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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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红。你敢说这画的不是我!”
容楚默然,垂眼将自己掌心在锦被上慢慢摩擦,却不肯看她。
宗政惠瞧着他的动作,心中不知该欢喜还是酸楚还是苦痛,还有一股细细的心火在燃烧,煎熬得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一些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再也忍不住要喷薄而出。
“琉璃洞琉璃洞”她颤着声音,泪盈于睫,“你还在怪我!”
容楚又默了一默,才答:“此话从何说起。”
这似乎是个疑问句,却并无询问之意,反而充满喟叹和忧伤。宗政惠听着他终于去掉了那个恭敬又冷漠的“太后”称呼,心中又起了汹涌的波澜,忍不住便觉得似乎看见了属于他的彼岸,在眼神的那一端。
“当初”她站在画前,轻轻抚摸着那画上人娇嫩的脸庞,似看见青春少艾的自己,自那日的风雪中缓缓而来。
再一眨眼,忽然又换了景色,洞壁千层,倒挂琉璃,五光十色,有幽幽的风从洞的另一端吹过。
她站在洞中,身前身后都是一大群人,最前面是她的姐姐,被一群人拥着。
她认出那些是皇室中人,其中有一个是康王,但康王并没有站在人群的最中心,他伴着一个戴风帽的男子,微微侧身站在姐姐身侧。
她见过一两次康王,印象中他充满王族的骄傲,然而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她从未见过,微带谦恭的,却又保持距离的笑意。
他的左脸满是恭敬,右脸是为美色绽放的光彩。
他的左边是那个风帽男子,右边则是她的姐姐。
而那个风帽男子,脸微微地侧着,也向着她姐姐的方向,似乎在笑着说什么,姐姐的脸微偏着,光洁的脸上满是温柔典雅的笑意,眼眸熠熠光彩,也似琉璃。
她此刻才发觉姐姐很美,忽然想起丽京所谓的“双姝”,其中一个便是她姐姐,之前她没将这些闲言当回事,此刻才觉得,原来,姐姐真的是比她美的。
她怔怔地瞧着那边,连容楚从她身边走过都没有注意到。
后来洞便塌了。
洞塌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她居然看清自己左边是容楚,右边是姐姐,姐姐一侧是那个风帽男子,他正伸手去拉姐姐。
在他们背后,她看见因为地陷,一块尖石也在松动。
那一霎她什么都没想,声音出口在理智之前,“姐姐救我——”一头便扑了过去。
姐姐伸手来接她,因她冲得猛,下意识身子向后退,风帽男子的角度看不见那石头和身后的坑,也下意识来挽姐姐,她忽然脚尖一绊,栽在了风帽男子的怀里,揪住了他的衣襟。
然后她听见姐姐一声尖叫,然后她看见容楚一阵风般掠过来要救人,然后她拉住的风帽男子忽然再次推开她,她倒下之前滚入了容楚的怀中,挡住了容楚要救人的路。
然后天地黑暗。
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在容楚怀中,头顶是一块巨石,算他们运气好,那石头倒下时被两侧岩壁卡住,不仅没有压住他们,还留下了空隙,他们在底下虽然起身不得,却也不至于被闷死。
她醒来时有一瞬的欢喜,一瞬的失望,一瞬的担忧,一瞬的满足。欢喜的是她在容楚怀中,失望的也是她在容楚怀中,担忧的是姐姐的生死,满足的也是姐姐的生死。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那一刻的心态,只是下意识拒绝去想。
身边紧紧靠着的是容楚的胸膛,换成往日她必羞涩喜乐,陶然如在云端,然而此刻不知为何,她觉得这胸膛冷而硬,连胸腔里心脏跳动都似充满拒绝。
他宁可将手臂压在身下沾满泥土,也不愿伸展双臂抱住她。
她的心慢慢地沉下去。
她知道,他看见了。
虽然那一刻电光石火,人人自顾不暇,虽然那一刻,无论是姐姐,是风帽男子,还是她,都没能明白她在做什么,但她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能发现,一定能猜出真相。
哪怕世上只有一人能明白,那就是他。
少年早慧的容楚,眼神犀利的容楚,一霎星火,看穿人性。
那一日洞中援救,救援者欢喜地惊呼响在耳侧,她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缓缓睁开双眼,身下的容楚,慢慢拉开了她的手。
当所有人用暧昧的目光,恭喜她和他的未来时,只有她和他知道,这一刻便是永久的分道扬镳。
今朝风雪葬琉璃洞中殇,当日青春如马蹄去声疾。
那一日,姐姐死亡。
半个月后,宫中特旨,她代姐进宫。
这一路新的红粉征程
她缓缓地吁口气。
那日的风雪真冷,琉璃洞中真冷,人真多,除了康王,还有好几个皇室子弟,还有先帝。
身后响起容楚的微咳,她才惊觉自己沉默太久,这些尘封的往事她早已忘却,却被今日这一幅画唤醒。
到此刻她忽然疑问——当初容楚真的猜出了真相?她为什么一定以为他猜出了真相?她是不是只是自己心虚?是不是当日容楚的冷漠,只是因为不习惯那么肌肤相触,只是因为想要维护她的名节?
他确实从来都是个不容人真正靠近的人啊
时至今日,看见这画,她才认真地想,当日自己是不是以为错了,其实容楚并不知道什么,所以他依旧对她有情,所以这幅画才悄然挂在这里。如果不是她机缘巧合冒险前来,她竟永远不知道他的心。
此刻知道也不算晚,她翻涌的心思,忽然便定了。
只要他还爱她,只要他还爱她
她有的是办法夺回那失去的一切!
“当初”她深吸一口气,对他绽开最坦然的笑容,“琉璃洞里,谢谢你救了我,我和你一样永远记得那一日”
最初笑意坦然,说到后来却似被往事感动,她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地瞧着他。
容楚沉默了很久。
“我纵记得那朵丁香,纵记得那日雪中琉璃,您现在爱的却是牡丹,住的是龙堂凤阙。”良久他才淡淡地道,“珍重堂前紫,暗谢旧时花。终究是过去了。”
宗政惠咬牙不语,过去不过去她不管,她只知道,但凡男人说着过去了,其实往往心里并没有过去。
说不得,只是要个交代罢了。
“所以你恨我,报复我?所以你选了那个太史阑,助她和我作对?”她不胜疼痛般吸着气,“她待你又如何?靠你平步青云,再离开你远走静海”
容楚忽然将指尖从她手中一抽,姿态决绝。
她愣了一愣,眼底涌出怒色,白齿咬在薄薄的红唇,深深一个印记。
“我为何要报复太后?”容楚仍是半侧身,不看她,“太后有何对不起我处?”
“我”宗政惠沉默半晌,忽然幽幽道,“我便有一千一万个对不住你,你助太史阑杀掉了我的孩子,也够偿还你了。”
“太后这话微臣当不起。”容楚立即道,“先帝的遗腹子不是死胎么?”
这话让宗政惠难堪得脸色阵红阵白,心中却更加认定容楚是知道了什么,失爱之后心中愤恨,所以才要和她打擂台。
“你不知我的难处”她款款开口,心中想着措辞,怎样才能缓和旧怨。
这一段日子的偏宫幽禁生活,也让她认识到一些现实,终于明白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明白之前对容家的打压有点操之过急,明白了康王这人其实不可依靠。
现在皇帝极为依赖容楚,托之以军国重任,如果她能以旧情将他争取过来
“你可知皇宫是天下最黑暗最寂寥的去处”她缓缓拭着眼,让一滴泪将流不流盈在眼眶,看起来越发楚楚堪怜,“我进宫不久便得罪了德妃,遭了她的陷害给撵去冷宫,她侮辱我,专把那些女人月事期间的衣裳拿给我洗,洗不干净还得挨饿,寒冬腊月我一双手整天插在冷水里,险些落下了病根那时候我便想着,只要有人肯照顾我我我”
容楚的肩膀似乎微微颤了下,宗政惠心中微喜——他终究还是心疼的。
好在容楚此刻背对她,也瞧不见她此刻皱着眉,搜索枯肠地回想当日的“苦楚”。其实寒冬腊月冷水洗衣是有的,却不是她亲自洗的,她进冷宫时也还有随身的忠心耿耿的丫鬟,自然都是她们代劳,她也想不起来当初那些丫鬟的手指到底怎样了,只记得后来有一个确实手指从此不能弯曲,她嫌累赘打发出宫了,今日想起来,正好套在自己身上。
容楚背对她躺着,不断擦手指,用玉搔子搔肩头,看起来就像是肩头微动一般。眼睛却看着矮榻斜对面挂着的一块玉版,玉版玉质极好,光滑清晰,正映出宗政惠此刻神情。
容楚垂下长长睫毛,掩住眼神里一丝讥诮。嘴上却及时发出一声唏嘘。
听见这声似有若无的唏嘘,宗政惠便似得到了鼓励,捧住了脸,抽泣着道:“我知我是做错了事但孤身一人在深宫无所依仗你可知那样的苦”
她自指缝里偷偷地瞧容楚,见他肩头又动了动,终于慢慢转过身来。
宗政惠心中大喜。
她就知道他对她还是有情的!
“过去的事,终究是过去了。”容楚沉默半晌,道,“您在宫中艰难,微臣也明白。好在您如今依旧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陛下毕竟是您的亲生子,虽然暂时在永庆宫休养,但只要您愿意,陛下一定很乐意接您回宫颐养天年。”
宗政惠心中冷哼一声,明白他的意思是劝告自己放手,不再争权,他自然会劝说皇帝,送她回宫。想着那“颐养天年”四字,心中只觉愤怒又讽刺——她才二十多岁,难道就真如老妇一般被供起,从此万事不问,在深宫深处等待红颜慢慢枯槁?
她自然不甘,却从容楚语气中听见了希望,无论如何,容楚已经不似先前冷漠,已经开始替她打算,这是不是预示着一个好的开始?
“你说的是。”她擦擦泪,柔声笑道,“皇帝终究是我亲生的儿子,亲母子能有什么隔夜仇?我瞧着他是误会我了,我对他却还是一心怜惜,那晚的事,原也不怪他,他一个孩子,懂得什么?你若有闲面见皇帝,便将我这话说了给他听,开解开解吧。”
“太后能这般想,那是最好不过。”容楚展颜而笑。
他一笑神光离合,瑰姿艳逸,天地间的光华都似聚于他眸底。宗政惠不知有多久未曾见过他笑容,不禁怔怔瞧着,紧紧抓着床边的手心,忽然便渗了一层细细的汗。
“太后当日为求生存,不得已托付他人。”容楚语气顿了顿,脸上掠过一抹不快之色,宗政惠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心里知道他指的是谁。
“如今有些话不当我讲,但微臣总觉得,如果太后真的想和陛下母子和好,回宫共理朝政,还是要注意和那位保持距离比较好。”
宗政惠心中一跳,警惕地盯了他一眼,笑道:“外间都是讹传,其实我早已和那边没什么联系。我一介深宫妇人,哪那么容易见外人。”
她不承认,容楚不过淡淡一笑,“我和太后推心置腹,太后却终究还是不肯信我。也是,换成是我,我也不信,八成还以为是那狡猾奸诈的容楚,又使出了什么离间之计。”
这话正击中宗政惠心思,她脸皮红了红,急忙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如此最好。”容楚想了想,在床头一按,从一个弹出的密匣里抽出一封信,递了给她,“您可以瞧瞧。至于是非真假,单看您信不信了。”
宗政惠看看那不同于南齐形制的信封,心中一紧,赶紧取出里头的纸张,目光一扫,脸色已经大变。等到看完,手指已经微微颤抖。末了却将信纸一扔,低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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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得魂飞魄散,很想就更新六七千字,临到上传更新时,还是在内容框里继续写了两千字,反正多或者少,大家明白我一直尽力就好。
今儿章节也算解了之前的某个悬案,某些担心公公纯洁度的洁癖爱好者,是不是可以眉开眼笑地放心了哈哈。还有说看到公公和太后互动就给票的,嘿嘿我爪子已经摊开了——拿来吧,亲?
第三卷笑凭阑第四十章寻妻
容楚微笑,笑容淡淡讽刺,却不说什么。
宗政惠又忍不住将信拿起来看,这是几封相互来往的信,最初是一位南齐官员写给某将军的信,称已经按照上头吩咐,拿出了城外围城防图,又说近期有机会出城去上府大营一次,正好可以完成任务云云。信中还提到了赏金,又请代问耶律大帅安。
回信更简单,只说稍后会有安排,也请代问对方主上安,己方大帅对此已有安排,待到破城后,挥师南下,自会遵守相关约定。
之后又有来往,话说得更含糊,那南齐官员询问一旦城破如何保证他的安全,那边答复说可以将他接走。
看到这里,傻子也能明白这是指哪次事件。
北严破城!
近年来曾经和南齐作战的耶律将军只有一位,就是西番大帅耶律靖南。
南齐这边,能和耶律靖南有约定的,会是谁?约定的内容又是什么?
宗政惠的脸白了。
一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在那段时间,康王掌着京中军权,受命总管西凌战事,甚至节制着外三家军
而北严的突然破城,一直是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绕过两大军营,直穿本地人都不太清楚的山腹道,如果说没有内奸,谁也不信。
但怀疑这事和捅出这事是两回事,朝中一直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都知道这事必然牵涉很深,所涉及的罪名让人不寒而栗——叛国!
“你这个”事情太重大,重大到她不敢相信,捧信的手指都在发抖,忽然厉声道,“这样的信怎么会到你手里?那这个和西番勾结的官员,人在何处!”
涉及到她的江山,她瞬间也脱去了刚才的楚楚之色,现出凌厉和张牙舞爪。
“我一直在查这事。”容楚平静地道,“这是我的属下从西番耶律元帅府中盗来的。这些东西之所以还留着,我想是因为,有人希望凭借这东西,将来挟持我朝权贵,继续未完的大业。至于那个官员”容楚一笑,“北严推官吴大伟,这一年多一直托庇于西番,被我派人使计逼出西番,回到南齐。目前正在丽京。”
宗政惠脸色发白,手指无意识地绞扭着,“他就算回来,也不该回丽京”
“不回丽京难道回北严?”容楚有点好笑地看着她。
宗政惠忽然激动起来,尖声道:“那这推官在哪里!”
“现在就是太后您验证真相的时刻了。”容楚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模样,“您现在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