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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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看着在不远处跑来跑去捡拾槐花的半妖,青溪脸上露出一个憎恶的表情。
凶兽檮杌先前对饕餮老大宠爱一个半妖的事情并不阻止,是因为她认为那不过是龙子殿下心血来潮养了只宠物而且。再说,这只宠物的确可爱乖巧,所以她也不介意帮着照看一下。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殿下对半妖的宠爱却有增无减,两个人的情谊日笃,青溪心里的担忧便与日俱增。直到殿下像个傻子一样,居然费尽心机去凤族遗址取来梧桐子,耗费自己的精力不说,还大大得罪了本来就有些离心的羽禽族,而这一切,居然就为了给四郎一个小小的惊喜。
这实在是昏君的作为。
于是青溪看待四郎,也就从原本无伤大雅的宠物转变为影响主公英明的祸国妖姬了。
因此,青溪如今开始敌视四郎,倒也在情理之中。
青溪有些快意的想到:如今妖族对于殿下身边几乎全是狐族中人的现象已经有所不满,听说各族都在遴选美少年,趁着江城里地狱之门出现后三界重合的机会,各族都在往江城来朝拜饕餮的路上。很快,一个个更加符合殿下喜好的少年就会出现在这里。到那时,希望这只半妖的结局不要太惨。
其实这一切真的是青溪想偏了,梧桐子本来就是先天神兽的遗物,有能者取之,取来爱给谁就给谁,羽禽族管得着吗?在者,殿下身边也就华阳和胡恪两个,全都是都真本事的,并非因为四郎就开始偏袒狐族。不过,因为凶兽檮杌本来就十分仰慕殿下,才会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己效忠的主人。可是,配不配的上这种事,难道不是殿下最有发言权吗?实在不需要她一个臣属来费心的。
加上青溪常年在各地帮助殿下处理些日常事务,和四郎相处的时间少,反倒是在外头,常常有妖族在她耳朵边上诉说狐族的嚣张跋扈,听得多了,心下自然对四郎这只弱小懒惰的胖狐狸没有了好感。
小狐狸也是有好好学习的,虽然现在看来的确很弱小,但是并没有青溪想的那样不思进取啊。只是四郎作为妖怪年纪小,加上先天不足,所以一时才达不到青溪的要求而已。
四郎完全没有产生诸如“以色示人者,能有几时好?”之类的危机感,还在挖空心思想要给殿下做好吃的。
老人家都说;冬至馄饨夏至面。到了夏至这一天,家家都要吃冷淘面。
四郎见殿下似乎对又甜又糯的嫩玉米兴致缺缺,一抬头看到了头顶的绿荫,便打算给殿下做些槐叶冷淘来吃。
四郎前世也有过上树捉鸟下河捕鱼的童年经历,根本不认为爬树是什么难事。想做就做,于是四郎噗一声变回了小狐狸模样,亮出指甲尖尖的小爪子就往槐树上冲。
殿下低头看竹简,一时没注意到他,再抬头时,发现这只胖狐狸还挺厉害,已经爬到了一丈高,还在吭哧吭哧的往上爬。殿下一向霸道而且保护欲过剩,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冷冰冰地看了一旁的槐大一眼。
可怜的老槐树被殿下的威压吓得通体发凉,枝干都情不自禁的抖动起来,差点没把专心爬树的四郎抖下去。除了害怕殿下,老槐树也是真心疼爱四郎的,生怕扒在自己身上的胖狐狸一个没抓稳摔下去,赶忙伸出枝条把四郎平稳的送到地上。
你看,跟着殿下,四郎连爬个树都不行。
好在四郎是个心胸宽大的男人,从来不爱使性子闹别扭:既然槐大不乐意自己在他身上乱爬,那就让他自己去树上摇些花叶下来好了。
这么想着,小狐狸很听话的变了回来,也不坚持要爬树了。只在地上跑来跑去,挑拣一些落在地上的半开的槐花,以及没有虫洞的青嫩树叶。
捡拾花叶的间隙,四郎还顺便回忆一下刚才看过的古书上面那些艰涩的文字,不时叽叽咕咕背几句口诀,认真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槐大和四郎配合默契,很快就收集了一小篮食材。
槐大很高兴自己本来并无大用,只能化为泥土的花叶被四郎看中做菜;跑跑跳跳的过程中,四郎想通了一个修炼上的难题;殿下很满意四郎对自己的用心;青溪认为这么一来,槐大必定也对嚣张跋扈的小狐狸心存不满。
众人各怀心思,反而皆大欢喜。
来到厨房,四郎将半开的槐花,用温水冲洗干净,控干水放入盆中。然后倒入面粉、盐、十三香搅拌,让每颗花朵都裹满面粉。
因为槐二最近花开的繁茂,加上雨水少,又常常要追打山猪精,所以总是渴得慌。此时正在厨房里咕咚咕咚的喝水,他见了四郎手上的动作,便问:“小主人,你这是在做什么?槐花槐叶也能吃吗?”
四郎答道:“是啊,槐花和青槐树嫩叶不仅可以吃,并且是一年中少有的美味。殿下陪我忙了一夜,估计也饿了,我打算给他做些槐叶冷淘。”
槐二听了,有些诧异:“诶,我白长了这么多槐花槐叶,却不知道原来这些也能做吃食。”说完就非常高兴的过来帮忙,在蒸蓖上铺上纱布,然后倒入四郎炮制好的槐花。
“把这些槐叶捣出汁水来,和入面粉揉成团。”四郎对着黑黢黢、凉沁沁的厨房深处吩咐了一句。厨房墙壁上便忽然出现了一团黄色的水迹,渐渐的,从那团黄色的污迹里爬出来一个人。
不一时,刘小哥就木着一张脸将身子挤出了墙壁,然后站在靠近炉火的灶台边上帮忙揉面团。厨房里本来十分闷热不好受,可是有了散发着阴寒之气的刘小哥,瞬间便凉爽了许多。可见换个角度来看,那些不热衷于害人吓人的鬼怪倒是可以考虑发展一下制冷行业。
四郎走过去,查看槐二放好的蒸笼,然后取了筷子在槐花堆中扎出几个气孔,并且盖上盖子。
刘小哥已经揉好了面条,揉好的面团是碧绿色的,光看颜色就十分清新可爱。四郎把揉好的面团取过来捍薄,用刀将面团削成细面条,放入锅中煮熟。
蒸槐花的蒸笼已经发出一股股甜香,槐二将蒸蓖端出来,把一朵朵饱满晶莹的槐花装进盆子里,四郎走过去,倒入小磨香油,搅拌均匀装盘。这样的槐花既可以当饭也可以当菜,看上去白绿相间,吃起来味道浓香,沁人心脾。
凉拌好一盘槐花,锅里的槐叶面也煮熟了,刘小哥将其捞出来,亲手放入冰水里浸漂。等冰水里的槐叶面冷下来之后,刘小哥再将其捞起来递给四郎。本来还有一道工序的,不过,经过刘小哥之手的槐叶面已经不需要再次冷藏了。
所以四郎接过来之后,就放入熟油、五辛醋等调味料,再浇上做好的蘑菇卤子,一道爽心适口的消暑佳食槐叶冷淘就做好了。
胡恪刚从外面回来,拿着个布包偷偷摸摸回了小黑屋。他换上白色的丝绸内衫之后,就假装出一幅刚刚睡醒,从来不曾出去过的模样,来到厨房找东西吃。
“这几天没吃上四郎做的饭菜,真是无比想念啊。”胡恪一边这么感叹着,一边礼仪良好的挑起冷淘面来吃。
四郎前段时间一直很担心他,此时上下打量,见狐狸表哥除了瘦了一点,看上去似乎没有受什么伤。不过,表哥吃完一碗面,就奇怪地仰着头闭上眼
四郎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十分担心地走过去几步,然后就听到狐狸表哥长出了一口气,气沉丹田,念道:“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
咳咳,表哥既然都能作诗了,看来的确并无大碍。四郎囧着脸放下心,转身继续忙乎自己的事情去了。
现在四郎也和所有厉害的大人物一样,获得了不需要睡觉的高端技能。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道长和殿下都不用睡觉:其实只靠着打坐,已经足够恢复损耗的精神,修道之人争分夺秒,把时间用在毫无必要的睡觉之上,实在是浪费。
所以,尽管昨晚熬了一夜,四郎精神头依旧很足,并不觉得困。做完了槐叶冷淘,还给意犹未尽的狐狸表哥做了甘菊冷淘、银丝冷淘等花色冷面。
正在厨房忙着做各式各样的伏面,前面店里忽然来了客人。
☆、102·陵园瓜7
有味斋现在门庭冷落;活的客人可是稀罕物。四郎急忙擦干净手;出门一看;原来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大汉。
“这位客官,要来点什么吗?”
“随便来一碗冷淘面。”大汉眼下一团乌青;似乎没有睡好的样子。他先是把四郎从头到尾打量一番;然后又转头去细细观察有味斋。
四郎答应下来,请他在店里稍坐片刻。自己进厨房盛了一大碗银丝冷淘面。
银丝面是以精白面粉为原料;经反复拉制而成。面条洁白如银;细长如丝;煮熟后韧而不断;软而有力,很有嚼头;所以又被称为“弓弦面”。这种面十分经放,其他伏面吃不完,放到下午就泥了,唯独银丝面当天吃不完,放到第二天,色味依然,所以这回四郎别的冷淘面做的稍微少一点,唯独银丝面做了好大一盆。
四郎做生意厚道不欺客,即使如今有味斋生意不太好,也没有因此偷工减料,怠慢客人。此时他给壮汉用个大海碗盛了满满一海碗银丝冷淘,浇上精制的肉卤,滴几点麻油辣椒,佐以大蒜、切成细丝的黄瓜、豆芽、香菜、青豆之类的爽口小菜,和个装米醋的小陶罐一同端了上来。
出来时,就听到大汉正在和另一位老客人说话。
壮汉有些犹豫的问道“老哥,你也那个被托梦了?”
老客人摘下头顶的草帽,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可不是,死了有好几年的人了,昨晚忽然托梦给我,说要我买了有味斋里的鸡鸭,在六月六日去南城门边祭拜他。还说什么,不这么办就会给家里招来大祸。唉!”
壮汉呼出一口气:“对对对,我也是梦到了这个。这么说,这件事还是真的了?”
”
老客压低了声音,颇为诡秘地说:“这托梦啊,都是阴间那边的亲人通过梦的形式向阳间传话儿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壮汉听完深以为然。四郎把面碗放在桌子上,他道一声谢便用筷子挑一根起来吃。这壮汉心中忧愁恐慌,本来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口才觉出来饿,几口下去便顾不上和同桌的客人说话,只埋头窸窸窣窣地吃起来。
那老客人看他吃的香甜,自己也不住吞咽口水。他年纪大,经的事也多,想到关于有味斋那些古里古怪的传闻,心里到底有点疙瘩,便对着四郎说:“老头子岁数大了,比不得这位壮士好胃口,就劳烦店家给做一碗汤饼吧。”
汤饼就是汤煮面条一类的古称。原该在六月伏日里头吃,江城地处南方,汤饼在这一代便有“辟恶”,求子,祝寿一类的好兆头。河市如今几乎成了死域,有味斋却不肯随大流搬出来,偏偏又半点事情没有,江城人心里难免嘀咕,把往日的事情都翻出来一想,有味斋上至店主下到伙计身上,便蒙上了一层神秘诡谲的色彩。
老客到了店里,畏惧那些传闻,也不敢直言自己不要吃食,看壮汉吃得香甜无事,便壮着胆子要了一碗汤面,心里打着汤面辟邪的主意呢。
四郎心里明白,也不甚在意,只问:“不知道客官要红汤还是清汤?”
“就来一碗清汤吧。”
四郎点头正要走,壮汉已经吃完了那碗面,把面碗底部都刮得干干净净,尚且意犹未尽地说:“有味斋果然名不虚传,再来一碗冷淘。”一时记起来自己来河市的目的,顿了顿他接着说:“那啥,劳烦店家了,我还要预订一只熟鸭一只熟鸡。这个倒不必着急,只要六月六日前完工就行。”
旁边的老客也给四郎道了一个扰:“老头子和这位壮士一样,也要熟鸭熟鸡各一只。到六月五日上午来取。”
说话间,店里又涌进几位客人,个个如此吩咐,四郎就让槐二一一记下哪个订鸡鸭几只,都有什么要求。
这些客人口径一致,都说自己是夜里做了梦,梦见死去的亲人说六月六日要过桥,因为桥头桥尾都有阴曹官吏把守,所以要用熟卤鸭一直敬桥头官,熟白鸡一只敬桥尾官,不然家里的子孙后人恐怕有大祸。
这些客人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他们都被托梦的亲人嘱托来有味斋订鸡鸭时,一定要顺便吃一碗伏面或者汤饼辟邪。至于辟的是哪路邪,就任由这些人自己理解了。
四郎想起刚才给道长送饭时,在路上遇到的怪物与少年,再听店里的客人七嘴八舌说起自己的梦境,心里若有所悟。
看这群客人并没有其他吩咐了,便转身回去厨房做客人点的汤饼和伏面。
厨房里煮着一口大锅,槐大在旁边守着,锅里是盐,鳝鱼和酒酿吊着的清汤,这是用来做汤饼的汤头。四郎走过去尝了一口,汤汁澄澈,口味鲜美,正适合酷夏里食用。
汤饼其实就是刀削面,四郎托着刘小哥揉好的面团,用把特制的瓦型刀具,将一片片柳叶状的面片削入煮沸的清汤里。一边削面,一边吩咐槐大出门去买鸡鸭。
殿下也听到了前面的嘈杂。他走出后院,倚在厨房门口。午后明明灭灭的光影勾勒出四郎在厨间做饭的剪影,殿下很专注的注视着那个剪影,看了一会儿,笑道:“鸡鸭是要祭拜江城新出现的三头幻人吧?”
“三头幻人?”四郎忙着手里的动作,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可是我看到的明明是两兄弟呀?道长又说他们是守桥官。”
“苏夔是怎么说的?”殿下很感兴趣的询问。
四郎认真想了想,就把道士这几日关于亡灵过桥一事的说辞整理了一下,复述给殿下听:听说如今人死后,亡灵来到奈何桥边,并非立时就能过桥,要一直等到这年的六月六日,才会统一举行过桥仪式。这也是因为地府秩序不大好,所以奈何桥的两位阴差对于阴魂的出入把关更加严格,没有过路费的一率不许过桥。那个穿红绣鞋的弟弟估计便是桥头官,化为怪物的哥哥是桥尾官。
“这么说也对。三头幻人隐居已久,轻易并不在人间出现。这是妖怪间的秘闻,想来苏夔道长也未必知晓两位守桥人的真正来历,只是根据他门派里的一些记载做出了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