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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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继续向前游赏而去。只将满心思谋着国家财赋之事的崔破郁闷的不轻。
只是皇上所命,断无推辞的道理,浑然没有诗思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绕着丛丛艳放的花树拈须苦吟不已,眼见燃香近半,自己脑海中犹自是模糊一片。无奈之下的崔破也只能心下暗叹一声道:“老兰哪!老兰。此番情急之下也只有对不起您老人家了!”
心下即定,崔破当即唤人取过笔墨,伏身石几之上笔走龙蛇的写下曲词。唤过教坊伶人嘱其和乐排演。
那伶人好奇接过区区四十五字地曲词,只略扫一眼后,已是忍不住地喷笑出声,花费偌大心力强自压抑之后,乃面带难色的看向崔破说道:“崔大人,这可是为陛下演奏,您这词是不是也太过于俗了些?再则,这种曲子该怎么配乐才是个好?”
“时光无多,词也只能如此了;至于当如何配乐,诸位都是此中国手。还能被这小词给难住了去?以某之愚见,总需是越滑稽越好。”
那伶人看了看即将燃尽的第二株檀香,情急之下也无暇再与崔破讨论,转身匆匆奔去。
眼见三柱香尽,立身一旁监测的小黄门,当即呼停正小声排演的教坊司伶人,并唤上崔破,相跟着往寻皇帝御驾而去。
其时,皇帝与韦妃游内苑疲累。正于芙蓉亭中休憩,见崔破等人来到,也无多话,当即吩咐众伶人摆开器乐开始演奏。
及至见到伶人们摆出的器乐全无琴、瑟等“雅乐”器具,反倒尽是些锣鼓家伙儿,从不曾见过宫内如此演奏的韦贤妃,也是饶有兴趣的自前方池中的俱物头花(白睡莲二上移目过来观看。
诸办器乐摆好,那领头地伶人先自向皇上及韦妃跪拜行礼后,乃转身回座,只听一声铜锣敲响,随即,诸般鼓儿、钵儿、磐儿同步奏鸣,听着这曲调欢快热闹地曲调,若非是身处宫城皇家内苑,只怕众人都要以为这是民间坊市那户人家在办喜事了。
“大家,幸好今日个儿杜大夫不在此处,否则少不得又要苦谏一番了。”听来直觉耳目一新的韦妃见到这新奇阵仗,乃侧身向右坐的李适说道。她所言者乃是朝中新任地御史大夫杜佑,其人正言肃行,最是个眼里搀不得沙子的人物,也正是取他的耿介,李适将其自地方调入京中主掌御史台。只是有一得则必有一失,这位御史大夫不仅对诸等官吏毫不留情面,对一朝天子更是盯得谨严,举凡言行起坐只要有一点不合仪范之处,只要他在侧陪侍,就必然一阵痛谏,是以李适对他真是有爱有恨。
李适一想到杜佑那板的紧紧的脸,再看看眼前这些拿着些杂七杂八家伙什儿的伶人,不禁也是莞尔,正待扭头开言说话,却见亭前诸般乐器在一声锣响后全然停住,场中走出一个画成高吊八子眉、突颧骨、血盆大口的村姑打扮伶人,大模大样的叉手一礼后,在单锣的伴奏中,扯嗓开腔唱道:
他事事村,我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只为他村心儿真,博得我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
只是见到这伶人那丑形丑色的打扮时,韦妃已觉一阵好笑,只是她素来禀性端庄,又要讲究天家仪范、后妃之德,是以强行压下了。待得伶人高声开腔唱奏,听着这前所为闻地滑稽词调,竟是再也忍不住的嗤笑出声,只让身侧满脸欢颜的李适更添三分笑意。而那一干侍侯的宫娥、内宦们见自己的两位主子已是如此,遂也不压抑的凑趣儿哄笑出声,一时间,这芙蓉亭侧竟是笑倒一片。
“哎!看来以后我这佞臣的名声是逃不掉了!”见到这一番景象的崔破心下慨叹一声道。
好容易解了笑意的李适见到身侧爱妃那如花地笑颜,心中一喜高声道:“来呀!给崔卿家赐座上茶,伶人看赏!”
崔破谢恩过后,就着内宦们送上的胡凳,半挂着身子坐了。静侯皇上再行开言。
“崔卿家今日能博朕这爱妃开颜一笑,实属大功一件,说说,卿家想要什么赏赐,朕看在韦妃面上,都准了你。”心情大好的李适亲手替韦妃递过一枚康国贡来的金桃后,转身看向崔破,微微一笑说道。
“臣今日此来,是为求恳陛下准臣《请行海税及贸易之事表》中所奏之事,此策若行,则小臣幸甚!天下幸甚!朝廷幸甚!”思虑再三,只恐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的机会,崔破也顾不得会扰了皇帝的兴致,拜伏于地高声奏道。
“陛下,臣妾今日游赏这西内苑甚是疲累,想先行告退休憩,还请陛下恩准。”见崔破拜伏于地开始奏闻政事,那韦妃当即起身向李适一施礼后说道。只看她这绝不沾染国事的姿态,倒也不枉其贤妃之名。
卷三 龙战四野
第五十六章
亲自携手将韦妃送下“芙蓉亭”并目送她身影远去之后。李适方才转身重入芙蓉亭中,面带不悦之色道:“朕已看过崔卿家所奏本章的节略,只是此事政事堂中已有定断,朕也是深以为然,卿家一心报效朝廷,朕嘉许你这份子忠心,只是此事就无须再议了。”
耳听李适将他所奏一言封死,崔破心下咯噔一响,借起身之机略整思绪后,开言道:“政事堂中诸位相公皆是老成谋国的朝中重臣,既已群议封驳了小臣的奏章,想来必是臣之所奏尚有大欠周详之处。”他这一言既出,只让李适的脸色顿时舒缓下几分,却又难免心下诧异,不明白缘何素来行事强硬的崔破此番会如此轻易便做退让。
他这边尚自寻思不已,却听那站立的崔破话锋一转续道:“只是臣想请问陛下,于两军决胜之时,又是何物最能决断大军胜败?”
他这陡然一问只让李适微微一愣,首先浮上脑海的便是“兵精将广”四字,然则细一寻思,却又觉并非如此,大战既起,牵涉的层面实在太广,仓促之间实难一一尽叙,遂也并不做答,只用眼光示意崔破继续说下去。
这番情形本在崔破意中,乃扬声续道:“今时之战事无论如何谴兵置将,然则究其本源,当取决于人心、钱粮四字。人心向背决定战事之结局,历代多有论述。本朝也有太宗陛下的‘载舟覆舟’之说,小臣就不于此处再行赘言。倒是这‘钱粮’二字关乎四镇之战之成败,尤为紧要。实不可等闲视之。”说道这里,只见李适一听“四镇”两字果然眼神一亮,精神一震的崔破更打点起三分精神细道:“两军战事一起,这仗其实就是打的就是金山银海。没有钱粮,大军便是动一步都难,遑论想要驱驰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朝廷与四镇相较,占地之广。数十倍之;人口之众更是百千倍之,然则为何会坐视其跋扈一方、藐视朝廷?除却诸般原因之外,微臣以为至关重要的所在便是朝廷太府库中空虚,实在是打不起仗。如此钱粮不丰、供给难继,纵使陛下以圣命强召,士气低靡之下,也是结局堪忧。设若朝廷钱粮多有,行微臣于晋州所施之募兵之策。放还现时军中老弱,广招四方青壮投军,与四镇之战不求速定之功,与其缠斗,彼地狭人少、补充不易。长此消耗之下,必定后继乏力,如此平定四镇之战,便是谴一中将也足能大胜之,无须朝廷再过忧心。”
若说皇帝陛下适才因被打断了他的游西内苑之兴,而心有微怒的话。此时一听到崔破言及“平定四镇”四字。李适顿时兴致大增。全然忘却了刚才的不快,他久有立平四镇之意,只是每每将此事与政事堂中诸位心腹臣子言说时。换回的必定是“还请陛下暂做隐忍”的答复,竟是无一人愿就此事与之深谈,只让他郁闷不已。是故此时听到崔破所言,只觉舒心已极,且不论他所言说的是否正确,单此一份时时不忘灭四镇的心思,也足已让大觉“知音难觅”的李适对崔破更添三分好感。
伸出右手指轻轻扣击身侧石几良久,将他所言于心中仔细思量过后,李适缓缓抬头注目崔破,似笑非笑说道:“崔卿家入仕日浅。能有这份识见实在是殊为难得,只是安史八年叛乱,如今民生凋敝,朝廷又当如何才能军资不乏?莫非就依靠卿家所言之‘行海税及贸易之事,吗?”
听到皇帝的这一番调笑之言,尚不待崔破答话,却有一个于亭侧侍侯的小黄门忍耐不住的轻轻‘嗤,笑出声,李适闻声,顿时收起脸上丝丝笑意,将一副冷冷的目光盯了过去。正在那小黄门受不住这无形威压,欲待跪下求饶之时,李适却是微一挥手道:“来呀!将这贱奴给朕拉下去打,也好让宫里人学学规矩。”话声虽是轻描淡写,但他却并不言说到底要击仗几何,这一道旨意看来竟是要将这小黄门生生打死为至。
崔破本知这位皇帝陛下在位的二十余年间,虽然对身边有职品的高位宦官宠信有加,却对这些小黄门却最是寡恩,动辄仗杀。然则此番亲眼见到,分明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他虽然心下也是对那小黄门并无好感,但是听到声声求饶的惨叫在身边响起,还是忍不住的向正扭头看向他,面上若无其事的李适言道:“陛下登基未久,当以仁心示天下。再者这小黄门并无大错,皇上略示惩戒也便罢了,杀之反是不祥,微臣还请陛下留他一条性命才是。”
“噢!崔卿家这杀星状元何时有了这等菩萨心肠?倒也难得,念在你今日能使朕之爱妃开颜一笑,朕便准了你,权算做对你的赏赐。”李适哈哈一笑说完,扭头对身后面如土色的小黄门吩咐道:“去,传朕的旨意,击仗三十,若是这狗奴才还能不死,就谴到殿中省尚衣局做杂役。”
见那小黄门疾步而去,崔破又施一礼谢恩后,接住适才话题奏对道:“陛下所言正是。微臣之奏章中所言诸事若得施行,初始每岁必能为朝廷带回逾四百万贯的收入,其后更有增长。只此一项,便足以支应朝廷平定四镇叛军之资费了。”
一言既毕见李适微微一愣后,并不接话。崔破知他必有不信之意,乃静下心思细细为他解释道:“汉威令行于西北,故西北呼中国为汉;而我朝威令行于东南,故蛮夷呼中国为唐。其所日常用度,多为唐装、汉法之类。由此观之,本朝与东南海上诸国交结之密。微臣自理蕃院查知,今时之岭南道广州已有长住蕃商逾十万人。而臣于门下省帮办之时,更曾经参阅天宝十年岭南节度使之奏章,其中有‘海中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载如山。狮子国、大石国、骨唐国、白蛮、赤蛮等往来居住,种类极多’等语,由此可见,岭南海上贸易之盛况。”
卷三 龙战四野
第五十七章
“前者既有广州‘利兼水陆,瑰宝山积’;后者亦有泉、台、温、福等州皆是‘云山百越路,市井十洲人。执玉来朝远,还珠入贡频。’;然则最值一提者却是‘多富商大贾,珠翠珍怪之产’的淮南道扬州,此地乃淮扬右都,东南奥壤,包淮海之形胜,当吴越之要冲。以其入海甚近,更是海上贸易之冠,外邦侨商多有,甚或曾经发生过‘侨寄衣冠’与本地商贾侵占行道大造市肆而大打出手之事,臣观地方官吏奏报,此地商贾依仗海外贸易而成豪富者所在多有,甚或有于宅中日燃香料达百斤者,海上获利之富由此可见一斑。只是历来朝廷于此等富庶所在只置有贡献宫中海外奇珍的‘市舶使’,并不曾将诸地统一管理,专征海税。是以其利皆归于地方,而朝廷所得甚少。若陛下能行臣之所奏,置一干练大员于此,作养海外贸易,善待胡商,仅税赋一项,初始之年入当在一百五十万贯,倘若更能组建船队与海外诸国贸易,则其利必得倍之。再加臣之所奏于天下开征‘茶税’,此数项收入所得,不仅可一举缓解太府库中窘境,更足以支撑平定四镇之战,如此不加苛税于民,而得富国之策,微臣请陛下早日大行天下,如此我大唐中兴则指日可待。”续接前言将东南沿海诸道州的情形略加叙述之后,崔破再次请行海税及贸易诸事。
“依卿家所言,仅行你奏章中所列数策,朝廷便可岁入多增四百万贯?”手指扣击身侧几案良久,李适目光灼灼的盯住崔破问道。
“正是,微臣愿立军令状!”崔破不曾有半分犹豫,肯定答道。他自知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开征茶税,便是在距此数年之后的德宗贞元四年,仅此一项第一年便为朝廷带回三百余万贯的收入。而这四百万贯收入实在是最低的保守估计,在此等背景之下。是以他敢豪言要立军令状。
看着崔破那张自信满满的脸,长期为军力、钱粮不足而苦恼不已的李适也是心下大动,重重的扣击几案数下之后,终究是忍不住地起身绕亭而走,背负于后的双手尤自于不觉之间颤动不已。
直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重新安坐的李适挥手谴去所有周遭侍侯的宦官、宫娥后,看向崔破开言说道:“海税及贸易之事既能有如此巨利,地方道州必然不肯轻易退让。将之拱手让出,朝廷若是强行此策,地方诸道必定合力抗拒,如此以来只怕又有四镇故事重演。而江淮诸道如今实是朝廷粮草、税赋之源,更牢牢控制住运河漕运,此地一旦大变,长安立有乏粮之虞,如此情形又当如何应手,崔卿可曾细思之?”
自日间于族伯府中折回,崔破半日冥思苦想的便是如何解决江淮诸道地方藩镇抗拒之事。由于此番涉及利益巨大。足以激起地方藩镇抗拒之心,此事解决不好,则他此前所奏之事断难实行。必成泡影。
沉吟良久将心中思虑之策理个清楚之后,崔破抬头注目身着单丝罗绣龙常服的皇帝缓缓说道:“若然如此,臣之所奏除开征‘茶税’外,其余竟可缓行,陛下正益趁此时机,以数年之功,彻底变革我朝节度使控权过大,其势难制之弊。”
若说适才那一番“四百万贯”的话语已是让李适心襟摇动不已,那么崔破这几句话就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只震地他蓦然惊立,目光凌厉的看向眼前这个少年。口鼻之间的喘息之声也愈发粗重。
见到李适这一番急切的神态,崔破心下也是一凛,他将要所言虽是自觉势在必行,然则一旦开始,究竟后果如何,亦是实难预料。成则固然是一举可平藩镇祸乱之源;但若是败了,只怕大唐想要维持现状亦不可得,若果真是辉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