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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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们气色已是好了很多,而身上地衣衫也大大光鲜了不少。
崔破全不知情一般,巡行着同个个案头压满典籍的才子们一一寒暄劝慰,而刘长卿与顾况这一对冤家见是上官到达,心下也感他援引而得这清贵之职的情分,虽是黑着脸,倒也不失礼数的拱手为谢。
一匝即毕,才见那钱起凑了上前,细言将适才的争执解说的清楚,并请崔破这翰苑主官给个章程。
“诸位都是饱学士子,可谓是读老了书的,自然知道本次翰苑承办此事的意义所在,要做这样一件历时弥久、却又是影响深远的浩大工程,少了同僚间地通力协作那是万万不成的,此点还请诸位谨记!至于说刘老与顾老之争,兹事体大,晚学也实在难以定夺,莫若这六朝宫体诗选的校对及整理编纂就由顾老领衔去做,至于说将来如何区处,自有陛下圣心默断,如此二位以为如何?”适才于殿外早已思量妥当的崔破,缓缓将这个大大的“皮球”一脚踢到禁宫之内,算是暂时平息了这场纷争。
本朝人选编本朝诗始自于晚唐时侯,在此之前,除《汉书·艺文志》等书对前朝典籍做了一番梳理外,更无别样如此巨大动作,而《艺文志》等所记载的也不过仅是书籍目录整理,并不收其原文。此番崔破一力推行的这一浩大工程,可谓是中华王朝史上开天辟地的
第一回。这归纳、总结、传承文明的功绩,于整个民族的发展史而言,其意义实已是远远大于贞元朝的存在本身。只不过于斯事之意义,时人并不全然明了罢了。
当崔破全身心都扑在翰苑之时,大明宫含元殿侧的栖凤阁内,却正在进行着一次奇异的晤谈。(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此时,栖凤阁中,面带十二分讥诮之意的天子李适,正冷冷看着御案前面作死灰之色、颓然伏地请罪的当朝首辅,而在两人之间铺地的波斯毡毯上。一份长达六千余言的认罪折子散乱丢弃,偶尔有自开启的绢窗处吹进的微风拂动折页,隐约可见落款处“罪臣兵部侍郎范”等字样。而在这本奏章一边,更有两张落满红色蝇头小楷的精致竹纸,纸张左下侧那黝黑的押印上“密字房”三字,在常衮看来,直如同勾魂索命的黑无常一般,触目惊心。
“张镒既已远贬,常衮尚需留用为宜。一则崔佑甫一系势力渐大,留着他也是个有力牵制;再则此人素与十六王宅阴相往来。也许哪天还有大用;三则,陛下登基未久,陡然更换首辅,若是不公布其罪行,恐难服天下悠悠众口;然则若是广而布之,又难免为河北等藩镇耻笑,如此朝廷威信有损。加之也与当前‘镇之以静’之策不符,于此,实在也不能不顾忌;至于这最后嘛!有了这等罪证在手,不怕常衮不听话,陛下既欲尽革旧弊,朝堂上有个俯首帖耳的首辅,也就省去了许多聒噪麻烦”脑海中再次回想了一遍当日李泌真人所言后,皇帝陛下强忍下心头的厌恶,冷声道:“常相公好大的能耐!勾结内宦阻朕耳目、借阴私之事胁迫统军将领、更胆大妄为至为一己之争,置朝廷与天下安危于不顾,朕看你是丧心病狂了!”言至此处,李适再也忍不住的拍案怒喝道。
于阁中负手疾走两巡,压抑下心头火气后,皇帝陛下竟是看也不看面色愈发惨白,唇角喃喃抽动的常衮,续又冷声道:“这三款,无论依着那一条。都能活剐了你!但是,朕既然能饶了窦文焰那阉奴、能饶了范哦!不,是侯家那逆种,朕自然也能饶了你,而且朕也不夺你的官、削你的爵,常卿家就给朕在这首辅的位子上好好的坐着。”
闻听这句句都是从牙根间挤出的话语,已是自思必死的常衮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瞪大着掩饰不住狂喜之意的眼眸紧紧盯住李适,只是,当他一接触到那满布讥诮和阴冷狠绝地面容,一孤更深的冰寒蓦然自心间涌起,下一刻,这个沉浮宦海多年的相公大人已是明了天子的用意所在,颤抖着手沉吟了许久之后,这个已是老态尽显的宰辅缓缓叩首于地,嘶声颤抖道:“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待常衮蹒跚着自栖凤阁辞出,李适默然片刻后,缓缓发声道:“派最精干的好手给朕将常府密密监控,其家属不许出长安城门半步,此事若有半点纰漏,朕就成全了你去陪窦文焰这狗奴才!”
“老奴遵旨。”打了个冷颤的霍仙鸣躬身一礼后,便急急出去布置一切,直到他那圆嘟嘟的身影渐渐去远,李适才长吁一口气后,软软靠向后榻,这一日,他实在是感觉太累、太累了
除了翰林苑正进行的这项注定要流芳千古的浩大工程外,整个贞元元年地大唐朝政,从明面上看来,在前门下侍郎张镒远贬朗州后,实在是乏善可陈。经历过汴州作反、王爷闹宫之后,天子李适复经真人李泌及中书崔佑甫相劝,全盘接受了崔破“镇之以静”的谏言,忍耐下性子等候江南四道彻底平静;并借改行两税法之机,缓步调整逐渐好转的中央财政;与此同时,兵部也正会同郭老令公及浑缄、马遂等当朝名将,一遍遍审核着由晋州参军高崇文作结、崔破执笔的《晋州新军练兵条略》,准备待时机一至,随即颁行地方试点施行。
因这一切都是在无声处进行,是以整个朝堂上看去竟是半点波澜不生。
韶光就这样平静而忙碌的悄然逝去,似乎是不经意之间,春去秋来,竟又是到了一年一度的七夕时候。
乞巧节时,众云英未嫁的长安女儿家。固然是聚集于葡萄树下祷告上苍,恳请月老那神奇的红线能为自己绑住一位年少多金、风流倜傥、有情有义的金龟婿,然则对于翰林承旨崔破大人而言,却也是忙地脚不沾地。
七夕时候,也正是一年一度文人士子们拜“五文昌”之时,恳请魁星等诸位星君能大发神威,赐一个五子夺魁、状元及第、马上封侯。
虽则翰苑的诸位才子们早已是进士及第,然则对这一个文人士子最重要地节日却是半点不敢怠慢。加之此类道家神又是本归于翰苑对口主祭,是以只将崔破给忙的昏头转向,再也没了半点想细细瞧瞧热闹的心思。
这一通好忙,直到午后时分,崔破才是全身酸软的回得府中,然则还不待他坐下来好生歇息一番,早见轻歌曼舞楼的执事领了关盼盼入的府门,不消说,于这特殊的节令,他们自然是上门求压轴新词的。
如此情状。自知推拒不掉地崔翰林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后。唤涤诗奉上笔墨,边于心下暗骂自己脸厚,边援笔立就写下一首新词。
关盼盼见满脸疲乏之色的状元郎略一思量。便当即又有新词,已是为他这依马可待的诗才大为钦佩,及至应手接过此词,却见又是一首体式怪异、前所未闻的“独创”新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此词虽是为“七夕节”应制而作,然则却是别样巧思,一反历来此类歌作俱是叹恨双星会少别多之伤,而言两情若得久长,实不在朝朝暮暮,旦夕之欢,其另辟蹊径处,当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了。更兼此词更有一种别样清丽。
关盼盼粗粗读来。已是有一种淡淡的涩甜自心底涌起,不免愈发钦佩这位崔大人的“绝妙才情”了,偷眼再细细一瞥他那俊美的容颜,复又思及自己的身份,这位名冠京华的妙人儿心间竟是说不出的一股酸疼,当下急急施礼告辞,以免着了行迹。
崔翰林却是浑然不知她这一腔小儿女心思,刚刚送完二人离去,就见石榴入得堂来道:“老夫人请公子过去一趟!”
闻听慈母见召,崔破半点不敢怠慢,草草整了整衣衫,便随之向后行去,到得崔卢氏房中见礼毕,老夫人见儿子满脸都是疲乏神色,一阵心疼之下,扭头对身侧枇杷道:“快去,把小炉上偎着的银耳白莲羹给破儿端来。”
崔破中午并不曾用饭食,又是于母亲身前,遂也不做半点推让,只三两口便将一盅羹汤喝地干干净净,老妇人边迭声道:“这孩子,慢着些儿!慢着些儿!”边迷着眼细细看他。
直到一盅饮尽,又说了一番“要多体恤自己些。”之类的话后,崔卢氏方才长声一叹道:“明日个破儿莫要太过劳乏,当准备好后日的大日子。”
“什么大日子?”忙昏了头地崔破微微一愣道。
“我的糊涂公子,后天是你的生辰日,二十弱冠,您要行‘冠礼’了,亏得整个府上为这事忙活了这么久,您这正主儿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真是太屈人的心了。”不用说,接话的只能是石榴这快嘴丫头。
“汝父早逝,这加冠之礼,为娘早在年初就往定州去了信,请我博陵崔氏一脉族长崔知礼前来主持,至于其他还要邀请那些宾客见礼,自有菁若操办着,若是得空儿,这两日间破儿也去看看还有什么需增补的,难得祖宗保佑,你如今有了些出息,可不要让人说了闲话才是!”横了一眼石榴后,崔卢氏怜爱的瞅着娇儿,和煦说道。
卷三 龙战四野
第九十四章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仪也!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然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仪立。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故曰:‘冠者,礼之始也!’”
《礼记·冠义》
七月初九日,黄道大吉,宜行弥尊加冠之礼!随着太常寺这一批语给定,这一日的长安翰林承旨崔破府,可谓是门庭若市、冠盖云集。作为崔破的同族伯父,近来风头日盛的政事堂崔佑甫相公,及坐师礼部尚书杨炎自然是要当场观礼的。而这杨炎更因为两税法功效大好而甚得天子爱重,近日皇城中不绝余耳的都在纷纷传说这位铁杆的崔派马上就要加同平章事衔,正式入政事堂中做第四位宰辅相公了。
文臣固然是如此,素日与崔破交道颇少的一干武将们在听说数年来少有出府的郭老令公,也将莅临孙婿成年的加冠礼后,也纷纷周备礼物,前往崔府,希望见一见这位前主帅,大唐军神一般存在的尚父汾阳王。
至于说其他六部及各部司监的官吏们、及郭家旁支别族、崔破的一干同僚属下,这也就无须多说了,总之这一日崔府之喧闹,若是不知内情之人见到,定会以为是那家王爷在办喜事,只说来宾的车马,已是全然将坊间道路全数堵住,更向朱雀大街延伸了数十米之多。
所幸主管宾客招待事宜的菁若早有准备,除本府全然开放外,更将临近左右两家的后花园一并借了过来,方才勉强将宾客们全数安置,也因为此次崔府办事,直接导致长安以美食著称的四大名楼因主厨外聘不得不歇业一天。而轻歌曼舞楼更是早早准备,要为自己的这位“大老板”好好效劳一番。
此时,今天冠礼的主人公翰林承旨崔大人正由郭暧陪伴,立于府门两侧迎侯正络绎不绝赶来的嘉客,忙里偷闲之间,崔破见为老不尊的驸马都尉一直盯着自己窃笑,除了狠狠瞅上他一眼外,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不已。
说起来。崔破身上的这一身衣衫实在是今日府门处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菁若原为他准备的礼服,在族长崔知礼昨日抵达阅看后,一声令下全然废弃不用,而是自顾自搬出《礼记》,令人连夜赶制了这三身新衫及顶冠。
博陵及清河崔氏号为当世世家第一,素来打的招牌便是礼仪传家,于这冠礼之事上如何肯有半点马虎以至惹人笑话?是以这些衣衫皆是严格的复原上古周朝仪制,时隔千年,这些烦琐不堪的礼服自然与尚简约大气的唐人服饰差异良多,也就难怪驸马都尉郭暧会忍不住地一再窃笑不已。
“十一郎。今日个儿这阵仗可不是一般的大!整整个多时辰了。见礼、寒暄可是一下都没歇着,嘿!我这脸现在都酸麻的不会动了,无论如何。你得好好补偿才是。”随着吉时将近,客人也是渐渐稀少,郭暧趁此时机一边揉着面庞、手腕,一边抱怨说道。
“谁让驸马爷四海通吃,人缘好!”崔破同样活动着全身,边一句调笑着给顶了回去道:“再说,今日个儿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你还能不知?要是老爷子提前放句话说不来,这人立马就得减下一半儿去!”
“就今年三月间,老五家的小兔崽子大婚。老爷子也只是写了个条幅过去,那象这次,久不出府的人了,还来参加你这毛孩子的冠礼!说起来,老爷子对你还真是别样关爱。哎!趁现在清净,好生说说,当日你离京往晋州上任时,老爷子给你的锦盒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好宝贝?”似在玩笑之间,郭驸马问出了这个早已疑惑已久的问题。
“既不是黄金珠玉、也不是房产地契。至于到底是什么吗?这得问你那好侄女儿去,老爷子可是有交代不让多嘴的。”随口打了个哈哈后,崔破续问道:“你这驸马爷可是京中有数地富翁,难得会向我这穷翰林开口,说吧!看中什么了,只要我能给,总不让你失望就是。”
闻听是老爷子有话交代,郭暧也再不追问,微微一笑后,这个素来不拘小节的人物道:“我知道轻歌曼舞楼中你留得还有雅阁,不说多,给我三个就成!否则这天天的还真是支应不过来。”
“哎,祝老大人您也来了,这让晚生如何敢当,蓬筚生辉、真是蓬璧生辉呀!涤诗,还不扶王老大人进府,小心侍侯着!”见礼寒暄地将太仆寺卿正祝老大人礼送入府后,崔破扭过头来道:“三个!驸马爷您干脆直接杀了我得了!宫里面也只给留了四个阁子,您这一张口就是仨,还让不让我活了,再说,楼里早就给了公主二位专用阁子,这都尉也好意思开口!一个,最多一个!多了没有!”因素知郭暧脾性,是以崔大人与他说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难得用这样一副腔调半真半假的玩笑说话,倒也很是轻松惬意。
一边迎候着断断续续后来的宾客,一边调侃着讨价还价,最终以两个阁位成交。因轻歌曼舞楼歌舞词三绝,于其间表演的又都是宫中梨园教坊、翰林供奉这等顶尖级人物,再加上天子赐匾,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