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爱最开始的地方(出书版)-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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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的大门打开,他开车进去,刚刚停下车,—抬头,舒莞果然站在那里。
因为背对着他,他不得不仰头,想叫她的名字。
可她还没有反应,另一个女人冲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锋锐的水果刀,一刀刺了过去。
霍永宁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时间瞬间凝固住了,热血涌上了脑海,他想做些什么,想要拉开她,想要确认她没事,可偏偏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踉跄着后退,然后抵在露台的栏杆上,纤细的腰往后一折,坠落下来。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连衣裙,那个坠落的过程无限的漫长像是白鸽,轻盈地落下来。
他终于反应过来,飞奔去想要接住她,可到底晚了她落在他身前的草地上,重重的闷响,仿佛被折断了四肢的布偶,躺在那里,鲜红的血早已浸透了雪白的布料。
一动不动。
“莞莞”霍永宁只觉得自己已无法呼吸了,甚至不敢碰一碰她,跪倒在她身边,低低叫她名字,“莞莞”
她似乎听到了,却没有睁开眼睛,指尖微微动了动,仿佛要探向他的颈间。
“莞莞,你别怕。”他握住她的手,以此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伸手去拿手机,“我在这里——你会没事的。”
足足花了十秒钟,拨通了120,他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跪在她身边,握住她还温暖的手,有些麻木,却又重复着:“莞莞,我要你活着”
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医生和护士跳下来;简单检查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有做任何措施,只是把她抬上了车。
她的手离开了霍永宁的掌握,软软垂下来。
他终于疯了一样拦住医生:“你救她啊!快救她啊!”
有人上来拉住他,低声说“节哀”。他这才发现周围居然有那么多人——医护人员,警察,刚刚赶来的孙辰,韩家的下人,和呆呆站在一旁的钟楠。
那种叫做懊悔的情绪,又一次,更加强烈地击中了他。
时间的转轮如果能回到之前,如果他不顾一切地闯一次——不,两次红灯,他就能赶得及救下她。
可是此刻再这样想,又有什么用呢?
他要她活着,可她走了。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要怎样,就能真的怎样。
哪怕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你挽回不了生死。
你永远不会无所不能。
小的时候,他哭了两天时间,终于接受了念念走了这个事实,又花了十多年想念这个不存在的小女孩。可是上天,或者说命运,比他能想象到的更残忍。它把她悄悄送回来了,甚至陪伴他走过了忽长忽短的一段时光,然后告诉他,这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小时候念念不会属于他。
长大后的舒莞,依然不属于他。
而这次,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坐在医院底层的太平间外,只是麻木地坐着而已。
直到警察走出来’把一条塑料纸包着的项链递给他:“这是她的遗物,家属要保存吗?”
是她最宝贝的珍珠项链。
霍永宁接过来,拆开塑料纸,那粒珍珠在掌心轻轻滑动。
他看着它滚来滚去,色泽华润。
她为什么这么珍视它呢?
他怔怔的想,或许这条项链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以后问下小姨就知道了。
霍永宁正要收起来,忽然摸到珍珠上小小的裂缝。他用指尖捻起来,仔细地观察,原来这粒珍珠是可以打开的。
轻轻用力掰开来,里边藏着一张折叠了很多层的小糖纸。
熟悉的牌子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白巧克力,那时他提了一大盒去医院看她,又怕医生不给她吃,小心地在她掌心塞了一颗小小的。
她很用心地把它珍藏起来,塞在这粒珍珠里,几乎不会离身。
很多次他看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摸那粒小小的珍珠,原来这就是她和这个世界对峙的勇气。
幼时的自己,竟然是她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能支撑下去的温暖,甚至一直支撑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怔怔地看着那张糖纸,难以克制地想,从小到大,自己喜欢的女孩受了那么多折磨和痛苦,他竟然一无所知。
甚至,在她刚刚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那样恶劣地对待她,把她当做发泄的工具,毫不留情地讽刺她,用那些所谓的物质赠予侮辱她,而就在不久前,他还狠狠地打过她一巴掌。
她有两年时间待在暗无天日的精神病医院,这一生都缺乏安全感,她说:“霍永宁如果我真的有了孩子,我们一起好好陪她长大,好吗?你给她买很多裙子和小皮鞋,她的一辈子,不需要想着钱,学艺术学文学,不管什么烧钱的东西.我们都给她准备好,只要她喜欢。”
她也曾小小地憧憬过那个孩子。
可是命运没有给她。
这个巨大的城市里,漂浮着无限的喜怒哀乐。
现在,他和她的故事,真的结束了。
一个月后,韩盛林以内线交易、行贿等多项罪名被起诉,因为中风瘫倒在床,允许保外就医。钟楠则以故意杀人罪被逮捕,韩氏股票一泻千里,最终被瑞德以极低的价格成功收购。
小姨顺利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霍永宁向她隐瞒了舒莞的事,只说她出国去散心了,让她放心。
他经常去看她,神色如常地问起舒莞小时候的事。
小姨没有丝毫疑心,有问必答。
直到有一天,小姨有些疑惑地说:“为什么莞莞没有给我打个电话?”
他怔了怔:“你也知道她的个性,她不想和人联系的时候,谁也逼不了她。”
“是呀。”小姨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把她从医院抱出来,她使劲攥着拳头不肯松开。好说歹说,终于肯让我帮她洗澡,我找了个塑料袋给她,把那张小糖纸放进去,她抱在胸口才能放心。”
很多小小的细节,他都是第一次听到。
而每一次听到,都像是有人拿把刀子,往那个还没愈合的伤口上又刺了一刀。
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霍永宁想,或许自己也疯了,他竟然喜欢这样心痛的感觉。
因为这样痛,说明他还活着,他还记得她。
记得她第二次出现在他身边,那段短暂的时光。
那天他陪小姨聊到中午,警察局打来电话,通知他调查已经初步结束,可以领走舒莞的私人物品。
他开车取回了一个袋子,里边有她的手机。
犹豫了一下,接上车里的电源,他打开。
常用图标里有微博的标志。
他知道她会刷微博玩,经常刷到有趣的笑话,就读给他听,自己笑得缩成一团。
过了那么久,如果她还在,应该能刷出很多好玩的段子吧?
他点开,随便看了看,正要关上界面,忽然神差鬼使地点进了“设置”。
账号管理里,显示着还有一个用户。
那个名字令他心跳微微一顿——念念的自言自语。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打开的。
就像他不应该一遍遍地请小姨讲舒莞的过去——听完他除了更加难过一些,还能怎么样呢?
可他还是点进去了。
这个微博,她没有关注任何人。
整整齐齐,发了很多条。
最早的一条是前年发的。
“今天看到他啦,真人看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帅!我就坐在前排,可他没认出我来,伤心。”
“今天他让我带一袋巧克力给子乔姐姐,是我最喜欢的那种。我有点难过,所以在路上就偷吃了一块。子乔姐姐不要,全部给我了,可是吃起来不是滋味。”
然后有很长一段的时间,记录都是空白。
她好像刻意地忽略了自己主动接近他,又彼此伤害的日子,只琐琐碎碎地记了写生活学习的小事。
他一条条地翻下去,这些微博就像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发的,详细而温暖,却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直到唯一的一张配图,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是某个晚上他去接她,她找了很多角度去拍方向盘和他的手,咕哝着说这是“低调炫富”。
她真的发在了这个微博上,只写了三个字:男朋友,然后是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笑脸。
霍永宁的目光挪开了,他不得不平息良久,才有勇气看到最后一条。
是自己发给她的那封邮件,她截了图,“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傻事,今后好自为之。”然后写了寥寥几字:为什么我没有失忆?
是啊为什么没有失忆呢?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念念他以为后来的舒莞已经彻底地埋葬了过去的自己,从此之后,只有一个贪慕虚荣、心机深沉的女孩活着。
可原来没有,那个小小的、善良的念念,一直都在她心底的一个角落。
是老天真的对她太过吝啬,令她每一日都深记着那些仇恨和痛苦。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借着醉意对她说: “这个世界上还记得念念,记得她生日的几乎没有了吧。”
可是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她就还活着不是吗?
他关上了手机,轻轻微笑起来,还好,他还记得她这样,她也能活着。
一起,直到世界末日。
番外 执爱
P大的心理学院引进了最年轻的海归教授。
28岁,美国斯坦福大学博士毕业,教育部当年千人计划引进,韩子叶。
那件事好像过去很多年了。
那时韩子叶甚至不在国内,知道家里出了事,急匆匆地赶回来——那样一个局面,他蓦然间蒙了。
父亲破产,母亲死刑,短短一个月,姐姐瘦得不像样子。
这些对他而言还不是最难接受的。
最难接受的是,他的父母竟是他的仇人,而他曾经鄙夷到极点的那个女人,才是他的亲姐姐。
而那个姐姐,还给他留下一笔不算少的钱。
真是笑话,他韩子叶差这么一笔钱吗?
她以为她是谁?
卧薪尝胆地报仇,然后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韩子叶坐在大片的草地中央,旁边是小小的墓碑,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这里一趟。
说起来,他和舒莞真的说不上熟悉,顶多,也只是这样聊聊天而已。
“我一直觉得吧,女人能让浪子回头不算什么本事,或许是那个浪子本来就玩累了,想要歇一歇呢。不过,让一个长情又能禁欲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地换女朋友,才算是真牛吧。”他喃喃自语,“从心理学上来说,后者的放纵,难度远高于前者的克制。”
舒莞走后的第二年,霍永宁身边开始有了女伴。
那时韩子叶看在眼里, 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可他没法说什么。
毕竟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他努力走出伤痛,这是件好事。
可是没多久,他觉得有些不对劲,霍永宁是一个接一个的换。
有时候一两天工夫,身边的人就交了。
他根本来不及去记住那一个又一个。
有次在一家酒店遇到他,他身边乖巧地依偎着一个女孩,素颜,挽着他的胳膊,正和他说着什么。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俯身亲了亲她,然后带着她走向电梯。
韩子叶没有叫住他,却分明记得,前几天在瑞德楼下看到的女孩还是另一个。
那天晚上,他睡觉前收到一条短信,霍永宁发给他的:明天是你姐姐生日,去看看她。
他觉得有些奇怪,拨电话给他:“我姐姐生日不是春天吗?我一直记得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醉意,却异常清晰地说:“她有两个生日。三月那个是念念的,明天是她被带出精神病医院的日子,是舒莞的生日。”
结果他买了束花,去墓地看她,还真的遇到了霍永宁。
他穿着向衬衣,袖子挽了起来,看到他自然丽然地站起来说:“你来了,那我先走了,你陪她坐一会儿。”
韩子叶犹豫了片刻:“很久没见了,聊—会儿?”
他“哦”了一声,重新坐下来。
“我考出心理治疗师的执照了。”韩子叶想了想说,“上个月。”
霍永宁笑了笑:“你姐姐听到应该很高兴。”
“我是说,你想和我聊聊吗?”他平静地说,“她走了很久了,你不该这样麻痹自己。”
他的眉眼依旧十分沉静:“我没什么问题。”
韩子叶笑了笑,越是有问题的,越不肯承认自己有问题。不过他也不打算勉强他,这样一个男人,除了对自己的姐姐,恐怕不会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了。
霍永宁随意地问了问他在国外学业的进展,以及以后的打算,两个都不算话多的大男人,一时间就沉默下来。
夕阳西下,直到再没什么可说的时候,霍永宁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
“那我送你吧。”他看看时间,“一起走。”
“姐姐,就是那一次,他认识了我在斯坦福的学妹。”韩子叶懒懒地靠着那块墓碑。
付婷和韩子叶同一个导师,比他小两届,是跟着他回国参加学术会议的,也是国内顶尖大学毕业,出国硕博连读,十分聪明,说不上很漂亮,却是耐看型,待人接物也大方得体。
霍永宁来接她的时候,他不得不挺身而出,对他说:“小明星什么的你随便玩,可我学妹家世清白,一直待在学校里,很单纯。你要玩了她,我真没脸再见她。”
霍永宁低头把玩着车钥匙,轻声说:“这次我没想玩。”
他是真没想到这一对真的成了。
半年之后就办了婚礼。
几乎是同时,付婷中止了博士学业,拿了硕士文凭回国,进了一家研究所工作。
霍永宁是真的收了性子,除了工作和差旅,就是回家和新婚妻子过小日子,煮饭、看书,偶尔出去看场电影,就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小夫妻。
这样温馨的家庭生活里,付婷在工作上的进展突飞猛进,一路职称评得很顺利,没多久就成了所里的研究骨干。
那时韩子叶回国应聘千人计划,霍永宁叫他吃饭。
就他们两人,喝得有点醉了。
韩子叶说:“你这样不挺好的吗?过去的事总算过去了”
他转了话题说:“是挺好的,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说起这个时,这个男人眼神中泛着异样的神采,“我想有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