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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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凉,只剩空落落的一栋宅子。对一栋本就不属于她的宅子,又何须留恋?她迟早都会离开。
只是他未想到,这一次,与之前不温不火的处事风格不同,她近乎雷厉风行。清查账目、遣散下人、交代管家、整理行李几乎在一天一夜之间全部完成。
那么,她会选择带着那样东西离开,还是将它当做一样无关紧要的东西留在顾府?他无法猜到。万一她带着东西离开,之后要想找回来,便困难许多,所以,他不得不选择了这次夜访。
没有把握的事,除非迫在眉梢,否则他不会去做,在这之前,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曾到过拂晓园。一来,他想要确定,是否真有那么一样东西,而之所以未选择前几日来做这件事,是因为不确定她在屋子里的状况;所以,二来、他也想看一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虽然只是站在门口,虽然只是淡淡地一瞥,却已足够他确定,那东西的确就放在她的梳妆台上。
然而只过了几个时辰,竟不见了。
顾府零零总总十重院落、四十八间厢房,包括柴房、浣衣房与后园,他都一一仔细地找过,结果是——她明日带走的箱子里没有,顾府其他地方也没有。
他停下脚步,陷入沉思,忽然微微一笑:还有一个地方,他并没有找过啊。
他重新折返拂晓园,推开门,屋里的少女如之前一样,正在沉睡中。他走到她床前,微微弯下身,缓缓地掀开她的被褥,动作轻柔得犹如拂落肩头的一片花瓣,又如晚归的少年,怕惊醒睡梦中的情人。
他修长的十指轻轻地自她身上的每一寸拂过,她的肌肤带着一丝柔软的芬芳,触手处是微热的体温,他的眼眸在黑暗中温柔而莫测,直到最后一刻,他沉静的眼底才流露出一丝困惑:还是没有。
不是带走,亦不是留下,那样东西,竟是凭空地消失了。
邵九在宝龄窗前站了许久,他并不担心有人看见,亦不担心她突然醒来。那些来不及连夜便离开顾府的下人因为宅子不干净的谣言,轻易不敢半夜闲逛。就算不是如此,此刻顾府仅剩的几个人也都吸入了一种轻微剂量的宁神香,睡得香甜,包括——床上的少女。
少女面容宁静,呼吸均匀,只是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像是梦到了什么,那浓密的睫毛仿佛还沾着方才秋阳的碎光,胸口微微起伏,忽而动了动唇呢喃:“再见了再见”唇角一勾,许是做了美梦,那笑有一种破茧重生的释然。
邵九微微一怔,眼底那抹沉静仿佛被什么细微地击打,宛若湖面的碎金一般,轻轻晃动,化开丝丝涟漪。
倘若这一次,他找到了那样东西,那么或许便是真的如此了吧?但此刻
杀伐决断也好、阴谋诡道也好,他娴熟地掌握这一切,却从不沉迷其中。收留陆寿眉,让她为他做事,发现她并不是当初的陆寿眉,因为形势,他依然接近她,时不时地出现在她周围。
在她身边,他的动机从来不纯粹。他所要得到的不过三样东西:接近顾万山,使其众叛亲离、家破人亡,从而取得阮克的信任;藏宝图与那样东西的下落。
但这一切不过是过程,而非目的,哪怕是复仇,亦并非最终的目的。离乱人间十多年,广布南北人脉,一点点地瓦解局势,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那只是他手下的一副棋局。
当初所留下的是一局残局,他的家族输了关键的一局,溃不成军,他亦从操棋人变作旁观者,现在,是他重新落子的时刻了。
这一局,他绝不会再输。所以,他必须找到那样东西。
倘若此刻毫无头绪,那么,便只好
“所以,对不起,我还不能跟你说再见。”仿佛是自言自语,一缕微妙的情绪蔓延开来,邵九的唇角弯起一个奇怪的弧度。
与此同时,床上的宝龄右眼皮忽地一跳,翻了个身,才又睡过去。
壹佰伍拾陆、停下来的马车
次日清晨,宝龄提着简单的行李,慢慢地走出顾府。前路未卜,接下去的生活会如何,她猜不到,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但有一点,倘若要生存下来,最首先要做的,便是选定一处城镇,先将自己安顿下来。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宝龄倒没有想过去山里或是偏僻的乡下定居。因为一来,她并不是被谁追杀,只是不想到处看看,过自己的日子而已,没必要躲起来;二来,她不是出尘之人,无法在山里觅生,也不会做农活,倘若真住在那种地方,怕是不出几日便饿死了。
对于此时的华夏,她虽没有太过的了解,但却知道省市的分布与她所知的历史差不多,在苏州附近,不过是南京、杭州、上海等几个城镇。但要选择哪里?她提着箱子站在门口,停下脚步。
是留在苏州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住下来,还是离开苏州,到处走走看看?
这个问题从昨夜开始,便在她脑海里盘旋了许久。
但她最重决定,离开苏州。
其实对于她来说,哪里都是陌生的,并不是真正的家。来到这个时空,唯一能算上是家的,怕也只是身后那栋巨大的宅子了。
所以,既然她已决定离开,那么,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苏州,难免有些认得她、知道顾家过往的人,所以她最后还是将继续留在苏州这一项在选择中剔除了。余下的都差不多。
此时的江南颇为富庶,除开一些真正偏远之地之外,其余的大小城镇民风开放、对外流通,要安家,都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她决定先出发,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怀里揣着银子,她倒不担心没处落脚,要担心也只是安全问题罢了,毕竟从南京回来时,她曾坐上过那辆“惊魂的马车。”
这么一想,首先要做的,便是雇一辆马车。这个时代一些大中型城市已经出现了人力黄包车与少量的汽车,但只限比较短的路,长途大多还是靠马车,因为黄包车是人力,无法拉太远的距离,而汽车,普通的老百姓根本没那个能力。
宝龄见到过的汽车,除了阮家的,剩下的,便是邵家。那次去邵公馆,邵九便是派了汽车来接她,而之后有很多次,宝龄见邵九亦是用马车的。就连顾府,出行也只是用马车代步而已。所以汽车在此时亦是权利的象征。
而马车倒是普遍,之前宝龄难得出府,也会看见路边有等着载客的那些马车停着。有拉人的,也有专门拉货的。
但一想到之前乘坐马车曾遇到过匪徒,她还是长了个心眼,先找了几张从前见过,时常在顾府附近拉生意的面孔。
宝龄此刻的心思全部在安全问题上,倒不担心其他,却未想到,一开始便出了问题。
问题不大不小——没有马车。
这倒并不是找不到马车,相反,一路上与平时一样,有许多马车停着等生意,就如宝龄前世的家乡那些三轮车一般,三三两两。
只是等她上前询问时,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问题——拒载。
一次两次,宝龄并不觉得可疑,可到了第三次的时候,她发现一个问题,那便是,那些马夫有些奇怪,譬如说她问的是第二辆马车,那马夫本在车上打盹,一看便是在等生意的,待她开口时,那马夫分明一脸惊喜,但待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却又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来,下一秒冷着脸拒绝了她。
难道是见她一个女子,怕她赖账?
可有几次,她分明已经拿出碎银了,那些马夫还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说接了生意正在等客人,有的说准备回家了,还有的说,只在苏州境内,不肯去外头总之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前世被出租车拒载也不是没碰到过,但如此像是集体说好了一般的拒载,她倒从未遇到过。
看着别人好端端地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宝龄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她不认为那些坐上马车的人是在她之前便与马车夫说好的,相反,她还看见过他们问价钱。也就是说,那些人也不是熟客或马车夫等待的客人,而是与她一样。
那么,为什么她就不可以?
好像有针对性。
可是针对她什么呢?就算认得她原来的身份,那又如何?这些马夫天南地北,三教九流,混迹在俗世中,见得世面也多的去了,没有连送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做的道理。这一点,她完全想不通。
几乎找了一个上午的车,都是徒劳无功,眼看着街头越来越热闹,宝龄双腿又麻又酸,提着箱子的手也有些不堪重负。她沿着长街慢慢走着,直到又有一辆马车从旁驶过,她竟有些沮丧得头也不回。
可是奇迹般的,那辆马车却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宝龄一怔,眼睛亮了亮,小跑几步上前:“师傅,我想雇佣你的马车去外地,可不可以”
那马夫还未回答,车厢内却传出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可以。”
一听到这个声音,宝龄心轻微地一跳,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然后,她便看见一双修长、骨节均匀的手掀起帘子,露出一张皎月般柔和清雅的容颜。
阳光洒在他脸上,他微微一笑,天地间的光华宛若俱聚于眼底流转:“上车吧。”
宝龄并未上车,只是安静地打量着他:“真巧。”
真巧。
太巧了。
自然,已不是第一次那么巧。
每次她落魄时,他都那么正好地出现。
甚至此刻,宝龄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郁闷,想到了四个字:阴魂不散。
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恼怒从何而来,好像是好不容易费力才撇清的一样东西,却又再一次出现了。
可是,她却忽略了,倘若是真心厌恶、不想再见到的东西,又怎会有这样的情绪?
这种感觉说不清亦道不明。
“不是巧。”邵九淡淡道,“是我跟着你。”
他不紧不慢地承认,这倒有些出乎宝龄预料之外:“你跟着我?为什么?”
“好奇。”邵九笑笑,眼底掠过一丝玩味,“我去找陆离时,便看见你在叫车,此刻出来,你依旧在街上,所以想看看,你想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宝龄不禁有些懊恼,他以为她想提着一只大箱子“逛街”?她撇了撇嘴道,随口将叫车的经过说了出来。
邵九眼底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寻的笑意,随即却恢复平淡:“或许今日正好叫车的人多。”
是这样么?宝龄不置可否,可又想不出原因,见邵九的马车停在路中央,不觉道:“你要去哪里?”
“去南京,你去哪里?如果不介意,送你一程。”
宝龄脑海里闪过许多个地方,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那么,跟我一起去南京可好?”邵九忽地微微一笑。
他的眼底波光流动,含着笑,看不清是真是假。宝龄一时没有动,却听身后有人喊:“小姐!”
她愕然地转过身,看到一个意外的人——招娣。
“招娣,你怎么”
招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她,才大喘一口气道:“总算来得及。小姐,您去哪?带上奴婢吧。”
“你不是已经走了么?”从昨夜开始,宝龄便没有再见过招娣,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招娣已经如同其他那些伙计一般,离开了顾府,另谋出路去了。
招娣却是点点头,眸中露出一丝怅然:“大小姐叫奴婢走,奴婢不得不从,但奴婢想了一夜,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在清晨之际折返府中,却听祥福叔说,小姐刚走一会,奴婢才追上来小姐,奴婢家中已无亲人,实在无处可去,请小姐带上奴婢吧,奴婢甘愿为小姐做牛做马。”
招娣不是宝龄,她是个传统的古代女子,进了府,她唯一的倚仗便是主子,那日宝龄让她走,她不敢违背,但最后,还是走投无路而回来了。
宝龄有些无奈:“招娣,我此去,不再是昔日的大小姐,日后的日子如何,我不能保证,你跟着我,说不定会挨饿受冻,这样,你也要跟着我么?”
从今往后,她不再想做顾宝龄,只想做真实的自己,没有了人袒护,没有了顾府做后盾,甚至前途如何,她也无法确定,一个人还好,无论如何,吃苦享福都是自己,但带上招娣
招娣却是坚定地点点头,这个世间,她仅剩下宝龄一个熟识的人。
宝龄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笑了:“那好吧。日后,你可莫要怨我。”
既然招娣回来了,也好,至少,有招娣在身旁,以后她不至于那么寂寞,回过神,却见招娣已将她的行李提上了马车:“小姐,怎的不上车?”
原来,招娣见宝龄站在邵九车前,以为倘若不是自己出声,宝龄是要随邵九一道去的。
宝龄怔了半响,随即失笑,笑过之后,她心中反而一片轻松,大方地踏上了马车。
罢了,此刻没有别的马车肯载她,好像只剩下这么一个选择。
邵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上车,才不紧不慢地坐到她对面去。
一路上,宝龄因为一个上午只顾着找马车而略微疲倦,她不说话,招娣自然乖乖地也不说话,而邵九亦只是望着窗外疾驶而过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没有片刻地停顿,宝龄虽不知邵九去南京是为了何事,但看这马夫的脚程,像是连夜便要达到南京一般,于是她第一个打破了这份寂静:“你去南京做什么?”
“我已将帮中的事物交给平野,准备在南京住下。”他似乎并未打算瞒她,不慌不忙地道。
壹佰伍拾柒、机遇
在南京住下,那不就是——搬家?
青莲会的大本营在苏州,邵九为何要只身一人定居南京?
宝龄本想再问一问,但转念一想,便在心中笑自己一声,他去南京做什么,又与她何干?于是,她只是点点头,不再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
她问,他并无隐瞒,她不再问,他亦不再说。
于是车厢中又恢复沉默。
时间在弹指间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