困难的时候,物质的需求都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东西反而只是一两句话而已,或者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穷困的人一样有尊严,而且比别人更为在乎这种尊严。
上官迟给了宫成飞尊重,虽然最后那一杯酒没有陪他喝完,但宫成飞的心里却牢牢记住了:上官迟,你请我喝过一杯酒,在这人情冷暖的世间,你已是我的朋友。如今你死了,我一定要替你报仇,不论是谁杀了你,我都会让他血债血偿!
他的内心里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这种可怕的杀意!
白清清倚在洞壁上似已睡去,那身本该是雪白的轻纱也因沾染了泥污而变得灰暗,一头如瀑的青丝挂着点点杂草,那张清秀如水的容颜似也蒙上了一层薄尘。此时,在她的面颊上还留着两行淡淡的泪痕。宫成飞静静地看着她,心下不禁一阵酸涩。
英雄落迫,佳人蒙尘,岂非本就是这世间最让人酸楚的事?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去拭她脸上的泪痕。白清清一惊,睁开眼来。宫成飞忙把手缩了回去,一张脸已红了大半。白清清坐起身来,倒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张开口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宫成飞侧过身去,黯然良久,才道:“上官迟他死了。”
白清清瞪大了眼睛,一双妙目里顿时噙满泪珠。她颤声道:“他他死死了?”在她的内心里,上官迟就像一个亲哥哥,自从家门惨变后,她就把他当作了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想不到,想不到如今连这唯一的亲人也已不在了。
当年上官迟违令从杨紫卢手下救出她时,脸上那惧怕与恐慌的神色,让她永远也难以忘却。可以想象当他第一次背叛杨紫卢时,心里是充满了怎样的恐惧!她更忘不了他那宽厚的背影:十年前,他就用是那宽厚的背,背着自己,历经九死一生,一步步走进万毒山谷。三年前,他也是用那宽厚的背,拼死挡下南宫召砍向自己喉咙的一刀。那刀疤是不是还留在他那宽厚的背上呢?
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再次滑过她那清秀的面颊,滴落在这充满污秽的尘土里——
泪落红尘佳人殇,
血染西风浪子情。
都道人间多义士。
谁见江湖儿女行?
宫成飞似已痴了,他的心里在想着:如果有一天,也能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子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悲泣,此生虽死,再有何憾?
他长叹了口气,转而又道:“公孙羽离开这里后便发现了往南路寻找的人传讯,大家都赶了过去,就在一处山神庙的地室里找到了上官迟的尸体。杀他的人与那夜在醉心湖上遇到的那几名高手一般,也是使的一副墨绿色铁爪。”他想了想,又道:“我觉得,这绝不会是飞雪教的人做的,只凭你所说的那‘冥灵鬼爪’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无论从哪儿看,公孙羽也没有要杀他的理由。”
白清清沉默着,她当然不希望是公孙羽,而且自从那夜去刺杀公孙羽后,她也越发觉得自己是被人给利用了。如果不是那突来的七箭,自己断然杀不了风临清。而以那七箭之威来看,也只有号称“羿神”的东方尘才能发得出。如今连上官迟也死了,她最担心的反而是公孙羽此时的安危。
日间公孙羽在洞外喊出名字时,白清清的神色就变了,这自然也瞒不过宫成飞的眼睛。虽然他早就能料到白清清与公孙羽的关系,当此之下却也觉得一阵酸涩。
宫成飞见她没有再说话,便去山洞里面取出一些存放的柴米,又生起火来。因为阴天,申牌时分天就大黑了,外面的潮风吹进山洞里,更增了几分寒意。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随着火光的跳跃,一股暖意在山洞里弥漫开来。宫成飞似已习惯了这种沉默,他将那破铁锅又架在火上,正准备下米,白清清忽道:“我我该走了,明天”
宫成飞顿了顿,终于还是把米倒进锅里,自顾做着饭,也没说什么。
白清清又道:“公孙羽他现在”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风临清死了,是你杀的,如今上官迟也死了,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应该为他担心你做你的事,何必要告诉我呢?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宫成飞的话很冷,眼睛却已湿润,声音里也带着点哭腔。
相处了这些天,白清清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少年的心意呢?可她无法忘却公孙羽,就算在自己下定决心要去杀他时,她的心里也还是爱着他的。感情这种事本就是这么无稽不可捉摸的。她不知该怎样来安慰眼前这个少年。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傻瓜就绝不会说什么“我并不是最好的”“以后你还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子”之类的屁话。这种话如果对一个深深爱着自己的人说出来,那只能是一种可耻的亵渎!
宫成飞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无奈,转头看着她,道:“你应该去帮他的,至少去帮他查清楚这一切。既为了你自己,也为上官迟。我记得你说过,上官迟于你有救命之恩我只不过是个浪子,无所谓何去何从的,人生的聚散对我而言都已习惯了,既没什么好高兴的,也没什么好伤怀的你的伤势还没痊愈,凡事都多加小心罢。”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潮风不住地吹进山洞,火虽还在燃着,却也似有些挡不住这深夜的寒风。宫成飞看着对面已睡去的白清清,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地上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寂寞,孤独,他再次意识到那可怕的寂寞与孤独又将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只有真正历经过寂寞与孤独的人才会知道那种苦楚是多么可怕,那种生是多么惨淡。与白清清相识后,他几乎要忘却了那种惨淡的苦楚。当她说出马上就要离去时,他再次感到了那种可怕的苦楚又将重新向自己袭来。那头毛驴子曾是他最忠实的伙伴,在他来到中原的几年时间里,它一直陪着自己走南闯北,但现在连它也不在了。穷困潦倒下的孤独是更加可怕的,他忍不住在轻轻的颤抖——原来自己也是会恐惧的。他这才觉得,自己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虽然历经了很多事,但那份幼稚却还是一直留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
白清清走了。
直到下半夜,宫成飞才渐渐睡去,等他再睁开眼时,就只看到了对面空空的草铺。外面的风声止了,一缕晨曦的光线照进山洞,却更加显得山洞里的幽暗。她就这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