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持盈霍然回首,眼里冷芒毕现,也并不多言,只寒声道:“带我去柴房。”
顾府众人对持盈都是以“小姐”相称,可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只是如此而已,挽碧是被她带进顾府的,受责就是损了她的面子。持盈一贯心高气傲,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抓着那小侍女的手腕就冲进了柴房。
持盈进去的时候,挽碧正安静坐着,毫发无伤,见持盈进来,才抬首福身:“公主。”
挽碧始终垂首,沉静如常,面上不说,整个相府也唯有她依旧肯叫持盈一声“九公主”,持盈口中不屑皇室身份,追根究底也不过是因为她被皇室所弃而造成的。
“若是无事,就随我回房。”持盈淡淡抛下一句,回头见领她的小侍女还在门边怯怯地望她,眼眸深冷处微微绽出一丝轻光,偏首浅笑道:“这位”
那侍女惶恐地俯身道:“奴婢白芷。”
“白芷。”持盈念了一遍,方笑道,“真是好名字。”
“九公主谬赞。”白芷一躬身道:“奴婢是万万不敢当的。”
“你原是哪个房里的人?”持盈瞧她面生,却又有种熟悉感。
白芷一怔,垂下头去,面颊上隐约泛起红晕来,讷讷道:“奴婢原本是西辞少爷的奉茶丫鬟,后来被调去了言筠小姐房里。”
西辞的侍女?持盈多留了个心眼,向她一笑,道:“白芷,我记下了。”
白芷一瞬眉飞色舞:“多谢小姐。”
持盈领了挽碧往外走,到了无人之处,才顿步问她:“那个白芷是怎么回事?”
挽碧静好的眉眼里浮出了几分燥意,对着持盈一双冷锐的眼,垂下头,低声道:“西辞少爷身边的侍女,被调走的原因,还能有几个?”
深深一叹,持盈目光沉沉,落在不远处的回廊上,只道:“只怕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今日讨了我的人情去,我也万不可能如了她的意。”
挽碧浅浅笑道:“那小丫头所求,不过是想攀上西辞少爷这根高枝。西辞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公主又怎么会不了解?”
持盈抚袖,眼中柔光一软:“如今顾府里传了些什么,才是真叫人心寒。”
自郁持盈住进了顾家,西辞又与之形影不离,相府里的下人都背地里说皇帝哪里是送个女儿给顾相,分明是送个儿媳来。但凡府里存了要巴上西辞的心思的小丫头,都明里暗里争着要得持盈欢心,只盼着这位不得皇帝宠爱的公主在正式嫁进顾家后能给她们个姬妾之位,也远胜于做一辈子的下人。
“非亲之人所言,公主何必放在心上。”挽碧含笑。
持盈微微一笑,红色宽袖下的纤长手指倏地一收,长袖轻仰,随风鼓动,弱不禁风的身姿陡然间凛然起来,眉目之间隐有寒意,回首一笑:“然也。”
她容颜秀彻,如景妃一般婉约清丽,敛眉沉色之时,那双漆黑深郁的眼睛就有一种极其孤傲的气魄,越是自小遭人鄙夷,就有着越强烈的自尊心。
挽碧见她神色清明,才舒展眉目道:“明日就是三月三,公主有何打算?”
持盈略一沉吟,轻道:“还是按老规矩,一切由你准备。”
“是。”挽碧应声退到持盈身后,慢慢随她转过回廊往顾言筠的院子而去。
顾言筠与持盈同住的一个院子,分居两头,名为沉院。那是一个颇为安静的小院子,院中池塘青莲一片,楼台婉约,很得持盈的心意。
一踏进顾言筠的房内,就有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持盈略顿步轻嗅,一旁的挽碧解释:“这是杜衡香,言筠小姐特命奴婢要点的。”
“灭了吧,香气都带三分毒,对言筠身体不好。”持盈一边吩咐,一边掀帘进了里间,果然见到西辞正握着言筠的手坐在床侧,面露忧色,笑容温朗,被烛光染得分外晴暖。
言筠睡得极沉,眼圈淡淡黑色,肤色偏青,衬得五官极其苍白,五指又细又长,被西辞握在手中,好似随时都会消淡一般瘦弱。
顾相只有两个孩子,一子西辞,一女言筠,西辞今年十七岁,而言筠虽与持盈同岁,看起来却像是个还未长开的孩子。
持盈伸手探了探顾言筠的额头,轻道:“烧已经退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西辞的面容已经相当疲倦,一笑之下,眉梢眼角仍有浅浅柔光,他压低了声音道:“无妨,我想多陪陪言筠。”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道,“明日三月三,你定是要早起的,还是去睡罢,无须管我。”
持盈拗不过他,只得道:“撑不住了就去休息。”
西辞笑道:“阿盈,我不是小孩子了。”
持盈神情温软,含笑道:“是呀,小孩子还比你听话些。”迎面走出去,她向立在门口的挽碧道,“你在这里候着,记得提醒他休息。”
挽碧一福身,进帘后才听到西辞低低的笑声,沉稳深淳,像是酿了多年的女儿红,愈听愈醉。
连昌的冬季,入夜极快,回府之时,方是傍晚,待持盈坐定下来摹字,已是夜幕沉沉。
持盈所书之字,清奇磅礴,不像女子的笔力,反是更像男子的笔锋。由字观心,她顶不愿意有人能从自己的字迹里寻出情绪来,故而那日西辞特意模仿了一般女子的字迹来代持盈写那一份悼书。
白日里与郁浅的口舌之争让她分外疲倦,两年以来,她修身养性、心平气和,却在见到皇族之人时,依旧有满腔无法掩盖的愤恨磅礴而出,令她无法克制地刻薄挑衅。
一手将毛笔捏得紧绷,持盈抿起双唇,正要落笔,却听门外“叩叩”作响,还不及应声,门就被砰地推开。
“谁?”持盈略有不悦,沉了声音如是而问,看清了眼前之人后方惊愕道,“西辞?”
她才离开言筠的房间不过一个时辰,西辞就匆匆赶来敲了门,依他的性子断然不会这样慌忙。更何况,面前的少年,气息紊乱,面色嫣红,显是才发过一次病又生生抑制下去的模样。
“出了何事?”持盈将笔一搁,扶住西辞的手肘,目光关切,“今日已服过药,你怎的还是”
西辞就着她的榻子一倚,合上眼睛,拉住她的手腕,喃喃自语道:“言筠突然咳血了,我怀疑是肺上之症。”
持盈心底悚然凉了下去,反抓住西辞的袖管道:“那现在?”
西辞目光沉静,深黑如墨,面容几近惨白:“我已给她吃了药,咳血之症才慢慢好转。幸得我曾另外寻了大夫给她仔细检查过,如今府里的这个是宫里送来的,到底还是有猫腻。”
“我原本还当言筠只是体弱而已”持盈呢喃着,与西辞相视一眼,看着面前临危不乱的少年渐渐红了眼眶。
“西辞。”持盈鼻尖一酸,将手贴在他冰凉的侧颊上,面上绽出一个极浅的笑,“言筠不会有事的。”
“我是生来如此,她却是身不由己。”西辞垂首握手成拳,从唇齿间逸出干涩的字眼,“如今恐怕连城外的乞丐都知道,顾家两个病秧子,天生报应。”
“有毒就有药,决计不会无解。”持盈一手替西辞顺好发髻,一手的指甲却深深地刻进掌心,“实在不行,至多我回宫去求他。”
“不行。”西辞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就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也还有宴卿。”
持盈静默下去,再不作声,西辞靠着她的手臂慢慢熟睡。他已累极,可每每还要强撑着精神奔波,童年记忆里那双清润秀美的手正在一寸寸地消瘦下去,西辞的丹青是连昌最好的,可是持盈却清楚地知道,他握笔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抖得她心惊胆战。
“公主。”挽碧推门进来,看到持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默默退了出去。
挽碧衣角上未干的血迹落在持盈眼里,俨然刺痛了她的神经,她伸手抚摸着西辞的黑发,唇畔一弯,无边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三月三(上)
农历三月三,是为鬼节。
白日临水宴宾,夜间放炮驱鬼,已是连昌的习俗。
持盈醒来的时候,西辞已不在屋内。桌上四散的笔墨被摆得整整齐齐,窗户关着,屋里的暖炕烧得很热,暖得人通体舒畅。
“挽碧。”
持盈一唤,挽碧就端了银盆入内服侍她洗漱,轻道:“公主,今日相爷一早就说让公主陪着言筠小姐一并往飞音寺祈福,等公主起了身就走。”
持盈动作一顿:“可是西辞一早去寻了顾相?”
“不曾。”挽碧摇头,“难道公主竟连西辞少爷也不相信么?”
每年今日,飞音寺都有庙会,她则会以顾言筠的名义前往飞音寺,名为祈福,实则为母超度。在外人看来,在连昌风头尽出的娇弱少女是顾言筠,而在家中缠绵病榻的是九公主持盈,却不料,事实却是大相径庭。
不,不行,这次她不能去。
持盈一经思虑就觉顾珂这道命令甚是有待斟酌,此番她一旦露面,转换身份之谜就会暴露,她两年来伪装出的内敛低调都将付诸东流。可是不去,也寻不出完全的理由,顾珂名义上被郁陵赐以公主养父之名,此番公开行事,持盈也不便回绝。
持盈一沉吟,目光转深,清冷秀美的容颜映在铜镜里分外冰凉,手上捏了梳子,一用力就绷断了数根发丝,问挽碧:“西辞的药呢?”
挽碧脸色一白,似是了料到她要做什么:“在在床头。”
起身往从床头翻出了个小药瓶,持盈倒出几颗嗅过后,尽数抛去口中,然后领口一拉,玉肌半露,她又顺手扯衣襟之处凌乱不堪,向挽碧道:“去墙边喊,记得,人越多越好。”
挽碧领会她的意思,奔到墙角,一路惊叫道:“快来人,公主咳血了!”
持盈远远听得挽碧的呼声,还未及准备,胸口就是一痛,喉间一阵腥甜涌上来,一张口就是一团鲜血溅了出来。
不多时,一群侍女护卫就拥着丞相顾珂破门而入,见了面前持盈衣冠不整的样子,顾珂怔了一瞬,才扭头出去,沉声道:“叫西辞过来。”
“少爷清早就出了府,此时正在临水之宴上,可要派人通知少爷?”
顾珂喝道:“还不快去。”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门重新被打开,被顾珂一拦,“让挽碧先进去。”
持盈勉力站起,捏住桌布的一角,用力往后一抽,整桌的杯碟全部劈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压住心口,她怒喝道:“谁都不许进来,全给我滚出去。”
挽碧才踏进来一只脚,就被持盈用茶杯掷了出去。
顾珂脸色有些沉,敛袍就要自己进去,同样被持盈赶了出来,地上的瓷器、茶杯的碎片滚了一地,七零八落的声音咣当连连。
持盈胸口又疼又痒,喉咙处像火烧一样难受,只能不停地咳着、咳着,咳得整个胸腔都震得生疼,手终究再没了力气砸东西,慢慢坐在床前轻轻喘气。
宫里安置给顾府的大夫终于得以进屋来,扣住持盈的手腕一把,面色如常,只眸色一冷:轻道:“公主是吃了西辞少爷的药吧?”
持盈只觉腕处一凉,抬头望过去,亦只见到一双既黑且深的瞳孔,面容倒是平平无奇,她收回手腕,佯作骄纵道:“谁许你进来的,给我出去!”
“我姓苏。”他微微一笑。
“苏先生,请你出去。”持盈咬牙,声音冷了下去,她痛得神思都几近模糊,只想让眼前这个姓苏的大夫越快出去越好。
“挽碧姑娘,请进来帮在下按住九公主可好?九公主这般乱动,臣无法施针。”
“我不要施针,你出去。”持盈挣开他的手,一字一字地说着。
一人快步走进来,将她抱在怀里,叹道:“苏先生,还是我来吧。”低首看向持盈,他轻轻摸着她的额头,温声道:“乖,别动。”
“西辞。”持盈微微一沉脸色,手上却再也提不起力量来,整个人豁然一松,只觉手臂上隐有刺痛之感,转瞬眼前就已是一片黑暗。
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持盈一睁眼就望见西辞正坐在床头,少年苍白的面容上浮出浅浅的笑,口中仍是忍不住轻责道:“你也太胡闹了。”
持盈撑起半个身子,靠在西辞肩上,笑道:“原来你每次吞那药,却是这个滋味。”
“我是病人,对我来说那是药,你身体一贯极好,多吃了那就是毒药。”西辞替她把衣口重新掩好,伸手拭去她唇角的血渍,目光温润:“若是不想去,说一声就是,何必做到这样。”
“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持盈见他衣衫略乱,歉声道,“让你从临水宴上赶回来,是我失策。”
“你知道我并非气恼这个。”西辞瞳色清黑,柔光几转,映着烛火格外暖人。
“临水宴上可有收获?”持盈懒懒地靠着他,精神已恢复了大半。
西辞似是在回想,唇角噙着一丝笑望向她:“我见到了朝华。”
“和番的质子也来了,谁做的东?”持盈神色凝了起来。
西辞道:“你定猜不到。”
持盈笑道:“猜来猜去,年年不都那么几个人选,郁浅还是郁行之?”
“是朝华自己。”西辞含笑,“我瞧他爽朗明俊,不像是做质子的样子。”
持盈莞尔:“那你瞧我可像是做公主的人?”
西辞伸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别打岔。”随即轻道,“我觉得你可见他一见,或许是着好棋也说不准。”
“和番受制于郁氏早非一年两年之事,蠢蠢欲动之心一日不死,我就决不会借助他们的力量。”持盈断然回绝,她灼灼目视西辞,“引火烧身,并非良策。”
西辞抚了抚她的发,一字一顿地道:“阿盈,你曾允我,要助我清君侧、除奸臣,我亦允你有朝一日要为你母亲正名,你可还记得?”
持盈见他神情,知他并非说笑,亦正色道:“我不会忘。”
“为我所用者,自当尽力驭之。”西辞展颜一笑,“阿盈,谢家已经逾越了那条线,不可不除。”
“和番前年的起兵,正是谢家镇压的,你若把扳倒谢家的主意打到朝华身上,也太过冒险了,谁会相信谢家与和番勾结?”持盈紧眉,拍了拍他的手心,“待我去见见朝华,你再做决定不迟。”
“好。”西辞浅笑,“我信你。”
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