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流-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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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采私下里对蒋英崎说,接了他们公司的这个工作;她可以预见未来几个月,恐怕直到夏天过去,她也别想好好休息一天。蒋英崎半开玩笑的还嘴;就算颜采不接这个case;自然还有其他事情让她忙;与其让她去忙其他事情,还不如把她拉到自己的谈判桌上,这样即便是在工作时间,两个人也能低头不见抬头见。
明明是一番很肉麻的话,蒋英崎也有本事说得一本正经外加心安理得。
一天晚上,颜采留在公司里加班,不知不觉呆到深夜,整间公司里只剩下几个需要通宵赶工的设计师,颜采给他们叫了夜宵后准备下班,乘着电梯下到停车场,她发现蒋英崎居然靠在车边等她,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薄风衣,如果不是手指间的香烟在一闪一闪发光,整个人在这没什么灯的地下停车场近乎都要融入到黑暗里。
“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电话。”颜采不自觉掏出手机看了看,确信今天并没有任何约会。
“我晚上在外边见客户,路过你公司,看见你办公室里还亮着灯,知道你肯定没走,不想打扰你工作,就直接在这等着。”蒋英崎抬手扫了一眼手表:“结果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找我有什么事吗?”
“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准备带你去。”蒋英崎拉开车门。
颜采莞尔道:“我今天很累,该不会又是去看什么昆虫展览吧。”
他一摆手:“不会,这地方是我助理告诉我的,她说只要是情侣都值得去一次。”
颜采想提醒蒋英崎他们并不算真正的情侣,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难免煞风景,索性安安稳稳坐着看蒋英崎又能带她去什么“新奇”的地方。
车窗外的灯光随着时间的流逝由密集转为稀疏。车子上了高架,绕来绕去半天,出了市区又开出一段距离才停下来,颜采下车,看着不远处的小山丘颇为熟悉,再加上前方的夜市,这里,不就是上回乔宇川带她过来看星星的地方么。
“助理跟我说,这里的夜市有个雕工很好的民间艺人,可以把人像刻在一块很小的泥板上,仿真度还特别高。”蒋英崎自然而然拉起她的手,牵着她走入了夜市的熙攘人群中,顺着路灯走了一会儿,终于让他们来到了夜市角落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推车前。
坐在推车后边的依旧是那个留着半截胡子的老人,蒋英崎停下脚步的一瞬间,颜采甚至恍惚地觉得,那个老人应该不会还记得自己吧。
没有错,不知这算不算冥冥中的定数,同样的夜市,同样的推车,同样的摊主,不同的仅仅是颜采身边的男人从乔宇川换成了蒋英崎。
蒋英崎和摊主说了会话,应该是谈好了,又拉着颜采坐在不远处的一条长凳上,看着老人从推车下边拿出一个小泥块,对着他们两人的脸以极快的速度开始雕刻。
“他说半个小时就能刻完。”蒋英崎在颜采耳边小声道:“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尽量别动。”
颜采没回话,不用蒋英崎说,她也觉得浑身发僵。那老人每一次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她脊背上的汗毛要跟着立一遍,不知怎的,她总是觉得这个摊主肯定记得她,连带着察觉到他投射过来的眼神都是满满的不屑,好像在说,姑娘你男人换得真快。
她难得会有这么无地自容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立场去辩解,就在这样纠结的氛围中,她听见那老人说一声“好了”。蒋英崎第一个起身,从老人手里接过刻好的泥块,左右端详了一会,忍不住说道:“真像。”
“不过是个雕刻的工艺品,你还真舍得跑这么远。”颜采小声嘀咕一句,蒋英崎却道:“你以为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工艺品?”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
蒋英崎冲颜采招招手,示意她把脸凑过去,颜采好奇上前,蒋英崎扶住她的下巴,忽然轻轻将那个泥块印在了她的脸上。
“你做什么!”她仓惶地后退两步,忙不迭从手袋里掏出化妆镜,对着路边的灯光看,愕然发现在她的左脸被印上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图案,里边是她和蒋英崎肩并着肩靠在一起的模样。
“这才是这东西真正的功能。”蒋英崎说着,也给自己右脸颊来了那么一下:“我的助理说这个最近在网上传得很火,一般情侣都会特地找来请摊主刻一个,然后把图案印在脸上,虽然有些孩子气了,不过也挺有趣。”
“我一点都不觉得这种东西有趣。”颜采却在蒋英崎愕然的目光中转身,一边用力在脸上擦着一边往回走,想要把印在脸上的图案擦掉。蒋英崎不明所以,小跑两步追上她:“你怎么了?”
“我没事。”颜采停下脚步,重新拿起镜子朝脸上看去,遭她一阵狠搓,图案并没有被擦掉,只是擦花了,上边两个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一片,看不出是谁。
“对不起,没有事先问过你就在你脸上印东西。”蒋英崎明显以为颜采突然间情绪上的变化来源于女人对自己脸蛋重视的天性,低下声音道歉道:“是我疏忽了。”
“没关系。”颜采悻悻回了一句,没再多说。
二人相对无言,一时气氛也降到了低谷,蒋英崎提议送颜采回去,颜采当然不会拒绝,只是这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刚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颜采下车后,蒋英崎落下车窗,依旧不忘再补上一句:“你别往心里去,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颜采回头笑了笑:“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反应有些激烈,是你太在意才对。”
“我担心你不开心。”蒋英崎道:“你如果不开心,我心里也会内疚。”
颜采心中一突,忽然间对蒋英崎的这番话极度不适应,她没再回答,匆匆告别,有些急促地上了楼。回到家里后,她没有马上开灯,而是走到窗边,小心地将窗帘拉开一条细缝朝下看,发现蒋英崎并没有走,而是下了车,靠在车边点燃了一根烟,抽完后将烟头扔在脚下踩灭,最后朝颜采窗口望了一眼,才开车离去。
不知为何,颜采竟然有松掉一口气的感觉。
她疲惫地走进浴室,在大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左脸颊上四四方方的图案经过她一路的擦拭淡化了许多,但她还是觉得不自在,又倒了些卸妆油在手上搓了一会,直到颜色褪尽再也看不出。擦干脸后,她想了一会,走向乔宇川之前住着的房间,打开灯。
盘在床上一团毛茸茸的肉球因为灯光的突然亮起警觉地抬起头,见是颜采,梦露打了个哈欠,抬起后腿伸出爪子用力在耳朵后边挠了挠,又调转个方向,继续把脑袋埋进肚子里睡了。颜采绕着房间看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床头柜上。
也不知当初乔宇川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太心急,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并没有被带走,其中就有那个刻着二人肖像的小泥块,颜采清理房间时为了方便收拾,把这些东西都收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打开抽屉,将泥块拿出来,左右端详了一会,又找出印泥,把那个泥块轻轻在掌心印下去。红色的图案跃然而出,颜采发现那个雕刻的师傅果然鬼斧神工,两张肖像她的脸都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变化,有这样分毫不差的雕工,想必被他刻过的脸也很印象深刻,说不定人家早认出自己了,只是没有点破,给她留了点面子。
第二天下班后,颜采陪文瑾去做产检,文瑾的肚子如今已经能看出明显的轮廓,夹在医院里那成堆的孕妇中间,她不停抱怨怀孕带来的诸多不便。
“每天要吃上四五顿饭才够。”她摸着自己日渐丰腴的脸说:“前几天诸葛亮亮笑我的脸越来越像他的脸靠拢,惹得我好生气,想忍住不吃吧,又不能苦了孩子,而且背着肚子上这块肉连高跟鞋也不能穿,整天披着一件孕妇装在公司里晃来晃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不知道那些小姑娘私下里怎么议论我。”
颜采笑着道:“早料到你会有这一天,不如休产假。”
“前几天的选题会上,主编也是这么建议我,但是怎么甘心。”文瑾轻叹一声:“你也不是不知道,今年年底我们主编就会调岗去法国,我要是休产假影响了考核成绩不能成功升职,还不给气死。”
颜采知道文瑾为了升任主编在过去很长时间花了不少功夫,那几乎是她工作的所有动力来源,要真为了生孩子而放弃,还不如不生。
她不禁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选择卡在这个时间段时候怀孕。”
文瑾沉默了一会才说:“还不是因为婆婆的缘故。”
婆婆两个字蹦出来时,颜采还稍微晃了一下神,她之前从不觉得做了很多年时尚编辑,一直以站在潮流最前沿的文瑾嘴里能冒出那两个极具中国风的词语。
“你也不用奇怪,这是国情,天底下所有的婆婆没有哪个会喜欢不下蛋的鸡。”文瑾这股怨气似乎在肚子里积聚得久了,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朝颜采吐了个彻底。文瑾和诸葛亮亮结婚这些年来,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总是没要孩子,文瑾脑子里跟颜采有着一样的想法,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而且又年轻,没必要早早的被一个孩子绊住脚,可她婆婆并不这么想,头两年老人家并没说什么,每次见面也和颜悦色,从第三年开始变一年比一年不对头,只要小两口过去看她,就会当着两人的面念叨孩子有多好有多好,哪家哪家的小媳妇三年抱两,刚开始文瑾并没有往心里去,可当婆婆没头没脑买了一堆婴儿用品送到他们家后,她便忍不住了。
“我只不过说一声我们暂时不想要孩子,老人家竟然直接坐在客厅里大哭。”文瑾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那天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她指着我骂,说我不肯给他们诸葛家传宗接代,说我是只不下蛋的鸡。”
颜采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真的很难想象文瑾被人骂成“不下蛋的鸡时”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后来到了半夜,她又打电话来道歉,说自己白天太冲动了,让我别往心里去,我看着老人家先服软了,便也跟着道歉,人家好歹是长辈,跟她吵架,我也太不识抬举了。然后我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跟诸葛亮亮说,要不,咱们就要一个呗。”
“诸葛亮亮还说让我别多想,放宽心,又给我倒了杯酒,喝完酒我们就做了,没带套,结果没想到只一次,就中奖了。”文瑾双目无神地望着医院大厅里闪着红光的LED告示牌:“你说我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你居然能把怀孕和作孽相提并论。”颜采抬起手,放在文瑾肚子上,细细感受着皮肤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脉动:“这孩子运气真不好,有个你这样的妈。”
“要不我让给你,你来当他妈。”
“我的孩子运气只会更烂,他都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消失了。”
文瑾自责地垂下眼,自己无心之言,倒勾起颜采的往事,她把颜采的手握在掌心里拍了拍:“一切会好的。”
“只是你要小心,别生了个孩子不管不教,结果养出来一个不识好歹的富二代。”颜采话锋一转,又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少贫嘴!”文瑾一巴掌排在颜采手背上:“我的儿子以后铁定高高帅帅,多才多艺,跟着诸葛亮亮混,没准还能培养成国际超级巨星。”
文瑾想生个儿子,这不光是她婆婆的心愿,也是她自己的心愿,尤其是前几天翻杂志看到赵雅芝的儿子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出落成一个大帅哥后,这样的想法优胜从前。女人最大的成就感莫过于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是相当优秀的男人。诸葛亮亮有才有钱,只是长相欠佳,文瑾对自己的美貌向来自负,深知自己如果生个儿子出来,肯定也是高大英俊的极品。
只是世界上许多事情都在不断验证一个道理,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当文瑾躺在病房里那张雪白的床上,医生拿着仪器在她肚子上扫来扫去,最终遗憾地告知并没有在胎儿的双腿间发现那一小块该有的“肉”时,文瑾表面上说得没关系,颜采倒清清楚楚地觉得她脸上的肉也快跟着掉下来了。
医生把从各个角度拍的胎儿照片装进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里,说是给文瑾留作纪念,文瑾懒洋洋地摆在一边,显然没有想要看的念头。颜采觉得文瑾的态度很不好,只得纠正道:“没想到你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还是这么重男轻女。”
“不是我重男轻女,我只是觉得,女人的道路,有时候总要比男人辛苦一些。”文瑾声音低低的:“这个时代其实并没有那么开明,大家从骨子里还是觉得女人这辈子就必须依靠男人,又不想这根本就是一件很拼运气的事情,运气好了寻得良伴,才能真正好命,如果运气不好,折腾下来也就一辈子的事情。”
颜采道:“何必如此,你也可以教导她自立自强,世界上最百分之百靠得住的人还是只有自己。”
文瑾看她一眼,却说:“颜采,你摸着心对我说,这些年你受到的白眼还少吗。”她淡淡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报纸杂志怎么写的我再清楚不过了,铁娘子,冰山工作狂,外人这么看,家里人也这么看,就算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些话,听起来也总是觉得刺耳的,我不想我的女儿也变成那样。”
“我怎么觉得你这些话是在拐着弯骂我。”颜采自嘲地一笑:“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只要让这个小姑娘知道,她有全世界最爱她的妈,这就够了。”
“你现在也差不多有个归宿了,对不对。”文瑾话锋一转:“我看这一个多月你和蒋英崎相处得还不错。”
颜采尴尬地扭开头:“早着呢,我们的关系其实并不是你想象地那样。”
“很多时候十全十美的人是找不到的,如果觉得自己能和他长久地相处下去,这样也好。”文瑾道:“至少我看来蒋英崎对你挺上心,为了怕那些报纸杂志乱写,他好像给圈子里几乎所有的主编都打过招呼,花了不少钱。”
颜采不愿意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道:“我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