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缘今生定-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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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块?这哪里能凑得成一只棺材啊?
阿义和阿进一听都犯了难,家里实在是没有树和木料了,难不成让他们拆房子?菊花婶在旁边一听,立刻让男人去家里舀棵桐树来,这话正好被送女人回家刚转来的阿根听到,忙他家也有棵桐树,有十年树龄了,去年被台风刮倒后才锯了的。
王木匠一听忙这下肯定够了,着就招呼身后的两个徒弟赶快解板(将树用锯子锯成三片)。
这时厨房里帮忙的邻居已烧好足够的水,出来让他们兄弟去给亡者擦身换衣服,阿根三兄弟忙相继进了房间,看到姆妈正在翻柜地找老爷子穿了上路的衣服,找了好久,只找出了几件五成新的或单或夹的干净衣服,但是没有棉的,严氏坐在一边又大声啼哭起来:“阿根爷你命真苦啊本来想今年叫阿义给你做件新棉袄的,但是你就是不要啊现在么你只好穿件破棉袄走了啊”
阿根一听,顿时心如刀绞,他立刻脱下了身上那件七成新棉袄,放在阿爸要换的衣服一起,:“姆妈,就让阿爸穿我的棉袄上路吧。儿子不孝,好几年没给阿爸做过衣服了,这一件就算是儿子最后给阿爸做的衣服。”话没完,早已泪水涟涟哽咽不止。
一边的阿义心里也不好受,阿爸在他家突然去世,作为儿子的他总觉得有些内疚,所以也跟着哽咽起来。
菊花婶娘看到,也陪着落了一会泪,她边擦泪水边嘱咐阿根兄弟:“等下给你们阿爸擦身时千万不要把眼泪滴到他身上,要是滴到他身上了,会让他感觉到亲人舍不得他离开,这样他就不会安心上路,也投不了胎。”
阿根兄弟一一答应。
今天是送灶日,但张阿根三兄弟们是顾不得安抚灶老爷的情绪了,他们只想让阿爸早日落土为安。
章节目录 第六章鲁公祠
刚刚吃过早饭,门口就有人在喊:“阿明,阿明!”
鲁昌轩听了眉头皱了皱,对鲁荣明:“三伯伯来叫你了,记住,以后不能自自话自作主张,你现在的主要事情就是读好圣人书,知道吧?”看到儿子虽然点着头但眼睛不时瞄向外面,知道儿子的心早已飞到外面去了,不由叹了口气:“去吧,你要记住,到了城里可不能让三伯伯买东买西的,晓得伐?”鲁荣明的头点得象小鸡啄米,巴望阿爸快点完,他就可以快点出去了。
“阿哥去哪里?我也要去!”正在喝粥的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立刻叫起来。这是鲁荣明的大妹子鲁月娟,长得清秀可爱乖巧活泼,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似乎会话。此刻她筷子含在嘴里一双眼睛盯着阿哥,似乎只要阿哥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能不能去城里玩。
“阿明啊,要不,你就带小月一起去吧,反正有三伯伯在,应该没问题的。”鲁昌轩的女人周氏挺着粗粗的身子,一手端着一小碗粥,一手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好啊,我可以去城里白相了!”鲁月娟欢呼起来,马上埋头快速地扒拉着碗里所剩不多的粥。
鲁荣明的头立刻痛起来,带着这么一个小丫头去城里,一会儿要尿尿了,一会口渴要喝水了,再不,就是走不动了撒赖皮还要他背,他怎么受得了啊?
他抬头用求救的目光望着阿爸,平时他那么害怕的父亲,现在看上去怎么那么可爱可亲呢?他希望阿爸能把脸再板一点,声音再大一点,样子再凶一点地对大妹妹:“不行!”
“不行。”阿爸果然这样,但是眼睛并没有看着鲁荣明,语气也没有那么凶,“三阿哥带了阿明一个人还好,至少他能自己走路,要是再带上她,走到半路走不动了还要背,那还不把三阿哥累坏啊?”
“嗯,我不要三伯伯背,我自己能走。”鲁月娟嘴里含着一口粥,含糊不清急急道,几粒粥也喷到了酱瓜碗里。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鲁太太怀里的小女孩也口齿不清地嚷起来。小小女孩是鲁荣明的小妹妹,叫鲁华娟。
“好,等我们小华长大了也去城里玩,好不好?”周氏柔声哄着小女儿,把她放到桌子边的一张高凳上,将手里的糖粥碗放到小女孩面前,用调羹舀起点粥来放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然后喂给小女儿吃,边喂边对眼圈发红快要哭出来的大女儿:“好啦好啦,阿爸得对,城里路太远你肯定走不动的,上次带你去镇稍头看爹爹(爷爷)你都要让我背呢。还是长大一点再去吧。”
听姆妈这么一,鲁月娟盈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嘴一扁就哇地哭了。
“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一句话引出来的!”鲁昌轩不悦地瞪了周氏一眼,把手里的空碗重重往桌上一顿,“不许哭!再哭就打屁股了!”
“好啦好啦,别哭了,以后让阿哥带你去,阿哥,是不是?”周氏忙把大女儿拉到身边,帮她擦着泪水,哄着。
“嗯,以后我一定带你去。”鲁荣明忙忙点头保证。
鲁月娟立刻收了哭声,改为小声抽泣。
“快去吧,三伯伯肯定等急了。”周氏对儿子。
鲁昌轩也站起来:“我也要走了,今朝米行里事情很多,去晚了怕东家讲闲话。”又,“你身子重,家里的卫生就不要搞了,等歇姚家嫂子会来,让她来做好了。今朝夜里我就不回来了。”
姚家嫂子是鲁昌轩在春上女人怀孕后雇的佣人,也是赵家镇上的人,早来晚归,吃东家一餐中饭,晚上回自己家里睡。
“嗯,晓得了,你路上也小心。”周氏一边喂着小女儿一边嘱咐道。
鲁荣明蹦蹦跳跳到门口,看到他,鲁昌林埋怨道:“怎么出来这么迟?是不是困懒觉了?”
“没有没有,我卯时一到就起来写字了。”鲁荣明急忙申辩。
“嗯,这么用功啊,阿明真的懂事了知道用功了。”三伯伯赞赏地摸摸了摸鲁荣明的脑袋:“快走吧,今天西北风很紧,看起来今天好象要下雪。”
“三阿哥等等,我们一起走吧。”鲁昌轩在后面喊道。
“哦,老四昨夜回来了?”鲁昌林诧异地问道。平时大家都各忙各的,老兄弟们难得碰头,他知道这个兄弟在鲁启公的米行里做帐房先生做得很卖力,平时不大回家的,所以他刚才没有进屋,怕兄弟不在家,他这个大伯贸然进弟媳妇的屋里不大好。
“嗯,回来送点荤菜,今夜送灶用。”鲁昌轩淡淡地。
“那你今朝夜里还回来送灶么?”鲁昌林问。
“不,今朝夜里不回来了,快过年了,米行里事情多得不得了,抽不出身回来,要到小年夜才能回家呢。”
老兄弟两个边聊边走,脚头很快,把个鲁荣明扔在了后面。
可怜鲁荣明人小腿短,大人跨一步他要跨两步,那样子就和小跑差不多,但是鲁荣明心里还是很快乐,兴冲冲地跑在后面。
天气阴沉沉的,出了镇子,西北风没有了阻碍,呼啸着肆无忌禅地直往人脸上扑来,把鲁荣明的脸吹得几乎麻木了。他低头顶着风小跑步前行。路上有水的地方积了冰,看上去不是很厚,亮亮的很是诱人,他很想去踩踩感觉一下,但又怕弄湿鞋被阿爸骂,只好绕着冰走。
这样的天气已持续好几天了,听姆妈,冬天久阴必有雪,这种天气是在积蓄雪云,雪云一厚雪就落下来了,阴得越久雪就下得越长。鲁荣明就希望雪下得越大越久越好,那时,他就可以和三伯伯家的几个姐姐一起滚雪球堆雪人了。
“三阿哥,等歇你带阿明到东门头鲁公祠里转转,现在那里虽然破败不堪,但老祖宗的地方是不能忘的。”鲁昌轩嘱咐鲁昌林道。
“嗯,晓得了。”鲁昌林答应着,又幽幽叹了口气:“想当年,我们鲁家在雁城也算是响当当的人家,但现在只有鲁启公那一支出挑(杰出)点,其它分支都几乎湮没了。”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不管怎样,我们都是鲁公的后人,这祠堂是雁城人为纪念先祖而建的,作为子孙不能不记住它。对了,听东家要重新修建祠堂呢。”鲁昌轩着,眼里闪着异样的亮光。
其实这鲁启公从辈份上算起来是他们的远房伯伯,但他不管人前人后一直习惯叫鲁启公为东家而从未直呼其名或是唤他伯伯,这倒底是出于什么原委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哦,真的?”鲁昌林很是意外地问道。
鲁昌轩兄弟的鲁公祠在雁城离东城门不远的一个祠堂,在慈惠寺北侧约一百米,明万历十六年由民间捐资所建。
万历十三年秋一直到十四年春,南方连续大半年没有下雨,田里春粮颗粒无收,市面上一斗米卖到一千文钱,是平时的十倍,老百姓吃完糠秕豆饼吃菱藻,吃完菱藻吃草叶、葛蕨、竹米和各种树皮,连树皮也没得吃了时就只能掘食“观音粉”了。这“观音土”是一种白色土质,细细的粉状,用水拌了有些粘,进口略甜,很好进口,但不能多食,也不能单吃,要伴着米面粉吃得多了,即会肚子涨大如鼓拉不出大便来,直至将人憋胀致死。所以不到最后关头,人是不会吃这东西的。这观音土也怪,偏是春荒夏荒才会出现,一到秋收,土质变红,即不能食,所以民间称之为救命的观音土。此是题外话。
当时官府对灾民虽也有漕米改折、截留漕粮、行平籴法、煮粥赈饥、转运米粮等多种救济措施,但是江南地域广大,人口密集,加上朝廷各级官员昏溃**层层贪墨,最后拨到灾民手里的赈灾米粮十成里不到三成,因此,一时饿殍遍野到处可闻哭声,饥民煮食子女、鬻妻女、流亡、行抢、杀人等等事件随处可现。
当年,鲁家先祖鲁学道正是雁城县令,这位县令倒是位悲天悯人的好官,看到辖区内百姓度日如此艰难,就冒着抗税不交的罪名打开县仓,放粮赈灾,并奔走联络城里富绅捐钱捐粮,帮助百姓渡过了春荒和夏荒,所以这一年,周围诸县都有食人事件唯雁城没有。
当年年底,鲁学道因交不出税粮获罪入狱,次年,病死于狱中。万历十六年,为感谢救百姓于倒悬之中的鲁学道,雁城百姓自动捐资在慈惠祠为鲁学道修建了一坐祠堂纪念他。
这鲁公祠堂因为是由乡人捐资建造而成的,规模并不大,因此也不同于其它的家庙,只有一进三间屋,正中供了鲁学道的塑像,塑像前祭台上供有香火,两侧厢房里有桌椅,供祭祀的人落脚休息。明朝时这祠里香火很旺,从明未至清经历数度战乱,鲁公祠几度被毁,又几度被鲁家后人在原址上修复,但毕竟年代久远,至今已久未修茸破败得很了,然这里见证了鲁家的兴盛,凡鲁家后人对这祠堂都十分看重。听鲁启公已有计划重建此祠,所以鲁昌轩才有刚才那么一。
鲁荣明似懂非懂地听着阿爸和三伯伯的话,此时他一点也不冷了,两只脚热乎乎全身暖哄哄的,背上似乎还有出汗的迹象,只是两条腿却酸痛得要命,但他没有作声,仍然跟着阿爸和三伯伯一步不拉地走着。
此时,前方已能望见雁城的北城门了。
章节目录 第七章入殓
杨柳村张家
阿根三兄弟为阿爸揩了最后一次身,给他换了最后一次衣服,也给他第一次穿上了一双袜子。那个时代的穷人春夏秋三季是不穿鞋的,尤其是男人,连鞋子也不穿何况穿袜?所以,对穷人来,这袜子根本就是个奢侈品,乡下人一年到头一双脚在地上泥里来泥里去的,穿鞋都多余还要那袜子干吗?如果天太冷,他们大都会在脚上包一块破布或是随便什么可以缠绕的东西就行了,实在太冷就只好不出门了。
张德亮也是,他生前从来没穿过袜子,连鞋子也很少穿,有时冬天也赤着一双脚,那一双老脚就和老树根似地四处裂着口子,有的地方还渗出血来,如果裂口实在太大妨碍他走路干活了,他就让女人用根粗粗的缝针穿上引线眯着老花眼在火塘边上给他缝合那裂口。来也奇怪,这样处理后那脚竟然不会有事,等到天暖和了,那脚上的裂口不痛了,他就把线扯了,什么事也没有。
这充分明那时候的人抗病力特强,没有如今的人那般娇贵。当然,也许那时候的细菌种类也没有现在这样多。
今天张德亮穿的袜子并不是他的,他没有穿袜子的习惯,他的女人自然也不会做好一双袜子压在箱底等他去世后再穿。
这袜子是阿根的,是他女人在婚前就做好了,带着嫁过来的。这里的习俗和雁城差不多,新妇嫁过门来时要送夫家每人一双鞋子的。阿根女人手巧,给夫家每人做完一双鞋子后看到还有多余的布,她就拼拼凑凑的给未来的男人做了双布袜子。这双袜子阿根一直没有穿,他也和他阿爸一样不习惯穿袜子,尽管冬天脚上很冷。
想不到今天这袜子派了这个用场。
张德亮从头到脚头面光亮鞋袜相冠在躺在床板上,如果光看这副行头,谁都以为他是要去走亲戚了。一条旧被单缓缓盖到他身上,一块新的白土布蒙上了他那张辛劳一生饱经苍桑,现在没有一丝血色又青白蜡黄的脸。脚边点着一盏长明灯,这也叫引路灯,是亲人怕他找不到去阴司的路而点的,床里面放着一张秧凳,凳上放着三只小盅,小盅里是几只煮熟了的糯米小圆子,这是亲人特意做给他路上吃的。床外侧放着一把镰刀,大概是让他在前往西天的路上用于防身,又或是让他到阴司干活时可以有个工具。床头放着一只甏,甏内是饭菜,这本来是应该由出嫁女儿吊唁时送来的,但张德亮没有女儿,大媳妇又刚生产,于是就由阿义的大脚女人代了。
天神庙里道信和尚的批书已来,入殓时间定在腊月縀七巳时,张家的亲友接到报丧后陆续赶了过来。
吃过简单的中饭后,张家三兄弟除了阿根女人外全都聚在张德亮的这间屋里,他们要陪阿爸最后一程。
按当地习俗,在老人弥留之际,他的亲人是要日夜守候在旁直到老人咽气,然后亲人们一齐号哭,这叫做送终。但张德亮是猝死,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