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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早春行-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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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夜安依旧背对着众人,只浅浅点了点头。

“会骑马么?”狄银海低声问阿卉,却未等她回答,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马鞍上,跟着翻身上来,将她揽在身前道,低斥道,“以后切不可独自出门了。”

他的声音虽轻,语气却是极亲昵的。她有些不自在的往前靠了靠,余光掠向身侧——他却早就走了,只余下空空落落一片原野,甚是孤寂。

第三十七章(下)

凌晨之时,马蹄声急急敲响了这座尚在沉睡的城池,狄府管家带着人候在别院门口,一见到飞驰而来的众人,忙迎上道:“公子,找到白姑娘了么?”

狄银海一言不发的下马,正要伸手去扶白卉,她却轻快的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对他嫣然一笑:“我自己就可以。”

狄银海回头瞪她一眼,脸色铁青,袖袍一拂,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白卉有些不明所以,管家忙跟上了道:“公子快急疯了,整个洛阳城都被翻了好几遍,幸好姑娘你没事。”

她看着狄银海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游廊间,怔了一怔,低声道:“我去瞧瞧他。”

她随着他走进书房中,看着他在椅上坐下,面色沉沉对自己道:“你将东西理一理,今日便随我一道,搬进狄府中去。”

白卉浅浅笑了笑,低声道:“可这不成话啊……”

“我看谁敢说不成话!”狄银海怒道,“你是想让我再担惊受怕一次么?!”

白卉亦沉默下来,隔了许久,方道:“我听你的话,以后不再独自去白马寺了。”

狄银海的脸色并未见得有些好转,凝视她良久,方冷冷笑了笑道:“你还是不愿住到我身边,是么?”

少女并不曾答话,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木椅扶手,唇角有些倔强的抿着,意志甚是坚定。

窗外第一丝光线从窗漏间落进来,红木椅扶手镶嵌着的白玉上带出了淡淡的血迹,狄银海快步走至白卉面前,一把翻开她的手掌,怒道:“受了伤为何不早说?”

“你并未给我机会说。”白卉淡淡道,又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银海,你莫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近一日一夜的奔波让素来骄生惯养、又颇有些颐指气使的狄家公子脸色并不如何好看,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我没忘,你也一样。”

白卉浅浅一笑:“阿卉自然是记得的。”

“对了,今日救你之人……”

“是他。”白卉接口,只是微微侧过头,“我知道。”

又一次说出这个人的时候,她垂下了眼睑,半明半昧中叫人瞧不清表情,只是扶手上那丝血痕却蓦然浓艳了许多。

狄银海望向她的眼神颇有几分复杂,定定看了她数秒,方轻叹道:“好,我信你。”他站起身来,返身出门,将要踏出门槛之时,又回头道:“你留在这里,大夫马上就来。”

过不多时,被匆匆喊起的大夫便带着药箱赶了过来。

他手中吃了一枚长针,有些迟疑的看着娇滴滴的少女道:“姑娘,可能会有些疼,你得忍着些。木刺若是留在掌心,化脓了可更难办了……”

白卉微微一笑道:“无妨,你挑吧。”

十指连心,在烛火上被烤炙的银针一下下的刺入肌理间,白卉却并未闭上眼睛,她另一只手抓着颈间的银链子,看着这血肉模糊的场景,只觉得这样的痛楚没有止境。直到天色大明,大夫终于拿药膏敷在她伤口上,又细细的用布条缠好,方道:“这几日需要日日换药,姑娘小心别沾着水。”

她一一答应下来,送走了大夫,不觉有些困倦。却听屋外有女子声音,轻柔道:“白姑娘在么?”

打开了门,才见到初雪站在门口。她穿着天青色的百褶绸裙,当真是素雅美丽,举止又不似寻常青楼女子般轻浮,温柔道:“我听府中侍女言道,昨日姑娘出了些意外……幸而狄公子将姑娘接回来了。”

白卉忙请她坐下,微笑道:“其实没什么事,初雪姑娘,白白让你在这里耽搁了一日,真是对不住。”

“往日姑娘和狄公子照拂着我,初雪很是感激不尽。”

白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的匀了她数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忽道:“初雪……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是么?”初雪唇角的笑分外柔和,她并不避讳过往,道,“这个名字是夏公子取的。他与我在洛阳初雪之时相会,那时他便唤我这个名字了。”

“洛阳初雪……那是去年的九月了吧?”白卉怔了怔,轻声重复了一遍。

“正是。”

她的手又一次无意识的探至颈间,以指腹轻轻抚着挂坠,轻柔道,“那么,我还没恭喜你……觅得良人。”

初雪脸颊微红,站起道:“白姑娘,你先休息吧。傍晚之时,你若喜欢,我便抚琴给你听。”

狄家虽有洛阳花王之称,只是这别院中,却是不见一朵牡丹,却清清幽幽的种满了凤尾竹。傍晚之时,清风徐来,竹林轻动,甚是雅致。

初雪起弦,她小指轻剔,灵动之声仿佛水滴,跃然可爱,却是一首潇湘水云。白卉指尖捧着一杯君山银针,听到曲声过半,云水深处,遥遥难及,竟不知不自觉的,生出一股怆然之意来。

她因听得入神,并不曾察觉出这后院中突然到来的两人。而初雪却瞧见了,她手下并不曾停顿,只是琴声蓦然起了变化,原本渺天地之苍茫,却转为温柔缠绵之意,直至轻轻“迸”的一声,长弦涩意一起,曲子亦戛然而止。

“人说,曲有误,周郎顾……初雪是有情之人,像是见到了心上人,方才这般错手,脸音律都弄错了吧?”

狄银海的声音甚是爽快,又拍了拍身旁男子的肩膀道:“这般迫不及待的来接人了么?”

初雪忙起身行了礼,方歉然对白卉道:“是初雪手误——”

白卉微微侧身,看清了来人,一双眸子平静无波的盯着那长相极为俊美的年轻人道:“这位是?”

“这位便是初雪姑娘新近觅得的良人了。”狄银海促狭笑道,“整个洛阳城,人人都在打探这人是谁呢。”

初雪敛手站在“夏公子”身边,果然是楚楚动人之至。白卉唇角带着轻笑,望向那年轻人,低声道:“夏公子,有礼了。”

君夜安亦凝眸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幅场景这般可笑——人人都带着一张假面孔,却又暗暗的揣测着旁人的想法。他点了点头,转而望向初雪道:“我来接你回去。”言罢,向她伸出手去,意态极温柔。

初雪顺从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二人离开之时,君夜安与白卉擦肩而过,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了顿了。

她的身上依然带着幽兰般的清香,无处觅得,却只是她的。

他不自禁的抬头向她看去,对上那一双秋水般泠泠的翦瞳,少女极美的唇形轻轻的动了动,无声的说了句话。

君夜安深潭般的瞳孔轻轻一缩,脚步未再停留,径直离去了。

她说的是:“昨晚多谢你,哥哥。”

第三十八章

君夜安在洛阳新置下的别院在城东一条幽长的巷子内。院落并不算大,布局却极佳。小径两旁不可免俗的种满了牡丹,这个时节将放未放之时,花香亦是淡淡的。

君夜安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手边是一大封杜康酒。刚刚沐浴过后,他的黑发散在身后,许是因为未擦净的缘故,有水滴缓缓落下来,落在青石铺成的地上,洇成圆圆一块块深色水痕。

深蓝色的夜幕中,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落下来,停在他的手侧,橘红色的喙啄了啄身上的羽毛。君夜安伸手将它腿上的一张纸条取了下来,那鸽子转瞬便离开了。他尚未来得及展开,便听见东厢房中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公子在喝酒么?”初雪脂粉不施,在君夜安身边坐下,柔声道,“可需初雪陪饮一杯?”

君夜安伸手排开酒坛的封泥,笑道:“这酒太烈,女孩子还是少喝吧。”

“公子有所不知,初雪以前遇到的客人,却是希望越醉越好……”初雪的眸色中似是有晶亮之色在隐约闪动,只是她很快便掩饰起这丝感伤,轻声道,“公子,我替您抚一首曲子助兴吧?”

君夜安点了点头,酒劲自喉间落下,又仿佛在胸腹间灼烧起来。他微微仰头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心下却是一片空落落的,似是这一颗心,亦随着酒醉之意,不知漂浮去了何处。

初雪抱着琴坐下,问道:“公子,你想听什么?”

“傍晚之时,你弹的那曲吧。”

初雪许是想起自己在狄府中弹错的那一幕,有些脸红,只应了一声“好”。

琴声这样近,清透如水,仿佛凭空的在眼前现出了一汪湖水。

一曲弹完,君夜安身边一大坛酒亦见了底,他顿了顿,又欲拿起另一坛,初雪却伸手拦了下来,轻声道:“够了。”

她微微歪着头,一动不动瞧着他,有些胆怯,却又毫不退让。

“丫头,此刻三月已过,江南烟雨已不可得……我们去大漠外吧?”君夜安喃喃道,神情微醺。月色皎皎,他的一双凤眸含着笑意,柔得似能滴下水来。他专注的看着她——看的是她巴掌大小的脸,却又仿佛不是——黑潭般的双眸蓦然泛起了涟漪,原本放在酒坛壁上的手倏然抬起,放在她那一截极为优美的后颈弧度上,迫得她靠向自己。

初雪的唇是淡淡的粉色,月光下似是润着诱人光泽,她有些慌乱的闭上眼睛,静候着温暖的气息不断向靠近。

她的气息急促起来,他抿唇,低低道:“别怕……”他又伸出手去,搂住了她的腰,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能感触到少女微微颤抖的身子……他的唇角忽然勾出一丝眷恋的笑来,却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垂头,与她的额头相贴。

而怀中的少女许是因为紧张,左手抬起,轻轻拂过了一根琴弦。

峥的一声清响。

君夜安的手依然抚在初雪的后颈处一动不动——那是人体最最脆弱的地方,轻轻用力一扭,便能悄无声息的将一个人杀死。

他的动作温柔依旧,嘴角的笑容却凝固住了,良久,方慢慢道:“死士?”

初雪抬起头,唇角抿成一条直直的线,漂亮的小脸上,笑意亦僵固住,她艰难的点头,道:“是。”

君夜安缓缓的放开她,低头去看自己胸口处插着的那枚银色长针。

那是借着古琴琴弦处极巧妙的机关弹射出的暗器,不偏不倚,插在君夜安的左胸处,泛着诡异至极的黑光,想是涂着剧毒。

他的两指按压在银针上下,内力轻吐,顷刻间银针便激飞而出,没入了深褐色的泥土之中。初雪显是一惊,后退了半步,颤声道:“你……为何还能运内力?”

君夜安淡淡笑了笑,道:“若是你知道我所练的武功心法不惧任何剧毒,只怕就不会这样惊讶了。”

初雪咬了咬唇,借着月色,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俊美的轮廓,颤声道:“我骗了你……你刚刚为何不杀了我?”

“骗了我?”君夜安唇角的笑愈发深了些,却愈加的薄凉,他仿佛是喟叹,低低道,“小丫头,这个世上,曾有人伤我一次。在那之后,我便觉得,旁人的欺骗也好,诚意也罢,都毋需介怀了。”

初雪看着他一双微扬的凤眸,哪怕此刻自己危在旦夕,心下却泛起酸涩……不知是什么人,能让这样的男人心灰意冷至此。

君夜安忽然道,“你不会武功,适才那一下,也不过是险中求胜。此刻失败了,再无机会。”

“不错。”初雪扬起了脖颈,低低道,“公子……你杀了我吧。”

“有苦衷么?”君夜安倒笑了,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雪白的小脸,轻声问道。

“有,我妹妹——被人挟持了。”

君夜安凝视她良久,表情终于重为淡漠,道:“你走吧。”

“你……不杀我么?”

君夜安摇了摇头。

“你不问我是谁派来的么?”

君夜安指尖捻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反问道:“一个死士会知道这么多么?”

初雪用力的咬着唇,眸色变幻不定,良久,方颓然道:“是……我的确不知道。”

月上中天,底下的树影花痕,如荇草般纵横。

初雪已经离开了这座小宅,君夜安仰首,轻声道:“出来吧。”

后院的小门被推开了,一道人影立在藤蔓之后,纤瘦,单薄。

“我只是想给初雪姑娘……送一把古琴。”白卉走出数步,在离君夜安数丈距离外停下了,嘴角的笑叫人琢磨不出含义。

君夜安转身,漠然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不是有意来看你与旁人花前月下的。”白卉唇角轻轻一翘,双眸似笑非笑道,“这是大圣遗音琴,银海收着很久了,让我转赠给初雪姑娘,也作为她觅得良人的贺礼。”

君夜安依旧背对她,挺拔的身形在夜色中一动不动。

白卉等了片刻,见他并不答话,转身便要离开,忽见他以手撑住了石桌,动作虽极细微,却仿佛是在极力忍耐。

白卉皱了皱眉,迟疑片刻,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君夜安一尘不染的雪白长衫上,胸口有一点黑红色的血迹,脸上也蒙上一层淡淡的青色。他抬眸,静静的望着她——这是他两年后,头一次这样毫不避讳的看着她的脸庞……一模一样的容颜,却已经褪去了青涩,与自己对视之时,依旧不自知的美丽,几乎能让人意动神摇。

“你——”她蹙眉,跨上半步,大约是想仔细的看他的胸口,“谁能伤了你?”

他的眸色依然如深邃的海般平静,却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初夏,你不是在等这一刻么?”

“我不叫初夏。”她脚步停下来,秀长的眉皱得更深,下意识的反驳他,“我叫白卉。”

君夜安看着她的神情莫名带了几分悲悯,许久,英俊的脸上青色更深,他终于道:“丫头……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想要什么……”白卉喃喃重复了一遍,舌尖泛起了苦涩之意。

“阿卉,你不好意思开口,那么我替你说罢。”后院大开的门后又走来一个人,是个瘦高男子,手中持了折扇,“公子,许久不见了。”

“苏公子开口,想必能说得更清楚些。”君夜安冷冷一笑道。

苏风华脾气甚好,笑道:“好说好说。君府家大业大,听闻君天佑在世之时,更是收罗了不少当世武林秘籍——既然阿卉是你的妹妹,想来公子也不在意……这个妹妹认祖归宗吧?”

君夜安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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