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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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胡言!”傲参大喝,直想两眼一翻,晕倒算了。
韩嚭当面被指断袖,又不好辩驳,一口闷气憋在胸间,咽不下,吐不出。
傲参忙道:“将军,小女年少无知,口不择言,将军莫要记在心上。”天执右将军怎么说也是朝中重臣,若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倒显得气量狭小,不能容人了——可韩嚭,的确不是宽宏大量之人。
“侯爷,看来我们父子来错了,”拂袖,“夜儿,我们走!”
韩夜回头望了一眼初尘,微微牵起嘴角:有趣。
“我送将军。”傲参急忙相送——他说的是“我送将军”,而不是“将军留步”,这“我送”与“留步”的差别惯于官场的韩嚭自然听得明白,心下更恼:此处不留人,他也并非厚颜之辈。于是甩开大步,不等傲参,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初尘、小花儿扒着门框,伸长了脖子目送众人走远,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傲参送走了韩嚭韩夜,回来却见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地跪在大厅里,心下又好笑又气恼:倒是很知道“先发制人”,犯了错,惹了祸就会装乖巧做委屈,偏偏一个有爹没娘,一个无父无母,平日说句重话都得先想想她们不在世的亲人,加之又都被殷绾护得严实,当真打不得,骂不得。可这次也实在太不像话!
初尘抬眼偷看,见父亲怒气未消,面沉似水,她抿抿嘴唇,认错道:“爹,女儿知道得罪了韩将军,给爹爹惹麻烦了。”
傲参重重地呼了口气:这倒也无所谓,反正是要拒绝这桩婚事,得罪也是必然的,初尘虽闹得荒唐,却也避免了他跟韩嚭正面冲突,算是解围,只是
瞪她们一眼,傲参严肃道:“什么女人喜欢女人,都从哪里听说的?”
初尘睁大了眼睛,前倾着身子看着父亲:就问这个?爹你没气糊涂吧?
傲参被瞪得眉头一皱,拍了扶手,“我问你话呢!”
初尘吓得一个哆嗦,却又见父亲并未追究她对韩嚭的无礼,心下一宽,笑道:“书上说的啊,男人喜欢男人叫断袖,女人喜欢女人叫磨镜。”
“磨”傲参表情一僵,气道,“什么书?!”
小花儿嘴快,“茶肆里的评书。”
傲参被噎了个无话可说,心道看来平日里管得是太松,都不知道她们出去学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以后可不能再那么纵着她们了。
初尘见父亲又不说话,娇声唤道:“爹爹。”
“侯爷。”小花儿嘴也颇甜。
傲参又看了一眼跪着的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小花儿脖子上隐隐现出淤青,更不忍心责备,挥挥手,“好了,你们下去吧。”
“谢谢爹。”
“谢谢侯爷。”
初尘、小花儿规规矩矩地磕了头,安安静静地退出大厅,一出门,初尘朝小花儿挤挤眼,做了个鬼脸,两人便推推搡搡叽叽呱呱,笑闹了起来。
傲参看着两个孩子嘻笑着跑远,连摇头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傲参以手抚额,忽瞧见夫人殷绾站在东面的屏风后,正待唤她,殷绾却面含不悦,拂袖而去。傲参莫名: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女儿胡闹,夫人也不给他好脸色。赶忙起身追了过去,一径追到了两人的卧房。
殷绾进得房中,转身侧坐在床上,头别向里面,也不说话。
傲参回身将门掩了,走到床边坐下,问道:“夫人?”
殷绾怨道:“尘尘她小,不懂事,侯爷怎么也就由着她闹?”
“你是说韩夜?”傲参摇头,“他不适合。”
殷绾缓和了口气,“我并非单指韩夜,我也知道韩嚭飞扬跋扈,韩夜年少轻薄,将军府与侯府联姻更会引来陛下的猜忌和不满,可是侯爷,不能所有来提亲的都被这样吓走啊,你纵容她一次,她就会再二再三,以后谁还敢来提亲?”
傲参一听,忍不住笑道:“怎么?担心女儿嫁不出去?”双手抚上妻子的肩,“平日里可尽是你宠着惯着她,我拦都拦不住。”
“侯爷”
傲参看着殷绾,认真道:“你不是怕她没人娶,是不想让她跟花倾之在一起,是不是?”
殷绾被说中心事,低垂了眼眉,忧虑道:“倾之这孩子哪里都好,只是身世不好,他是锦都遗孤,陛下一心想斩草除根,而他也一心要报仇雪恨,尘尘若是跟了他,都不知道有没有安稳日子过。”
傲参叹了口气,站起背身道:“夫人,我知道你为女儿操心,而我何尝不是?我一直希望初尘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才迟迟不愿阻止他们交往。”他这一生负了两个极好的女子,但愿女儿不要像青羽,更不要像殷绾,而是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殷绾亦起身,“可花倾之”
“我知道,”傲参转身,望着殷绾,“不但是初尘,还有你,天俊,我们这个家,都不能被花倾之连累。”
“夫人,”傲参扶妻子坐下,“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殷绾问。
“父亲在世时曾得预言‘养鹰飏去,凤鸣其下,百羽铩尽,花开连城’。”见殷绾蹙眉,傲参续说道,“前八个字是说商晟将反,颜白凤会依附其下,如今看来,都已应验。而后八个字的意思该是商氏王朝短命,花姓将有天下。花少钧已死,花倾之是锦都唯一的后人。我并非觊觎花倾之若得天下能给傲家什么好处,只是若他果真是‘花开连城’的‘花’,我们又何必拆散他们?”
殷绾摇头,“若他不是呢?所谓谶语先言,多是将后事牵强附会上去,既然花少钧不是“花开连城”的“花”,又怎么能肯定花倾之就是?”
傲参一笑,饱含无奈。忆起花倾之离开前公然“威胁”于他,傲参知道:不得初尘,花倾之不会甘心;而初尘,若不能跟花倾之在一起,也不会开心吧。
将妻子揽在怀中,叹道:“思虑过甚,不如顺其自然吧”
鲛容轩。
初尘给小花儿上着化瘀的药膏。去罹在旁恨恨道:“知道韩夜不敢当面伤人性命,可没想到他居然下手这么重!”
初尘歉疚道:“小花儿,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小花儿眨眨眼,不满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表扬一下我的表现吗?”
初尘抿嘴而笑,轻捏她的鼻子;去罹也忍俊不禁,“不过”他疑惑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初尘演技不凡,他早听倾之说过,可小花儿平日里一副乖巧模样,竟然也说谎不眨眼,骗人不脸红。
小花儿坐直了身子,炫耀道:“很简单,我就把自己当成赵青哥哥,要是赵青哥哥知道有人敢向小姐提亲,肯定不由分说,破晓伺候啊哟!”正说得兴高采烈,小花儿痛叫一声,原是初尘随手抄起卷书,敲了她一计。
三人看看彼此,同时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去罹道:“今日虽退了韩夜,但恐非长策,还要另想办法。”
初尘正色道:“这个我也想过,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去罹问。
初尘道:“金蝉脱壳,一石二鸟。”既能让韩夜彻底死心,也好让自己跟侯府撇清关系——她既已决心跟定倾之,就不得不早作打算,免得日后因己之故,连累父母兄长和整个渤瀛侯府。
“有这样的好办法?”去罹眼眸一亮,“怎么讲?”
初尘便将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一说,去罹听完,道:“好是好,只是侯爷跟夫人”摇摇头,“恐怕不肯答应。”
初尘咬了咬嘴唇,“我去说服他们。”
是夜。初尘让小花儿请傲参殷绾屏退众人,在厅中等候,傲参夫妇虽不知女儿又要耍什么鬼花样,但闲来无事,倒也乐得陪她。
夜色浓照,烛光微烘。如火花钿,如雪白衣,她就那样一直微笑着,缓缓的从夜幕中走来,穿过交织的烛光。跪拜,起身,微笑。
“父亲,母亲,女儿有喜欢的人了,女儿想嫁给他。”
生疑
【章九】生疑
《渤瀛方志》:渤瀛侯有女初尘,姣美聪慧,甚得喜爱。惜哉,泽深不寿,妙龄早夭。参立爱女像于龙帝祠帝像之侧。明眸少女,手奉箜篌,霞披云裳,丽荣娟娟,世人神之
瘦红居。一场秋雨过后,水澄天青,涨了几指的湖水正没过木板的边缘,人在其上,仿若凌波。雪白的衣裙如清明的秋风拂过墨色残荷,三两尾红色游鱼好似尚未凋落的红荷在湖中的倒影——黑白水墨之间笔锋一抹,平添了些许灵动活泼。初尘正拿了一根蒲草,蜻蜓点水似的轻敲湖面,闲斗鱼儿。
人入景,景如人,宜静宜动。
去罹记得他们兄弟初来渤瀛时在此山中寻马,一晚倾之浑身湿透的回家,手里正是攥着一捧舍不得人碰的蒲草,想必那时他们便是见过的吧
去罹兀自感慨,不知何时初尘已提着裙角蹦跳到他面前,摇着蒲草在他眼前晃了晃。去罹下意识向后一躲,才怃然发现自己方才想事情想得出了神。
定睛一看,初尘正笑眯眯盯着他,去罹不由打了个寒噤。
“去罹哥哥,”初尘进,“你想行已大哥和倾之吗?”
“想,想啊。”去罹退。
“那你想不想回凤都找他们?”初尘再进。
犹豫——这妮子打什么主意呢?“当然想。”去罹再退。
“那我们一起去凤都如何?”初尘三进。
去罹站定,瞪眼,不容反口,“想都别想!”
初尘仰头望了望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一堵墙似的去罹——他头顶上毫无杂质的深秋之天射下的阳光无有遮拦的耀眼——初尘眉一蹙,嘴一嘟,耍性儿地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咚咚咚咚”丢进湖里,吓得鱼儿四散,青蛙乱蹦,“咕呱咕呱”,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去罹不动声色的悄悄后退,暗中叹气:他能体会初尘的心思,只是若他将她带去前线,就等着倾之与他“兄弟反目”,“拔剑相向”吧。比心机、比功夫,去罹自认不是三弟的对手,他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捡了条命回来,还不想“英年早逝”。再说,那所谓的“千里寻夫”、“千古美谈”不过都是话本罢了,还能当了真?
初尘宣泄够了,便双臂抱膝坐在地上,没精打采地把头搁在膝上,望着犹自涟漪荡漾的湖面平静了下来:那夜她对父母坦言自己喜欢倾之,为了跟他在一起,也为了不累及家人,从此世上再无傲初尘!
父亲缄默,一言不发,母亲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只问她一句——花倾之如今人在凤都,生死未卜,如果他回不来怎么办?叹了口气,沉默片刻,一向温顺的母亲提了一个强硬的条件:若不幸花倾之死在凤都,今后她的终身大事须得全凭父母做主,由不得她说半个“不”字。
初尘答应了——以自己的妥协换得父母的妥协。可万一,她懊恼地抓着头发,心里埋怨,却又万万不敢骂一个“死”字,着实恼人。
小花儿知道初尘近来心情烦闷,喜怒不定,早识趣地躲了老远。去罹昨日钓了两条尺长鲤鱼养在缸里,说是今天炖了喝汤,她便提刀来宰。
左看右看不知从何下手,反是两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大鱼悠然自得,甚至神态轻蔑,时不时掀一下尾巴,拍得水面“啪啪”作响,气焰嚣张。小花儿不服,扔了菜刀,高高捋起袖子,伸了手去捞。
渤瀛侯夫妇与公子天俊到时正瞧见小花儿一只脚踮着,一条腿翘着,腰际贴着缸沿儿,半个身子斜探在水缸上方,伸了双手在水里左一下右一下的摸,摇摇晃晃,险险整个人要跌进缸里。
傲参看了直是好笑,殷绾又好笑又紧张。忽的小花儿身子一坠,就要头朝下脚朝上栽进缸里,天俊疾走两步,揪着后领把她从水里拎出来。
只见小花儿双臂前举,手里正握着条噗噗打挺的大鱼,吓得她眼不敢睁。鲤鱼左扭右摆,“哧溜”从小花儿手中滑脱,“通”一声落进水缸,砸出好大水花儿,溅了小花儿满头满脸,甚是狼狈。
天俊将小花儿稳稳妥妥地放在地上,殷绾赶紧上前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小花儿看看殷绾和她身后的傲参,又回头瞧瞧天俊,才知道方才的窘态全被三人看了去,可她却毫不介意,弯起眉眼笑道:“侯爷、夫人、公子,你们来啦!我去告诉小姐。”说着挣开殷绾,飞跑去湖边找初尘。天俊笑笑,也跟了过去。
自从初尘假死,搬出侯府至瘦红居,父母兄长虽不能日日相聚,但阳春踏青,盛夏避暑,清秋郊游,冬日狩猎,身体力行,体察民情,渤瀛侯不乏出外的理由,近日更兼侯爷夫妇新失爱女,渤瀛侯夫妻恩爱,侯爷三五不时携夫人出来散心也是人之常情,非但不会惹人疑心,更于街头巷尾,传为恩爱佳话。
傲参边等,边给殷绾指点风景。
“看,这边山上都是海棠,待到春日,漫山遍野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殷绾笑道:“难怪尘尘喜欢海棠,原就是在海棠中生的。”
初尘心急,跑在最前,赶到之时正听见父母谈话,便停了脚步,并示意随后而来的天俊、去罹和小花儿不要做声。三人看向背对他们的傲参殷绾,前者细揽妻子于怀,指点秋色,后者轻轻倚靠,低语轻笑,老夫老妻亲密得羡煞旁人。
三人见状偷笑,却不知初尘的心思:城南林中的瘦红居她跟小花儿三年前就发现了,那时满屋尘垢蛛网,久无人住,更不知主人是谁,她们见屋外海棠成林,湖光山色,便将屋子打扫出来,做玩耍休憩之用。不料这次父亲安排她们的地方竟是此处,即是说,这屋子先前的主人是她的父亲,渤瀛侯傲参。
这也无妨,初尘猜想此处大概是父母亲年轻时幽会之所——不论是妆台明镜,绣架箜篌,还是瑰色罗帐,金粉被褥,都是女子所喜所用。
可若是父母年轻时相会的地方,父亲怎么会给母亲指点山上的风景?更可疑的是母亲那句“难怪尘尘喜欢海棠,原就是在海棠中生的”——她是在哪里生的,难道母亲还不清楚?况且她从来“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出生在渤瀛侯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初尘心里忽冒出些有的没的的念头吓坏了自己:难道她一直以为对母亲专情不渝的父亲在外面另有所欢?甚至她并非母亲亲生?
天俊见初尘脸色不好,关切道:“小妹,怎么了?”
“没没有。”初尘不敢将这荒唐无据的想法说给哥哥。
“初尘?”
“尘尘?”
傲参、殷绾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