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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凤倾天阑-第78部分

小说: 凤倾天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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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有了裂缝,咱们床弩是不用手射的,只以锤击机牙发射,一旦机牙有缝,一锤子下去箭出不去还是小事,还有可能反伤了自己人。”

太史阑“嗯”了一声,道:“我看看。”手按在那裂了缝的机牙上,忽然道:“后轴好像也有问题。”

张秋“咦”了一声,走到后轴去观察,没发现什么问题,愕然抬头正要询问,太史阑已经松开手,道:“张大人,你眼力可真不成,机牙我看可以用。”

张秋一看,那机牙哪里有裂缝?他怔在那里,半晌道:“许是灰尘太厚,我看错了?”

“或许。”太史阑不置可否,道:“既然可以用,我让王总兵寻几个臂力强健,善用床弩的士兵来。”

她正要往下走,忽听见底下西番军似乎有骚动,便走到孔洞前下望,这里足可以看见整个外城,隐约可以看见西番军后军大乱,人潮如水滚滚,都朝一个方向涌去,而那个方向的中心,则似有个人影,如一线长针,或者一条黑龙,分风破水,霎那破西番士兵组成的人阵,长驱直入。

那么远,看不见中心的人是谁,但依旧能感应那暴风般狂飙突进的速度,可以想见,对方是如何的势若破竹。

太史阑心中微微一喜——援军到了?

可是看规模,虽然西番后军处处开花,似有人在小战团不断作战,可是中心闯入的,却好像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太史阑忽然有点发怔。

她正怔着,身后张秋忽轻轻道:“太史姑娘,对面苏姑娘在招手,可是在唤你?”

太史阑犹自出神,下意识侧头,看向对面。

随即她心中警兆一响,发觉张秋此时离她太近,话声就在耳边!

一个“不妥”的念头刚刚闪过,身边张秋忽然肩膀横撞,一把将她撞了下去!

==

“砰”一声,太史阑的身影消失在平台下。

张秋大笑,扑在平台边缘,对底下大叫:“我是北严府尹张秋!我已经杀了篡权反贼首领太史阑,现在我愿开城投降,并报上北严城内密道,请西番大帅保我!”

说完他一个转身蹲下,竟从砖缝里摸出一把刀,也顾不得疼痛,三下两下磨断,又一把拖过角落的牛皮绳,系在床弩的底座上。

此时底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箭楼苏亚怒喝一声,跳下箭楼就往对面奔,底下西番主帅则在哈哈大笑,声音清晰传来,“张大人是吗?杀的好!尽管跳!咱们给你接着!儿郎们,给我压制住城头守军!”

张秋得意地咧嘴一笑,觉得自己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着实用得痛快,他后仰身抓住绳索,脚蹬在平台边沿,一眼看见苏亚等人疯狂地奔了过来。

他微笑起来。

太远了,实在太远了。

等他们过来,他三纵两纵已经下城。

“再会。”他大笑道,“你死我活,永不相会!”

脚底全力一蹬,他身子荡起,半空中一个悠然的弧,直直往城下落去。

箭楼在城头两侧,有城墙阻隔,是城头守军射箭的死角,只要底下不射箭,张秋必然能逃出生天。

风声呼呼,青灰色的城墙在视野里一荡一荡地倒退,张秋唇边露出微笑,想着等下到了西番军中,该如何措辞,说动西番主帅。

身后西番士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快要安全了!

张秋仰面朝天,牢抓绳索,忽觉这一刻自由何等宝贵。

他脸仰得高高的,正对着箭楼。

然后,他忽然看见一张脸,探出了箭楼的平台孔洞。

张秋浑身的血液,忽然凝固。

那张脸

那张脸用平静的、平静得甚至带点讥诮的眼神,盯视着他。没笑容,也没愤怒,没有任何情感,像在看路边野草。

他浑身汗毛唰一下竖起,像被暗夜里的死神,淡漠而决然的盯住。

太史阑!

在箭楼上往下看的,竟然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撞下城头的太史阑!

张秋魂飞魄散。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要啊——”张秋撕心裂肺地喊,拼命猛拽绳索,飞快下逃。

可惜已经迟了。

太史阑忽然伸手,手中一把短刀,她毫不犹豫,一砍。

亮光一闪,“嚓。”

绳索断裂。

“砰。”

张秋的身子石块般猛射,弹入大地,换一个血肉横飞。

他还未死,血泊里犹自抽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城头,似乎至死不信,太史阑真敢当着万人面杀他。

城上城下,寂静无声。

眼睁睁看着北严最高级别的官员,维系生命的那根绳索,被太史阑绝然砍断。

人人震动,只有太史阑面无表情。

她心中无等级、阶级、权贵、后果之类的顾忌存在,自然不会把砍绳杀张秋当回事,在她心里,这和砍断一条毒蛇的七寸没什么区别。

她收刀,正准备返身下箭楼,刚才她本就站在靠近楼梯的平台边,张秋又被绑住身子不灵便,那一撞,只不过让她从平台蹿下去,抓住了铁扶梯的横栏而已。

她怎么会单独和张秋一起上箭楼?

不过太史阑还是有点淡淡失望,她想看张秋到底要做什么,是否还能挖掘出一点秘密,不过看来,张秋的伎俩也有限得很,只是不知道他刚才用以和西番交换的密道,是否真的存在。

太史阑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转身,忽然听见苏亚惊呼“小心!”,随即听见一阵奇异的声响,沉闷而吱吱嘎嘎,带着一连串的拖曳声向她迫近,听起来,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动,一路滑了过来,并且,近在咫尺!

太史阑甚至感觉到了淡淡的铁锈气息就在鼻端!

千钧一发之间,她硬生生拗住了回头一半的身子——这时候再回头,来不及了!

一把抓住断了半截的绳子,她面朝下,向前一纵,纵出平台!

半截绳子很短,她身子纵出挂在城墙上,以为很快就能止住,谁知道绳子竟然在活动,哧哧哧一路下滑,太史阑心中闪电般一亮,想起这绳子是栓在床弩的底座上的,难道床弩底座松动,整座床弩滑压过来了?

眼看身子还在下降,再降就会成底下西番军的靶子,太史阑唰地拔刀,一把插在城墙的裂缝中,才堪堪止住下滑之势。

头顶上轰隆一声巨响,大片碎石泥灰滚落,正对着太史阑脑袋,太史阑连连避让,还是被一块半尺长的碎砖砸中肩头,她哼了一声,手臂一软,却勉力依旧挂在墙头。

好在碎砖只落了短短一阵,随即停息,太史阑感觉到头顶阴影,一抬头,看见半座床弩探出箭楼平台外,卡在了孔洞处,沉重的弩身压垮了半边柱子,以至于砖石掉落。

如果刚才太史阑还在那位置,必然会给床弩扯动的千钧之力撞得吐血落城。

按说床弩底部已经固定,但想必这箭楼四面敞开,迎风落雨,又缺少保养,铁质的锁扣质量又不太好,腐朽得厉害,刚才被张秋系绳下城逃生,再临死拼命一扯,居然将底扣给扯断了。

幸亏孔洞直径比床弩窄,最后关头卡住了床弩。

可是此刻情境依旧危险,床弩在头顶摇摇欲坠,因为连续震动,两座弩都已经松动,看样子随时可能脱落,一落下来,就会伤到正在下方的太史阑。

“给我射她!给我射她!”底下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西番的主帅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连叱喝。

那边苏亚和护卫们拼命赶来,但箭楼半边已毁,铁梯砸坏,太史阑所攀的那面城墙正和扶梯那一面相反,苏亚要想办法绕过两面墙才能救她,偏偏墙缝生满滑溜溜的青苔,几乎无可攀援,苏亚正一连声的呼叫拿绳子,又取刀一点点插入石缝,靠近太史阑。

底下箭出如雨,几乎已经放弃了对城头的攻击,目标全向太史阑,西番兵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女子此刻对北严的重要性,拿下她就是拿下北严一半。只是箭楼更高,射程不及,大多稀稀拉拉钉在太史阑脚下。

而此时人人紧张,都盯着小心翼翼挪动的太史阑,也没人注意到,西番军队的阵中出现骚乱,先前那一线长驰的黑影,此时竟然已经破千军万马,进入城内,借着熟悉的地形,东弹西射,快速穿插,已经将要横穿军阵,射到阵前!

西番兵抽出相当一部分人前去拦截,但那影子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人体似翻飞的血花一般四散,无人可近他三尺之地。

大旗下西番主帅眉头紧锁,一边看看后方骚乱,怒道:“哪来的混账!你们也混账!一个混账都拦不住!答布,给我去拦住他!拦不住也不要回来了!”

那将领应声而去,西番主帅再看看箭楼上移动的太史阑,眼神一冷,喝道:“都让开,我来!”

西番士兵潮水般分开,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骑如风驰来,马上人束冠,披甲,持矛,背后一柄龙首金剑熠熠闪光,他仰着头,鹰隼一般的眼神,锁定城墙上太史阑。

伤了一臂的太史阑,只能勉强吊着自己不坠落,底下士兵看得心焦如焚,都大叫:“太史姑娘,快!快!”

城下西番军没有进攻,城上南齐兵也忘记防御,所有目光都凝注在城墙上那个摇摇欲坠的人影身上,一个士兵大喊:“太史姑娘,努力!”

“太史姑娘,努力!”

“太史姑娘,努力!”

第一卷此心倾第七十二章心事如舟

“太史姑娘,努力!”

喊声如潮,一声声汇聚成巨大的音波,冲击得城下人眉头直跳,那持矛男子眼色阴沉,冷冷道:“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女人?坏我大事?”

身边人不敢接话,那持矛男子仰起头,冷然注视城上太史阑,下巴上微微有胡茬青青,线条硬朗。

“不过没什么。”他森然道,“马上她就要死了。”

城头上太史阑听着呼喊,尝试着挪了挪,肩膀剧痛,这一动身子反而向下一倾,哗啦啦踩落一地碎石。

“小心!”

“快!快!”众人急得握拳,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将太史阑扛下来,可又自知没有这本事,只好转而催促那边已经爬近的苏亚。

“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矛快!”底下披甲持矛男子冷喝,单手抬起,手上短矛刺得日光四散。

太史阑忽然身子斜斜往旁边一窜,看那样子是要打算冒险一步窜过去和苏亚汇合。

“啊!”城头士兵们发出齐齐的惊呼。

那么远,过得去吗?

城下持矛男子也一怔,下意识手一偏,原本算好的方位略改。

“咻。”短矛破空,刺风穿云,一闪之间便到了城头!

太史阑忽然又把探出的身子往回一收!

“啪。”矛尖抵达,戳入墙体,碎屑飞溅,离太史阑腰部,三寸距离!

“好!”城头上捏一把汗的南齐军民失控欢叫,兴奋得险些窜起。

城下持矛将领脸色铁青——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假动作!

“再下一次,你没这好运气!”他手一摊,“矛来!”

身边的随从再次递上矛,这回是三根。

众人屏息——把一根短矛掷上近三丈的箭楼顶端已经是奇迹,难道他还要一次性来三根?

“这次看你往哪里窜!”

“呼!”

三矛齐出,雪亮的矛尖在夜色中似碎鳞闪了闪,便到半空。

“射箭!射箭!”城头上有人在大喊,试图以箭拦截那矛。然而太史阑那个死角位置,所有箭未及抵达便偏偏斜斜擦着城墙落地。

三支矛半空中忽然一分,竟成品字形,直射太史阑头、背、腰!

这次出矛者,竟然在射矛之前就经过了精准的计算,已经堵死了太史阑所有的退路。

太史阑没有再做假动作。

也没有试图惊慌爬行,苏亚已经出现,隔着拐角墙正努力来够她的手,可她知道来不及了。

她盯着头顶的床弩。

床弩倾斜出一半,卡在平台边沿,因为墙体被撞,支撑力薄弱,渐渐便显得有些撑不住床弩,床弩倾斜角度越来越低,最前头那张大弓,已经快要靠到她的指尖。

如果此时能够拉下床弩,落下的床弩会越过她的头顶,顺便撞落那三支矛。运气再好点,也许还可以砸死一两个西番兵。

太史阑忽然拔出短刀,狠狠刺在她看好的一块支点墙砖缝里!

“嘎。”一声轻响,床弩瞬间往下一斜。

太史阑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床弩上固定的大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松脱,被这一震,竟然滑出床体,沉重的弓尖,正对着她的心口!

在床弩落在砸飞身后短矛之前,她会先被大弓撞死!

倒滑的弓在眼帘里飞速变大,下一秒接触到她的胸骨,便是一场骨断筋折的死亡。

她却没觉得害怕。

死就死罢,下辈子或许会更好。

她曾想过很多次,面临死亡自己会是怎样的,会不会也会惊叫畏惧,涕泪横流,和所有寻常人一样。

她其实偶尔也想做个平常女子,会痛哭会大笑,会撒娇会发疯,可是从三岁那一年,她空了一半的心,不得不用钢铁缝补,再然后,钢铁和血肉长在一起,也再分不清哪里是真。

此刻当真死亡降临,她失望地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那样。

太史阑心底叹了口气。

底下似乎有激烈的喧哗,还似乎有种熟悉的气息在迅速接近,她难得有点恍惚,眯起了眼睛。

飞滑的长弓,床弩的阴影,沉黑的夜空,蓝色的云。

蓝色的云。

那是一个人的衣袂,带着一路拼杀而来的铁血和硝烟气息,却依旧云一般柔软,云一般飘逸,云一般从她脸颊上方拂过,落一阵淡香如雨。

那云飞过,并没有在她身侧停留,向更高处飞去。

随即头顶床弩重重一响,似乎被谁狠狠踏了一脚,终于全部滑落,轰然一声撞下箭楼。

一只手自床弩的阴影下探出,一抄,便挽住了滑落的长弓。

弓尖在离太史阑胸口寸许的地方停住。

那人弃弓,再一抄,抄住了太史阑的手。

太史阑仰起头。

头顶上,还是当初街角初遇,在白色丁香和紫藤花的盛放中,那般清美的颜容。

他倒挂在箭楼边沿,伸手紧紧拉着她的手腕,对她露出温润而清朗的笑容。

太史阑的眼神,顺着他微瘦而精致,琢玉般的手腕向上,落在彼此紧紧交握的手掌,再向上,停留在他春光暖日,流水横波的眼眸中。

那里是沧海,浩瀚平静,一轮日光映碧水滟滟万里,每一道波纹,都倒映两人相携垂挂的影子。

太史阑慢慢弯起唇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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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欢声雷动,众人都仰头望着高高箭楼上携手相搀的男女,按住心口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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