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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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心里曾想过邵九要做的,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但此刻回想起来,心中还是免不了心悸。
这个少年的城府太深了。每个人、每一步,都仿佛在他的预料之中。就如同滔滔江水,他只轻轻一拨,便会按着他的轨迹流淌下去。
那个妖魔一般的少年他到底是谁?
思绪百转千回,她意识到自己沉默得太久了,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阮克忽然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大帅!”她惊得连忙想去扶住他。
阮克却摆摆手道:“无妨,你先下去吧。”
漫天白雪,伫立在廊下的老者,鬓角沾染上风霜,背影阑珊,仿佛几日之间,老了许多,颤抖地将手移开,白色的帕子上鲜红一片,他却浑然不觉,望着那满园的梅花,心中道:此刻,她也该回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了吧?
此刻,遥远的千里之外的北地,早已一片冰霜。窗棂上结着长长的冰帘。床上的妇人微微眯了眯眼,感觉浑身无力。直到视线再次聚焦,她才慢慢地睁开眼,入眼便是一间简陋的屋子。
骆氏清醒后第一个动作,便是猛地探向腰间,当触摸到那硬硬的东西时,她的心才慢慢定下来。忽听有人道:“夫人,你醒了?”
骆氏下意识防备地坐起来,才发现眼前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她这才低声道:“这是哪里?”
老人笑笑:“这是离北城十里之外的霍家村,你昏迷在半路上,是咱们都督亲自将你送回来的。”
“你家——都督?”骆氏一怔,美目忽地凝注,脱口道,“聂子捷?”
老人听她直呼都督之名,心中有些不悦,但到底是都督亲自将人交给他的,故此只是接口道:“正是聂都督。”
聂子捷聂子捷骆氏在心中默默地念,她此行千里迢迢,不正是想寻找这位故人么?竟是那么巧。
聂子捷难道没有认出她?不,不会!那么,他将她安置在此处是什么原因?
老人见这美得惊人的妇人半响沉默不语,正要开口,却听她幽幽地道:“老伯,我想见见你们都督,能不能麻烦你代为通传一声?”
老人一怔,笑道:“夫人莫急,都督临行前嘱咐过,只要夫人一醒,便带你去见她,夫人昏迷了六日有余,此刻不妨松动松动筋骨,整理一下,我这便带夫人去见都督。”
老巴子的驴车停在门外,骆氏几时做过这样的车?但她眉宇间毫无一丝异样之色,目光茫茫然地望着窗外,仿佛凝注。
北地督军府的长廊深长而蜿蜒,骆氏一路走去,只听得自己的鞋跟在过道上发出单调清脆的响声,一颗心不知怎么便跳得飞快,仿佛有什么要压得喘不过气来。
直到那扇门缓缓地打开,屋内的帘子拉上了一半,阴翳的光线下,一个背对着她而立,身影纤瘦而挺拔,紫色的衣衫宛如静静流淌的雪光,仿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墨一般黑的眉发、秀丽清雅的容颜,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仿佛穿过渺渺时光,静静地、淡淡地注视她。
一瞬间,骆氏如遭电击:“思庭”
壹佰捌拾叁、姑侄
这一场南方十年来罕见的大雪,很快将整个南京城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因为天气实实在在地寒冷起来,生意一落千丈,那些小贩各个便索性将自己锁在厚实的棉衣里,躲在挡风的巷子里闲聊。一向繁华的街道上,行人亦是稀稀落落,顿时显示几分萧索之意。
而让南京城如此晦暗一片的原因,不止是天气,还有一条这几日传遍大街巷尾的消息。
阮克病重。
前些天传出南疆暴乱的消息,已是民心惶惶,待阮军大胜的消息传来,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却又动荡不安起来。
大帅府中,阮文臣着一袭黑色光亮的雪貂大衣,站在窗前,眉宇间的阴翳比窗外的天气更沉上几分:“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一旁的胡刚道:“少帅放心,属下已经办妥了。石神一郞的确来了南京,暂居在城北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里,属下得到消息立即便去了,想是念着少帅过去的恩惠,石神一郞片刻便同意了,属下便按照少帅的吩咐,将黄金万两送去,说是赠予丰臣大名的,聊表心意。”顿了顿,他略有深意地道,“属下亦让他转达丰臣君,此次之事,少帅定会铭感在心,他日少帅掌权,亦不会少了东瀛的好处。”
阮文臣霍得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盯着胡刚,下一秒,唇角却浮上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可有走漏半点风声?”
胡刚笑道:“属下办事,少帅放心。几日后等邵九回到南京境内,石神便会故意经过那条路等候,在途中找借口与姓邵的相会。咱们只需集齐人马,将他们见面之事撞破,石神乘混乱逃脱之时会留下一封两人来往的密函作为证据,到时,姓邵的就算有一百张嘴,那么多人亲眼所见,怕也是百口莫辩。”
阮文臣沉郁的神情终于缓和了半分,随即却又微微皱眉沉吟道:“这件事本来倒并不急,只不过没料到老家伙为了那个女人,居然一病不起!”
一想到他那父亲之所以突然重病的原因,阮文臣心底阴郁的火苗燃烧得更甚。一个女人而已,早在很久之前,他便想想个办法将她赶出阮家,碍于阮克,一直未能实现。如今,她居然自己走了,他当时听闻这个消息,只觉得是天都在助他!却未想到,阮克将自己关在那女人的屋里几日,居然咳中带血,一病不起。
他母亲才是阮克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他那父亲竟为了一个姨太太一蹶不振,那模样竟像是连整个天下都可以不顾了!
一想到这里,阮文臣目光中尽是一片阴霾:“所以,这件事你给我好好得盯着,要快!要赶在老头子有个三长两短之前让他晓得,将那姓邵的除去!”
胡刚目光一动,笑道:“少帅莫急,在大帅还清醒之时将这件事捅开了,一来,是可以除掉姓邵的,二来,也可叫大帅对少帅另眼相看。但倘若大帅”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道:“大帅年纪也大了,这次三夫人离家,对他的打击可不小,倘若他一时气急攻心,就这么去了,大帅身为阮家的长子嫡孙,这么多年来又一直跟着大帅走南闯北,除了少帅,还有谁有资格继承大帅这片江山?到了那时,别说一个邵九,只要是有碍少帅英明统治的,少帅自可以一一除去,岂不是更为省事?”
阮文臣目光一凛。这一点,他何尝没有想到?他之所以绕那么大的圈子,正是因为此刻当政的是他父亲,倘若有一日他掌权了,自然想杀谁便是谁。只不过骆氏是离开了,但有一个人,并未离开,也不会离开。
阮文臣随手扯下红木几上青花瓷瓶里的一瓣梅花,沉声道:“你以为老家伙跟你一样想?这几年来我为了阮家,为了这个天下出生入死,风餐露宿,他也只当我是个兵罢了!他心里直正的儿子恐怕只有一个老四!要不然,他怎会在病中急不可待地将人在苏州的老四召回来?我看,他是想将位子传给老四!”
胡刚一怔,随即笑了:“少帅自幼在军中长大,见惯了豺狼虎豹,难道还会将四公子一介书生放在眼里?何况四公子志不在此,否则,他也不会宁可在外做个穷教书的,也不回来。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大帅是这个意思,少帅日后也有法子将四公子拖下来,不是么?”
想到阮素臣,阮文臣心中这才松懈下来,薄薄的唇边撩起一抹得意的笑意:“说的也是,老四那人,只知读书写字,做些没用的诗词歌赋!哪里会打仗?就算他坐上了那位子,军权也在我手心里,成不了气候!何况老四还有把柄被我握着呢!”
阮文臣目光一闪,轻轻地笑了。
顾家的长女顾宝龄、他名义上的表妹,那次阮素臣成亲,他看得再清楚不过:老四心心念念的是那个女子。
那日他寻打阮素臣之时,便是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想要当场让阮素臣在众人面前出丑,只恨被那邵九搅了局,没有抓到把柄罢了。
如今顾家没落,那女子虽是不知去向,但他相信倘若需要,他就算挖地三尺也会将她找出来,到时,阮素臣怕想跟他争也无能为力。
一念至此,他心思大定,慢慢地将手里的梅花碾碎:“事情就照原计划进行。”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阮家的长子嫡孙,谁才有能力继承这一片江山!
时光荏苒,一晃又是三四天。
前几日陆离回来,带回了邵九的消息,宝龄才微微地安心。
邵九既然已经知道阮文臣要做什么,想必心中早已有了对付的办法。而且这些天,她亦听到不少她关心的消息。
譬如,出征的阮系军已在撤回南京的路上,同时那批乱党也全部押解回京,等候发落。又譬如,骆氏真的离开了阮家,而不知是不是与这个愿意有关,阮克病重,此刻处理事务的怕是阮文臣。
这个时候,倘若阮文臣真的有心对付邵九,实在——再简单不过。
此刻,宝龄正坐在窗下看陆离与小团子亲密的互动。陆离回来之后,她便领略到了什么叫做再冷漠的人也有柔情的一面。
面对明月、面对小团子,陆离纵然是钢铁,也化作了绕指柔。就如此刻,陆离抱着小团子,从明月手里接过一块小帕子为小团子擦去嘴边的口水,慈父的模样毫不掩饰,偶尔与明月目光相对,清冷的眼眸中又浮现一丝柔婉,叫人心生温暖。
宝龄纵然只是在旁看着,也能感觉到那浓浓的温馨之意,慢慢的,竟有些羡慕起来,心头生出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前世,她父母早早地分开,而这一世,在顾府所见的,也都是一些爱而不得的例子。此刻想来,犹如明月这般的女子,虽未嫁入豪门,没有锦衣玉食,说不定跟着陆离还要担惊受怕,但至少她心爱的人只得她一个,他的人、他的心都是她的。
明月,那么幸福。
幸福得有些叫人嫉妒。
而她呢?这一生,她的归宿又在哪里?
宝龄怔怔地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那厢里,小团子忽地哭闹起来,想是饿了,明月连忙抱过他去喂奶。陆离目送母子俩离开,转眼看着宝龄,见她若有所思,眉心微微一蹙,走上前道:“放心吧,公子既然让我回来,便自有办法应付。”
宝龄回过神,莞尔一笑:“我知道。”
他会有办法,她相信他会有办法。
但相信归相信,心中牵挂,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在回来的路上了,只是,会不会途中生变?
思绪百转千回间,她听到陆离的声音传来:“孩子的名字,取得很好。”
宝龄一怔,才笑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你怪我自做主张呢。”
陆离深深地凝视宝龄,唇边荡起一丝轻柔的笑意,顿时整张脸的线条也柔和下来,错开目光,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怎么会?你能为他取名,我高兴还来不及。”顿了顿,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开口道:“既然名字都取了,小团子与你也算有缘,不如,叫他认你做姑姑如何?”
姑姑?宝龄抬头间,望进陆离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深刻的期待,仿佛不是随意说说罢了,她彻底怔住。
的确,她将陆离当做了朋友,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然而然地便生出的信任与亲切,而对于小团子,她也有种奇怪的疼爱,好像那小家伙跟自己上辈子结了缘似的。但——陆离的提议,还是叫她吃惊了。
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阿离,有件事,我要问你。”
陆离怔了怔,却只点点头:“你问吧。”
“我们在两年前,是不是哪里见过?”她尽量斟词酌句,以免引起陆离的怀疑。
果然,陆离墨一般的黑眸深处微微一颤,蓦地望住她:“你想起来了?”
原来,真见过。
宝龄有些尴尬地笑笑:“其实我认出了你,只不过,我见你不说,便以为你不愿意提起那件事,要不是那日明月说起,我也不会”
“等一下!”她的话说到一半,便被陆离打断,他眼底流露一丝迷惑,“你说的是哪件事?”
“两年前你与明月在顾府后花园相会,被我看见了,然后你来找我,我答应成全你们。那个时候,我们见过面。”没错,明月是这么说的吧?
只是,让宝龄有些奇怪的是,陆离听完这番话,明亮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随即却平淡地道:“哦,是有那么回事。”
他以为她想起来了,记得他是谁了,原来不是。
他掩饰住心底淡淡的失望,缓缓地道:“我也以为你不愿意提起,或者已经忘了我,所以”
宝龄想了想才道:“你对我比较友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一直以来,她不太明白陆离为何对她比较友善一些。
陆离怔了一下,漆黑的眼眸中忽然浮动一丝别样的情绪,过了半响才低声道:“也不全是。”他轻轻一笑,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柔情,“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原来有个妹妹。”
“啊?”宝龄被陆离跳跃性的思绪弄得有些迷糊。
陆离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跟你很像。”
竟是——这样。这下,宝龄完全懂了,好半天才问:“你妹妹呢?”
“不见了。”陆离幽幽地道,但随即,望住她,眼眸闪动着别样的光彩,“但我相信,她会回来的,总有一日。”
他的目光让宝龄有片刻的眩晕,却很快展颜一笑:“嗯。你能这么想就好。”
陆离也笑了,那份笑容变得轻松:“既然如此,你便不要拒绝我刚才的提议好不好?在她没回来之前,暂时当团子的姑姑吧。”
事情弄明白了,宝龄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反正她也喜欢小团子,一念至此她爽朗地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好啊,哥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哥哥,有一个,她挺好。
她本是打趣,只是陆离听到这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