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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早春行-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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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他心下忽然一软,几乎忍住答应她。

初夏却已经收敛起那一刻的眼神,只是侧过头,不叫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公子,我只是很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山水谣什么的,我们不要去管了,好不好?”

公子抿了抿唇,静静的看着她,柔声道:“丫头,我并非是为了山水谣而去。只是山水谣这件事,又非解决不可。”他一步步走近她,轻柔的抚着她的发丝,慢慢道,“有些事,我不去管,它也会自己找上门来。所以……还不如先发制人。”

初夏仰头看着他,他的语气这样温柔诚恳,叫她不得不信他——可她也信自己的直觉,那种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无法消弭心中的不安:“可我总有不好的感觉……假若这一趟去了,你或者我……都会后悔的。”

公子将她揽进怀里,勾起唇角笑了:“不会……丫头,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他的下颌轻轻擦过她顶心的发丝,软软痒痒的,“山水谣的事情一了,我们便去江南,去漠北,你想看什么,就去看什么,好么?”

初夏埋首在公子怀里,如同过往的每一夜,但凡自己梦靥了,就是这种淡淡萦绕的气息将自己包围起来。

她忽然答非所问道:“公子,是你么?我做噩梦的时候,那个人……是你么?”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第一次,公子避而不答,而这一次,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的等着他开口,最终听到一句低沉肯定的“是我”。

她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他的衣襟,仰头看着他的脸。

深深的庭院中,光线穿过树影,零落映在公子清隽的轮廓上,他的目光带着爱怜,又慢慢俯身去亲吻她的脸颊。

初夏并没有避开,只是喃喃的说:“公子……我还是害怕。”

公子的动作顿了顿,忽然笑道:“初夏,不要再叫我公子——我记得你叫过我的名字。”

“君夜安?”初夏唤了一声,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似乎只有在动怒的时候,才会这样喊他的名字。

“就叫夜安吧。”公子轻描淡写道。

初夏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可最终要开口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无力。

“公子——”

公子淡淡看她一眼。

“嗯,夜安?”初夏的语气有些弱,似乎并不那么肯定。

公子却笑了,笑得那样真切,忍不住评价道:“还要多叫几次,才能习惯。”

身后有人轻轻咳嗽一声,初夏连忙后退了一步,见到白雪似笑非笑的站着,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她有些脸红,匆忙招呼了一声,转身就走。公子并不拦她,只是看着一身短打装扮的朱雀使:“准备好了?”

白雪点了点头,又嫣然一笑:“公子,你让青龙跟我一道去?”

公子微微挑眉:“怎么?你不愿?”

“千愿百愿,我自然会好好照看他。”白雪眼神中的笑意慢慢淡去,“只是公子,你和初夏两个人,这一路上会不会有事?”

公子大约是觉得这个问句有些匪夷所思,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回答。

“公子,有情无情,差之一字……可其中的涵义,却天差地别。之前你一人纵横江湖,自然无牵无挂,无畏无惧。如今心里多了一人——公子,你扪心自问,此刻你与初夏两情相悦,还舍不舍得如当初一般,以她为饵扔给天罡?”

公子默然不语,白雪便轻轻叹了口气:“总之,公子,请一切小心。”

苏秀才的伤势眼见一日日的好起来,精力也好得多了。这秀才颇有些死脑筋,每日除了养伤、看书外,便是捧着账本,从头至尾的翻阅,若是遇上看不懂的,拉着人便问。初夏有时觉得他未免太过辛苦,不免劝上几句,苏秀才却摇头晃脑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既然答应了做账房,自然要好好的做。”

初夏见他有些笨拙的拨弄着算盘,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那珠子却又乱了。她有些无语的站起身:“我再去给你拿些书吧。明日我要出府一趟,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呢。”

秀才愕然:“你去哪里?”

初夏却不答,只看了看天色道:“今日看起来,是要下暴雨了。”

苏秀才挣扎着坐起来:“你既要出行,我便帮你算上一卦,以卜吉凶吧。”

初夏停下脚步,微微好奇道:“你会算卦?”

苏风华得意道:“那是自然。”

“那你怎的没算出自己家道中落、又被人追杀呢?”初夏问得甚是诚挚,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望着苏秀才道。

“这……”苏风华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算卦者不自算。”

“好罢,那你便替我算算。”

这日的午后厚实的云层像是棉被一样重重压下,闷得人坐立难安。初夏打开窗,空气潮湿得能滴下水来,可就是一丝风也无。苏秀才摆弄了半天,额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面色凝重。

远处一道闪电撕开云层,触目惊心,闷雷滚滚而来,仿佛无尽山峦,层层逼近。

初夏皱了眉:“卦象怎么说?”

“卦象为兑,易遭口舌,遭折毁。”苏风华喃喃道,“大凶啊……大凶。”

第二十七章(下)

数日后,公子与初夏星夜出发,出了沧州城,一路南行。

天气已是薄夏了,闷热难言。幸而是夜间行路凉爽得多,两匹马驰在官道上,四蹄翻飞,敲出清脆的声响。

初夏闷头骑了一阵,微微气喘,勒住了马头,放缓了速度道:“我们……这是去哪里?方向好像不对啊。”

公子亦勒住马,抬头辨了辨方向,方道:“没错。”

“此行不是去洞庭么?”初夏有些迷惘。

“先去嵩山。”

初夏略略抬起眉眼,看了他一眼,抿唇淡淡道:“好。”

她清叱一声,正欲催马前行,公子却伸出手,不轻不重的勒住她的缰绳。

初夏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怎么?”

公子无奈一笑:“你不快活了?”

初夏沉默。

“你以为我又在骗你?”公子带着笑意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微微叹气道,“去嵩山是拜访长辈,走前临时决定的。你别多心。”

初夏的表情微微有些古怪,她侧头看了公子一会儿,才道:“我没有多心。”

公子微笑道:“没有多心便好。”他抬头看看天色,又向她伸出手道,“夜间行路可觉得累?你坐我身前,在马上睡一会儿罢?”

初夏对他嫣然一笑:“不用。我们天亮就能赶到一个镇甸吧,到时候再休息吧。”

赶到嵩山脚下的镇甸之时,已是两日后的清晨了。

正是赶早集的时候,晨曦微露,遥望少室山山头,烟云缭绕,佛家气象万千。仿佛能叫人静下心来,连山脚下的小镇也比寻常的地方清凉上许多。

初夏牵着马,小心的在人群中穿梭,直到在一家小客栈门前停下,小二甚是热情的迎上道:“两位打尖吗?”

公子要了两间客房,又命小二送了热水与饭菜到屋内。初夏推开窗,却听公子道:“你吃了饭,好好歇息一会儿,傍晚之时,我们上嵩山。”

初夏乖乖应了一声,用完饭,又洗了澡,疲乏已极,便睡了下去。

再醒来之时,霞光满天。床边放着一套薄绸青衫男装,想是公子送来的,初夏穿上,又将长发挽起来,束上布巾,方出门去找公子。

公子换了一身深蓝色长衫,正摆弄着窗台下的一副棋子。初夏知道他的习惯,思索棋局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便静静在一旁坐下。

棋盘上黑白两子势均力敌,呈胶着状态,公子手中捻着一枚黑子,沉吟了良久。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初夏起身点了灯,又站回棋局边,悄声指了指:“这里呢?”

公子凝神想了想,将黑子嵌入那个位置,抚掌笑道:“虽然困住了自己一小片,却少了身后的累赘,不用瞻前顾后——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略略抬头看着初夏:“怎么从未告诉我你会下棋?”

初夏摇摇头道:“我不会,只是有次在你书房中翻过一本棋谱,便记住了其中一局。”

灯花微颤,公子的表情虽是淡淡的,唇角的笑意很是温柔:“书房中的那些棋谱,连我都未曾读完。难得你记得这么多。”

初夏有些得意的笑笑:“说不准以后,你就不是我对手了呢。”

公子点头,一本正经道:“后生可畏。”他甚是随意的看看窗外天色,将棋局一推,站起道:“走吧,咱们去山上看看。”

初夏从小二手中牵过马匹,却见小二甚是好奇的打量了自己数眼。她有些不自然的往公子身边躲了躲,却听那年轻的伙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两位……是去山上求姻缘吧?”

初夏一愣,望向公子。

公子微笑道:“这山上可以求姻缘么?”

那小二见两人全不知情的样子,有些讪讪道:“我看这位姑娘改了男装……还以为,以为你们是——”

初夏脸颊微红,脱口而出:“以为什么?我们可不是私奔!”

许是这被这句话唬了一跳,小二说话也结巴起来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眼中笑意更浓,温言道:“小哥,有很多人去嵩山上求姻缘?”

“可不是么?你沿着前边山道上去,走到半山腰,会看到一株老柏树,上边系满了同心锁。都说那里结一把锁,就会有月老保佑。不过少室山上的大和尚们不乐意了,常常把人赶下来,如今好多人都趁着夜间没人看见,悄悄的往上赶。”

公子点了点头道:“多谢小哥告知。”

嵩山分为太室山与少室山,此刻暮霭沉沉,初夏也辨不出道路。公子将两匹马拴在山脚下,初夏才问:“这是少室山?”

“少林寺在少室山,嵩山派在太室山,我们自然是去少室山。”公子耐心道,“少林寺不许女客上山,我才要你换了女装。”

初夏“哦”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你是要见少林寺的高僧么?”

公子笑了笑,却不答:“见了你便知道了。”

初夏不会武功,夜间行路颇有些困难,公子原本牵着她的手,忽然停下脚步道:“我负你上去吧。”

初夏没有立刻答应,公子便笑道:“你不是说我走得比马还稳?”

想起数月前的光景,当真是恍若隔世。初夏乖乖的趴在了他的背上,又咕哝了一声:“你怎么记得这么牢?”

公子并不回答,只是轻声吩咐说:“环住我的脖子。”因他走的是一条不易察觉的小径,沿途重溪烟霭,飞流危栈,若不是他走得这般如履平地,若是初夏一人,倒真会觉得有些惧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方到了少室山山后。

公子将初夏放下,四下看了看,又辨了辨方向,低声道:“应是这里了。”

初夏掏出了火折,点燃之后,才发现这是一片密林。月明星稀,少有光线能透过丛林落下来,只有夏虫愀鸣,窸窸窣窣的不知什么野兽从脚边窜过。

初夏疑惑道:“这里有人么?”

公子薄唇抿得很紧,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却抚着腰间悬挂的渔阳剑。

空气似乎渐渐的在变潮湿,有露水不轻不重的落下,恰好触到初夏的鼻尖,微凉。

“你果然来了。”

像是已经在剑鞘中生锈的长剑,又被人拔了出来;又仿佛是腐朽的黄木被人践碎的声响——丛林之中,一道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那道声音陌生而苍老,初夏停在耳中,心中莫名一动——它是人声不假,可又不像人声,像是这密密丛林中一棵老树在说话,又像是一只鸟的鸣叫声。那声音与这自然是融为一体的,说不出到底在哪里,却又无处不在。

公子将手从渔阳剑上放下,轻轻握住初夏的手,似是安慰的用力握了握,方沉声道:“前辈,还请现身。”

“有形无形,有相无相,一切皆空。如此说话便好。”那声音道,“君公子,令尊可好?”

“家父早已去世。夜安此趟夤夜前来,亦是为了此事。有些困惑,还请大师赐教。”

那声音静默下来,风声却呼呼的更响了。

初夏打了个寒噤,拉拉公子的衣袖道:“是……鬼么?”

公子抚慰般对她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十数年不见人,连话都不会说了。”那声音轻轻一声叹息,“今日又有女客,诸多不便,君公子,老衲还是这般与你说说话吧。”

公子抿了抿唇,恭谨道:“贸然请大师现身,倒是晚辈唐突了。”

那声音尚未开口,初夏却低声道:“原来是位大和尚啊!这般鬼鬼祟祟的吓人……”

公子原本要阻止她,最后见她微嗔的神情甚是可爱,倒也不便开口,只是一笑。

初夏见公子不说话,胆子愈发大了一些,续道:“大和尚,我觉得你刚才的话有些不对——女客怎么了?你自己也说了,有形无形,一切皆空。男女之防是对世人而言,得道高僧眼中,难道不是万物生灵,一切平等么?”

风声变得柔缓,低低呜咽似是倾诉。

良久,那道苍老的声音又道:“是,是老衲执着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泥草抖落的动静,自西南方传来。

公子微微踏上半步,拦在初夏身前。

一个枯槁的人影,如同一截朽木,慢慢的从一株树下站了起来。

他离他们这样近,而以公子夜安的深厚内力,竟没有察觉出他竟在左近,离自己不过丈许距离。公子眸色蓦然变得深暗,望着那道人影,一言不发。

“老衲独自在此处修行十数年,竟被一个小姑娘提点,实在惭愧。”那人影慢慢走出,身上窸窸窣窣的落下黑泥、青苔、枯叶,他抬眸望向君夜安,道,“故人之子,我初见你,不过是个婴儿。时光转瞬呐。”

初夏这才看清,这是个极瘦的老人。须发皆白,身上的衣衫已经尽破,像是麻袋般挂在身上,而指甲间甚至还长着青苔,不知在此处静修多久了,或许长到……不知今夕何夕。那分明是人影,却又仿佛不是——像是一株树,一棵草,又或者是一粒泥,与这一片天地,皆融在了一处,叫人无迹可寻。

君夜安躬身谨然行礼:“图风大师。”

老人微微抬手,极为平和道:“若老衲猜得不错,君公子此刻必然在衡量老衲的武功。”

公子脸色未变,只淡淡道:“不敢。”

“老衲原本是有些武艺的,只是闭关十多年,全都忘了。”图风大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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