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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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霍然回头。
“东昌城?”她立即道,“二五营怎么了?”
容楚笑了。
奸计得逞正中下怀的笑。
不过他可不敢卖关子,太史阑可不是一个你卖关子她会乖乖求饶撒娇的人,保不准她拍马便走,直接回东昌了。
“二五营总院上书,称今年因为北严城破,历练学生没能得到好好的训练,不适宜参加今年的天授大比初选,请求免选。”
“免选?”
“就是不参加,下一年再参加。”容楚解释,“地方光武营可以申请不参加天授大比,但是会失去全年考核资格,而且会取消当年学生们的任何勋赏,直接定级为全年光武营最末一等。所以一般情况下,地方光武营不会作此申请。”
“那怎么可以!”太史阑脸色一冷,“沈梅花她们今年在北严已经得到勋赏,怎么能不战而败,将他们的努力白费?”
“事情比这还糟糕。”容楚用文书拍打着手心,淡淡道,“二五营总院,是想逃过今年大比,以免一败涂地,直接被除名。因为如果不参加大比,年底定级虽然最末,但会到下一年才会决定是否裁撤二五营,那多少还会留下喘息的空间,还能想想办法。只是他的计划虽好虽稳妥,却不知道朝廷最近想要裁撤二五营的心思,比什么时候都急切。”说着他瞄了太史阑一眼。
太史阑面无表情——某个女人想裁撤二五营,归根到底是因为她吧?这么说起来倒是她连累二五营了。
“他这个申请报上去,西凌这边倒是批了,然而一路上呈朝廷,太后震怒,说这等空耗国家粮食的地方光武营,要它何用?着令立即裁撤,所有学生返乡。行文已经下到西凌总督府。”
太史阑冷冷扯了扯嘴角,“她能做点让我瞧得起的事吗?”
“我倒觉得她最近性子改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容楚若有所思,“她从小看似宽容,实则狭隘,她看中的东西必然要得到,她不喜欢的东西必然不允许出现在她面前。她小时候,有阵子城中流行粉色带绒毛的头花,她也买了许多,但那种头花不太适合她,看上去戴着很傻,她便不戴,不仅自己不戴,还不允许姐姐戴,不仅不允许姐姐戴,还不许所有来她家作客的小姐们戴,家里人都宠她,姐姐也便不戴了,但外客怎么好叫人家不戴?她就邀小姐们去赏花,命家中护卫偷偷藏在树上,然后突然跳下来,小姐们惊呼,四散奔逃,头花或者掉了或者弄脏,她就开心了。”
太史阑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觉得果然是天生后宫变态女典范。
“那一次有姑娘跑得慌不择路,撕坏裙子露出肌肤,最后不得不草草嫁人的。”容楚挑挑眉毛,眼神露出淡淡厌恶。
“她的事你倒记得清楚。”太史阑语气也淡淡的。
一张喜笑生花的脸立即凑过来,“啊,太史阑,你这是在吃醋吗?”
“别侮辱我。”太史阑推开他的脸。
“说这个例子,只是告诉你,她变了。”容楚跟上来,“小时候她只是任性,娇纵,自私,不顾一切。但经过那几年后宫挣扎,她已经多了城府和心机,耐性被打磨得出奇的好。从你我的事情上,她已经忍耐了很多,我不知道她会忍耐到什么时候,或者在等什么契机——宗政惠,她的忍,一定有目的。”
“你觉得她想做什么?”太史阑转头看他。
“权力掌握在她手里,她在玩游戏。”容楚道,“她很自信,她发觉了你的能力,发现扼杀不成后,她就想利用你,利用完了之后,再杀了你。”
“想得很美。”
“她掌握这天下权力,自然觉得她有把握随时终结你。她会给你小小压力,让你每一步上升比别人艰难,但也会给你机会,让你还是能一步步挣扎着上去,而她等在云端,冷眼看你无比艰难地向上爬,爬到你所能到达的顶峰,然后,推下你。”容楚一笑,“那时候,才是最痛快的胜利,才能找到高位者掌握一切,君临天下的感觉。她才能更有力地,巩固自己的威权。”
太史阑默然,觉得从宗政惠目前的举动来看,还真有可能是这种心态。
她一直没想明白,宗政惠到底打算怎么做,看得出这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她为什么能忍受这一切,并且还在给她机会?聪明人应该立即杀了她才对。
原来如此。
这是属于女人的独特心理,夹在着不甘和妒恨。难为这样的心理,居然也被容楚这个大男人洞彻。
“太史,这不是坏事,让她麻痹也好。她敢于放你纵马驰骋,你就好好放开自己,无论如何,她想杀你会越来越难,三公很欣赏你,会一力保护你。你要做的,只是在她完全反应过来之前,让自己更强便好。”
太史阑点点头,忽然偏头看他的眼睛,“怎么样,还痛吗?”
国公爷立即捂住眼睛,“痛!说了这么多话更痛了!”
景泰蓝四十五度鄙视角瞟着他——公公,嘴说了那么多话,眼睛会痛?
“哦,昨儿你不是说撞伤了?我给你拿了药来,正好现在用上。”太史阑从怀中掏出一个带喷头的药水瓶子。
容楚一看就怔了怔,“这是什么材质?”
“塑料。”
“素料?”容楚瞟着那瓶子,黑色的,没光泽,摸上去硬硬的,但似乎又软,他看见太史阑一捏那瓶子就扁了。而且上头还有一个扁扁的东西,似乎可以按下去。
好神奇。
“我们那里特制的药水。”太史阑道,“外头没得卖,很好用,就是气味大了点,用了以后六个时辰不要沾水。”她对容楚招招手,“来,我给你敷药。”
容楚受宠若惊——太史大人亲手要给他敷药!二话不说就下了马,两人坐到一边的石头上,太史阑摸摸景泰蓝头顶,低声道,“等下你不要笑,每坚持一时辰,赏你一颗松子糖。”
景泰蓝立即转过身——他晓得麻麻既然这么说,等下必然要笑的,想吃糖的唯一办法就是别看。
“再想办法让赵十三别笑。”太史阑道,“赏两颗。”
景泰蓝伸手召过赵十三,道,“十三叔叔,和你商量件事儿。”
“小祖宗您尽管说,别用商量两个字。”
“等下你要是不笑的话,”景泰蓝一本正经地道,“以后我会给公公家多一个世袭的职位。”
“好的好的!没问题!谢主隆恩!”
两颗糖顺利换世袭职位一个。
“坐过来一点。”太史阑道。
容楚从善如流,不仅坐了过来,还伸手搂住了她的腰,道,“这样稳一些。”
太史阑好像也没什么意见,抱过他的脸,道,“闭上眼,小心药水进到眼睛里。”
容楚当然闭眼,心中暖意无限——太史贴心起来,真是要软煞人啊
耳边听得“噗哧噗哧”两声,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这药味果然难闻,不过极其清凉,容楚现在就是太史阑给他涂毒药也心花怒放,哪里在乎这点气味,赞道,“好药!舒服!”
“嗯。一般人我不舍得给他用。”
“多涂点。”容楚顿时要求更加不一般的待遇。
“右边要不要也涂上?”太史阑问,“以免左边淤青扩散过去。”
“好。不过你这药水想必珍贵,是不是给自己多留点?”
“没关系,你也很重要的。”
景泰蓝颤了颤。
赵十三抖了抖。
容楚眼神荡漾得快要出水。
此刻心中无限感激章凝——不是他老人家这一拳,哪里能听到太史阑这么多情话!
“你在我心里更重要”他正要投桃报李,诉诉衷情,太史阑忽地站起来,“好了。”
回头对他一笑,“觉得怎样,不痛了吧?”
“嗯。”容楚望着她的笑容,哪里记得什么药水的事。
景泰蓝背对他蹲着,缓慢地回头,眼角一瞄,迅速转回去。
他怕多看一眼就会笑出来,松子糖就没戏了。
赵十三咬着根草根,懵懵懂懂回头,一眼之下,险些把草根喷出来,幸亏景泰蓝眼疾手快,把草根给他塞了回去。
“世袭职位世袭职位”景泰蓝小声提醒赵十三。
赵十三咬牙,以坚强的意志和狂笑的冲动做斗争,拼命在心中警告自己——世袭职位!世袭职位!
爱情诚可贵,面子价更高。
若为世袭故,两者皆可抛!
“我现在有官身在身,可以回东昌或者去云合城么?”太史阑已经一本正经地问容楚正事儿。
景泰蓝和赵十三万分佩服太史阑的天生定力,或者那叫天生面瘫,硬是能一眨不眨盯着容楚的脸,丝毫不露出怪异神情。
正是因为她太强大,容楚才没有怀疑,虽然他觉得眼睛周围紧绷绷的,似乎有点不对劲,不过太史阑神色如常,又开始问正事,他也没多想。
“你还是二五营的学生,天授之比这样的大事,是可以暂时向西凌总督府告假的。”
两人上马,边走边行,赵十三抱着景泰蓝垂头跟在他们背后,其余护卫们离得更远,太史阑不喜欢出门屁股后面跟一大堆人,她喜欢将护卫分散,前后左右,隔一段距离安排一批。
所以现在周围没有护卫围观容楚。
所以容楚浑然不知。
所以回城的路上他便被众人围观了。
一个牧童对面过来,骑在牛上,傻傻地看着容楚,嘴里的草芥儿粘着口水掉了都不知道,一直骑过去了,才霍然回头,“啊鬼啊”
一个挑担的货郎,一抬头看见容楚,唰一下丢掉了担子逃之夭夭。
“救命——”
一大群小孩涌了出来,跟在两人马后砸石头。
“蓝眼睛!”
“打妖怪!”
赵十三和景泰蓝抱头——狂笑。
容楚停马,对身后看看,再对太史阑瞧瞧。
太史阑诚恳地冲他点头。
容楚一把捧过她的脸,就着她瞳孔,瞧了瞧自己的眼睛。
一边一个,深蓝的眼圈。
脸是雪白的,头发是乌黑的,嘴唇是红的,这些都是很美的,加上一堆深蓝眼圈,瞬间加倍惊悚的。
容楚默默地叹口气。
默默地擦了擦眼睛。
默默地把擦下来的一手蓝色药水,顺手揩在太史阑脸上。
默默地点了她的穴道。
默默地把她拽到自己马上,墩在自己面前。
默默地不洗脸。
默默地一路进城门。
然后瞬间城门前轰动了。
百姓围观了。
然后迎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容楚在蓝脸太史阑背后探出他无辜的蓝眼睛,对众人唏嘘道,“诸位,夫人得罪不得呀,河东狮吼真心受不住,你们瞧我眼睛被打的”说完掩面而去。
当晚就有新版段子在茶楼酒肆流传了。
“新任府尹河东狮吼,因妒生恨重拳伤夫。”
昭阳城的女府尹大人,瞬间红了。
太史阑和容楚的黑心斗,看似又打了个平手,其实最后的受害者还是太史阑。
最起码她比容楚红,已经得了个新绰号,“太狮”。
太史阑认为,这不是她不够强,而是限于社会人文环境大风气。这封建社会,女人总是比较吃亏的那个。
此刻她已经在奔往东昌的路上。
二五营的存在与否,她并不关心,但她的朋友们都在那里。
他们当初浴血奋战才得了那些功勋,如今竟然要被一笔抹杀,一旦遣散回乡,很难想象他们会遭受什么,尤其花寻欢他们还因为她,和品流子弟势不两立,一旦二五营解散,他们失去进身之阶,那些品流子弟却还可以仗着老子的势,到时候花寻欢他们难免吃亏。
当初北严城破,他们赶来和她同生共死,此刻二五营即将解散,她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听说司空昱已经先一步去了云合城。今年的天授大比就在云合。每年各处行省先自己选拔,然后抽签定下和东堂初战的地点,今年抽到了极东行省的云合。
这次天授大比,东堂南齐两边都很紧张,尤其南齐,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求必须赢,因为南齐已经接连输了两年,按照当初两国之前的约定,如果有哪个国家连输三次,就要开放一处口岸,允许自由通商,并给予对方最惠政策。
这点本来也没什么,通商是互惠互利的事,但问题关键在于,通商口岸由对方指定,而东堂一直觊觎着南齐东南行省的静海城,此处和东堂只隔一处不宽的海峡,向来私下来往密切,海上海盗以及扮成海盗的东堂势力横行,而南齐多年海事废弛,不如东堂海军势力强大,一旦东堂获胜,必然要求开放静海城,静海城一开放,只怕瞬间就是东堂的了,南齐的南门户也将不保,后果深重,让人不敢想象。
为此,南齐朝廷早早下了文,表示只要在天授大比之中立功者,就地升一级授官;在天授大比之中起决定性作用,使战局获胜者,可连升两级,并赏世袭爵位。
赏赐不可谓不丰厚,南齐,已经急了。
情况却不是太乐观,东堂队伍有两支,一支是司空昱这支,目前为止并没有参战,尤其带头的世子爷,忙着在昭阳城追太史阑;另一支却一直转战南齐,南齐各地选拔精英,他们不能进去观看,就在外面等着,南齐选出人来,他们就去挑战。
据说挑战十场,七胜三败。其中他们败的一场,就发生在东昌,东堂队伍讥刺二五营,花寻欢怒而出手,他们才败了。
但花寻欢并不是学生,以教官身份冒充学生出战,所以这一场的真相,还是败了。
这真不是好消息。
太史阑一路疾行,一路收到容楚派人快马递来的相关消息,果然大多不利。
太史阑原以为容楚会等朝廷旨意到来,老老实实去南部视察,不想容楚直奔云合城,他说三公回去后会向太后请旨,收回南部巡察旨意,改由他协助处理天授大比事宜。
反正宗政惠调他到南部也不过是为了阻扰他去帮太史阑,如今木已成舟,再阻扰也没什么意思,容楚是光武营总帅,这场大比确实需要他的介入。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宗政惠再郁闷,也得先顾着国家。
而容楚,虽然更想陪太史阑一起到东昌城,但朝廷旨意,他必须在七日内赶到云合,先期处理云合天授大比的事宜。已经没有时间来回折转。
云合城现在已经聚集了来自南齐的所有地方光武营队伍,有的是参赛,有的是观摩,十日后正式开始大比。
太史阑疾行数日,某日一抬头,东昌城外,流水青山,已经到了二五营的地盘。
她当即下马,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护卫,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