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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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日子?若是嫁了,该是一辈子的事,又怎会是一段日子?宝龄忽地冒出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难道顾老爷这般果断的将她推出门去,竟是想支开她?
支开她,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非得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做?宝龄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理由让宝龄最终做出了决定,那便是:她忽然记起了那天的来访、与顾老爷长谈的黑衣人是谁。
她曾以为是马公馆的人前来提亲,所以自然而来的认为是她上次去赴宴见过的某个人,但当她了解到此事与马俊国无关时,才突然想起,那一袭黑衣、那个背影,像极了她曾见过的一个人。她与他算不上熟络,甚至没说过一句话,但他那恒古不变的黑衣,和一张比衣裳还要黑的脸,却叫她记忆深刻。
若真是她脑海里的那个人,那么另一个人的身份宝龄的眉心慢慢的拧了起来,那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实在不是她所喜欢的。
顾老爷的打算、那位神秘的九爷还有许许多多这几日在她心里翻腾的疑惑,她知道,若一日不弄清楚,便一日不得安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伍拾、临行
在吃过晚饭,回到拂晓园,已是夜深。
宝龄行走在夜色中,一边想着饭桌上的事。吃饭的时候,顾老爷第一次正式向众人宣布邵家来提亲、与宝龄明日将被接去邵家小住一段时日的事。身后一片哗然声中,阮氏手中的银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贾妈妈赶紧收拾起来:“太太”
而头一个仿佛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是蒋氏。蒋氏一双眼睛自口中的刘海下睨着宝龄,看不出是窃喜还是惋惜,嘴上却一派当家的作风,皱眉道:“老爷,这事儿是不是从长计议?咱们大小姐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别说是小住上一段时日,就算是呆上一天两天的,也只怕大姐,您倒是说说话。”说罢,看好戏般的讲话锋一股脑儿的丢给阮氏。
阮氏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虚弱的喘息道:“老爷,不如咱们再想想”
顾老爷扫向阮氏,目光如炬,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随即似是不耐的摆手道:“能想的法子我都想了,亦与南京那边通过书信,如今,也唯有先照着邵家的意思来办。好了,都吃饭吧!”目光淡淡的移向宝龄,“宝龄,你也多吃些,吃完早点去歇息,明儿还要早起。”
宝龄抬起头,只见顾老爷眼神中仿佛含着一丝她曾熟悉的关切,却只是一掠而过,那目光早已错开了去。若在一个多月前,听到这番话,宝龄肯定是笑意盈盈的应了,心底还会暖洋洋的,但这一刻,她竟有些无法确定,是自己眼花,或者是别有深意。这个最先叫她长生了亲情、真实的感觉到家庭的温暖,从一开始,她便认定了最可依赖的人,她竟看不清,他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宝龄长长的舒了口气,靠在床榻上,招娣见她默不作声,小心翼翼的端来水盆为她梳洗、更衣,有匆匆出去。
宝龄的手指绕在胸前的发丝间,只听招娣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大小姐,太太与二小姐来了。”
宝婳安静的坐在阮氏身旁,眉眼低垂,听见过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才飞快的抬起头来,而一旁的阮氏已站起来:“宝龄!”眼底是说不出的担忧和歉疚,只唤了一声便哽咽无语。
宝龄脚步微顿,缓缓的压下心中的紊乱,知道唇边扬起一抹微笑,才跨进门槛去:“娘,宝婳。”
“宝龄——”阮氏双眸通红,想必这几日睡得极为不安稳,执起宝龄的手细细的看她,仿佛她要一去不回似的,半响才哑声道:“都是娘没用!你怎么这么傻啊孩子,还有其他的办法是不是,不需要这样,定是还有其他的办法”
反反复复,絮絮叨叨,将宝龄一颗心也搅乱了。宝龄反握住阮氏的手,柔声打断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娘。要是有其他的办法,爹早说了不是么?”
阮氏耸起的肩膀顿时软软的跨下来,身子微微颤抖,茫然失措一般。宝龄暗叹一声:“娘,不早了,您跟宝婳先回去吧。”
宝婳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却突然慢慢的道:“娘,我想跟姐姐单独说会话。”
一句话,宝龄微微一怔,阮氏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即疲倦的点点头:“也好,你们姐妹好好聊聊,我先回去。”
招娣送阮氏会瑞玉庭,阮氏走到门口停下来,朝屋子里望去,片刻回过头慢慢朝外走去。
屋里,宝龄挨着宝婳坐下来:“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
见那双眼睛虽然有些睡眠不足的疲倦,却如山间的清风,并未一丝责怪怨恨之意,宝婳缓缓开口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宝龄面色沉静,故作轻松的反问道。
宝婳看了宝龄半响,幽幽的道:“我晓得,邵家提亲的对象,是我。”
宝龄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展颜一笑,“那又如何?你别忘了,我一向喜欢与你抢,何况,我是你姐姐,就算要成亲,也是我在你前头不是么?”
不是,分明不是这样的,从前的姐姐是喜欢与她抢东西,但却不一样。
她记得姐姐每次与她抢东西时,神情总是叫她看不透,有些阴郁、有些忧伤,好像她欠了姐姐许多一般,不会如同此刻一般淡然、释怀,仿佛什么都不计较。
宝龄见宝婳默不作声,只定定的望着自己,笑一笑,将她拦在怀里:“傻丫头,姐姐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你要养胖一点,别在生病,嗯?”顿了顿,她用很低的声音道:“有些事,过去的便是过去了,你、我,还有许多人,都要有个新的开始。”
这句话是同宝婳说,亦是同自己说。她想起那日在云烟小筑的梳妆镜前,她对宝婳说的那番话,彼时有很多事,她还不晓得,她只当那不过是一个鼓励,但此刻想来,对于宝婳来说,那无疑等于一句承诺。即是如此,那么,便当做承诺吧。她相信刚才的那句话,宝婳也会懂。
怀里传来温热的体温,宝婳顿时凝注。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日与姐姐的亲近,的确有一大半是出于姐姐叫人看不懂的转变,而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及笄那日,阮素臣对她说的那番话。
她什么都可以不在意,钱财、美貌、顾家二小姐的名头,但惟有那个人的话,她从来都小心翼翼的放在心里,她不知道这十几年里,自己曾说了多少句话,但却清楚的记得,从初见他的第一面起,他说的那些话,一句一句,如同那些玻璃珠,都深藏在心底。所以,她决定,要对姐姐好一些,亲近一些。这样,他便会高兴,他高兴,她便都值得了,如此而已。
而此刻,她却感觉从未有过的感动与难过,慢慢地将手环住宝龄,如同敞开一角的心扉完全打开,一滴泪忽的滚落下来:“姐姐、姐姐”
这一刻,她是真的将眼前的人当作了最亲的姐姐,甚至,有些东西,她竟一时也放了开去。她甚至想,永远这样也挺好。只是,她并不知道,很多事,总是难以预料的。
宝婳在宝龄怀里竟是睡着了,直到贾妈妈来接她回去,宝龄才缓缓舒了口气,望着被沾湿了一大片的衣领,心里微微有些酸涩,睡了下去。
这一觉睡到天亮,她原以为昨夜定是转战不能眠了,未想到竟睡得挺好,仿佛是下了决心潜意识里强迫自己要休息全身心好好睡一觉一般。
一大清早,顾老爷便叫人抬来了两大箱子的东西,宝龄粗略看了一下,是一些日常用品,招娣又将她平日里喜欢或常用的东西一道放了进去,连生站在一旁,眼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东西,盯得招娣狐疑,盯得宝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轻咳了一声:“你们都出去吧,我想歇息一会儿。”
大约不用出一个时辰,邵家的人就会来。
招娣垂着手退出去,连生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脚下一动不动的,跟生了根似的。对于这一次出行,连生似乎比宝龄更为紧张,或者说,在意。从宝龄一大早醒来,他便来了她的屋子,只是看着招娣忙里忙外,抿着唇,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突然跑出去,不出片刻的功夫又折返回来,手心里不知攥着什么,依旧默默地看招娣做事。
直到此刻招娣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宝龄与连生两个人,宝龄朝连生看去,用眼光询问。
连生抬起头,乌黑的瞳仁折射着窗外投下的阳光,有意思灼热。宝龄的心不由得轻轻一颤,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连生的眼帘很快的垂下来,低声道:“换洗的衣服,放在左边第一个箱子里,中间的箱子放的都是老爷送来的东西,一些常备的草药和平日里用来熏香的沉香屑放在最末的巷子里,上次拿来擦外伤的膏药,我待会儿也给你拿来放进去。”
连生说得很慢,好像生怕宝龄忘记一般,每多说一句话,宝龄的心便柔软了一分,喉头酸酸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柔声打断道:“好了,我知道了。”
连生卷曲的手指动了动,忽的飞快的走过去,握住宝龄的手,不知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手心里。
入手微凉,很是沉甸,宝龄眉头微微一皱,摊开手心,待看清上头的物件时,不免愣了一下,继而惊讶的看着连生:“这哪里来的?”
“未来这里之前,我一直戴在身上。”
宝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注视着手心里的物件,心里有些难受。那是一把桃木匕首,很小,却挺重。连生从前一直将它贴身带着,想必是用来防身用的。防人算计,防人侵犯,或许,万不得已时还曾想过用来了却余生。
宝龄暗叹一声,低声道:“那是你一直带着的东西,怎么”
“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连生闷声道。
以防万一?宝龄错愕片刻,便心领神会,连生对青莲会存着难以磨灭的阴影,那份阴影自然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一年多生死不如的经历,自然,对那位九爷,便是充满戒备与惧怕。
而宝龄自己又何尝对这趟前途未卜的出行不曾担忧过?她手指捏着那把匕首,缓缓地、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再次抬起头时,宝龄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清澈、明亮,又若春风般温柔,一瞬间仿佛阴霾散去的初晴,“放心,连生,我会很小心,我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这是对连生的承诺,也是心底魔魔对自己的告诫。
连生的黑眸有几分动容,小小的光芒便将一双眼睛变得晶莹夺目,深深地看着宝龄,良久,“嗯”了一声,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极为坚定:“我等你。”
门外,招娣的叩门声打断了屋子里的静谧:“大小姐,邵家的人来了,车子已到了门口,老爷吩咐大小姐准备准备,即刻动身!”
终于来了。
宝龄走到门口,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春风带着一丝四月独有的潮湿气息,浸入全身每一个毛孔,宝龄深深的吸了口气:“走吧。”
伍拾壹、应怜屐齿印苍苔
朱漆大门前,蒋氏带着鸳鸯与几个下人等候着,身后,是四个站成一排的黑衣人。望见宝龄,蒋氏踏着小碎步迎上来说:“快,还不将大小姐的东西搬上车去!”
一辆墨黑色的旧时轿车,停在门口,宝龄仿佛在哪里见过,蒋氏一开口,身后的下人刚要行动,却见那四个黑衣人已抢先一步,上前将一箱箱的东西搬上车去。
蒋氏一愣,撇撇嘴,扭过头来朝着宝龄道:“老爷和太太心里总归不舒服,就不来送你了。”见宝龄并未说话,目光一斜,叹息一声,“二娘也知道你堵着呢,你此去可玩玩要小心,外头终究不如家里头,哪能处处顺着你,倒是你也该顾及着我们顾家的名声,别出了乱子就好。唉,嫁谁不是嫁呢,女人哪,不都是这样?”
分明是惋惜与却说的词,却偏偏有那么一丝不以为然,宝龄几乎已懒得与蒋氏做门面功夫,乘蒋氏唠唠叨叨之际,极为用心的将那几个下车来默不作声搬东西的人打量了一番,清一色的黑衣,俱低着头,动作迅速而极有次序,宝龄看了一会,略微失望,其中并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或者有一点印象的。
再多的东西也会搬完,蒋氏在一旁“不经意”的提醒道:“大小姐,该上车了。”又“好心”的加了句,“若是在那边少了什么、需要什么,只管写封家信回来,二娘一准立刻给你 寄去。”
宝龄暗自冷笑一声,向身后望去。碧云天下,顾府白墙黑瓦、层台累榭,她沉默许久,便转身上了车。
车里出了一个司机,并无其他人,而那四个黑衣人自车开走之后便垂手而立,远远目送车子离开
宝龄将坐姿调适道最为舒适,才开始从后视镜里打量司机。四十开外的年纪,长得极为普通,属于那种放在人群里绝对找不出来的类型。一双眼睛亦是专注的盯着前方的路,自宝龄上车道开出一段路,目不斜视,显然经过良好的训练。
这一类人,更难打开缺口。
宝龄将全身微微放松,露出一丝随意的笑,开口道:“这位师傅,怎么称呼?”
听到身后的询问,邵忠从后视镜里略微一看,不着痕迹,多年的历练 ,已让他养成纵然要观察一个人,亦可不动声色的本事,然而,这一刻,她却微微有些掩饰不住的惊讶,片刻却将心底的疑虑压下,一丝不苟的道:“顾大小姐管我叫忠伯就是。”
那讶异的神情只不过一瞬,就连坐在身后的宝龄亦未察觉,沉默片刻,笑一笑,仿佛随意地道:“忠伯,去平江邵公馆,还有多少路程?”
这一次,忠伯的眉梢再也忍不住的挑了起来,定定的从后视镜里看着身后的这位小姐。她唇角含笑、眉目清澈,不似是开玩笑或者演戏。然而,又怎么会问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一上车时的安静就叫他有些不解,但彼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