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满园春-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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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湛喝茶吃了会儿点心,左耳朵右耳朵皆是听了不少八卦。
这年头的年轻人八卦起来到底还是挺含蓄的,所以,并未有什么让他觉得刺耳的话,倒是不少人对宁博容都充满了兴趣,让他十二分的不舒服。
宁博容平素低调,这些年轻人里见过她的几乎没有,又有这样的身家,显然是云州潞洲两地人家眼中相当吃香的结亲对象。
刘湛理智上清楚这是必然会出现的情形,情感上却依然觉得有些胸闷。
“四郎!”爽朗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这靠水的宴会场瞬间静了一静。
刘湛看向笑着走过来的高大男人,掩去眼中的情绪,带上微笑道:“表叔。”
无数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到了刘湛的身上。
他们当然知道站在宁博闻身边的高大男人是谁,能站在这儿的,消息大多灵通,汉承侯会亲自到云州接楚王回京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早已经传开了的,而宁博闻一直在门口等客未到这里来招呼客人,也是因汉承侯还不曾到。
然后,现在他到了,而他口中的四郎,除了天家四郎楚王,还能有谁?
而这位楚王就坐在他们身旁怕是已经有接近两刻的时间,他们远远避开了他不说,甚至有那么几个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还带着淡淡的鄙夷和些微的优越感。
结果,这位是天家第四子,楚王。
即便各世家不大看好楚王,并没有将他太放在心上,但是,只要如今天家还在,他就是正正经经的天家之子,身份上谁能越得过他?哪个脑袋抽了才会想要去得罪一个老爹是皇帝的诸侯王,即便是他兄弟上了位,诸侯王也不是轻易好得罪的,毕竟谁在位上都要顾及一下他们天家的颜面。
一时间,这些宴上之前曾低声嘲笑过只知道刘湛只知道吃喝的几个青年,脸色都是煞白煞白的。
汉承侯李珂粗糙的大手落在了刘湛的肩头,“几年不见,竟是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身为昔日开国长公主的长孙,李珂的爵位并非继承自他的父亲,而是实打实的自己用军功拼了来的,李珂时年三十八岁,却已经在大梁的边疆呆了一十九年。
李家一门双侯,李珂之父盛德侯李戚在朝中颇有威望,李珂更是而立封侯,乃是大梁最鼎盛的家族之一。
刘湛笑道:“表叔才是,几年未见,竟是丝毫未变。”
“哈哈,这怎可能,没见你表叔我眼角都多了那么多条皱纹?”李珂故意凑近了对刘湛道。
宁博闻站在李珂身后看着他同刘湛一派亲昵模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双碧蓝的眼却清凌凌的,不见任何喜悦之意。
那厢宁博容也往那边看,然后忽然就皱起了眉。
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自从那个高大男人出现,那边就变得有些怪,刘湛怪、左重怪,连宁博闻都有些怪怪的。
“阿娘,那人是谁?”
崔氏远远看了一眼,“怕是汉承侯李珂吧。”她的口吻极淡,宁博容敏感察觉到崔氏话中的冷淡之意——
甚至带着点儿厌恶。
若非对崔氏极其了解的宁博容,旁人怕是听不出分毫的,但宁博容可以肯定,这绝不是错觉。
能到这个程度,崔氏应当是相当憎恶这李珂了,不然的话,以她的涵养,完全可以让宁博容都不发现这种情绪。
奇怪了,怎么连崔氏都变得怪怪的。
他们家同李家应当全无往来啊?
奈何,没有人来回答好奇心发作的宁博容。
“今日里虽是给我的侄子送别,但秋日宴就是秋日宴,听说欣小娘子你又练了几支新曲子?”
“今日里有左大家的弟子容小娘子在,我怎敢再班门弄斧。”一个声音带着笑意,却也不意外的,有那么两三分敌意。
宁博容尚在走神,就听那正与刘婉贞说话的小娘子说了这么句话。
在一旁默默装没有存在感也会中枪
在崔氏十分有压迫感的眼神中,宁博容只得站了起来,细声细气道:“欣姐姐这话也太自谦了,我不过练琴四五年罢了,欣姐姐却是自小练琴,我哪里比得。”
这位与刘婉贞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沈家九娘沈如欣。
她与沈七一母同胞,比宁博容大上两岁,沈七只这么一个同胞妹妹,剩下皆是其父妾侍所出。
“容妹妹才是,听闻,这把琴可是名琴素鸾,何不让我们见识一二。”
“咦,当真吗?”立刻有人在一旁惊讶道。
这群小娘子里,练琴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宁博容可以肯定沈如欣听说自己拒绝沈家提亲的事,而且,看这嫉妒的小眼神儿,恋兄情结嘛,她懂。
“琴是名琴,但我琴艺粗陋,既欣姐姐想听,我弹上一曲却也无妨。”宁博容微笑道。
刘婉贞即刻惊喜道:“那倒是好,我还未曾听过阿容的琴声哩。”
她出了声,四周立刻一片迎合之声,倒是将宁博容好生捧了一捧。
宁博容眼角扫过沈如欣不屑的面容,笑容渐渐淡了。
她何以看不出这小姑娘的心思,她与秦笙坐在一块儿,两人一般大不说,连手都紧紧挽着,就怕别人不知道她们交好呢。
而秦笙倒是一副淑女样儿,不曾出声说话,宁博容清楚,沈七就在对面,她怎么能不端着点儿?
怕是这沈如欣当真琴艺不凡,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扫自己的面子了,自己这琴一弹,琴是名琴,又有左大家这等名师,若是回头沈如欣再弹,稳稳胜过她一筹的话,旁人可不管谁学了多少年琴,肯定要说自己驽钝笨拙,再有名琴名师也不过如此。
这年代的大家闺秀,最重要的不是那等容貌,而是这等名声。
秦笙绝无那么聪明,这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沈如欣却着着实实要比她厉害多了。
同是世家之女,却因成长的环境不同,性格也是大异。
可惜啊,她是注定要失望了。
自己今天,并没有打着蒙混过关的主意。
既是送别曲,那当然要有诚意,更何况左师也在,若是表现糟糕,怕是他又要吹胡子瞪眼训自己一顿了。
偏以后,再也听不到左师训诫,宁博容心中涌现淡淡的伤感。
葱白的手指放到了琴上,这年头不管弹琴弹筝,皆是用的肉指,就是自己的指甲,并无假指甲之说,是以,这大家闺秀练琴,也不是毫无代价的,例如沈如欣,自小弹琴,只能留些许指甲,指尖指腹都有一层茧子。
宁博容的一双手伸出来却是玉白修长,纤纤无暇。
只这一双手,沈如欣唇角的笑容便愈加讽刺。
曲音轻鸣,只是“嗡”地一声仿佛试音的琴声,却让人心弦都忍不住震了一震!
座上沈七猛然间朝那水榭看去,刘湛更是一时怔住。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连水榭旁的湖水,都漾开了一圈圈的波纹。
宁博容的唇角勾了起来——这可不是一般的琴音,莫说是你沈如欣了,便是左师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挑衅,她不需要看在眼里,只需弹好这一曲送别。
明明水榭离这水岸有一段距离,那琴音却仿佛只在耳边,久久萦绕,让人心弦颤动到微微酥麻的地步。
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举杯,几乎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刘湛到底练了几年内功,不似是旁人那般全然失措,他缓缓站了起来,朝水榭中那个连弹琴都可弹成一幅画的少女看去。
他知道,这曲是弹给他的。
谢他送的这把琴,谢他这些年彬彬有礼,从未让她为难。
谢他虽喜欢着她,却只是静静陪伴从未越矩一步。
感念他在那些日子里同她一块儿在藏书阁看书,她在内他在外,并不交谈,却很宁和。
感念他在书院的这些日子,每一次都极享受地吃她做的任何东西。
感念他在任何事上从不瞒她的直率和在感情上让她自在的含蓄。
也许还有很多事,这几年里,明明他和她的见面并不频繁,但是他在万里书院,她也在万里书院。
不知不觉,竟是青梅竹马般,有了淡淡的牵绊。
琴音袅袅,刘湛的心神有些恍惚,那悦耳的琴音如此清晰,婉转千回,却并非缠绵,反倒洒脱随意,充满柔和真切的祝福之意。
此为《送别曲》,却并不是最知名的那首,而是昔日一名普通的琴师即将离家,送予家乡亲朋的一曲送别。
不过于悲切,更不缱绻悱恻,只有淡淡的伤感,到后半段更是欢快灵动,充满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曲不特别,却不代表这一次由宁博容弹出来不特别。
事实上,太特别了。
特别到水榭外的池子中养的锦鲤都跳出水面的时候,众人才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曲子就好似落入了他们的心间,让他们整个人都进入了这曲送别之中,竟是拔也拔不出来,挣也挣脱不出。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
宁博容的指尖一顿,看向对岸——
一路安好。
刘湛鼻端微酸,轻轻道:“我听到了你的送别,但这还不够。”
我总要亲自与你说一说话,才会舍得离开。
☆、第47章 惊天秘闻
一曲震动大概就是指这样的场景。
崔氏微微翘起了唇角,而沈如欣则是一脸惊异;她对自己的琴艺是完全有信心的;所以怎么都没想到宁博容能做到这种程度。
琴;从来不是只需要技艺的。
左重教宁博容的,也从来不仅仅是技艺。
琴能使鱼跃;能使心动;便是十分值得惊异的水准了;即便是左重,自问也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在左重看来;古琴的境界能到这般牵动自然的地步;恐怕需得由心而发,不是轻易可以做到。
若是宁博容知道;绝对会感到有些心虚。
她只是实在不想让沈如欣搞鬼而已,这样一来,沈如欣今天是绝对不敢弹琴了。
结果,搞得场面好像有点大啊
不仅仅是刘湛站了起来,对面大部分的青年少年都站了起来,沈七看着对面水榭,神色十分复杂。
他作为沈家长子嫡孙,自然也是很骄傲的,那时宁家以宁博容年纪尚幼为由拒绝了婚事,他便不想再让祖父为自己操心,虽一直在拒绝秦家的联姻要求,但他也不曾再提及这件事了。
今日里却发现,他仍然不能放下。
明明与她也只有数面之缘,且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但单单凭着那一笔字,他就仿佛可以看出她是怎般坚韧出众的女子。
“哈哈哈,这一曲弹得好!”李珂率先拍起手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宁博闻站了起来,淡淡道:“汉承侯谬赞了,正是家妹,她年纪尚幼,琴艺疏漏,见笑了。”
李珂略为惊异,“原是宁刺史的亲妹,怪不得如此出色。”
刘湛蹙眉,缓缓坐了下来。
李珂却是瞥了他一眼,哈哈笑道,“既有小娘子一曲鱼跃,又有我好侄儿今日返京,不如我来做个——”
“表叔!”刘湛的声音并不响,却相当坚定有力,仿佛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这等他平日里深深藏匿的帝王之威使得李珂这等在边疆见惯了厮杀煞气极重的将领都一时被镇住了。
宁博闻的声音轻轻响起,“大家继续宴饮吧,叫伎乐!”
这年头,例如宁博闻这等地方大员,家中都会养上几个伎乐,用来宴饮之时助兴用。
乐声一响,李珂那话就没能接得下去,那“媒”字只得吞下。
若是这个字一出口,那才真是不好说,刘湛的身份够高,宁博容也不是寻常小户之女,李珂这个媒人太贵重,连拒绝也是难事。
刘湛面无表情地坐下了,但他很清楚,李珂绝对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这是为什么?
照理,李珂性情该是十分慎重的才对,绝不会平白有这样的想法,虽骤然看去像是一时兴起,但是刘湛了解李珂,说不得远比李珂自己还要了解一些,他从不是这般随性之人。
与粗豪的外表相反的是,李珂心思细腻,谨小慎微,绝对是个胸有沟壑深谋远虑之人。
真是奇怪。
即便是重生,却也不是万能的,此生改变的事已经不少,他并不能万事都了如指掌,仍然有许多他想不通不了解之事。
但他很清楚,他和宁博容的婚事绝不能这样在她心不甘情不愿时订下,因为刘湛明白宁博容性格里的决绝。
乐声幽幽,宴上又恢复了热闹,仿佛之前一瞬间的凝结并未发生过一样。
对岸也有少女吹了笛,写了字画唱了歌,一时间两岸皆是气氛融融、言笑晏晏。
吃过宴席,渐渐入了夜,水榭上点起灯来,一众少女更是衣袂飞扬,香鬓丽影,此时的宴会很放得开,舞也跳过歌也唱过,才散了宴,在云州城中的不少人家自是马车归家去,而潞洲的一些宾客却也有在刺史府留宿的。
宁博容与崔氏,便也留了下来,刘婉贞并未将她们安排在客房,而是直接在她与宁博闻住的院子隔壁,与宁舜华、宁舜英姐妹一道住。
此时宁舜华扶着崔氏,宁舜英便挽着宁博容的手往前。
“姑姑,我也讨厌那个沈如欣呢。”宁舜英压低了声音道,“不就是一世家女么,在我和姐姐面前还是那副端着的傲慢样儿,比那笨蛋秦笙还要讨厌。”
宁博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比起稳重成熟更有几分狡猾的宁舜华,宁舜英心思就要简单一些,虽也是个极聪明的少女,但性格明显爽利许多。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呢不要做在脸上,但是人家若是要踩你,却要在她抬脚之前就将她给绊倒,这样看她还怎么使歪心思。”宁博容也悄悄道。
宁舜英顿时大笑起来。
谁都知道沈家九娘自小练琴,技艺自是卓绝,但有了今日宁博容此等惊人一曲,她要弹琴便要思来想去,能否越得过宁博容,而以她的骄傲程度,肯定是不愿再拿出琴艺来了,学了那么多年的琴,却只能硬生生憋着,恐怕沈如欣气都要气得吐血了!
偏偏是她自己怂恿宁博容弹的琴,这要怨都怨不到别人头上,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直接将脚给砸断了。
“姑姑,我今晚想与你一块儿睡。”
“好啊!”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