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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还归长安去-第4部分

小说: 还归长安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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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绫摇了摇头。性命这种事,能用什么弥补呢?

    门外传来一声通传。两个婢女一前一后,领着苏昱进了卧房。

    两个婢女伺候他躺上备好的床榻,眼中皆有一丝不忍:嘤嘤嘤,不是说好的可口男宠吗,怎么转眼就要死了呢。小姐真是喜怒无常啊

    兰心托起盘子,让谢绫取用了一把匕首。

    眼前男子从善如流地躺了下来,一手撑着头,侧着身子盯着她看,眼角轻弯,皆是笑意。她手持匕首,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看得怪不好意思。送死有这么值得高兴吗?她蹙起眉:“你若现在讨饶,我还可以换个法子与你算账。”

    他也真是倒霉,在将军府里偶然捡到了她随身的玉,又阴差阳错不知把她认成了谁,揭下了面纱。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被抓回宜漱居,更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谢绫连眼前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人之将死,名字这东西,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见她犹豫不决,苏昱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问你要个恩典,怎样?”

    她郑重道:“可以。你家里若还有妻儿老人,我都可以代为照料。”

    他却意味不明地一笑,道:“我尚无子嗣,母亲也早已出家为尼,无需你照料。”他的眸子很好看,总是明如月华,这样静静地看着她,饶是谢绫这般的硬心肠也觉得有些不忍。他倒一副漫不经心的做派,伸出手掌给她,嗓音带着点调笑,道,“只是请你割手掌放血。”

    谢绫:“”过血需要以两人伤口相系,割了手掌,就需要十指紧扣着等蛊毒在体内过一个循环。孤男寡女的,他也不嫌害臊。

    苏昱甚无辜地撇了撇唇:“这都不行么。”

    谢绫嘴角一抽,想着他反正也快死了,勉为其难地挤出个“好”字。

    哪知对方听到她答应,竟十分积极地把手掌往匕首上送。

    谢绫回手一缩,才没割伤他,总算虚惊一场。她锁紧了眉打量他,心生佩服:这人简直是在用生命耍流氓啊

    苏昱轻一挑眉:“舍不得我?”

    再度被调戏的谢绫正在往袖中掏瓶子,动作突然一滞,好容易才忍住了放任他去死的冲动。终于还是善心未泯,咬牙切齿地取出了个小瓷瓶,往他手心倒了颗丹药:“想有一线生机就吃了它。”

    “这是?”

    “问那么多做什么?”谢绫白了他一眼,“总之能让你有一线希望活下来。不过希望不大,所以不要急着感谢我。”

    她师从鬼谷子多年,压箱底的保命丹药还是储了不少的。只是这回的毒来得凶险,她也没有几分把握。

    待苏昱吞下了药,又喝了过血所需的汤药,她才握住他的手,割开一道长长的刀口,又在自己的左手上割开一道一样大小的伤口。端铜碗的婢女立刻迎上来,将碗置于两张榻间的地上。顿时便有鲜血滴入碗中,映着金黄的铜壁,十分刺目。

    兰心连忙递来捣好的药汁。谢绫将血引子倒在两人的手掌间,低眸看了一眼他的手,犹疑了片刻,才手指扣着手指地按了上去。她师父配置的这帖血引子可令鲜血互相吸引,最终相溶,她原本觉得全无用处,此刻才知其神效。

    一大群婢女皆退出了房间,兰心关上门,守着门口随时待命。

    谢绫一开始时感觉不到多大的药力,只能感受到体内血液快速流失又循环往复的奇异知觉,和手掌上贴着的另一副体温。

    他的手指似乎一直是冰冰凉凉的。以谢绫从医多年的经验,这样的人多半体虚,像他这般外表气色如常,身体却亏空得厉害的情形,几乎都是在幼年时受过大创。一般的病落不下这么严重的病根,说不定也是被人下过毒,余毒难清,才能贻害这么久。

    她这样猜测着,倒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

    静寂中时间慢慢流逝。一动不动地躺着十分无聊,她突然想起什么事,侧过头问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把我认成了什么人么?”

    他的目光里闪过几不可察的错愕,漫不经心道:“认错罢了。”

    “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谢绫追问道。

    他从见到她第一面以来,就没听她抛出过这么多问句。他斟酌了片刻,道:“是我过世多年的夫人。”

    “”谢绫被他噎住了。她总觉得他当时喊的称呼,让她有几分耳熟,就连他这个人,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如此一听,却绝对不是故人了——她可没有偷偷摸摸嫁过人。

    “怎么了?”他侧身看着她,语气动作都自然得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一般,不与她客气,也视男女大防于不顾。

    谢绫心中疑虑未消,茫然道:“你能不能再叫一次?对着我叫她的名字。”

    苏昱的目光一沉,若是她此刻看向他,定能看见那一双眸子里掩藏得极好的百转千回。他嗓音有些干涩,在寂静空荡的卧房内轻轻响起,透着种凉苦的温柔:“阿谨。”

    谢绫紧蹙了眉头。真的,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头总会有一点异样:“真的是你夫人?”

    “是啊。千真万确。”他撇过脸,似乎对她挑起伤心事十分不满。

    谢绫自嘲地摇了摇头。大概是他声线太温柔动听,喊这一声的时候又凄切深情,感人得很。那些戏台上唱戏的,要能有他一半的功力,估摸着能有闻者落泪的效果。

    她觉得他果真是个苦命人,幼年体虚,母亲出了家,自己成年后娶了夫人,年纪轻轻人便没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现在又要莫名其妙地送命。

    但同情这种东西,最是无用。她要活命,就必须拉人垫背,他自告奋勇,她没有拒绝的道理——就算没有这回事,他知道得太多,原本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于祸端,她一向不会因为小小的同情心而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他为救她而死,或许还能得个善终。

    谢绫叹息一声,突然开口道:“我很想活,也必须活下去。所以只能对不住你了,你明白吗?”

    他平静地沉默了会儿,唇畔一抹笑若有似无:“无妨。”他顿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倒说说,若是我侥幸逃得一死,可有什么好处?”

    谢绫原本想说“你有何心愿,说出来便是”,但再一想,此人贪财好色不要命,让他随口胡诌,岂不是又要白白让他占便宜?

    但这人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她总不至于太过吝啬,便许道:“你大难不死,我自然不会再取你性命,但也不能放你自由。至多,你要什么财宝,我都可以满足你。”

    “什么都可以?”苏昱被她财大气粗的样子逗乐了,笑道,“若我想要拂菻的金胎珐琅瓶、天竺的琉璃千佛盏、古传的九霄环佩琴呢?”

    谢绫暗自震惊了一下,这人的眼光倒很高,说出来的每一样都是世所罕见的宝物,不是价值连城,就是意义非凡,有些达官贵人活一辈子都无缘一见。

    苏昱半是期待半是逗弄地看着她:“不是说什么财宝都可以满足么?”他倒不是真想要这些东西,而是探一探她的底细。传言说谢氏乃九州首富,积攒的财宝可与国库一较上下,却不知是真是假。

    谢绫沉吟了会儿,摸了摸下巴:“前两个简单,皇宫里就有,到时候我想法子给你弄来。最后一件在我师父那里,他老人家视之珍宝,讨起来倒略难。”

    “”听到她一脸轻松地谈论如何从自己家里搬东西,皇帝陛下对此感到很忧伤。

    谢绫嗜睡,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月至中天,皎皎如霜,一捧蟾光透过窗,落在她睫上,随着她梦中眼睫的颤动而微微轻拂,仿若粼粼水光。

    苏昱悄悄握了握和他十指紧扣的那双手,侧过身子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枕着的长发。像她这么男子气概的姑娘,连手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温软可人,虽然白皙莹润,指节却修长分明,轮廓挺括,指尖削出细圆的指甲。单看这双手,便是个薄情人。

    他收回手,静静望着她的睡姿,他的唇已然发青,望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柔软无力。她也真是敢睡,身边有个男子,却能睡得这么安稳踏实。没心没肺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不过,如今她身系万贯之财,又有力自保,万事万物唾手可得,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更深露重,他恍惚觉得身上有些凉,再之后神志便不再清明,浑浑噩噩,仿佛遁入了永夜之中。

 第六章 帝王忧

    翌日午时,谢绫是活生生咳醒的,看日头才知道已是晌午。兰心早已趁她睡着给她的手掌上好了药,包扎得严严实实。她并不觉得有多痛,倒是喉咙里一股血腥味,让她难受得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嗓音干涩。

    “兰心。”

    她迷迷糊糊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她。

    半晌,才有一人推门而入,听到她的声音,道:“醒了?”

    她挑开黏在一起的眼皮,隐约瞅见个熟悉的身影,顿时语塞:“”一定是她睁眼的方式不对。

    谢绫重新闭上眼,再度艰难地把眼皮撑开,眼前光线晃了两晃,重新晃出苏昱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坐在她床头,手中端着一个白釉瓷碗,拿着个青瓷的汤匙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万分亲切地向她笑:“差不多了。试试?”

    谢绫:“”剧本不对!

    苏昱放下汤匙,脸上笑容顿时消散:“我还活着,你很不开心么。”连疑问的语气都省去,话音中的戚然拿捏得似有似无,恰到好处,居然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谢绫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觉得你没道理活得这么好。”说完大觉疲惫,细喘了两口气,才平复下来。

    就算她的丹药能保他不死,也该是个重病在床的光景,若是不再施救,很有可能活不了多久。所以连她都还没缓过来,他却已经活蹦乱跳地在她床前了,一定有哪里不对!

    苏昱一脸“我很耐心”的表情,用汤匙在碗中慢条斯理地画着圈:“我天生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有幸活得比你好一点。”他微微仰起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有人许了我不少财宝。嗯?你这个样子,还有力气兑现么?”

    谢绫觉得自己又被摆了一道,凛凛瞥向他:“什么都不会少了你的。”

    苏昱更展了个舒心的笑,好似果真十分关切他的财宝。赏别人东西赏习惯了,偶尔被她大发善心地打赏一下,感觉居然还很新奇。

    谢绫瞧着他近在咫尺的笑彦,脑海中居然浮现出四个大字——以色事人,顿时胸中更加悒郁难忍。他要真想讹点钱财也就罢了,看他这个娇俏的模样,实在是要命,被旁人看去,估摸着愈发坐实了她养了个男宠的传闻。

    她皱起眉,一本正经地问:“你不会真想待在我身边吧?”

    女子从商本就罕见,能做出些名堂的女富贾大多把自己当男子使,婚配时多招赘,更有甚者并不婚嫁,置宅子养了不少男宠寻欢作乐,是富贾圈子里心照不宣的惯例。只是楚国民风尚属含蓄,这种事情不免会被人暗地里碎嘴几句。

    谢绫虽早已将自己的女儿心抛之九霄云外,却还是很在意自己的风评。说到底,名节事小,面子事大。

    苏昱微挑起眉,目光澹澹如波:“待在你身边,是什么意思?”

    “”她为了不把话说得太难听,特意用了个隐晦的说辞,哪知这人丝毫不领情,便不能怪她戳穿了,“我没有养男宠的习惯,莫非你想当第一个?”

    他真诚地向她笑了一下:“好啊。”

    谢绫被他呛了一口,咳个不停。她的话,句式是反问,语气是讽刺,目的是嘲弄他一句,好让他心生惭愧。哪知硬生生被曲解成了一句提议,还答应得如此爽快。

    谢绫平复下来,干笑了两声:“你献身的觉悟挺高么”

    她觉得不能再和这个人周旋下去。如今她重症卧床元气大伤,这种小鬼都能欺到她头上。想了一想,她蓄力提高嗓音,喊道,“兰心。”

    门外立刻飞扑进来一团粉锦:“小姐。”

    谢绫眉心微叠,扮出怒气内敛的模样:“是谁让他进来的?”

    兰心听到她问起苏昱,立刻用两只手挡住了自己的一张大脸,英勇赴义一般:“是,是梅心她们她们说,小姐您醒来第一眼,若能看到个喜欢的人,对你的伤势大有好处。只要小姐能好起来,奴婢万死不辞嘤嘤嘤”

    她们究竟那只眼睛看见她喜欢他了,不就是他长得小白脸了点?

    谢绫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别装模作样了。”谢绫被她哭得头疼,伸手揉了揉额角,寒声道,“再让我看到一次,你就去扶苏身边当差吧。”心好累,再也不想收这么蠢的婢女了。

    兰心立刻把手揭了下来,跪扑在她床前假哭:“小姐饶命啊!”去小少爷那儿当差,岂不是要每天喂蛇嘤嘤嘤。

    苏昱贤惠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兰心腾了个地方求饶。他这个男宠,虽然当得很不得宠,但是胜在善解人意。

    “行了。”谢绫板着脸挥了挥手。

    兰心听到赦令,立即收了眼泪,委屈地指了指苏昱和他手里的药碗:“那小姐的意思是?”

    谢绫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道:“药留下,人出去。”

    “是,小姐!”兰心麻利地转身去抢碗。

    谢绫一声喝止:“等等。”

    “小姐?”正欲赶人的兰心回过身来,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小姐心海底针哪。

    “给他取纸笔,让他把想要的打赏都写给你,你负责去置办。”谢绫声音虚弱,慢悠悠地吩咐,“命钟伯给他换一间院子,找几个人看着他,不准再随意走动。”

    又赏人又关人的,这是什么意思?兰心木木地点了头,杏目狠瞪了苏昱一眼:“还不快走?”

    被嫌弃的皇帝陛下丝毫没将她的冷淡放在心上,随兰心出门的背影甚潇洒轻快。

    谢绫不悦地看着他这小人得志的意态:真以为救了她一次,她就不能拿他怎样了?真以为仰仗一副好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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