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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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
她不敢动慕丹佩,因为痛恨她又不愿意坐在她隔壁,只好恨恨地坐在那里,指甲用力在桌下揪桌布的流苏,一边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皇甫清江,恨他坐在自己上首,如果自己坐在那个位置,那么不仅可以离慕丹佩那个女人远一点,还可以离容楚近一点。
她眼神直勾勾的,想着自己心事,对面皇甫清江低头看酒杯,忽然捂住肚子站起来,歉意地笑道:“早上吃了一客南方肉生煎,似乎闹了肚子,一整天都不得安宁。大人,告个罪,容我先离席,也不用等我了。我方便了自会回来。”
总督点点头,皇甫清江又向众人告罪离去,阿都古丽扬起脸,看他匆匆离开,再看那空掉的位置,眼中闪出喜色。
慕丹佩也在瞧着那位置,慢慢浮出一个讥讽的笑。
果然阿都古丽立即道:“空那么多位置占着地方,何必呢?大家不妨挪一挪。”也不等主人发话,便取了自己酒杯。每人桌上有一大一小两个酒杯,阿都古丽自己知道密疆的蜜酒不如这北地的酒烈,怕自己不胜酒力,便取了那个小杯,亭亭走到皇甫清江的位置坐下来。
总督大人只好再次当没看见,这回专心听下面客人说话。
小间里一群门缝里偷偷看热闹的家伙摩拳擦掌,都在等着太史阑的动静。
太史阑那间“请勿打扰”的房间里,太史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正问景泰蓝,“什么时辰啦,开席了没有?”
那边阿都古丽向容楚敬酒,尖尖十指擎着银杯,笑得腼腆,“国公。祝你福寿延年。我汉话说得不好,请别介意。请——”
容楚手掌将杯子一覆,淡淡道:“古丽姑娘,还没开席呢。”
“我们密疆人,没你们南人这么多规矩。酒是助兴的好东西,放在那里,什么时候想喝就喝,何必拘泥于开席不开席呢?”阿都古丽盯着容楚,脸颊泛红,说话却比先前流利许多。
“酒是好东西。适合和知己好友,深情爱人,在合适的时候喝。”容楚手掌还是盖在酒杯上,似笑非笑,“不过现在,时辰不对,地点不对,人物不对,所以,对不住。”
对面一直冷笑旁观的慕丹佩,忽然又放下了筷子,脸色有点沉。
阿都古丽却还没听懂,眨着她比寻常人更浓密的睫毛,不解地道,“总督府的宴请,国公来赴宴,有什么不对吗?啊,国公想必是觉得我不敬,确实,你们南人有句话叫先干为敬,那么,我先喝了,国公再喝。”
她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看那架势,也是酒国女豪杰。
总督大人此刻才转头,一眼看见她手中的酒爵,脸色一变,道:“糟了!”
其下众人有的茫然,有的色变,倒是总督府的仆人,大多变了色。
桌上两个杯子不是摆设,而是此地喝酒风俗,此地盛产一种“酒母”,极烈,平常除了千杯酒量的人,谁也不敢喝,但是这种酒母掺入寻常清酒后,就会令酒变得极为醇和,香气逼人。总督府请客,便拿出了这个特产,想给宾客们一个惊喜。只是至今太史阑未到,酒未开席,因此也没有说明。
结果古丽小姐太心急,自说自话,就把那一杯酒母给喝了。
这东西一口就可以醉一个壮汉,何况阿都古丽?
几乎立刻,阿都古丽的脸就白了,不过白只是一瞬,随即由白转红,整张淡金色的脸几乎成了猪肝色,身子往下一倾,就要倒的模样。
她站在容楚身侧敬酒,这一倒必然要倒她身上,底下众人瞪大眼睛,密疆营的女子们已经在盘算,只要容楚伸手去扶,不管他碰到小姐哪个部位,就按照他们南人的规矩,要他负责!
容楚当然不会去扶她,也不会给她压住,身子一侧就要避开,阿都古丽却是好酒量,一晕之后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伸手一扶旁边的柱子,竟然把身形给稳住了。
底下瞪大眼的所有人,这才吐出口长气。有些人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阿都古丽扶住了身子,却不能止住酒意上冲身子发软,晕晕乎乎地嘻嘻一笑,就势一屁股坐下来,正坐在为太史阑准备的位置上。
众人又吸口气。
总督正连声命令仆役去取醒酒药来,一回头看见阿都古丽居然又蹭到了太史阑的位置上,顿时脸色难看。
这个时候,他倒希望太史阑最好别出现了。
“国公”阿都古丽醉了,自然不会再保持先前努力学习的矜持娇贵之态,趴在桌子边缘,瞧着容楚,浓密的睫毛上翘着,眼底氤氲出盈盈的酒气和水汽,“国公你怎么不喝酒呢国公”
慕丹佩本来有怒色,此刻倒扑哧一笑,拈了只野鸡爪子,开始有滋有味地啃,一边啃,一边瞧一眼阿都古丽。
“你醉了。”容楚侧身避让她,对总督大人道,“还是请安排人来扶古丽小姐下去休息吧。”
“有,有,这里就可以休息。”总督立即道,“哪位是古丽小姐的侍从?烦请上来扶一下。”
他不敢派自己的侍从来扶这位千金大小姐,怕惹出麻烦。
可是他说了两遍,底下密疆行省的人面面相觑,却也没有人出来伺候阿都古丽——不是不肯伺候,也是怕得罪小姐。此刻她正春心荡漾,硬拖走她会产生什么后果谁也担当不起。阿都古丽现在斯文优雅,是因为她身在内陆,代表密疆形象,不得不稳重些。在密疆,大家都知道喝醉了的古丽小姐十分暴戾,曾经活活抽死过奴隶。
屋内冷场,阿都古丽像没听见容楚和总督的话,懒洋洋趴在那里,伸手拽住容楚袖子,道:“你不喝酒,不能喝酒是吗嘻嘻南人汉子就是不行呃可是我不介意我允许你不喝酒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听说那个女人那个出身很贱的女人她她和你住在一起是真的吗呃就那个就那个太太太太”
“太史阑。”
蓦然一个声音,平平静静地接口,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得像钉子钉在人耳朵里。
声音一到,人也到了,啪啪啪啪连响,四面隐蔽的小间隔门全部打开,每间里面都走出一两个人,最后一个隔间,一个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直奔厅上而来。
她走路极快,步伐极坚定,众人都只感觉这人姿态笔直,冷峻如青树高崖,还没揣摩出她的面貌,她已经一阵风般从人群中过,到了上首。
其余从小门出来的人,也或者哈哈大笑,或者冷冷一笑,或者斜眼鄙视,或者一脸看好戏神情,一阵风般跟随着她,走到厅中,在下首那些空位,随随便便坐了。
大家都张嘴看着,有点跟不上这变化,直到那些人坐下来,有人见过他们,才反应过来,惊呼:“二五营?”
然后太史阑这个名字才闪电一样反射进脑海,众人都傻了。
太史阑直奔上首,迎着总督惊怔的目光,慕丹佩有点不爽又有点惊讶的目光,和容楚似笑非笑的目光,三两步走到占据了她位置的阿都古丽身前。
阿都古丽还没察觉到她的到来,还在昏昏乎乎抓着容楚袖子,口水滴答地道:“那些出身微贱,不知羞耻的贱人,玩玩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当真”
太史阑瞧她一眼,再瞧一眼容楚被她压住的袖子,忽然掏出一把刀。
小刀。
刀光一亮,底下便是一片惊呼,总督惊呼欲起,“别!”
“嚓。”
刀光一闪,一截淡青云纹锦袍袖口被割了下来。
太史阑抓着那截袖子,一把塞到阿都古丽手里,道:“喜欢这袖子?那送你。”顺手把她一推,“至于人,不好意思,不给。”
满厅被她彪悍而凶蛮的短句风格惊倒。
容楚打量自己少了一截的袖子,忽然笑了。
忽想起前一阵子,在自己府里,和宗政惠的一场交锋,宗政惠也曾抓住他的袖子,而他的选择,也是立即割断了那袖子。
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选择,来自心有灵犀的两个人。
千万里遇见你,想必总有那么一些命定的因缘。
他因此心情很愉快,也和上次一样,慢慢卷起了袖子,露一双瘦不露骨的精致手腕。
他噙一抹笑意,轻轻挽袖的美妙姿态,令对面慕丹佩停杯停筷,看呆了眼。
那边阿都古丽被太史阑推得向后一仰,砰一声坐回位置上,她抓着桌边,傻傻地看了太史阑半天。
太史阑瞄她一眼,阿都古丽淡金色的小脸,尖尖的下巴。一双微带褐色和蓝色的大眼睛,微厚的嘴唇,是标准异域风情长相,看惯汉女脸的人乍一瞧,应该会惊艳,觉得新鲜。
太史阑对这样的脸感觉不出美不美,就觉得她额头和头上贴的黄金太多了,也不知道累不累。
阿都古丽揉搓着手中的断袖,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什么,撇撇嘴,手指一松,袖子落地,她指着太史阑鼻子,歪歪斜斜地道:“你你什么意思?”
太史阑哪里肯理一个酒鬼,挥苍蝇般挥挥手,“劳驾,让让,这是我的位置。”
阿都古丽睁大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总督急忙站起身,高声道:“原来太史大人在隔间休息。”脸转向下方,笑道,“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西凌昭阳府尹太史阑太史大人,她带领西凌东昌二十五分营过来抽签,本督有幸,邀请她及诸位二五营精英一同赴宴。呵呵,二五营一路北上,横扫五越,名动极东,诸位想必早有耳闻,今日正好亲近亲近。”
底下响起了一阵嗡嗡议论声,想必对太史阑都有耳闻,阿都古丽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睁大眼看着太史阑,忽然拍着桌子,格格笑道:“这位置是是你的?呵呵呵我坐了你的位置哟你你哪里配坐这里呢”
“嗯。”太史阑点点头,往容楚身边一坐,“我配坐在这里。”
对面慕丹佩张开嘴,看看一屁股挤着容楚坐下的太史阑,看看被瞬间挤到一边还在微笑的容楚,顿时觉得自己以往被称为潇洒大胆简直是胡扯,眼前这个才是真凶猛。
阿都古丽眼睛发直,指指太史阑,又指指容楚,死死盯着两人紧紧挨着的身子,似乎想用目光将两人撕开来,又似乎想用眼神逼太史阑知道点羞耻,赶紧让开。
太史阑当然不让开。
她坐下了,除了她自己愿意,谁也不能令她让开。
容楚心情很好的样子,立即取过酒壶给太史阑斟酒,“太史大人光降,我真是三生有幸。”
太史阑才不肯喝,上次喝醉了教训还不够吗?
容楚却不肯松,借着酒壶掩护,抓紧了她袖子,柔声低低道:“哎,好太史,好阑阑,配合点。你不给我面子,她们瞧着又要贼心不死,烦我也罢了,将来还难免烦你,你说是不是?”
太史阑侧头,趁人不注意瞪他一眼——自己招蜂引蝶,还想祸水东引!
有笔账回去跟他算!
不过想想这话也有道理,女人是最容易自欺欺人并心存幻想的动物,她太史阑态度不明,这些女人必然对容楚死缠烂打,总以为会有机会。那得多多少麻烦事?
“不能喝酒。”她用气音道,“换杯白水来。”
“这就是白水啊。”某人厚颜无耻地道。
太史阑眼刀子狠狠地杀过去——当她傻帽吗?这么浓烈的酒味!想灌醉她做什么?
容楚又笑,觉得看上一个太精明的女子真不是一件太舒服的事,一边指示护卫去找白开水来。
后头仆役随时备着清水,酒杯不动声色传上来,先递到了在容楚另一边玩着那两个酒杯的景泰蓝那里。
景泰蓝正好奇地看着那个小杯的酒母,贪馋地用小指头蘸了一点在鼻子边闻,酒母本身是没有味道的,景泰蓝失望地放下手指。换成白水的酒杯正好递过来,景泰蓝逞能,抢先端过来,肥短的小手指,泡在了酒杯边缘。
一点酒母渗入到清水里。
盛了清水的酒杯在容楚的大袖掩盖下,顺利的移形换影,递到了太史阑手中,太史阑低头嗅了嗅毫无酒味,满意地点点头。
“来,太史,你我先喝上一杯,谢过总督大人宴请美意。”容楚举杯,酒杯里酒液荡漾,却不抵他眼波醉人。
太史阑一看那家伙风骚的眼神,就知道他又故意放电了——听这堂上堂下,惊艳又嫉妒的抽气声。
她扯扯嘴角,很不喜欢这样的当众作秀,可是来都来了,坐也坐下了,半途退缩却也不是她的风格。
举杯,一碰,瓷杯交击声音清脆,干脆利落的风格,众人的眼珠子随着那杯子一合乍分,也似悠悠荡了一下。
这酒,喝得既简单又不简单。谁不知道晋国公虽然长一张笑吟吟风流脸,其实待人淡淡的,属于那种天生高贵所以距离感很重的人物,他可以对所有人都还算客气,但所有人都会清楚地知道,他其实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男人如此,女人也如此,晋国公出入任何有女子的场合,那种分寸和淡漠,是有名的。他唯一和女人有关的不太好听的传言就是不停死未婚妻,但风流之名却真的没有。
然而此刻众人瞧着他,那小眼神荡漾得,风流得不能再风流,每根眉毛都写满春情。
再看那太史阑,传言里也是个少见的冷峻人物,女中侠客,红粉将军,伴金戈铁马,谢人间浮华。看她本人也是眉眼清冷,看人如刀,很难想象她柔情似水模样。
然而这一刻她举杯浅饮,眉梢眼角一分怒气一分无奈,倒还有八分似是浅浅喜悦,瞧着,忽然也觉得很自然。
这样的男女,这样的神态,过来人都觉得,这是一对有情人吧?
两人对望,都在各自眼神里看见对方的倒影。
容楚一笑,忽然憧憬某种特殊时刻才能以特殊方式喝的酒。
太史阑一看他那微笑模样,就知道他的思维八成飘到什么“交杯酒”之类的玩意上去了,不以为然撇撇嘴。
等着吧您哪。
她收回酒杯,一仰头,一干而尽。喝得痛快潇洒,因为知道这不是酒。
底下有喝彩声,二五营学生们喝彩得尤其大声。
容楚也笑,道:“太史好酒量!”
太史阑酒杯一放,人晃了晃。
没觉得有什么酒味,就忽然觉得有点晕。
她很惊讶,喝清水也能喝晕?自己的酒量真这么差?还是刚才睡多了?
她这一晃很轻微,大家都没注意,容楚发觉了,但他确定刚才是清水,不会喝醉,只是有点担心她身体,从桌子下伸手过去握住她手掌,低声问:“怎么?不舒服?要不要早些回去休息?”
手掌这一握,他忽然发现太史阑掌心在渗着冷汗,心中一惊,想着她身体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