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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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水流中很快显现出几行须臾而没的小篆,每行三个字。
“真的有啊,好神奇!”四郎高兴的欢呼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在茶杯里微微晃动的字迹,越看越熟悉:“咦,这不是二哥你给我的铜镜背面的刻文吗?”
二哥的脸微微红了红,低头在四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于是四郎的脸也猛地红了起来。
铜镜背面的刻文既不是什么辞藻华美韵脚整齐的诗句,也不是蕴含力威力无穷的仙术。只不过是当日二哥铸镜时随手刻上的思念而已。
二哥今天不知怎么的,忽然福至心灵,玩了这么一出。浪漫自然很浪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夫老妻的两个却忽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四月间,后院里繁花似锦,草木深深,一阵风吹来,零落的花瓣如同香雪般飘到院子里的两个人,隔着落雪般的花雨,小水扒在水缸边,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
二哥发现了他,默不作声的一弹指,水缸上的箬笠啪一声扣了下来,才冒头的小水就被关了回去。
大人们要做的事情,小孩子不可以偷看哦。
☆、84·女儿茶5
后院气氛正好;陶二正要眯着眼睛把自己的小狐狸拆吃入肚的时候。
槐二却匆匆跑到厨房,满头大汗的来禀报:“前头客人催促;茶点”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二哥冰冷冷的目光刀锋一样扫过来;连在一旁装隐形人的大哥也对着自己不赞同的摇摇头。知道自己实在来的不是时候;槐二赶忙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糟糕”刚才只顾着和二哥风花雪月;倒忘记自己的正经工作。四郎赶忙挣脱开二哥的怀抱;跑过去揭开蒸笼;把里头碧玉色的蒿团;白胖胖的蜂蜜糕;鸭肉馅蒸饺一一拣出来。又在晾冷的豌豆黄上头贴了一层金糕;然后把这几样小食一起端了出去。
刚走到大堂屏风处,就听到一个清客的声音说道:“周公子烹制的不是单纯的云雾春芽吧?这样的好茶;可把西湖龙井都衬得黯然失色了。”
赵太守舀起一勺虾仁,摇着头说:“掌柜家的龙井也是极好的明前茶,看来这位胡老板不仅风姿出众,做菜的手艺好,对茶道也颇有研究啊。实在难得、实在难得!”
那个清客似乎是太守的心腹,闻言就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再难得,对赵大人您而言,却也不是难事吧?”这话说完,他才意识到今日太守的亲儿子也在长,想到这个长得像个小相公,却心狠手辣的端公子,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失言。
赵太守却没有在意,只是摆着手笑道:“那可不成,我如今年纪大了,折花的心思便淡了许多,再说,家里几个孩子也都很乖巧。”家里几个孩子说的自然不是他的亲儿子了,赵端闻言,嘴角边再次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四郎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几句话,他并没有生气:“我不过是个厨子而已。可当不上太守大人的夸奖。再说,我对茶道哪里算得上有研究,不过是身边有人爱好此道,家里才有这样的好龙井。”
周谦之揭开了煮茶的铫盖,伸个玉制的茶筅进去轻轻搅动,虽然还没有煮好,但是已经有淡淡茶香飘了出来。
喜姐从第一缕茶香飘出来时,脸色就变得颓然灰败起来。她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家里的云雾茶的确是次品。
四郎往各桌上摆放茶点时,就看到罗书谋一直在给喜姐使眼色,但是喜姐却紧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变幻不定。
罗书谋看喜姐不吱声,转而和旁边那个褐衣书生对视一眼。
褐衣书生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忽然握着拳头站起来,大声说道:“这比赛不公。”
赵端冷笑一声:“呵呵,哪里不公了?你这是在指责太守大人吗?技不如人就老实认输好了”
书生虽然被赵端一顿抢白,还是涨红着脸坚持说道:“周公子为何不说说自己用的什么水?茶娘刚才用的不过是店家送来的水而已。这水不同,茶味有差异也是正常。”
赵太守似乎很厌恶这样死缠烂打的书生,正要挥手让人把褐衣书生拖下去,周公子却制止了他:“无妨。我烹茶其实对水并不讲究,用的只不过是井水而已。不信诸位可以验看。”说着示意身边的下仆把装水的罐子打开,倒出几杯水一一盛给在座的客人品尝。
赵太守最先接过杯子,微微抿了一口后面露惊讶的神色:“竟然真的是普通井水!”
赵端公子第二个接过杯子,他却没有喝,只拿在手里把玩:“品茶、酿酒最好的还是山泉水。我那里倒还有几坛别人送的惠山泉水,品茶一等一的妙。”说着就吩咐身旁下人,让他记得明日把山泉水给周公子送过去。
周谦之并没有推辞,只是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这位茶娘用的似乎是有味斋里的水?而有味斋不论是煮饭、烹调都用的是半夜打来的河心水。洄水里的水神清澈纯净,所以这种河心水自然也十分干净清澈,若是运回家贮存一二个月之后,再用这种水煎茶,比最佳的山泉还绝妙。”
太守一听也来了兴趣:“我说怎么有味斋里做出来的一蔬一饭都比外头味道好。即便用野菜土产做菜,也可以登上大雅之堂。却不想原来连用水都这样讲究!”说着,他夹了一块豌豆黄细细品尝。
金糕是用山楂去皮打成泥,捣和糖霜,桂花蜜制成的。因为豌豆黄里面加了不少糖,所以四郎特意用这种山楂做的金糕贴在上头,这样做成的豌豆黄就酸酸甜甜的,不会太过腻口。
四郎发现这位赵太守似乎十分嗜甜。每次吃豌豆黄之前,必定要先撕去上头的金糕。不过四郎曾经听人说多食甜味会伤害肾脏,不知道赵太守口味如此独特,那方面会不会有些问题?看他子女那样少,近年来府上也没有进过什么美人,莫不是
四郎正在一旁天马行空的大开脑洞,就听到周公子凉凉的声音说道:“是啊,水自然是极好的,不知道胡老板肯不肯割爱,让我带回去泡茶呢?”
'当然不好。小水是我家的,小白脸不要妄想了谢谢。'
虽然心里生气,对着客人,四郎还是装作没听懂,干巴巴的回道:“周公子果然对水很有研究。只是小店也只有一缸现成的河心水。取水的方法并不是什么秘密,倒可以说来博贵客们一笑。
诸位大人如果有意,可以等到每日子夜过后,确定河上已经没有舟船,派遣下人多带些罐瓮,划船去洄水江心取水。
水取回来要贮存在洁净的大缸里,用青竹棍在里面顺着搅动百余回,然后用箬笠盖好。到三日后再把藏好的水轻轻舀入另一个干净的空缸里,但是只要水缸上面的水,下面一小半水务必弃之不用。
这个程序须进行三遍,之后得到的水还要入锅,煮的滚透之后,就将净水与白糖三钱一起存入坛子中。存上一两个月后,水便清洌干净,与泉水不差什么。
想来各位大人家中都有仆从专门去城外取山泉水,这样麻烦的取水法倒是个鸡肋了。”
太守听完四郎的话,点点头说:“饮食,乃民德所关。哪怕只是煮饭用水这样的小事,也不可以没有规则。”说着就吩咐身边的仆人:“记下来,以后府中小厨房都依此法取水造饭。”
罗书谋文绉绉的在一边插嘴道:“太守所言极是,盖大德者小物必勤,养和者摄生必谨。”
这话虽然有卖弄才学之嫌,但似乎说的很到点子上。因为太守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我哪里称的上是有什么德行?不过是随着年纪日大,也知道些养生的道理罢了。”
罗书谋接着说:“养生的道理可不是人间至真的大道吗?我听说为官过三代的人家,才会略微懂一点饮食上的事情。可见”
他们的对话把四郎听得莫名其妙。只好掉过头去看其他人。
那个褐衣书生被晾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恨恨地瞪了与太守言笑晏晏的罗书谋一眼,愤愤然拂袖而去。
喜姐坐在一旁,眼睛无神的注视着意气风发的罗书谋,神经质的紧紧握住手里的兔毫盏。
风炉子上煮的那罐茶水违反常理的冒出阵阵白烟,烟雾几乎弥散到大堂各个角落,茶水似乎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气。
不知从何而来,微微带着凉意的清风拂过大堂,风里裹挟着四处弥散的蒙蒙雾气。这些缭绕的烟雾随风变换。一会儿像是一群绝代佳人的剪影,一会儿是华美的大屋大马,一会儿又变作一个方方正正的玉石印章。
大堂里人被笼罩在这片烟雾里,仿佛看到了自己潜意识里最想要得到的那些东西。书生们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雕梁画栋,金玉遍地的富贵门庭,美人,美食,高官显爵都是唾手可得。
太守觉得自己已经位极人臣,甚至借天子以令诸侯,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贩夫走卒们过上了每日不用再劳作,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生活。
四郎面前也飘过来一层白雾,他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中看到赵端和周公子的眼睛,隔着雾气,显得那么冷酷而且高高在上。
接着,四郎面前就是朦胧一片,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片烟雾,心怀惆怅的飘向了无尽的虚空
“梆”的一声,四郎手里拿着的托盘掉到了地上。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二哥的身形如同幻影般掠了过来,迅捷无比的动作带出了疾风,驱散开缠绕在四郎周围的烟雾。
四郎迷迷糊糊间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人重重拍打了一下,他有些迟钝的转过头去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陶二哥到了他背后。
随着二哥那一掌,四郎身上便有一阵白烟脱离出来。
“没事吧?”二哥的面色虽然冰冷,语气却无比温和,仿佛四郎也是一阵烟雾,稍微大声点就会被他口里的气息吹散。
虽然知道按理,这些烟雾不会对四郎产生太大的妨害,但是饕餮心里依旧涌上一阵后怕。
饕餮自远古时便纵横三界,从来只有天地生灵畏惧他的份,平生不知怕为何物。唯独四郎来到他身边后,却屡屡担惊受怕,小狐狸哪天毛皮不如往日油光水滑,也叫他担忧不已。
“嗯没什么,刚才我好像一时迷怔了。”四郎还没反应过来,很疑惑的在那里小声嘀咕:“我记得昨晚睡得很早,也并没有纵欲过度,怎么大半天就游魂一样”
陶二仔细检查了自家小狐狸一遍,确定的确没有问题后,才隔着烟雾,冷冷地看着还在低头搅动茶水的周谦之:“别以为附在凡人身上,我就不敢动你。别在我的地方乱来,没有下次了。”说完,就拉着四郎回到后院。
“二哥,外面那些人怎么了?”四郎现在也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着了周公子的道。
想到自己学了道术,又是个半妖,居然还和那些凡人一样,不由有些汗颜:“外头那些烟雾是什么妖怪呢?”
他心里也暗自奇怪,自己这个半罐子水没有觉察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二哥给做的辟邪铜镜也安安稳稳的呆着手腕上,半点反应没有?
胡恪表哥趁乱把那盘龙井虾仁从外头端了回来,这时候插嘴道:“准确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妖怪,不过是外头那些凡人的妄念而已。”
一直默不吭声的二哥停下脚步,转过背安慰地摸摸四郎的眉心:“放心,那些凡人都没事,只是云雾茶的香气引来了烟雾妖。二者双重作用之下,会让人做一场黄粱美梦而已。”
刚才饕餮忽然有所感应,走出去就看到四郎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片混沌的雾气,四郎平时清澈的眼神忽然间变得遥不可及起来,在那一霎他连心脏都纠成了一团。
饕餮是知道四郎来历的,说起来,天地起初之时的混沌不也是一团烟雾而已吗?虽然知道这种烟雾也许对四郎没什么妨害,可是他绝对无法接受四郎会离开他任何一点可能。不论周谦之是个什么东西,看来都留不得了!
四郎狐疑的看着陶二哥,忖道:二哥应该不会骗我,但是总觉得他好像紧张过度的样子。不过四郎转念一想,对了我的情人是个神经病,似乎这样也算正常?
嘛,爱他就随他去吧。不喜欢给自找麻烦的小狐狸很快就自己想通,不再纠结二哥那一瞬间的不对劲了。
陶二却不知道四郎这些神奇的心理活动。只以为自家小狐狸还在替大堂里那些烦人担忧,于是安慰他:“别怕,这些烟雾化成的东西几乎没什么法力,在江城这样人烟密集的地方做不了什么怪。”
四郎根本不怕,只是好奇的追问:“周谦之煎出的水雾里到底有什么呢?表哥说雾气里是凡人的妄念,难道人的欲望也会有实体吗?”
二哥很耐心的给他解释:“在山远水遥,充满瘴气的密林中有种烟雾妖怪,他们飘荡在人迹罕至的树林深处,常常让旅人视线模糊,从而因为眼前朦胧一片而栽进沼泽或者悬崖中。
不过,这种烟雾妖连实体都幻化不出来,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普通小妖一口气就能将其吹散。就算是人类遇到了这种妖怪,只要闭上眼睛在原地不动,烟雾妖变回自动飘走。
但是,如今这种附身在烟雾里的妖怪受到江城魔气的牵引,进去了人烟稠密之地,便发生了异化。”
四郎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妖怪,好奇的追问:“妖怪也会异化,究竟是什么样的异化呢?”
“这些在山野中会让人迷路的烟雾妖来到了江城这样充斥着欲望的城市,人类的欲望便有了载体。被这些欲望所笼罩的人类往往会迷失在幻觉中。”
“迷失在幻觉中听上去挺严重的,究竟会有什么结果呢?”四郎的确有点介意外头的那些凡人。
二哥不甚在意地说:“听过黄粱一梦的故事吧?里面作乱的就是这种妖怪,或许那个凡人只会大梦一场,梦醒了便复归其路,或许便会陷入那虚幻的美梦里,再也醒不过来了吧。所以说,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们心里的执念究竟有多重了。”
四郎想了想,问道:“就没有办法立刻唤醒那些凡人吗?这有味斋里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要唤醒也很简单,就是像我一样,从背后重重拍一掌就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