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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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看见他眼下好大的青黑眼圈——昨天一夜没睡吧?可能刚睡下,得知了擂台的消息,急忙赶去,难怪火气不小。
先前又是打架又是画画的,估计是真累了。
太史阑趴在被窝卷上,手撑着脑袋,认真看容楚睡颜,她和他初识时,被迫欣赏过一次他的睡姿,当时暗恨他怎么不磨牙放屁打呼噜,平白让她失去嘲笑他的机会,此刻却想幸亏他睡觉安静,安静的人容易沉入深度睡眠,更好恢复体力。
被窝卷儿上的容楚,以一种慵懒而放心的姿势趴着,神态平和静谧,长眉下睫毛平顺地遮盖着眼眸的阴影,唇线一抹淡淡的红。
太史阑忽然伸出手指,轻轻虚点在他的唇上。
她眼眸平静,平静里少了平日几分冷峻,多了一分少见的温软。
“容楚。”她道,“我也希望,我会很快,很快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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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邰世涛受到了太史阑“严厉”的审讯。
“世涛你最近这几天到底是要干什么?”
“选护卫啊姐。”
“真的是选护卫?”
“真的啊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仅仅是选护卫?”
“真的就是选护卫啊姐。”
“选了几个护卫了?”
“啊?啊,那个于定啊,雷元啊”
“就俩?”
“还有蓝田李江啊,火源郑英瑞啊”
“他们有何长处?”
“啊,姐姐,他们英俊、斯文、厚道、武功高强、家世不坏、年轻有为”
“听起来真是佳婿人选。”
“是啊十足十的佳婿呃姐”
说漏口的某人败下阵来,垂头丧气不动了。
太史阑摸着下巴想,难怪容楚更年期提前似的阴沉着脸,原来这“选护卫”真的是“选未来姐夫”。
不得不承认邰世涛的想法很实际也很先进,他竟然明白日久生情的道理,想要安插几个优秀人才到她身边,寻找获得她青睐的机会,只是太史阑有点不明白,邰世涛是很明白知道容楚和李扶舟对她有意思的,为什么不倾向于那两个,还要费劲去找?
“明天我要走了。”邰世涛扒着她膝盖求饶,“你别冷着个脸,啊?笑一笑,对我笑一笑,你不笑一笑给我看,我后面那水深火热的日子怎么活?”
“什么水深火热。”太史阑还在分神,随口道,“马上要飞黄腾达了,少说得这么可怜。”
“啊是啊,马上要飞黄腾达了,”邰世涛嘴角咧了咧,又恢复开朗的笑容,“当官当得迎来送往水深火热嘛。”
“那倒也是。”太史阑拍拍他的头,摸到他头顶上俩个旋儿,想起初见那夜,小狗般蹲在她身边的邰世涛,忽然就想问问明白他的心思。
“为什么不喜欢容楚或者李扶舟?”
邰世涛愣了愣,才明白她说的这个“喜欢”是什么意思。
“没有,姐姐。”他收了笑容,坐在她膝前轻轻道,“李先生,我曾经和你说过的,就是那个教过我的李夫子,我这次才知道,他算是我的授业恩师,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而国公,他举荐我入光武营,为我铺就入仕从军之路,他算是我的恩主,我也没道理排斥他。”
“嗯。”
“可是情分归情分,道理归道理。”邰世涛诚恳地看进太史阑的眼睛,“我不觉得他们适合伴你终身。”
“为什么。”太史阑没有羞怯也没有生气,扬起眼眸,静静问。
邰世涛站起身,踱到窗边,夏夜凉风穿堂来,正是人间好时节,他侧身回看太史阑,他的“姐姐”,端坐平静,身姿凝定,褐色眼眸里目光孤清,拥有世间女子少有的,铁血雍容。
这样的女子,自有她的去处。
“姐姐你生性不凡,便是想归隐山林,嫁人生子,只怕短期内也难实现,这点,即使我不想承认,不希望这样,也不得承认,那是你注定要走的路。”邰世涛轻轻道,“可是这不代表我希望你走得太远,太深。我出身也算豪门,最清楚大家族利益牵绊人心诡谲,我那还是僻居一隅的安州,牵扯的是一族一地的利益,便已经十分可怕。而国公,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丽京容家,还有朝廷,还有政治,我曾经听过一些传言”他忽然停住。
太史阑用目光表达疑问,邰世涛却摇摇头不肯再说,男子汉大丈夫,不传捕风捉影的流言。
太史阑没有再问,她和容楚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早先在安州时的遭遇,她也隐约感觉到,容楚的“未婚妻”,不是那么好当的。
世涛,不是排斥容楚,而是真心担心她的安危吧?因为他隐约知道,她如果真和容楚在一起,未来面对的敌人是何等可怕。
“而李先生,他看似只是容府管家,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个暂时身份,他本身的身份也相当了得。”邰世涛道,“我到军营后才隐约知道,李家是江湖巨擘,多少年来一直执武林之牛耳,但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动荡,之后实力伤损,渐渐给其余几家江湖世家追了上来,虽然现在还是李家独大,但对方几家一联合,李家这江湖魁首位置能不能坐下去,还很难说。李家一旦风雨飘摇,身为家主的李先生首当其冲,而姐姐你如果和他有较深瓜葛,以你的性子,到时候又怎么能独善其身?江湖世家之间的争权夺利,其凶险和手段直接残酷,比官场还没有退路,姐姐,我不敢让你冒这个险。”
“我发觉。”太史阑静静听着,并不说什么,忽然道,“向来朝廷和武林井水不犯河水,江湖是独立势力,但南齐似乎有点不同,南齐的江湖,是否也和政治有联系?”
“是的。”邰世涛道,“南齐开国皇帝,早先便是武人出身,以武学入军营,十万京军总教头,之后夺了前朝江山。他登基后,虽然开始控制武林势力,但南齐贵族们发现武人的好处,纷纷对江湖各大世家暗中进行招揽培植,已经形成传统,到南齐第三代皇帝,据说还曾暗中私下建立了一个大帮派,自己做了帮派的真正地下帮主,在掌控江湖的同时,也利用绝对武力掌控朝廷。这个帮派据说现在还在,是武林一大势力,只是主宰者已经未必是皇族,也再没人能确定这个帮派到底是哪个,有人怀疑是超级大世家中的圣门,或者万象宗,但是没有证据。”
“在这种情形下,我又怎么愿意你和李先生多接触?”邰世涛道,“我问过国公了,他是李家既定继承人,李家相比于其他江湖超级大世家,更危险更复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家一日矗立于江湖之中,就一日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朝廷的觊觎和攻击,何况眼下李家已经渐渐露出颓势,马上据说还是武林世家十年大比之期,我怀疑其余几家要趁这个机会将李家拉下来”他苦笑了一下,“你看,多麻烦?”
太史阑有点分神,忽然想起今天看见的那个少庄主,问:“松风山庄,在江湖中是个什么地位?”
“四大世家之一。”邰世涛道,“我看过边总帅的武林档案薄,圣门、北冥海、万象宗,松风山庄。是武林四大世家。”
“李家呢?”
“李家是超然身份,武帝世家。不入四大世家之名,因为世家都是在李家之后起来的。”邰世涛道,“李家据说原本不姓李,身份也足够神秘,至今没有人知道他家到底什么出身。”
神秘。太史阑想,确实神秘,或许这个家族的人天生具有那样的气韵,哪怕永远微笑,温柔和善的李扶舟,也能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姐。”邰世涛站在她身侧,抚了抚她半长的发,长声道,“我只但望你好好的。”
少年的声音忽然有了沧桑的味道,太史阑抬头看他,才惊觉,他高了不少,坐着的角度看他伟岸高大,下巴已经有了青青的胡茬,透着些成熟男子的韵味,他站在她身侧,身影便将她密密遮挡,落下的手势轻柔呵护。
曾几何时,还要她努力保护的少年,已经长大,并费尽心思地要保护她。
太史阑心中一暖,忽然拉过他的手,在掌心里贴了贴。
邰世涛身子一震。
她摸过他脑袋,拍过他肩膀,可是从没有拉过他的手。
此刻肌肤相贴,夏日里彼此掌心都灼热,腾腾的热力似箭一般穿透他的心,他忽然浑身颤了颤。
一瞬间心中忽明忽暗,复杂难言,邰府厨房初遇共同应对邰家女子陷害之前她的相助龙头节她替她解围宫中来人那夜的携手奔逃她被捉住后他在容楚面前发的誓光武营的刻苦练习积极要求从军历练战场上的拼死搏杀挣军功那些日夜辗转,时常梦见她被折磨而惊起的夜
如此执着,如此深重,写在心版深处,他一日日翻阅,未曾将记忆摩挲得模糊,反而日渐镂刻深深。
直到这闹剧一般的选护卫,一边选着,一边开心着,一边开心着,一边担忧着,白日里用尽力气睁大眼睛想要挑个好人给她,夜晚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那些挑中的“好人”,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不好,不配,不舒心。
然而此刻,当她握住他的掌心,彼此纹路深贴那一刻,他恍如被雷电刹那劈中,瞬间明白——
这一生,他是不会再舒心了。
他久久凝立不动,不知何时眼底泛上泪光。
心深处潮潮热热,不是难过,不是痛苦,不是后悔,是了悟之后的空明,是明白这一生漫长执念的了悟。
太史阑仰头看他,她隐约感觉到身边沉默的少年,内心似有惊涛般的波动,然而邰世涛立在阴影里,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诸般种种,如露如电。
一霎是一生。
随即她听见邰世涛,轻轻道:“夜了,姐姐睡吧。”
说完他松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衣袂拂动晚香玉白色的花瓣,带出一阵幽远而净的香气,朦朦胧胧,也是此刻心情。
太史阑慢慢放下手,想着最后那一句“姐姐”,不知怎的,听起来却似和以往不同。
她双手合握,交叉于膝上,偏头看晚香玉,将花枝沉沉地垂下来。
眼神里,莫名也多了一层孤清意味。
忽然有人在她耳侧道:“怎么?被世涛的话惊着了?”
太史阑没有动,拂开了他落下的一缕头发,道:“你属猫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
“我倒觉得我是属兔子的。”容楚在她耳边叹息,“总吃不到窝边草。”
太史阑站起身,顺手从晚香玉花盆里薅了一把叶子,塞在他手里,“哪,吃。”
容楚瞧瞧叶子,拈一片嘴里嚼嚼。
嗯,微涩,嚼久了有清甜香气。
像她。
“世涛的话,我刚才听见了。”他慢慢踱到她床边坐下,将手上端着的一碗燕窝羹放在桌边,“这小子想得真多,我差点以为他不是你半路认来的弟弟,是亲生的。”
“在我心里,就是亲的。”
“哦?”容楚笑得眼波流动,若有深思,“这话他听了,未必”
“怎么?”
“没什么。”某人才不会替别人拉皮条,倾身在她耳边笑道,“我知道你这人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很多事还是会放在心里想,我可不希望你无度地操心,你放心。”他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容楚,便护不了这家族,这天下,也必定护得了我的女人。”
“我太史阑。”太史阑闭着眼睛,静静道,“不想得天下,不想得富贵,但如果我想得到某个男人,我也绝不失败。”
“想要得到我吗?”容楚目光亮亮,“现在就可以。”
“滚粗。”
容楚没有滚。
他懒懒地坐下了,把玩着桌上的茶壶,忽然想起什么,道:“我给你送的补品你,你吃了没有?感觉可好?好的话下次再送些给你。”
太史阑瞟他一眼,“这补品你经常吃?”
“嗯。”容楚心不在焉,想着他老娘经常送各种奇怪补品,有时候会让大厨房给做了吃,有时候直接就送人了,也不知道老娘哪来那么大劲儿,热衷于搜集各种补品,可怜他吃到看见补品就泛恶心。
“觉得不错?”
“当然不错。”他老娘送的东西,不管如何古怪,绝对回回精品。
“用了以后效用极好?”
“自然。”如果能骗得太史阑以后乖乖帮他吃掉那些补品就好了。吃啊吃啊的吃习惯了,说不定她会欣赏那些玩意,以后去国公府,老娘的补品有人赏脸,一定会很高兴的,算是为良好的婆媳关系先打个基础?
国公爷想得高兴,没注意到某人越来越阴恻恻的眼神。
“嗯。”太史阑走到门边,忽然一指门外,惊讶地道,“什么东西!”
“有敌?”容楚眼神一凝,飞快地掠过她身边冲向门外。
太史阑伸手重重一推,把他推到回廊上,“啪。”门一关。
门板重重撞上容楚的屁股。
“咦没人啊太史阑你关门做什么?”
门忽然又开了一线,一个长长圆圆黑乌乌的东西被塞了出来,恶狠狠顶在容楚鼻尖上,“你的十全滋补龙精虎猛超级大虎鞭,拿去做夜宵吧!”
“砰”门再次被恶狠狠关上。
容楚低头一看。
好大一个虎鞭。
半晌,回廊上传来国公生平第一次的咆哮。
“周七!”
周七神一样地立即出现在廊顶。
“老夫人送来的补品,都交你先验看,这次验看了没?”
“验看了!”
“是什么?”
“虎鞭!”
“告诉我没有?”
“没有!”
“为什么?”
“您说过,您大荤不吃人,小荤不吃鞭!天生龙精虎猛,用不着!”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退回去?”
“现在或许用得着!”周七大声道,“某个人比较能折腾!”
某个在门板后负手听的人,差点把鼻子撞到门板上。
至于本想通过问话澄清清白的那位,顿时后悔把周七召来了。
一个都不靠谱!
“滚粗——”国公爷愤怒之下,不知不觉把太史阑口头禅也抄袭了去
周七神出鬼没地滚了,国公爷在回廊上发呆半晌,觉得这人生就是离奇,总在最美好的时刻来点最不美好的出岔,或许这就是好事多磨的真义?想了半天瞧瞧紧闭的门,终究不甘心,蹲在门口,还是用那虎鞭拨门闩,拨啊拨啊拨,把门给拨开了。
门后面太史阑直接上床睡了——懒得和他啰嗦,反正就那俩解释“我不吃虎鞭,这是误会!”“我吃虎鞭,是为了你!”从这个流氓性格来推断,第二种解释的可能性更大,顺便正好揩揩油。
她心宽好睡,瞬间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