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飞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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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镇暗中松了口气:“无艳姑娘!”
无艳浑身战栗,没有应声,仿佛所有力气都在方才那一场中耗尽了。
尉迟镇早有准备,张开双臂将她拥住,无艳无力倒在他的怀中,这一刻,才有闲暇看向他:“尉迟大人,真的是你。”方才她听到尉迟镇的声音,还以为是太过紧张听错了,然而当时,却连转头看他一眼的空隙都无。
尉迟镇冲她一笑:“是我,无事了,你做的很好。”
无艳瞧着他温暖笑意,眼睛睁得大了些,像是惊讶,也像是要把尉迟镇看得更清楚一些。
尉迟镇看着面前这张其貌不扬的脸儿,脸颊边上,浸着汗,把头发都湿了,她的眼睛也是湿漉漉地,显得越发地
两人对视一眼,那边丹缨终于清醒过来,受惊匪轻:“这、这是什么为什么紫璃的腹中居然会”
无艳听了这个声音,很不喜欢,索性将头埋在尉迟镇怀中,声音微弱道:“叫太医把伤口包扎妥当,这些他该会的,其他的,余后再说。”
无艳的声音很是冷淡,丹缨一怔,然后问道:“我紫璃没事了?”
无艳合了眸子,声音更低:“得再过两三时辰才能知道。”
丹缨目视无艳,欲言又止,他方才所做差点杀死无艳,却没想到,无艳真的是在拼命救紫璃。然而此刻要说什么?心中有些愧疚,可是以他的身份,“对不住”三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丹缨的目光从无艳身上看向紫璃,复后知后觉看向尉迟镇。
尉迟镇瞧出丹缨眼中疑惑,便沉声道:“卑职乃是山西道靖州守将尉迟镇,见过东平王。”
丹缨略微动容,而后点头:“原来是尉迟将军,早闻大名。”
尉迟镇道:“无艳姑娘刚劳累过度,需要歇息,卑职先带她离开片刻,等她醒了,再跟殿下详谈。”
丹缨见他举动不卑不亢,气度沉稳大方,真真大将之风,一时也来不及问他跟无艳是何关系,便道:“好。”
尉迟镇将无艳打横轻轻抱入怀中,复向着沈玉鸣韩日两位一点头,便出门往旁边僧房而去。
丹缨回头目送尉迟镇离开,才又到了床边,看看紫璃,又看那被钉在里头床板上的狰狞丑物,见那物其实不大,只有小半截手指长短,如蛇如虫,首部扁平,隐约可见有细碎利齿,通体透着一股邪恶。
丹缨心中惊悸未平,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紫璃腹中?”沈韩两人齐齐摇头,自也不认得,丹缨越看越觉得堵心,咬牙道:“速速拿去烧了!”
韩日俯身取了那东西,沈玉鸣犹豫了会儿,倒也没说什么。
太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小心地把紫璃的伤口包扎妥当,又把了紫璃的脉搏,喜形于色,小心翼翼道:“殿下,小殿下有脉了。”
丹缨微微点头,沈玉鸣道:“殿下,等无艳姑娘恢复了,一切便自明白。”
丹缨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尉迟镇将无艳抱入旁边的僧房,小心放在床上,见她双眸紧闭,昏昏欲睡,左边脸颊跟两只小手上却沾着血渍尉迟镇出门,唤了僧人,叫打了水来。
顷刻水到了,尉迟镇把帕子浸水,拧干,回到床边,先小心将她脸颊边儿上的血渍擦去,又握了无艳手腕,用湿帕子将她手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如此换了几盆水,才将那沾血的小手擦的干干净净。
无艳显然累极,闭着双眸,长长地睫毛静静地,一动不动,尉迟镇看了片刻,门口有人唤道:“尉迟将军?”
尉迟镇回头,却见是沈玉鸣,便起身迎了:“沈统领何事?”
沈玉鸣道:“殿下叫我来看看无艳姑娘如何了。”
尉迟镇淡笑道:“睡着了,也不知是受惊了还是累坏了,且让她睡会儿。”
沈玉鸣见他面色如常,话底却藏着锋芒,便尴尬一笑,道:“紫璃殿下是丹缨殿下最疼爱的弟弟,再加上当时那情形实在惊世骇俗,是以殿下才差点伤了无艳姑娘”
尉迟镇却若无其事道:“沈兄哪里话,我并没说什么。”
沈玉鸣碰了个软钉子,便道:“是了,尉迟将军怎么认得无艳姑娘?”
尉迟镇道:“无艳姑娘对我有恩,幸好这次老天庇佑,我赶得及,才没做了那恩将仇报的事儿。”
沈玉鸣又是一阵尴尬,尉迟镇自是没有做恩将仇报的事,但是丹缨却好像才做过。
沈玉鸣心道:“这位尉迟将军好厉害的嘴。”他摸不着尉迟镇的底儿,不敢跟尉迟镇多言,只陪着笑道:“既然是故交就好了,此处有劳将军照料无艳姑娘只是若姑娘醒了,还请”
尉迟镇笑道:“沈兄误会了,无艳姑娘对我有恩,只有她吩咐我做事的份儿,我可不敢吩咐她。”
沈玉鸣又吃一记,心中哀叹了声,然而这也是丹缨自作自受,沈玉鸣干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报殿下了。”
沈玉鸣离开之后,尉迟镇回到床边,低头看看无艳,见她如同昏迷又像是熟睡的容颜,轻喟一声,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尉迟镇坐了半晌,不管外头各种声响,只默默出神,不知不觉中,目光却落在无艳身上,渐渐地便停在她的脸上。
正好便看到她脸上那团印记,尉迟镇看了会儿,微微倾身往前,屈起手指,垂落她的脸颊之上。
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似曾相识尉迟镇沉吟之际,无艳却动了动,尉迟镇见她即将醒来,忙蜷起手指,握进掌心。
无艳睁开眼睛,眼神茫然,看到尉迟镇之时,才道:“啊,大人”
尉迟镇微笑,若无其事道:“怎么这么快醒了,觉得如何?”
无艳喃喃道:“好累吓死我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坐起身来:“对了”
尉迟镇起身将她扶住:“累那就好好睡会儿。”
无艳摇头,道:“我得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8章 柳絮飞时花满城
听了无艳问,尉迟镇便回答:“我是请了假回来的,如今事情既然已经了了,自然要回军中去了。”
无艳奇道:“那你不娶亲了?”
尉迟镇见她双眸乌溜溜地看着自己,便故意叹了声,道:“不娶啦,已经是第四回了,若再第五回,别人不烦不怕,我自己却烦了怕了。”
无艳心性单纯,见尉迟镇流露忧愁之态,便信以为真,安抚道:“你别担心,我都跟他们说了,新娘子亡故跟你没有干系,以后若是娶亲也都会好好地平安无事,你要娶几个都可以。”
尉迟镇听了这话,着实忍不住,便笑道:“什么娶几个都可以?一个便够我受的了。”
之前说到尉迟镇红鸾星运奇差无比,娶妻三回,皆是悲剧告终,一直到了此回,无艳插手,才找出了其中症结。
无艳去后,张夫人自兴高采烈,当下便要趁热打铁,给尉迟镇再张罗一门好的。没想到尉迟镇却说要回军中,张夫人哪里肯答应,便道:“你也已经二十有六,换作其他人家,早就孙子孙女满地跑了,你却还是光棍一条,叫你娘我怎么面对青州府父老百姓,怎么向尉迟家列祖列宗交代?如今也都已经查明,症结不在你身上,娘即刻给你找个好的!这回怎么也得替尉迟家开枝散叶才行。”
尉迟镇笑道:“这青州府的人见了娘你应该都怕了吧?索性不去招惹这嫌,娘你也消停些,再过一年半载,老四也都好娶亲了,不如且向着他使劲儿。”
张夫人佯怒道:“胡说!老四是老四,你是你,你毕竟是尉迟家的长子,自要替娘生一个长孙出来。”
尉迟镇道:“真是姻缘赶不走,不是姻缘莫强求,之前我全凭娘做主,结果三个进门,三个出去,白白害了别人家女孩儿,这次幸亏是无艳姑娘解了这疑惑,以后娘就别为我操心了,顺其自然罢了”
张夫人怒道:“不行!你倒是顺其自然了,害你娘我被四邻八舍笑话,骂尉迟家无后!你别打量之前的事儿我不知道,那第三个进门的黄家庶女去哪了?”
张夫人像是抛出杀手锏,得意洋洋看向自家儿子,没想到尉迟镇却分毫不慌,反笑道:“我也知道瞒不过娘不如这样好了,娘如果告诉我这次为什么会选中张家的女孩儿进门,我就跟娘说黄家的女孩儿是怎么回事,如何?”
洞房花烛那夜,尉迟镇跟无艳说过之前三位新娘子之事,但尉迟镇重点是说前两位,第三位黄家的庶女却一笔带过,让无艳以为这女子也是误打误撞死于毒药。
尉迟昆所用的那毒,并非是剧毒,春药的功效之外,还有令人神智恍惚产生幻觉的功效,第一位进门的新娘子,身体本就虚弱,喝了掺药的茶水之后,承受不住暴毙。但是第二位新娘,却是因为听闻了传说,又中了毒,产生种种可怕幻觉吓死了的,至于第三个,却是另有内情。
那女孩儿本是黄府的庶女,平日不受父兄待见,这次只是为了跟尉迟家攀亲,才不惮那些吓人传闻把她打发过来的,成亲当夜,尉迟镇因经历了前两次的“不幸”,故而特意派了个近身随侍去新房盯着,那侍从见黄女哭泣不止,以为她害怕,不免出言安抚,两人你言我语之间,不免都吃了茶
正乱作一团时候,尉迟镇回来。黄女跪泣,欲一死了之,尉迟镇本想打发她回府,黄女却道若是打发她回去,必然会不容于父兄,还不如死在这里,反正自她出阁之时,黄府的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了。
那侍从便替黄女求情,愿意代死,尉迟镇见状,叹了声,索性打发他两个悄悄离开,成全一对鸳鸯,对外也只说黄女暴毙而已。
此事尉迟镇谁也不曾说,却仍瞒不过张夫人的双眼。
尉迟镇想到这里,便问无艳:“无艳姑娘,你可认得一人,中年文士打扮,白净脸,瘦长身形,看来颇为干练精明?”
无艳想了想,摇头:“不认得啊,什么人?”
尉迟镇道:“说来奇怪,是这个人对家母说,若是要我婚事顺利,就得娶张家的女孩儿,因此家母才动用手段,跟张家结亲的。”
“是吗?”无艳眨了眨眼,道:“啊,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听张发财说,也是有这样莫名其妙地一个人,指点他找我帮忙的。”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咕噜”一声,尉迟镇看向无艳,问道:“你早上没吃东西么?”
无艳摸摸肚子,点点头。尉迟镇忍了笑,起身叫了小沙弥,吩咐送了滚热的茶来,才把门虚掩,回身道:“我带了点吃食,你就着茶水,先吃一些。”说着,便把随身包袱解开,又小声道:“有四喜肉丸子,佛门净地本不好如此,然而瞧你脸色不太好,吃点这个对身子有好处,趁着没人,悄悄地吃几口。”
无艳眼睛发亮,道:“你给我带的点心我还没吃上呢,还有牛夫人给我做的包子,也还有两个,你吃不吃?”
尉迟镇又笑:“我清早吃了饭出来的,不饿,你吃罢。”
尉迟镇将油纸包着的丸子打开,又递了筷子给无艳,无艳冲他嘿嘿一笑:“那我吃啦。”夹了一筷,只觉得入口即化,十分美味,便道:“好吃,为什么叫四喜肉丸子?”
尉迟镇道:“是我们青州喜宴上都预备的,有四个大肉丸子,取个吉利。”这自然是他“婚宴”上的菜色了,如今婚事又告吹,王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尉迟镇临出门,就特意吩咐丫鬟卷了几个肉丸子给他带上。
尉迟镇见无艳吃的香甜,便又笑道:“喝口茶,本来热的更好吃呢。”
无艳心满意足,冲他一笑:“大人,你对我可真好,这次又多亏了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尉迟镇听到“报答”二字,心头一跳,却面不改色道:“无妨,这也是你我有缘”
若说缘分,可就巧了,昨晚他一夜辗转反侧,听窗外风雨声不断,便不停地想无艳会歇在何处,是否已经下山,一夜难眠,今日起了个大早,便上山来,走到中途,遇到云门寺打水的和尚,尉迟镇谨慎,便问了句,果真知道端倪,他特意往云门寺绕了一段路,才正好及时将无艳从丹缨刀下救出。
现在想想,多亏了他多心绕了这段路,不然的话
尉迟镇想到这里,便蹙眉道:“之前那种危险情形,你很该自保才是,为什么竟全无抵抗?”
无艳嚼着丸子,道:“我好不容易捉到那异种,若是放手,紫璃就死定啦,而且那时我只顾救人,也不知道那个王爷真的要杀死我。”
尉迟镇微微一笑,眼角余光往门口处扫了眼,仍不动声色道:“世间如无艳姑娘这样仁心仁术的医者太少了,只可惜世人多是忘恩负义之辈。”
正在此刻,却听得门口有人咳嗽了声,而后道:“本王来的唐突了么?”
尉迟镇一听,便站起身来,回头行礼道:“见过殿下。”
门口上站着的,正是东平王李丹缨,身后跟着一个随侍。
丹缨若不发脾气,倒是翩翩美少年,若璀璨明珠,光彩照人,引人注目,然而自他出现,无艳却只看了一眼就垂了眼皮,连动也没动,仍坐在桌边,夹了一筷子肉丸塞入嘴里后,又悄悄地把盘子往自己胸前扯了扯,似怕别人来抢似的。
丹缨见无艳如此,也知道自己之前做得过火,便又咳嗽了声,客客气气道:“之前叫沈玉鸣过来看,说是无艳姑娘小憩中,如今是醒了么?”
尉迟镇垂手旁立,并不多话。
无艳嚼着肉丸,含糊道:“明知故问,你自己不会看么,难道我是睡着了在吃东西?”
丹缨双眉一皱,却仍矜持笑道:“无艳姑娘倒是风趣,是了,还烦请姑娘去看一看舍弟,他至今还未醒来,我甚是担心”
无艳不等他说完,便道:“不去!”
丹缨一惊:“什么?”
无艳哼道:“我又不是你随身的大夫,凭什么要听你的?何况若是做得不好,便随时都会掉脑袋,如今我仁至义尽了,才不去管你的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