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无痕-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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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哭声中,忽见一人越过众人奔至棺前,呆愣愣地看了半晌,突然扑上去抚着棺材悲声痛哭。满殿的人都被这哭声所震撼,一时间忘记了哭泣,一片寂静。还是那拉氏抢先反应过来,回头警告性的看了我们一眼,带头跟着哭了起来。
“十四弟,节哀。”胤禛起身对那身影说道。十四恍若未闻,旁边早有人捧来一身孝衣,不知所措的站在十四身后,不知如何下口请他换上。
“十四弟一路辛苦,皇妣知道你来,也无心事了。”胤禛转身不再看十四,缓缓说道,“来人,宣诏。”我惊愕地抬头,一个太监目无表情捧出诏书,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惟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着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叠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那太监宣读完毕,将诏书送至十四面前,十四接过那诏书,看也不看地狠狠摔于地上,殿内一片惊呼,但见十四站起身来走到胤禛身前,冷笑数声说道:“你愿怎样作践我我都悉听尊便,只是我总想不到,你连额娘也能逼死。”
“允禵,你再这样口不择言,便是额娘灵前,朕也要治你的罪了。”胤禛气得发抖,忍了又忍才说道。
十四看着胤禛,突然间放声大笑,笑得眼泪直流。殿前立着的侍卫见势不对,上前半掺半强迫地要扶十四下去,十四猛地挣开他们,又到胤禛面前厉声道:“臣请皇上将李如柏治罪。”
说是臣,却不跪,说是请,却仿佛命令一般。胤禛脸色铁青,冷道:“三屯营副将李如柏?他又怎样?”
“臣奉旨进京期间,李如柏推称部文未声明旨意,又无信印为凭,阻臣来京,终使皇妣不及见臣最后一面。”十四恨声道,眼睛直直看向胤禛。
“李如柏诚谨,传朕旨意,赐银千两,擢总兵官。皇十四弟允禵闻李如柏称奉谕旨即中止不前,实为遵法可嘉。”胤禛微微冷笑。
满殿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兄弟俩越吵越是离谱,突然“咚”地一声,一位太妃受不住暑气,晕倒在地。若德妃真的在天有灵,不知对着自己的这两个儿子,心中作何感想。
当夜,胤禛在梓宫亲为德妃守灵。他在德妃塌前已经守了几天几夜,今日更是水米未尽。那拉氏几经犹豫,看了我们几眼,向我叹道:“衡儿,还是你去吧。”
我端了参汤走到停灵的正殿,却见德妃灵前跪了两个人影。心中一叹,吩咐再拿一碗过来,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胤禛与十四分跪在两个蒲团之上,谁都没有看我,我放下托盘,向灵前行了礼,这才端到胤禛面前,轻声说:“皇上,用些参汤吧。”胤禛抬眼看我一眼,没说话。我见他嘴唇干裂,有点发急,索性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放低声音说道:“你好歹喝上一口。”胤禛依言喝了,却示意我不要再舀。我见他这个样子,不禁心疼,但十四在一旁,也不便多说,当下把参汤放在他手边,将另外一碗端到十四面前,低头道:“十四爷,请用吧。”
十四并未答话,我微微抬眼,他却正看着我,嘴边似笑非笑。我当下也不停留,行礼而出,走到殿旁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漫漫长夜,这两兄弟也许会在母亲灵前细数自小的芥蒂,也不知我是不是算在里面。
绕到偏殿,我知元寿在里面,于是差人叫他出来。已是深夜,元寿却还是目光炯炯,毫无倦意,我看着不禁一笑。
“今儿下午闹得怎么回事?”元寿走过来,我悄声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三哥因为礼服的事情非要与我不痛快。早知额娘挂心,我就差人与您说一声了,您何必跑这么一趟呢。”元寿皱眉道。
“我是来给你阿玛送参汤。”我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儿子真是长大了。”
“阿玛与十四叔……”元寿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我。
“还能真打起来不成。”我嘴上调侃,心中却是暗叹,“你阿玛与你这些叔叔伯伯,算是纠缠了一辈子,太累。元寿,你兄弟并不多,和乐自然最好。”
元寿听言,收了笑脸突然说道,“额娘,三哥与八叔十四叔他们,走得很近。”
我突感疲惫,难道接下来的日子,我又要与自己儿子讨论这些问题了吗?元寿见我不答,以为我不悦,我只得勉强说道:“额娘知道了。”
日子绵绵无尽头的感觉,又一次排山倒海般涌来。
德妃的葬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繁复的礼节奢华的仪式向天下人召显着皇上的孝心,可那程式化的哭声中,本该有的悲哀却不知躲到了哪个角落。
头七这天,所有亲贵重臣们又复进宫拜谒。人来人往中,一片刺目的白。我跟着那拉氏,忙着招待与安排女眷,待到黄昏时,已经累得头晕目眩。
看看时辰已经不早,我从正殿出来,准备问送人的车马,从旁边小道绕过去,却正好碰见行色匆匆的小凡。
小凡因只是侍妾,无资格戴孝,只换了素色衣服,头上扎了一条白带。她见了我也是一愣。我问:“去做什么?前面的人快散了。”
“我这是给齐妃娘娘送去些薄荷凉片,主子,您要不要也拿些?含在嘴里最是解暑。”小凡回过神来笑答。
“她也真是,那么多人偏使唤你这有身子的。”我看了看小凡微微显怀的肚子,皱眉道,“慢些走吧。也不急这一时。”
小凡点点头,走时却比来时更快了。
匆匆交待完毕,我原路返回,向正殿走去。走至转角,却突然被人拦住,那人正是十四。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十四示意我别出声。我于是压低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十四低声说道。我看着他,他神色却是躲躲闪闪,脸上竟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犹豫之情。我心中不由得大惊,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自不会见我。
“唉,罢了。我做不出。”十四躲过我的目光,似自言自语般说道,闪身就要走。我见这回廊偏僻,并不会有人来往,狠心一把拉住他,急问:“到底是怎么了?你好歹与我一说。”
十四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我尴尬的松开,他似是自嘲一笑,柔声道:“衡儿,保重。”
我兀自惊疑,却瞥见对面廊子里突然走来一群女眷,以八福晋为首,正自向这面走来。十四一愣,向后退了一步,离我远了些。这小径偏僻,这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经过?我愣在当地,接受着各色目光,只觉每个人都是意味深长的冲我和十四一笑。几人装作没见到我们,几人却向我们福身行礼,那装作没见到的人仿佛才发现一般,也如平常一样与我们行礼。我只觉身上被这些目光戳出洞一样,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待到那对女眷走尽,我回头看十四,平静的自己都难以相信:“这就是你要与我说的话?”
十四背过身去,声音遥遥传过来:“我早一步转身就好了。”
他确是因为这个而来,不过事到临头后悔了。我感到自己的身子一寸寸凉下来,话到嘴边颤了几次才出口:“前些那些日子的谣言,也有你的份是吗?”
十四沉默良久未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又沙哑:“说话!”
十四缓缓转过身来,却还是没有看我,只低声说道:“我是知道的。”
我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忽然间觉着一切都是那样的可笑。桑桑说与我那流言时,我不知哪来的笃定,绝不是十四,若是十四知道,那他一定会阻挡。
“噢,是这样。”我点点头,朝前走去。十四伸手要拦我,可终还是缩了回去。
“为了什么?”我却自己停下脚步,十四没有回答,我自己续道:“为了弘时?你们在扶持他对么?为了坏元寿的名声?为了坏你哥哥的名声?通奸,哼,只需如今日般有那若隐若现的流言,便够我儿子受了。也许还有种种许多其他我不清楚的原因,是吗?”
十四站在我身旁,我可以听见他渐渐便粗的呼吸声,一时间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就为了这些么?你什么都不剩了?一定要利用我们?纵然今生无缘,纵使你那时那样害了洛洛,我也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伤了你一点半点。我不会为了我丈夫害你,我不会为了我儿子害你,我也不会为了洛洛害你。我总以为,你也是一样的。”
我一直向前走去,再也不想再看这个男人一眼。
发生了什么呢?我问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我一时觉着并没什么,一时觉着胸口紧的无法呼吸。
那个是十四吗?他曾愿意倾其所有护我,如今却为了在我看来如此可笑的理由利用那已经尘封的感情。我脑海中如电影般闪现出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冰场上,雪地里,盘山脚下,可那画面中十四的眼神不再清澈,全然是今日的躲闪与掩饰。
我并不再爱他,可他如今把我心底里那么珍贵的一部分,狠狠撕成碎片扔在地下,当着我的面踩成一滩烂泥。
我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周围的景物渐渐模糊……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我睁开眼睛,茫然四顾,一时间忘记自己做过些什么。可那回忆一丝丝的浮上来,我的胸口渐渐涨满,沉得透不过气来。拉过被子,我感到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流下来。
“醒了?”有人掀开被子,是胤禛。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嘴角浮起了讽刺的笑,用近乎残忍的语气问:“如今,不得不真心后悔了?”
我又用被子蒙了头,一片黑暗。
曾经的任性与冲动,曾经的真心与感动,如今却让我付出双倍的代价——
貌似留言里依然亲给建了个清梦的论坛:http://qingmengwuhen。book。topzj。/index。php
如今空无一贴,喜欢沙发的貌似可以去抢,哈哈——
为新的长评涕泪T_T
咳,小杜,你做好心理准备,以后还是任重而道远啊,摸摸,谁让你一直不招人待见,嘿嘿
第三部 绝望
十三阿哥几乎没有看芷洛一眼,但他知道她在那里,挽起了头发,却仍是从前一样微微昂着下颏,轻扬起笑容看着他,竟似仍是年少模样。可他自己不敢动,怕让她看出自己有多衰弱;他不敢笑,怕她看到自己眼角皱纹,听出自己声音沙哑;他不敢看她,怕看了她,想了多少天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她无声的泪水让他胸中一酸,半响说不出话。他总会让她伤心流泪。
终于,他笑道,
“哭过这一场,便忘了吧。”
这许多年过来,他何尝不知道,忘了远远比记住更难?他又何尝想让她忘?可囚禁的日子望不到头,若要她等他一生,既不能许她快乐,又不能许她未来,他宁可挥剑断情。
可当他接过那定情红叶的时候,几乎立即就后悔了。但他知道,洛洛挺得过去,而之后,便会如她一直所愿,无牵无挂,自在逍遥。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知道这就是永诀了。
十三阿哥缓缓转过身子,一跛一跛地冲静粼轩走去,方向正是逆风,他执意向前,举步维艰,忽然风迷了眼睛,他伸手去擦,竟是一手的泪。他自嘲地笑笑。
静粼轩是属于十三阿哥自己的地方,任何人不准入内。十三福晋早已猜到几分,但她只是淡淡,从来不过问,只日日以他为中心,常伴左右,用情深意重把他紧紧绕住,让他只想待她好一些,再好一些。可总有些时候,他愿独自呆在这里。今天更是如此。
迎面来了个小影子,也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竟一下撞在他身上。是珰珰。十三阿哥自己卧床几年,十三福晋则一心在他身上。两人竟都疏忽了院里的孩子。这珰珰自小最不合群,总是落落寡欢,此时只是撇嘴叫了声“阿玛”,便又要走。十三阿哥心中一叹,知道这女儿自小被框在府里,定是孤独得紧,遂拉她的手道:“珰珰,风大,跟阿玛走。”珰珰眼睛一亮,却只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珰珰任他牵着进了静粼轩,四处看个不停。她知道这里是阿玛的禁地,怎能不好奇?房里四处都是画儿,画里都是同一个女人。
珰珰的目光最后落到正中挂着的一幅四人肖像,其中她只认得阿玛。
十三阿哥见她盯着画像看,便牵着她过去,柔声道:“你一定不认识。阿玛告诉你,这是你的四伯父,和阿玛最是要好。”珰珰凑近他的手,细声细气地道:“看着怪怕人。”
他一笑,续道:“这是你的衡姨,伯父的福晋。”珰珰凑上前一看,道:“另外那个女人是谁?”
他梗住了,僵直了身子,看着画里的笑颜,虽是画像,他仍觉得那人就在眼前,盈盈浅笑,顾盼神飞——她是谁?是他曾经的妻子芷洛。可从今后,她的喜怒哀乐,再不是他来管他来看。
珰珰仍是好奇,她指指周围,道:“都是她的画儿。阿玛,她到底是谁啊?”
他只定了定神,艰难地说:“她,是你的洛姨。”珰珰道:“挺好看的。阿玛,府外的女人都这么好看么?什么时候我能长得这么美,也画好多这么好的画?”
十三阿哥笑笑,道:“等你长大了,好看了,阿玛就给你画。”
十三福晋——
珰珰来跟我请安,沾了满手的墨,洗都不洗。我不禁皱眉。
我从来就不喜欢珰珰。我素来不喜小孩子,尤其是她。当年我怀着她领了康熙爷的旨意,从此被囚禁在府中。半个月后,她早产出世,就仿佛应着噩运召唤而来。我看着那皱皱巴巴的小脸,不禁别开头去。十三却笑着抱过她,饱含感情地说:
“好孩子,好珰珰,就叫你明珰如何?”
我胸中一闷,冷冷地看他。
他只是稍稍一怔,转而微微笑道:“这孩子眼睛明亮有神,很是像我,至于鼻子嘴巴都像你,来看。”他把孩子抱到我身前,我一阵厌恶,仍是硬生生侧过身子。明珰,明珰。
他低估我了。“无微情以效爱,方献江南之明珰。”明亮有神?十三只道我自幼不喜低俗诗文,可我却恰恰听过这曹子建和他那甄妃的吟唱。
我听得他在背后轻柔地哄他的“珰珰”不哭不哭,不禁想要冷笑。你忘不了她?我偏不信。不管曾经你们有多轰轰烈烈,如今还不是已无微情效爱?若此生都不能相见,空有明珰又如何?——
第三部 破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