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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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却见旁边的崔知礼站了出来道:“诸位有所不知,此子祖父乃在下的五叔,便是当年以‘美风仪’称绝天下的无波公,无波公一生大起大落诸多波折,诸位定然是知道的,”
“可是当年‘皇后嫁女,天子娶妇’的无波公”,早有性急之人惊问出声
“正是,家叔后来以身殉国,只留下一子,便是我那从第知信,可惜天妒英才,自崔破出生不久即缠绵病榻数载最终亡故,家中积财也花用的干净,我这侄子年方四岁便与其母自京师千里扶灵而归,随后被安置在家族公祭的祖业中,并拨了一份钱粮支用,原本也够他母子过活,只是我那弟妇心善,又收养了一对乞讨而来的孪生姐妹,家中的日子也就过的愈发艰难,今日众人面前我也不怕揭丑,我这侄儿终年粗衣,这一袭儒衫还是当日族中大校的奖品,便是这定州城也是第一次来,此子事母至孝,为供养其母,已自解了族学,现在族中藏书楼做一些洒扫整理的工作,支得一份钱粮,所幸他能终日自学不辍,也不枉了族中一片心意”
崔知礼当日大校之后对崔破很有好感,也就详细了解了他的诸般情状,今日这些话原本不想说,又见崔破欲言,大家族中的事,他那里不知道,这孤儿寡母的那里有不受气的,怕他年少气盛,说出一些不合宜的话于家族面上无光,因此才上前接了话头,他却没想到他的说辞竟是帮崔破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饶是如此,一番话说完,也不由得老脸微红。
众人听到此处才明白,这“家族之变、少年丧父、以四岁幼龄,孤穷之身千里扶灵而归、母亲有是多病身,更兼因贫失学,俱是人生大恨事、大憾事,却都压在这年不过十四的少年身上,有这悲欢离合之感也就不足为怪了,也难怪他小小年纪就已气度沉凝,浑不似同龄少年。
“今日晨间,我那劣女拿了这首“明月几时有”的曲词前来,要我提高今日文会的赏格,便可得睹一天才,我原以为是她胡闹,只是一见此曲,心下也是叹服,遂依了她,开一先例,现在想来,若不是这赏格,只怕崔贤侄还不肯出手?”刘使君微微叹道
众人听他言说,都把目光投在崔破身上,崔破此时已是一身轻松,既然族长已经给了最好的解释,那么对他来说,只要谦虚到底就好了,这又有何难?当下谨声答道:“晚辈后学末进,今日参加文会之人,若论学养,小子拍马难及。本来打定主意只是观摩求教各位学长,并不敢与之争锋。只是家慈体弱,大夫嘱咐需厚加调养,家中清贫,晚辈心有余而力不足,忧心如焚,今见大人厚赏彩金,一时生了贪利之心,倒叫诸位见笑了”
“好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崔氏百年门风,果然名不虚传!”正是那卢少府拈须叹道,引得众人随声符和,只将一个崔破夸的是少年甜菜、才孝双绝。
五娘身后的顾弱衣许是同怜身世,悄悄的将目光投向那一袭白衣的少年,及至崔破想他看去,微微一笑,只吓得急忙将头低了下去,再也不肯抬起。这一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五娘的眼角,引得她一阵暗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笑起来真是好看。蓦然心头一动,此子如此俊逸不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那苦命的弱衣可不要钟情于他,否则,结局堪忧呀!
扰攘许久,今日文会最终结束,崔破与众寒暄毕,领了赏金,以回家探母心切为由,坚拒了主人共膳的邀请,辞出园田居,自然又是引得一片啧啧赞叹之声。
卷一 潜龙藏息
第十二章 礼物
出得别业,崔破一路询问着,来到了设于城西的坊市街,只见整个街市布局严整,想来皆是仿照长安而设,售卖同类货物的诸多店铺集中一起,颇是便捷。先于一家小铺中买了两只炊饼吃过,崔破也随意闲逛起来。只见街市上人流熙攘,更有许多衣着、发市怪异不类唐人的外族之人或开店或交易,倒也别是一番风情。不久口渴,崔破于街旁推小车卖茶水的老者口中方才得知,这定州北方之地,从此向北过了幽州、檀州便是奚族、契丹、室韦等族聚集之地,故此地多有异族之人。
与那老者闲聊许久,崔破方才辞出,按照老者的指引在“牵机坊”为母亲及石榴、枇杷各买了一件细绫衫子,复又到“簌玉斋”买了四只乌木簪子,随后再到“同和堂”买了诸多贵重补品,顺手买了三盒松仁糖后,崔破见天色渐晚,不再耽搁,朝城门行去。
出得城来,见有几个车家正挽了车招徕客人,崔破上前询问后,缴了二十文钱,上得一辆。不多时即已到家,颇是方便。不免苦笑暗悔以前无知,来回族学只是凭两腿奔忙。
入了庄,来到自家小院前,伸手叩门,只得两次,就听到石榴脆脆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夫人,必是少爷回来了!”语声未完,门早吱呀一声打开了,闪出石榴那明媚的笑脸,崔破见她可爱,忍不住腾出手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吓的她惊叫着闪开一旁。
崔破进屋,只朝正堂行去,见母亲正手扶堂门慈祥的看着自己,枇杷在一旁扶住了。崔破只觉鼻中一酸,心中更有一种前所未经历的滚烫的感动,急跑两步,叫了一声“娘”一把将崔卢氏抱住,再也忍不住眼中的热泪,夺眶而出。在这一刻,崔破只觉得自后世一直飘零至今的一颗心今天终于落在了实处。“我也有家了,我也有亲人依门盼归了!让这些爱我的人过的更好,就是我生命最大的意义崔破心中自语道。
他一如此,吓着了石榴、枇杷,也让崔卢氏一阵心酸,只觉儿子小小年纪就弃学养家,实在是委屈了他,也忍不住珠泪涟涟,真是好一副母慈子孝图。
倒是旁边石榴伶俐,虽然自伤身世也红了双眼,却插话道:“少爷,都多大了,也不知羞!”崔破此时心情渐渐平复,闻听此话好不尴尬,忙拭了泪,一并帮母亲擦了,将她扶到胡凳上坐了,开口道:“石榴,你敢这样说我,你的礼物可就没有了”
“什么礼物?还有我的吗?好少爷,快给我看看,待会儿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雕胡饭’好吗?石榴急急说道
她这一番作态引得一阵大笑,取出礼物一一展示,崔卢氏见这些事物颇不平常,实在不是自己家中可以享用的,急问缘由,崔破知她心思,将今日之事细细解释了,又取出一只乌木簪子给她簪上,崔卢氏至此心中方定,只觉心中欢喜无限。
崔破又取过另两件衫子,唤过石榴、枇杷:“你二人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本就如同兄妹一般,平日里全仗你们代我尽孝,家中清贫,平日里你们也吃了不少苦,今日就借这两件衫子略表谢意”
石榴见这衫子式样新奇,颜色淡雅,微闪光泽,竟是用细绫所制,她在缝穷婆刘婶那儿见过,自然知道价值不菲,一时不敢相信,指指自己道:“这是给我的吗?
崔破只觉好笑,又是心酸:“正是,你与枇杷各一件,另外还有这簪子,你们快去内室换过了,让我和娘亲看看”
二人怔怔的看着那衫子,又看看夫人,见夫人点头后,才肯相信这是真的了,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惊喜,偏又挡不住这爱美之心,抱了衣衫跑进内室去了。崔破又跑到崔卢氏身前,也央她换过让自己看看,崔卢氏感觉今日儿子更有不同,又见他高兴,不忍逆了他的心思,也去内堂换过了。
半柱香过后,三人走了出来,崔破见母亲穿上那浅底梅花的宝蓝色新衣,显得端庄而美丽,更有一份世家气度,眼神中藏着许多慈祥,直如观音大士一般,当下脱口而出道:“娘,你真美”说的崔卢氏脸一阵微红:“这孩子,讨打”崔破嬉笑着扶母亲坐下,又转眼去看那一对孪生姐妹。
一模一样的小脸,一模一样的新衫,使得本就靓丽的二女相互辉映下更添了几分丽色,只是枇杷的唇上多了一颗美人痔,却比石榴娴静许多,不象石榴那样定眼看着自己,只是偷偷的瞥上几眼。崔卢氏见到二人的丽色,也忍不住叹道:“好一对美人坯子”说的枇杷的脸更红了,就是石榴也害羞的低着头,口中喃喃道:“夫人”小儿女情状惹的母子莞尔而笑。
崔破随后将那松仁糖分递给了二人,石榴接到手中一看,叫了起来:“少爷,这糖我见过的,是‘老八味’的!要三十二文一盒,少爷你不是乱花钱吗?”
“今日我赢了这一笔彩金,才能大方一回,让你吃,你吃就是,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崔破说完,见到枇杷走上前来小声道:“谢谢少爷”
“一家人,客气个什么?”这一刻,崔破心中实在是无比欢欣,有孤苦之身到今天有了三个至亲之人,这一种温馨的滋味如饮醇酒,厚重的醉人。
当晚,这个简陋的小院欢声笑语不绝,别添了一份温馨。虽有一日假期,次日清晨,崔破依然早早起床,换上粗衣,将补药煎上后开始收拾院中旧日杂物,后来二女听得动静,也起身梳洗罢前来帮忙,花了大半个时辰,整个院落已是焕然一新。
二女又去服侍着崔卢氏起身、梳洗。见药火候已到,崔破端上前去,让母亲服用,正在这时,忽然听得有叩门之声,石榴跑去开了院门,见来人气派不凡,却是不认识,倒是后边跟着的那个少女正是当日来过的思容,遂朝内喊了一声:“少爷”
崔破走过来,见是族长领着思容站在门口,不觉心下诧异,脚下却不耽搁,疾步上前行礼道:“不知族长亲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却听到崔知礼身后一声轻笑,忙低头打量,见自己刚才因干活而高挽的衣袖依然如故,这行礼也就显得不伦不类。
“贤侄无须多礼”崔知节回头瞪了一眼思容后说道
不理会思容做的鬼脸,崔破忙将崔知礼迎近正堂,又是一番见礼后众人坐定,崔破端了一碗白水道;“寒舍简陋,慢待贵客了”旁边的石榴拿出昨日的松仁糖用来招待思容。崔破立身于崔卢氏之后,心中暗暗寻思族长缘何而来
原来崔知礼昨日见这个侄子大放异彩,才力之高简直匪夷所思,更兼气度过人,昨日州中诸贤公认此子将来成就非凡。崔知礼归家后,一直不能释怀的便是此人,多番思量,只觉不能再以等闲视之,等到将来此子有成,不为自己也为子孙预先结个恩义,即便此子无成,也能得个奖掖后进,爱惜宗族的好名声,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心下计议一定,故一早由思容带路领上门来。
崔知礼不愧是一族之长,端起粗陶碗长饮了一口,叹道:“弟妹,说起来,实在是我这当族长的怠慢了,自弟妹携子扶灵而归已经十年了,仆整日里瞎忙,竟也不及前来探望,还请弟妹勿要责怪才是”崔卢氏少不得将感激的话说了一遍,她本是书香门第出身,这一番话说的也是甚合情理。
崔知礼客气了几句后续道:“昨日使君刘大人举办的文会之中,贤侄才思过人,远胜侪辈,很得州中诸贤赏识,推为少年第一,恐怕贤侄的大名这定州城中的读书人家是没有不知道的了,缓以时日,贤侄的诗作得教坊传唱开去,说一声名满天下倒也不是虚妄之语。昨日使君大人问我贤侄是否参加州中拔解,若是,依贤侄的才情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两月以后就该动身赴京参试了,今日此来即为征询此事”
崔卢氏听得族长夸赞,心下极是欢喜,儿子能得这许多人推崇,更使族长亲来,委实为自己争气,连带石榴、枇杷也是兴奋的小脸微红,只有思容昨日听表姐说过,更与她议论此人到深夜,所以此时倒并不过于吃惊,
崔卢氏心中一喜后,忧愁也随即浮了上来:“崔破虽已成年,但是毕竟年幼。更何况这千里之行,不要说必备的健马,书童,便是那盘费也是没有,如何可以去得?”口中却缓缓接了一句:“这么快?”
“科考定于每年十一月举行,这千里行程,只是路上怕也要月半时光,到京后还需投刺各名家之门,行卷更是必不可少,要依照常情,贤侄更要早行,也好漫游一番,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好长些识见,会会各地才俊,交流切磋一番。只是贤侄年幼,这项也就作罢了。”崔知礼细细解释道
崔破听了这许久,早已知细故,不欲母亲为难,更兼他自也知道这科考项目众多,此时上京实在难与其余学子一争短长,遂上前一步说道:“感激族长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他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只是如今家慈身体孱弱,实不忍离;再则自知学问功底尚浅,不足于天下士子争雄,等得几年后再上京应考不迟”
他这话说得其母一阵心酸,但是也只能如此,所幸破儿还小,倒也不为耽搁。
崔知礼略一沉吟,如此结果也早在他意料之中,是已并不意外。
:“如此也好,贤侄虽然文采斐然,但毕竟年龄太小,在这基础之上未免欠缺,进士科本身录取人数也太少,除了诗赋还有帖经、时务策等科目,贤侄也需多用苦功,细细准备,再读两年书再去,更有把握些,也不至于挫折了锐气”
说道此处,崔知礼缓缓起身,冲思容使了一个眼色,思容跑了出去,他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出来放在桌上,崔破看去,约有五两左右,忙疾步上前道:“族长,万万不可,我母子承你照顾实多,万不敢再受此银”
摆摆手,崔知礼缓缓道:“节俭些,加上族中支给的那份钱粮,这也够的两三年的使费,藏书楼那边我已有交代,你不用常住那里,每月去得几次,整理干净也就够了。平日就多在家中温习课业吧!你也不要多话,将来还我一个进士及第,也就算承情了,你若实在感激,今后就不要再叫我族长了,就喊我一声“大伯”吧,我也就不再“贤侄、贤侄”的叫了,径自唤你一声“十一郎”便是,一家人也显得亲密些,你说如何?”
崔破生性洒脱,更知崔知礼这也是一种投资,却对自己及家人大有好处,再者能得别人如此重视,也是高兴,当下不再推辞,再施一礼,躬身叫了一声:“大伯“引得崔知礼哈哈大笑。这时却听院门一响,片刻后思容引了一个车夫模样的人进来,那人手中捧着两匹缎子,手指上更挂着一些名贵药材。
“这些是给弟妹补补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