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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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彭二狞笑着,唤他的同伴:“格老子的,老五,你娘的傻坐着作甚!还不快来帮忙!这妞难搞得很!”
那马夫陈老五一直坐在马上,此刻听到呼唤,才缓缓跳下马来,一步步走过来,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肩。
浑身被污泥水浸湿,一瞬间,宝龄绝望地闭上眼。
那一刻,她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一夜在房中,遭遇玉面虎时的情景,彼时,她亦是那么惊慌绝望,只是,那个时候,有邵九,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他戴着雨笠,只余下颌,弧度柔美,却叫人觉得料峭。
他将她抱在怀里,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她赤裸的身体,那一刻,她心底的感觉无比复杂,一方面,肌肤的接触让她耳根潮热、脸红心跳,而另一方面,那个不算温暖的怀抱竟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之前的惊恐与不安竟慢慢地消散,如此。。。。。。 微妙。
就像她无法明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他。只是此刻,他远在几百公里之外,怕是再也救不了她了吧?
胳膊被死死地拽住,忽然听到什么东西响动,宝龄倏地睁开眼,便看到那在棺木里翻寻财物的彭大似乎并未找到什么,顿时大怒,骂了一声还嫌不够,又踢了一脚棺木,那棺木竟砰地一声,滚落下山崖。
“爹——”心仿佛被割了一刀般疼痛,宝龄嘶哑地声音回荡在凄冷的雨夜中。
壹佰零壹、枪法
见那棺木滚落山崖,彭大仿佛也是一愣,朝那山崖下望了一眼,忽地转过身来,朝宝龄走来,一双眼睛在夜色中发出碧绿色的光,如一头走投无路的狼。
见彭大神色有些异常地走过来,彭二终究还是将宝龄暂且搁在一边:“老大,怎么了?”
彭大不以为然道:“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最要紧是有没有什么好货?”
“蠢货!”彭大怒不可遏,“这人可是元帅亲自下令要送回苏州的,若被人知道咱们不止抢了他一票,还将他弃尸荒野,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都是你娘的,老子早该割下你的蛋去喂狗!叫你别让这娘们醒来,你这骚包子就想在这里干!”
他的本意只是求财,原想乘宝龄昏睡之际打开棺材,拿走值钱的东西就行,却没想到,不但没有得到一分一毫,还横生枝节。
彭二一听,也有些心慌慌:“那怎么办?”
“怎么办?”彭大狰狞一笑,“既然她什么都看到了,那还留得么?只好叫她做个孝顺女儿,去陪她爹吧!”
杀了这个女人,将她的尸体与马车一起推下山崖,伪装成马车不小心堕崖,事后,谁还找得到他们?
彭二立刻回过神来,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保命要紧,看这娘们眼中的恨意,他几乎可以确定若一不小心给她逃脱了,后果不堪设想。下一秒,他倏地捏紧了宝龄的下颌,因为存了杀意,下手极重,几乎没有给宝龄喘息的机会,宝龄心脏一瞬间收缩,两色有白呈现出一种濒临绝望的紫灰色。
难道真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荒郊野外?不!不能!
宝龄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了彭二的桎梏,然下一秒,她便看到站在彭二身旁的陈老五再一次伸出手,宝龄此刻像是iyitou疯了的小兽,张口便朝他手臂上咬去。
顿时,纤长白皙的手臂忽地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红得妖娆惊心,陈老五唇角似乎微微一抿。
一瞬间,宝龄心忽地一跳,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一时竟是呆愣住。
“娘的!陈老头你娘的没吃饭么!”彭二已骂骂咧咧地冲过来。
那陈老五似是见那彭二极为畏惧,听了骂声,蜷缩的身子往前一倾,仿佛想再次捉住宝龄,却竟然不偏不倚正巧捏住彭二的去路。
彭二怒极,猛地退了陈老五一把,陈老五枯瘦的身子晃了晃,像是站立不稳,反而一个趔趄朝着彭二扑倒过去。
彭二正待再骂,神情却在蓦然间变得古怪,瞳孔收缩,嘴角半张半合,身子僵直,一动不动,像是一只被人捏住了喉咙的公鸡,一张脸顿时变作了诡谲无比的深黑色,只有死鱼般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眼神,忽然间,居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这些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只一瞬的震惊过后,宝龄站在原地不动,她竟没有乘此机会逃跑,而一颗心竟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老二——”彭大巨大的身子却猛地颤抖,如猛兽般嚎叫一声:“陈老五,你。。。。。。”
陈老五雨笠下的唇角微微一扬,还是一身蓑衣、身形佝偻,但蓦然间,那瓢泼大雨笼罩下的阴霾的山野,竟因他唇边的那抹笑变得明亮,他悠悠地吐出几个字:“谁是陈老五,陈老五是谁?”
彭大的脚步在瞬息间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波澜涌动,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暴睁的眼珠子里有着闪过错愕、震惊、恐惧、难以置信:“你、你你你。。。。。。你不是陈老五!你是谁?!”
此刻,彭大当然已经肯定,眼前这个为他拉了几个时辰马车的人居然根本不是什么陈老五!他望着眼前人仅露出的下颌,心底突然涌过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若他不是陈老五,那么,他是谁?!
这个人是谁?这一刻宝龄心间流淌的,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从最开始的怀疑、震惊、错愕,到听到他开口说话后的难以置信,此刻,她整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充盈,快要满溢出来,分明像是要跳出胸膛,却又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
而“陈老五”却是望着彭大。
其实彭大并不能真切地看到他的目光,但却奇怪地能感觉到。那目光分明淡的像是山间的一阵清风,那么不着痕迹,带着一丝散淡的慵懒,但那懒散中,却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能叫人刹那间心脏紧缩,彭大甚至弄不清是为何,牙齿已经不听使唤地打起架来。
彭大不算是个莽撞冲动的人,但这一刻,他竟是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大刀,朝“陈老五”冲过来。
那吼声却像是忽然被风吹断,只一眨眼,彭大忽地浑身湿透地单腿跪倒在地上,那脸上流淌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陈老五”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彭大看来犹如九重地狱中的阿修罗。顿时,彭大再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一瘸一瘸地朝山下几乎连滚带爬地逃去。
“陈老五”并没有再追,伸手在唇边吹出一丝低婉的音律,哨音刚落,只见一批黑马箭一般地飞驰而来。
漫天的大雨下,宝龄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惊魂未定之际,身子已腾空而起,再次回过神来时,人已在马上,手心却多了一样东西。待她看清那手上的东西时,心蓦地一跳。
她手里握的居然是一把小型的手枪!
脸颊一动,她才惊觉到身后那缕似有若无的独特气息近在咫尺间,她整个人被他包围起来,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按她的拇指在那手枪的扳机上,呼吸吐纳在她耳垂之后:“按下去。”
雨还在不停滴下 山路异常湿滑,那马匹在删减颠簸异常,她整颗心几乎要蹦出来 破碎的话语被风吹散:“什么。。。。。。”
“莫忘了他是怎么对待令尊的遗体。”
淡淡的话语传来,宝龄心中忽地燃烧起怒火,但一瞬间,却又有些无措。
顾老爷的遗体掉下山坡的那一刻,她的确恨不得杀了彭大,但这一刻 她的手却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曾经刺过丧彪一刀,但与其说是要伤他,不如说是千钧一发之际的自卫。就算如此,她的心情还是压抑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得知丧彪并没有死才稍稍释怀。而此刻,彭大已一拐一拐地望山下逃去,她若真的开了枪,那么,便是杀人!
“不!”手上的枪温度高的灼人,她一缩手 却又被他握住。
“你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弟弟又死在我手上,若他活下来,你以为 他会放过我们?”
“可是,他已经瘸了,应该不会再。。。。。。”瓢泼的雨扑面而来,宝龄猛烈地摇头。
“我要的不是应该、或许、可能 我要的是确定。”“陈老五”淡淡地声音传来,“你要记住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怜悯、同情,只是一些根本不需要的感情。”
你要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
怜悯、同情,只是一些根本不需要的感情。
一瞬间,宝龄的身子蓦地一僵,心中有什么东西,就像是撑破了泥土的绿芽,就是破土而出。
是谁?究竟是谁?好像心的某一处角落里,亦隐藏着这样的片段,一人眸光幽深,握着她的手安东扳机,在她耳边说着这番话。
蓦然间,她脑海里浮现出彭二猥琐、扭曲的脸,彭大在棺木中贪婪翻寻的样子,那棺木滚落下山崖的一刹那那种痛楚席卷而来。。。。。。她感觉自己变作了另一个人,面无表情,神色冷漠,不含任何感情的双眸,紧紧盯着那在树林中、雨帘下那艰难前行的背影,缓缓地、从容不迫地举起枪,按下去。。。。。。
“嘭”地一声,躲藏在树林子的鸟雀四处飞散,彭大的后背上顿时绽开了一朵红色的花,红得耀眼刺目,彭大直直地倒下去。
而那声枪声,亦仿佛将宝龄从虚无中拉回来,仿佛如梦初醒,一阵风吹过,那刺骨的寒意让她生生地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手中的枪,巨大的不可思议让她微微的眩晕,彭大。。。。。。 死了?!
怎么会这样?这一枪,竟是从她手中射出去的,竟然这么的。。。。。。精准!精准道她心底冒出一丝丝的寒意。
手指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那种感觉,竟是一种无可名状的妥帖。拇指与扳机只见的流线是那么吻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手,就应该是握着枪的。
脑海里浑浊一片,那段分明不存在,却又像是很早很早便分崩离析的片段一幕幕地闪过,她的身子从指尖开始一寸寸的冰凉无比,不知过了多少,才惊叫一声:“爹!”
顾老爷,她居然忘了顾老爷!
她几乎霎时便想跳下马去,却听身后的人轻声道:“黑风嗅觉特别灵敏,有它带路,山路也会好走些。”
她愣了愣,身体已被一袭宽大的蓑衣包裹住,他双手绕过她拉动缰绳,形成一个无比亲密的姿势,两人的身体贴得那么近,雨丝却还是无孔不入地飘进来,湿透了的衣衫贴着彼此,她的后背几乎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心跳。
下坡时,她蓦然回头朝山坡上望去,只不过瞬间,那血迹已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而那倒在地上的身影亦渐渐被山间的泥石掩埋,不着痕迹。
夜凉如水,天边成群的乌云疾驶而过,如变幻莫测的重墨,一道闪电闪过,将雨笠下的脸顷刻间照亮,那目光亦正自彭大消失不见的地方一瞥而过,犹如刚才看着她的子弹飞快而精准地从枪膛中射出一般,冰冷而平静。片刻,唇角不着痕迹地一挑,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很好,“她”终于回来了。
壹佰零贰、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山地崎岖,加上下了几天的雨,哪怕原来有路,也已泥泞不堪,难以前行。黑风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行着,有好几次脚下打滑,庞大的身子颤抖不止,幸好它极为聪明,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前蹄站稳了,后蹄才迈出去,虽是颠簸得厉害,倒也有惊无险。
宝龄透过雨帘,焦急地朝四处张望,无奈天空无月无星,四周一片漆黑,加上漫天的雨丝与枝叶纠缠的参天大树遮挡了视线,能见度几乎只在十米之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仿佛是一个又一个往返交替,叫她几乎心力交瘁。
先是顾老爷被捕,几日来她焦虑担忧,食不知味、寝不能安,到阮素臣带来好消息,她怀着一丝希望去见顾老爷,再到没能见上一面,却获得顾老爷在牢狱中自尽的消息;接着,又陷入危险的境地中,好不容易虎口脱险,紧绷的心刚有一丝放松,此刻,却又陷入了无比的绝望与悲痛中。
为人子女,居然连父亲的遗体都无法保护住,任由他跌落山崖,从此风吹日晒,或被山中的飞禽野兽分食,哪怕死了也得不到最后的平静,无法入土为安,这种心情,如剜肉一般的酸楚、疼痛。
那是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啊!在她刚醒来时给她第一丝温暖,让她不至于在陌生地彷徨无依 维护她、宠爱她,无条件地爱她。
此刻,叫她情何以堪?
一片刀切般陡峭的石壁拦住了黑风的去路,黑风嘶叫一声停下来,宝龄望着混沌一片的天地,忽地 咬了咬牙,跳下马去,慢慢地走到那一片崎岖的悬崖边。
猛烈地山风她吹散她的发鬓 卷起她湿透了的衣袂,一头乌发飞扬起来,素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分别像是绽开在山崖边的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随时会迎风而去,却偏偏那么地执着、固执地站立着。
就这么安静地站了一会 然后,她忽然扭过头,望着马上的“陈老五”道:“我要下去看看。”
恶劣的环境使得黑风的灵敏性已经大大的降低,若一个不小心,两人一马或许都会坠下山崖去,他救了她,她怎么能再连累他?说罢,她便毅然地转过身,沿着那条漆黑的羊肠小道走下去。
她几乎是一步一滑地走着,朝乱地抓着身旁的树枝 两边的荆棘得她手心模糊一片 她却浑然不觉,雨水冲刷的那些本就不太稳固的泥路松懈不堪,每一脚 都可能万劫不复。果然,她脚下再一次打滑时,想要抓住那棵树枝,却不防那树枝被连根拔起 她一个旋转,心猛地一沉 却在那一刹那,被什么东西握住。
没有树枝的粗糙,不似荆棘那般刺手,那只手,虽然不算温暖,但此刻却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